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棠木宫中就传来安夏倚月怀孕的消息。那日正是开春,天空难得洒下一些阳光。慕晴穿了条件雪白的狐裘坐在露苞的桃树下,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只是淡淡一笑。自己不能做的事有人帮自己做了,吴羽寂从此有了孩子,甚好。但吴羽寂却万分介意自己和安夏倚月有了孩子,他只想和慕晴有他们的孩子。纵使慕晴身体不好,不易受孕,他也不要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但无奈,十月以后,安夏倚月产下女婴,因那时宫中牡丹开得正好,故而吴羽寂的这位长公主被取了一个极度俗雅的名字,牡丹。
吴羽寂本对安夏倚月母女不上心,自安夏倚月怀上龙胎到产下牡丹,这期间,他连一声问候也没有。但吴羽寂却日日对慕晴殷切关怀,这让宫内外的人都拿不准究竟是哪位皇妃有了身孕。直至安夏倚月产下牡丹,所有流言猜测才算结束。
这边湘妃产下公主一事方才停歇,那边朝中又闹起立后一事。大臣闲暇无聊时聚集在一起,以辰羽帝登基已久,后位却一直空虚,有失魏国传统为由,逼着吴羽寂立后。
在此之前,后位人选当然非慕晴莫属,但眼下安夏倚才诞下牡丹,身上有功。虽说牡丹只是一位公主,但紫宸宫中的慕晴嫁入皇家的时间长于安夏倚月,且至今仍未诞下龙嗣。故而最后,不容慕晴争辩,慕晴也不想争辩的,安夏倚月抱着牡丹堂而皇之的登上后位。
安夏倚月母仪天下的事情一传出后,天下轰动。本已带着唐柔退隐山林,云游魏国的楚未央听到消息后就派岁枯荣给吴羽寂送来一封信,说他不久就要回锦州重揽魏国左相一职。
安夏倚月的狐狸尾巴,一点一点露了出来。慕晴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与她计较罢了。
安夏倚月做了皇后之后,吴羽寂对慕晴的宠爱愈盛,两人更是形影不离。这让已为吴羽寂生过孩子的安夏倚月醋意大发,几经隐忍过后终于拿出了她手里最后的一张牌。
这一日吴羽寂在宫中接见几位异国使者,慕晴身子不见好,便没有跟去。吴羽寂临走时让她在宫中好生歇着,乖乖等自己回来。慕晴点头应了,现在想起,她应该随他一起去的,或是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一面,竟成了他们的永别。
又是一年寒冬,天落着簌簌白雪。今年一过,慕晴就二十五了,身下却仍旧没有一个孩子。吴羽寂不在的时候,她难免寂寞失落得很。
楚未央夫妇传书说要回锦州,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慕晴不想去想,但他们是为了自己才回来,就不得不去想。想想,自己早年英勇善战,帮吴羽寂夺回魏国江山,与几个帝王战场相逢,还亲手杀过几个人,这一生也算得几分传奇。但没想到在自己将要三十时,却什么都做不得了,不能生孩子也罢,不能帮别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罢。现在到还要劳烦别人,扰了人家清静安宁的日子来帮自己对付情敌。想到这里,本来几分失落的慕晴却掩嘴笑了。
这时,汐止撑着一把伞从外面进来。收了伞,她凑到慕晴面前对她说:“娘娘,皇后宫里的依兰姑娘说要见您。”
“她?”慕晴若有所思,抬眸,“请她进来。”
汐止抬头看她:“依兰姑娘备了辆马车,说是请娘娘到郊外的逐心崖,说是在那里有话要对娘娘说。”
慕晴笑了,没想到等了一年的话她还没说,依兰却等不及要来对她说了。
只是去会一会老朋友,慕晴从没想过此行会凶多吉少。
坐上依兰备好的马车,雪银还是有些担心。慕晴寥寥安慰过她几句就出宫了。
一路上大片的雪花飘得甚为壮观,天沉的厉害,像是在为谁默默送行。
马车在逐心崖前停下来,慕晴手里撑着一把素伞,缓缓走到君岁言面前。
君岁言依旧穿着一条单薄的蓝裙,看着慕晴的脸很是寂然。慕晴站在她面前,缓缓扯开一个淡淡的笑:“君姑娘,好久不见。”
君岁言看着慕晴的脸上携起一抹苦笑:“我本想让你过得苦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过得这样幸福,这样对不起我师兄的幸福着。”
慕晴也是一抹苦笑:“是吗?原来我在旁人眼中是幸福的。”顿一顿,她看向漫天的飞雪,“幸福是因为我伪装的好,让你们看不出一点破绽。”
“你本来就是幸福的!”君岁言不服气的抢说道,“单是师兄对你的爱,你就是幸福的!”
“对我的爱?”慕晴觉得好笑,“我在心里一直问我自己,在他心中可曾有过一瞬,他觉得是爱我的。”
君岁言看着慕晴微笑的脸,缓缓流下眼泪:“书上说,总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师兄那样爱你,爱得眼里再容不下一粒沙,爱得愿为你做出任何改变。变成我不认识的师兄,不认识的未央公子。你可知当年他为了请我父亲下山救你,在大雪天里跪了几个月,不吃不眠,最后父亲说世间唯一能救你的方法就是离开你,他才哭着离开了净寒山。”缓过一口气,君岁言恨意甚浓的看着慕晴,“你却在这里怀疑师兄对你的爱,因为你就是那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世间女儿万千,有多少美丽女子渴望得到师兄的垂怜。一抹淡淡的笑,一个浅浅的吻,而师兄却把所有爱都给了你一个人,你却不知道珍惜。”
慕晴站在寒风里着实怔了又怔,身子轻的好像就要被风吹走。眼前看见君岁言往崖里走近几分,擦去脸上的泪水说:“我本不该与你为敌,但我恨你将我从小崇拜的师兄拉入爱的苦海。你没有见过他为你守在净寒山的狼狈模样。我见了,所以我打心里痛恨你,所以我就和晋国女皇联手来打败你......但是你太强大,我们太弱小......”君岁言的目光失去色彩,转眼间,她已经站在崖口的位置,随时都会掉下去。
慕晴也知道,君岁言本已安分的回到净寒山。昨年却无故下山用净寒山的易容术将安夏倚月变成自己的模样,把吴羽寂骗到安夏倚月床上去。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的隐情竟是这样的。
“师兄本是一心为了你好,我却在中间逆了他的意思,让你受苦。现在,我也没有脸再面对师兄,今日就以死谢罪。”君岁言站在逐心崖尽头,笑得甚是悲凉哀婉。慕晴心头一紧,本想上前拉住她,却听见她说:“你不用着急,后面自然有人等你。”没有了解君岁言的意思,她就纵身一跳,伴着满天的雪花,一同落进深不可测的逐心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