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节那天,天气阴沉,但族人们仍不忘记这个重要的日子;他们有序的在大府门前排队,伸手等着夫人赐予的圣饭。玉珠用木勺一勺一勺的分给族人,他们双手捧着五色的圣饭,津津有味的吃下。
大府门前一片沸腾,唯有青儿闭门不出,在房中专心作画;云珠来到青儿的房间,说道:“听说吃了夫人赠予的五色圣饭,腹中胎儿会更健康的成长,妹妹为何不去要一点?”
每次云珠的到来,都会给她带来不幸,她已经无法再相信她,她甚至怀疑上次的落水是云珠设的计。
她温婉道:“多谢姐姐关怀!”她并不想和她说太多的话,因为她看到云珠就觉得恶心。
她用毛笔在陶碗里沾了沾朱红色的墨,在梅枝上点花。她没识过字,画梅花是世奇教的。云珠见她不搭理自己,便觉得有些尴尬,顿时心生怒气;想道:“这个青儿,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才是世奇的妻子,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妾,敢不敬我;我要你为此付出代价。”她狠狠的咬牙,看着青儿腹中的胎儿,她想冲上去,将她推倒在地上,让她没了孩子,看她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嚣张?但若真要这样做,世奇会恨自己的。她在看着青儿喝过的半杯水,便久久不动声色,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她又说道:“妹妹啊,你画得可真好看。”她走进那幅画,眼睛上下扫荡,本想装个学究,好炫耀自己出生高贵,但青儿连正眼都没看她。
“姐姐今日可真有雅致?”青儿有意嘲讽道,明知云珠不是个雅致的人,却偏要问她。
“姐姐自小熟读诗书,自然比妹妹懂得多,如果妹妹有兴趣,姐姐可以手把手的教;谁叫我们都是世奇的女人。”云珠炫耀道。
青儿心底里极为不高兴,云珠明着炫耀自己,暗则骂她出生卑贱;她狠狠的在画上点了重重的墨,那朵梅花,就像她自己一样燃烧着怒火。
云珠见她不理,便转身离开;虽然青儿嘴上不说,但云珠知道青儿会去的,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大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必须去接受夫人赠予的圣饭,因为只有这样才表示对大府的真诚。
云珠走后不久,青儿便停下笔,整理衣裳,来到大门前。门前一片喧闹,孩子们在嬉戏,大人们在交谈。云珠奇迹般的出现在玉珠的旁边,她像一个温婉的姑娘,在给每一个来人赠饭;当然,不管云珠怎么装贤淑,动作还是很僵硬。云珠和玉珠一起工作,至于云珠的突然参加,玉珠也觉得奇怪;不过,一会又有大姐和三姐来帮忙;不久后,很多夫人小姐也都来帮忙。玉珠对云珠的到来,也就没了猜念。
青儿虽然来了,但她并没有去帮忙;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人来人往。她好想去要圣饭,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健康的成长。她向夫人们走去:“大家幸苦了。”她向夫人小姐们行礼。
“青儿,你也来了?”玉珠见她挺着肚子来,便惊奇的问道。
“今儿的人可真多。”青儿看着人群。
“可不是嘛,比去年还少呢;不过像妹妹这种人,恐怕是第一次见到吧?”云珠故意道。
“是啊,这么大的场面,青儿是第一次见的。”
三小姐走近大小姐,低头道:“这一妻一妾,看来相处不怎么样。”
“胡说,小声点。”大小姐小声道。
“大姐,你看,青儿有几分长得像雪伊。”三小姐说道。
“是啊,还真有几分相似。”三小姐没说之前,她还不注意,经过她这么一说,咋一看,还真有点像。她的下巴,她的眉毛,和雪伊的极为相似,不过唯一不像的是她的眼睛。雪伊的眼睛,像冰川里的蓝色水晶石,而青儿的眼睛则是暗淡无光。
“哎……大姐,你说雪伊是真死还是假死?”三小姐又问道。
“三妹,你的话太多了。”
“大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三小姐神秘兮兮。
“三妹,有事回屋里说。”大小姐打住。
三小姐抿着嘴,极为不高兴的样子;雪伊消失了,却出现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青儿,这换做是谁都觉得不是偶然。她只想告诉大姐,雪伊的消失,肯定和青儿有着必然的联系,但鉴于大小姐的谨慎,她不得不停下来。
大姐怎会不知道三小姐的想法,但她并不认为青儿的出现与雪伊的消失有关联,她的直觉告诉她,雪伊还活着,但具体在哪里,她也猜不出个一二。
玉珠见到青儿站着,便前去扶她:“有身孕就别出来了,这儿人多,若有什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夫人言重了,斋戒节是大府的重要日子,青儿应当来的。”青儿刚来时只听说雪伊夫人的美名,却不曾晓得玉珠夫人的任何事迹;如今一见,还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玉珠的刚强里,流露出一股柔情;她虽出身高贵,但并不娇气。她高雅、大方,大府里除了雪伊,就是她最有气质。她以前听说大姐貌可倾国,如今一看,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她暗自崇拜玉珠,她喜欢她的刚强,喜欢她的大气,更喜欢她的直爽。
青儿问道:“我可以吃吗?”
玉珠微笑道:“可以,来……”玉珠舀一勺给她。
青儿接下圣饭,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就吃下第二口,接着又吃下了手里的全部彩色糯米。
她回到房间,觉得很渴,便叫丫鬟倒水;没等丫鬟端来,就已经忍不住,喝下了早上倒的那杯水。她一口饮尽,感觉舒服多了,才静了一会,肚子就万分剧痛。她倒在地上,杯子也被摔到地上。她叫道:“救命啊……”她紧紧地抓住椅子的一只脚,突然发现地上流了一滩黑色的血。她惊讶的卸开自己的裙子,发现裙子里面全都是血。
世奇听到叫声后,急忙从外面赶来,看到青儿倒在地上,便蹲下要抱住她,发现她的下肢全是血,他惊叫道:“青儿,你怎么了?”
“世奇,我的肚子好痛。”她用手抚着腹中的胎儿。
“青儿,坚持住。”世奇抱着青儿到床上。
很快,李大夫来到了,世奇前来:“大夫,快点,青儿快撑不住了。”
大夫进入房间,不久后出来,只见他双手血淋林;世奇见到,便担心青儿会不会有事,他的孩子还能不能保住?大夫见他走过来,便摇摇头。世奇急问:“大夫,怎么样了?”
“孩子是保不住了。”
“不可能,你一定要保住孩子;求求你了,你要什么,尽说出来,我给你。”世奇跪下。
“少爷,老奴已经尽力了。”
听到孩子没了,世奇木然跪在地上,久久不起;他知道青儿会留下来,全是因为孩子,如今孩子没了;他还能用什么来挽留她,雪伊已经没了,青儿若要离开他,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久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他抚摸着那幅画,看到有一朵梅花,墨特别浓;他吻着那朵梅花,像吻着青儿一样,沉醉许久。
大夫走了,自从他刚踏门那刻起,看到地上的那滩血,他就已经猜到孩子会流掉,但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青儿更接受不了。
待青儿醒来时,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发现是空的;她尖叫:“我的孩子呢?”
世奇听到尖叫后,迅速来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青儿,孩子没了,但你还有我。”青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她静静的看着屋里的每个人;脸上淌着两条泪水,像激流般的涌出。
“青儿……”世奇看着青儿眼神呆滞,觉得不对经;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青儿的手,一只手轻轻的擦干她眼角下的泪痕。
青儿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落,她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却是像睡着,她感觉自己累了;大府里的今日欢笑,明日灾祸,她已深深的感到厌倦。究竟是谁,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是云珠,还是玉珠夫人?如果是玉珠夫人,她为何要害自己?自己与她无冤无仇,仅有一面之缘,何来的恩仇?她闭上眼睛,想着今天的事。
青儿总算平静了一会,世奇起身离开;他拣起地上的碎杯子,闻了闻,觉得没什么不对劲;他问丫鬟道:“这可是刚才夫人喝的水?”
“是的,夫人从那边回来后;她说很渴,叫我去给她倒水,还没等我倒来,夫人就倒在地上了。”丫鬟说道。
“那这杯水?”他指着地上的碎杯子。
“这是夫人早上喝的水。”
“意思是夫人没去之前已经喝过这杯水?”如此说来,青儿不是因为这杯水而没了孩子,那又是什么呢?世奇左思右想。
“是的。”
“今天可有人来过这里?”世奇问道。
“早上夫人来过。”
“那位夫人?”
“云珠夫人。”
“云珠来做什么?”他想着,云珠没有必要来,她究竟要做什么?
“她来了多久?”
“有半个时辰。”
“他们说了什么?”
“奴婢没有听到,不过具奴婢观察,他们似乎没说多少话。”
“没说多少话?这就奇怪了。”世奇心有疑虑。
“你确定她们没说多少话?”
“是的,因为我看到夫人一直专心作画,从没抬过头。”
“她们有吵架吗?”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余,因为没说多少话,就等于没有吵架的可能。
“没有。”
丫鬟又想到一件事:“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听夫人说,她刚才吃了些圣饭。”
“圣饭?”
“嗯嗯……”
可很多人都吃了,却没听说有人出事,这不可能。他叫丫鬟将地上的碎杯子收拾好,便清理好屋子。
“夫人回来,可说些什么?”世奇又问。
“她只说很渴,便叫我去倒水。”
“之后,你还听到她说什么?”
“之后,就是您来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
这样问,也不是个办法;他觉得此事绝非简单,到底是谁要害青儿?他要让那个人付出惨痛的代价,他立誓,一定要捉住那个让青儿流泪的人。他走上床榻,轻轻的搓揉着她的柔荑,静穆的看着她的美颜:“我的青儿,你快点好起来。”便用手去拿开挡在她额前的秀发。
“孩子,我的孩子……”青儿从梦中惊醒。
她紧紧地抓住世奇的手,看到他握住自己的手,才有一点安全感;便闭上眼睛继续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