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雪伊跑出去后,她舍不得怀宇又跑回来。三年已去,花谢花开,函宇至今从未出现过,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有一个农夫发现他的尸体飘浮在河边,但后来雪伊派人去找那具尸体却找不到。从此,雪伊郁郁寡欢。唯有一堵空墙,暗微黄烛默默的陪她守候。
如今的她,已经是蓝越国的女王。王夫人虽然生有五女,但只有雪伊的右肩上有梅花胎记,所以她才是蓝越国的合适的继承人。
她独倚高楼,遥想昔日大府,双泪化为露珠。五里都城,繁华似锦。她却愁眉紧锁,独奏未央。
阿珍看到小姐站在城楼上忧思难忘,并走过去:“小姐,小心着凉。”
“阿珍,如果我没记错,他已经走了三年。”
“是啊,三年了,不知道姑爷……”
“我相信他还活着。”
七日后,便是世子的生日,如果他还想着孩子,雪伊相信他会回来。
世子生日那天,全城欢度。各地官员前来送礼,场面宏大,热闹非凡。大姐和阿木奇带着小木尔和他们一岁半的小木兮前来祝寿。
朱首领死后,四小姐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并回到了南疆的朱府。至今,从未出现过。雪伊觉得自己亏欠她,便常给她送去一些上等的布匹。
函宇一袭白袍,头戴白面具来到宴会的大门外,他远远看到小寿星坐在中间,别人都围着他笑。他顿时悲喜交加,如果当初自己不离开,现在也不至于这样。世子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并且正在看他,大叫道:“阿爹。”
其实世子从未见过他的阿爹,只是听宫人们说他的阿爹平日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还说他的阿爹是苗疆最美的男子,武功最厉害的男子。所以他断定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就是他的阿爹。
听到世子叫,函宇慌忙的跑出去。雪伊也跑了出去,却没有发现他的任何踪影,只有一缕清风徐来。
世子不见了,全城的人都在找他。雪伊来到世子的寝宫,格外的安静,她发现一个身穿白袍的面具人正在给世子吹风车,她躲在门外。世子看似很高兴。
函宇问世子:“喜欢吗?”
“喜欢。”世子高兴道。
“你是阿爹吗?”
“我……”
“你为什么要带这个?”世子伸手去摸他的面具。
“你害怕了?”
“不怕,阿娘说男孩子要勇敢。”
“你阿娘对你好吗?”
“阿娘……”世子想起了雪伊不告诉他,他的阿爹去哪儿了,并失声大哭。函宇安慰道:“男子汉,怎么说哭就哭。”
“阿娘不告诉我阿爹去哪?”
“你阿爹……”他眼前一片模糊,抱着世子痛哭。
他摘下面具:“怀宇,好孩子,别哭了;我就是你阿爹。”
“阿爹……”世子更大声的哭。
父子相拥而泣,站在门外的雪伊腿脚发软,扶在墙上。
阿珍走来:“小姐,进去吧,和姑爷好好谈。”
“函宇。”雪伊蹲下。
“雪伊……”他惊慌的拿起面具,准备要戴上。
“函宇,我知道你一直无法面对这个现实,其实我开始也和你一样无法直视这个世界;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命运如此捉弄我们,其实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人,只有失去,才学会珍惜拥有。”
“雪伊,对不起,这三年我一直在躲避你。”
“我等了你三年。这三年里,每个夜晚,每个雨天,都有你的影子。我告诉自己,明日你一定会回来,可明天日复明日,你依然没有出现。当我差点绝望时,你回来了,那就请你别再走。”
“雪伊,可是……”
“你担心什么?我宁愿不要这个女王,也要和你一起相忘江湖。”
“雪伊,不可妄来。”
“函宇,人生匆匆,生死由命,谁知那一天我们突然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活着的时候就像死去。”她紧紧地抱着他,害怕他变成一缕尘烟飞走。
“雪伊,我不走了。”三人牵手一起进入世子的大殿。
夜晚,街上张灯结彩,炮竹轰鸣,声音响彻了云霄。他们在街上散步,函宇想起了雪伊失踪的那段时间,他遭遇刺杀的一事。雪伊告诉他,那个救他的女人并是她。
他们站在桥上看烟花四起和人们载歌载舞;听桥下的流水潺潺和男女欢笑。河里花灯通红,缘来缘去。函宇说道:“雪伊,我们也去放花灯。”
“嗯。”两人牵手到桥下买了两个河花灯,并写上自己的愿望。
“你写什么?”雪伊问道。
“你猜?”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他明明记得雪伊没看到的。
“你写‘执子之手’。”
“那你写‘与子偕老’?”
两个人拿出来,果然函宇的花灯上写着“执子之手”,雪伊的花灯上写着“与子偕老”。两人不谋而合,相望而笑。
“雪伊,你看……”他指着飞逝的流星。
雪伊许愿,函宇偷看她:“你许什么愿?”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函宇追着雪伊在街边跑,他们踏着河流,在河里散水。
熊大少爷死后,熊府被一场大火焚烧,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云珠被放了出来,但她已是面目全非,失去了往日的容颜,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一日,云珠来到一个小集市,见到两个人从远处二来,他们像极了世奇和青儿。她将围巾裹住自己的头,转过一边。是世奇,她看清楚了他。青儿还没死,她怎么还没死?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们走过时,她手上的篮子掉在了地上,南瓜和萝卜全都滚出篮子。世奇转身过来帮她捡:“大婶,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低头道。 “你不舒服?”他看到她面部包得严严实实的,像怕风吹着。
“没……”
大婶拿走篮子便匆忙离开,背影相似了云珠,他内心有些不安。其实,这三年,他也一直在找云珠,但都只是徒劳无功。
青儿问道:“你看什么?”
“你不觉得刚才那个大婶很奇怪?”
“是有点奇怪,不如我们追过去问。”
“不必了,大概是我多虑了。”
虽然怀疑,但大婶与云珠毕竟有着天差万别的容貌,他不相信那位丑陋的大婶就是云珠。之后,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去。
云珠跑着,倒在了淤泥里,全身脏乱不堪。她想起了世奇,这些年她日日夜夜都在煎熬;对他的思念,一日比一日深。她丢掉篮子,转头跟踪他们。她跟踪到一处桃花盛开的地方,山下有一座竹屋,屋前是一条清澈的河流。花儿落在水里向她飘来,她捡起一片花瓣,看了许久。她摘下头巾,看到自己褶皱的脸,她害怕的用水洗,可怎么洗也洗不掉脸上的疤痕。
世奇和青儿在屋前练剑,他们眼神相对,人剑合一。她碾碎了那片桃花,丢在水里,沉到地下。她离开了,忘记了那块头巾还在河边。
一路上,人们看到她,都躲得远远地。她很渴,她看到一对父子向她走来,便上前求道:“大哥,你行行好,可以给我一点水喝吗?我已经快要不行了。”
壮汉犹豫半会,拿出了水壶准备递给她;旁边的小孩被她的相貌吓哭,壮汉兵并拉着孩子走,并将水壶带走。她追着他们,可他们愈跑愈远。她倒在了路上“等等我……”路过的人都绕道而行。
青儿徐来赏花,发现溪边有一块头巾。并叫世奇过来看,他确定是今早他们在集市上碰到的那位大婶,头上所戴的那快头巾。奇怪了,她怎么会来这里?他有些不解。
他们四处寻找,发现她倒在路旁,便把她救回。世奇端给她端来一碗热汤,她急忙的喝下,烫到了喉咙。
世奇温柔道:“慢点喝。”
她端着碗,看他许久。这样的声音,她是第一次听到他对她说。她发现自己的眼泪滴在碗里,喝起来又苦又咸。她的双手越来越颤抖,将碗掉到了地上。世奇急忙捡起:“你没事吧?”
她没有说话,他的遗忘,就这样活生生的扼杀她仅存的那点希望。她讲不出话,她的喉咙冻结了。
他将碗捡起放在桌上便离开了。
她问道:“我的脸很难看?”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多在一会?”
他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就像以前云珠每次求自己留下来一样。他回头看她,但她将头埋得很低。他出去了,他在怀疑是自己多虑。他觉得只要和她呆多一秒,他就会胡思乱想。
“你明明说不是,怎么又走了?”
他无言以对,转身问道:“你的脸,是烧伤吗?”
“嗯。”
“对不起,我不是因为你的脸而……”
“不要说了。”她知道就算自己没有被烧伤,他也依然对自己不屑一顾。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但她不想让他走。
“我要走了。”她用头巾包住自己的头。
“我送你。”
“不用了。”她无法理解他如此的绝情。又说道:“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你且说来。”
“在我离开之前,可否听你吹一曲。”
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看她失落的样子,就吹一曲给她听,也好了了她的心愿。他很想知道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情绪如此不定?对自己忽冷忽热。
“可以。”
他拿来笛子,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吹起了笛子。笛声哀婉凄迷,荡气回肠。到达高潮时,她离开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没有追去,她如那声音消失在丛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