海洋当中,那个年轻的身影,带着直挂云帆济沧海的宏伟志向,想进入世界当中历练闯荡,可在另一半的自我内心里,那个疲惫苦不堪言的身影,却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王东岳便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中,煎熬许久。
“话该怎么说呢?”周远扬仔细的理顺了思维,这才说道。
“王叔叔,问一句不太恰当的话,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最想做的事情吗?”
对于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人来说,回想自己童年的愿望,的确有些令人伤感。
王东岳摇头轻笑,抖落自己手中的烟灰,周远扬以为他并不想谈论这些,不过王东岳却说道,“一个人,不管他到了多大的年龄,无论他外表有多么苍老,心里边儿永远都会记得,他小时候的想法,因为只有最小的时候,心里边所思所想,才是最为真实纯粹的!对于任何人来说,那时候的想法,都是宝藏!”
周乐扬点了点,“头是的,王叔,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小时候,对人生的梦想,或者那种模糊的规划,总会帮助我们,重新找到方向!”
王东岳苦涩的笑了笑,“如果跟小时候的规划,早已背道而驰了,那还要什么方向啊?”
周远扬缓缓坐在王东岳身旁,“能详细说一下吗?你的人生经历对我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故事!”
王东岳深深咋了一口烟,回忆飘回从前。
“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常听镇上的评书先生说书,那时说到三国演义赵子龙带兵打仗那一段,听得我茶不思饭不想,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那种英雄气概,怎么就那么引人入胜?后来村里边儿征兵,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去参加部队了,再后来遇到边疆战争,带着英勇报国的壮志,我就去了前线!那段时间硝烟四起,别说吃喝,就连每个人的生命都不敢保证,可当时,我一腔热血什么都不怕,认为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就是人的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后来我的确做到了,我成为连长,也是在历下一等功之后破格提拔的,我带着手底下一帮兄弟屡立奇功,得到了上级的信任,但是再一次攻坚战的过程当中我手地下至亲的战友兄弟,为了给我挡子弹,不幸牺牲了,这件事情,成了我心中最过不去的坎儿,我深陷自责,认为我不适合带兵打仗!”
“后来还因为情绪失控,枪杀俘虏,被革除了军籍,从那以后,这几十年里,都过得浑浑噩噩。”
王东岳静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他在说话的过程当中,不断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在他这个年龄,去回忆自己在青壮年时期的人生状态,是一件悲苦的事情。
因为一切已经过去,不论是昔日的荣耀还是错误,那是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年华,过去了,会永远消失,这就是时间的残酷。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他在不断的成长过程当中,所犯下令人刻骨铭心的错误,却永志难忘。
那些事情,是左右人生道路的转折点,比如周远扬进入CE组织。
又比如王东岳十年前,决定放下一切跟城市里有关的生活,带着一家老小,以一个隐居者的姿态,进入了这荒芜的竹林村中生活。
王东岳似乎已经开始觉得后悔了。
隐居田园,在古代文人的描写当中,总是充满着美妙,就好像,一旦进入了隐居的生活,人生从此之后就只剩下了享受一般。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种庄稼,羊狗,养茶花,过那种,平静安稳,并且充满着诗意的生活。
事实上,一种安然恬静的生活是非常困难的。
王东岳人生当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了军营里,刀尖舔血,戎马倥偬,他吸收了太多的戾气,所以他的归隐,并不是真正的放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周远扬认为那是一种逃避。
丁柯威曾经说过,当年王东岳在战场上归来之后,曾经在南州市,做了一些大动作,他甚至跟随丁柯威一起倒腾过房地产,但是与现在截然不同,那个时候正值地产行当的冬天,王东岳,那个时候情绪并不稳定,他甚至去找算命先生,占卜他一生轨迹。
算命先生告诉他说,他命中无财,安稳度过一生,就一定要克己!
这件事情,周远扬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丁柯威曾经告诉他,人一定要有控制情绪的能力,不然太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
显然王东岳就是那种容易被情绪击溃的人。
从那件事以后,王东岳的性情逐渐发生了转变,他曾经,是部队里的军官,为人十分好胜,超强的胜负心,在某种程度上,让他在社会上混的风生水起,虽然那个年代,他并没有到达叱咤风云的地步可是,凭借着过人的才能。
当时的王东岳在南州市的市面上,依然成为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一生戎马,十年后却竹杖芒鞋,这种落差,实在容易让人崩溃。
能够想象,这竹林村并非王东岳的老家,只是在当年,前往战场的过程当中,到这村子里进行过补给,至于王子言的母亲阿洁,也是在行军的过程当中结识的,两人青春年少,意气相投,很快阿洁便有了身孕。
王东岳那时从部队出来,想要给娘俩很好的生活,便带着两人去城市当中打拼,战场上的苦痛经历,始终像是一个恶魔般跟随着王东岳,折磨着他的内心,他经常寝食难安,那种痛苦也是让王东岳整个情绪崩溃的导火索,他被压倒以后,带着母女两人返回到竹林村中,但他立刻发现,这时的村民对待他的态度,与当年他作为意气风发的军官时截然不同。
后面的一段时间里,阿洁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褪去了年轻貌美之后,阿洁的脾气和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样,变得暴躁无常。
王东岳经历过军营和城市的双重打击后,话都很少去说。
他认为,能照顾好一家人,对他来说就是天伦之乐,隐居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是王东岳忘了一件事,只要有人的地方,那就难免遇到人际关系,他在这一方面,心态处于崩溃,所以即便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山村当中,他的生活,依然远远不如真正的隐居者那样自在。
王东岳静静地讲述着这些,院子里的光线,从勉强,可以看到周边事物的轮廓,到完全漆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