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上回到皇宫，吴羽寂身上的湿衣裳已干了八九分。慕晴眉目寂然的走在吴羽寂身边，月光淡淡流出的一段幽凉伤人情肠。日子一天天溜走，自己与兮柔府的楚未央背道而行。想来，若想与他再次破镜重圆，回到最初甜蜜恩爱的时光已然是不可奢望的事了。
吴羽寂偶尔不动声色的回头望她一望，见她蹙眉思索的样子便不忍打扰她，放缓步子，陪她静静走在这漫长寂静的甬道里。
突然，慕晴放下步子停在原处，月白裙裾在地上荡出一个弧状，眉头锁得更紧一些。
“怎么了？”吴羽寂随着她一同停下来，侧头看她。
嘴唇无由翕合，背着月光慕晴抬头对上吴羽寂一汪深邃的桃目，犹豫一会儿她终于发声，她问：“如果今日你有机会重新在爱与被爱之间作出选择，你会选择哪一个？”她的眼里洒入月光，梦幻美好。嘴角淡淡挂着一抹苦笑，既然已经选择了要深深陷入情爱的圈套，她就不能再奢望有一天可以全身而退。
吴羽寂捕捉到她嘴角的笑意，指尖僵在风中。严肃的思索一阵后，他微凉的指腹缓缓擦上慕晴的脸庞，目光盈盈能拧出水的模样。
“我还是要选择前者，即便是万劫不复，我也要选择爱你。”
清楚一字不漏的听完吴羽寂的话，慕晴身体软下来，在风中深深叹一口气：“如果今日我有重新选择的权力，我会选择后者......”缓缓移开落在吴羽寂脸上的目光，她的声音几近飘渺，一抹更盛的苦笑在嘴间绽放，“倘若我改变了我的选择，一切都会变得圆满，你，未央......还有唐柔......”
慕晴的声音越来越弱，吴羽寂看着他的目光，抓不住焦距。耳边又柔柔响起慕晴的声音：“你说，是不是？”
桃目似乎被浓墨染过，严严掩过喜悦的光芒。他紧紧看着慕晴的脸，不再移动分毫。一会儿，慕晴重新对上吴羽寂的眼睛，认真对他说：“我真的不能再爱他了，若是你能一直坚持你的选择，我会尽快把我的心腾干净然后让你住进来。”
“我愿意等。”静夜中，吴羽寂的声音极富磁性，对着慕晴轻轻点头。慕晴柔柔回他一笑。
紫宸宫外，吴羽寂在门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转过身朝着裕隆宫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一直执着等待的东西终于有了归期。
第二日，慕晴便令汐止汐尔在紫宸宫的晴雅殿中置上一张美人榻，放好锦被。早朝过后，吴羽寂由雪银伴着来到紫宸宫。汐尔为他沏了一壶清露茶，说这沏茶的水是清早的时候娘娘领她们到御池用青竹筒从荷叶上取来的晨露，茶叶是今年才采摘的新茶。吴羽寂接过茶盏，浮浮茶水细细饮下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坐过好一会儿也不见慕晴出来，吴羽寂心觉奇怪便问道候在一旁的汐止汐尔：“你们娘娘呢？莫不是集完露水又回床上躺着了吧。”说话的时候，吴羽寂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这时雪银已从御书房取来公文，整齐地置在慕晴特意为吴羽寂备好的文案上。汐止汐尔面对吴羽寂的问话不点头亦不摇头，矮矮身子只道：“娘娘大早便出去了，说是晚上回来，请陛下在宫中等她便是。”
先前还在吴羽寂脸上洋溢的笑容顿时隐去，他问：“她可说她要去何处？”
汐止汐尔同时将唇咬得煞白，跪倒在地：“小人不知。娘娘的事小人不敢过问。”
吴羽寂二话没说，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溅出一半的茶水打湿他的龙袍。来不及换去龙袍，吴羽寂几步钻进雪银停在紫宸宫中的马车。
马车一路风驰电掣，风风火火的停在兮柔府外。吴羽寂下车，顾不得慢条斯理尚兼顾大体和国君威仪的敲门，御龙靴往地上一蹬，他便轻轻松松跃过围墙稳当的落在兮柔府内。
“陛下难得雅兴，竟有闲暇到臣下府中一看。今日未央的兮柔府乃是蓬荜生辉。”落在围墙内的铺石小路上，还未来得及转身，吴羽寂身后便传来楚未央似水冰凉的声音。转过身，他正陪唐柔来此处散步，难免有些意外。
“小晴没来找你？”
楚未央面静若水，没有半丝涟漪：“小晴，陛下可是说紫宸宫中的窈妃娘娘？”顿一顿又淡淡笑着说，“臣下夫人与娘娘并不熟识，陛下怎会到臣下的兮柔府找人？”
吴羽寂听楚未央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堂堂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当着臣子和他内人的面再翻一次墙，眼下他还要急着去寻慕晴，不能久留，便自己开了府门走了。
吴羽寂走后，楚未央松开唐柔方才挽着自己的手。侧首唤来躲在一旁的莫愁，让他带人在城中帮着辰羽帝寻找慕晴的下落。
吴羽寂驾着马车在城中来来回回兜转几圈也没有找到慕晴的影子。黄昏时分，夜幕渐渐袭来。这时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童拦住他的马车，说他刚才从锦州城西边的三途河畔回来时在河边看到一个好生漂亮的大姐姐。吴羽寂一心想着小童口中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就是慕晴，没有过多在意便急急赶着马车朝锦州城西边的三途河赶去。小童天真纯洁的眼神渐渐隐在暮色之中，几年未见，吴羽寂竟也认不得莫愁了。扣指吹出一声口哨，莫愁散了十三追魂便向兮柔府走去。
锦州城外，月朗星稀，草木清香。吴羽寂驾着马车一路狂奔，身上的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途河的粼粼波光渐渐在一片葱茏的竹林后隐约现出，吴羽寂跳下马，心想这条不同于寻常河流的便是方才那小童口中的三途河了。没有片刻犹豫，像箭一般立刻抽离出去。
三途河地处隐秘，鲜为人知更少有人来。一路景色如诗如画，若不是急于寻找慕晴，吴羽寂必定不会这般走马观花，让美丽的景色就此匆匆从眼边掠过。
血红的彼岸花在河畔开得如痴如醉。河水悠悠，在河道中流得不急不缓。吴羽寂走近，发现沿着三途河下游不远的地方立着一座清雅竹楼，那竹楼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分明就是令他牵肠挂肚，苦觅一日的慕晴。她果真在这儿。
没有出声，吴羽寂迅速赶到竹楼，一股浓烈的酒味抢满鼻息。慕晴一身青裙，烂醉如泥，手中抱着一罐酒瘫坐在阶梯上，身旁还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放满了许多空酒罐。吴羽寂闻出味道，这酒正是楚未央自己酿的那一味碧血桃花。
慕晴面色平静，不哭不闹，坐在吴羽寂面前虽醉成烂泥也还能镇定自若的举起酒罐喝上一口。吴羽寂背着月光看着她，不知是因她酒品好还是在刻意隐忍着什么，半晌他哑着声音：“你还是不能忘记他......为了他，你竟舍得如此伤害自己。”
慕晴顿了一下，放下举在空中的酒罐，笑看着吴羽寂的脸：“谁？阎王说我不能忘记谁？”
只有一腔眼泪，隐在别人看不见的心里。是她执着痴妄不自量力，今日才会想给自己和楚未央最后一次机会。她来三途河时留下一张字条给楚未央，请他戍时来竹楼相见。可谁知，她等了一日等来的却是吴羽寂。她知道，只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才会关心自己的去处，安全与否。现在她与楚未央已形同陌路，还能对他奢求些什么。这样也好，找不到回到过去的路，却找了一个让心死的理由。放过自己和所有人的借口。楚未央，不是我负你，是你绝情绝得让我无路可退......“阎王......”慕晴满脸通红，抬头望着吴羽寂担忧的脸，声音甜的腻人。吴羽寂温柔应过一声，弯腰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抱起来。扔掉手里的酒罐，慕晴两只手搂着吴羽寂的脖子，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吴羽寂的侧脸上。这是慕晴第一次主动吻吴羽寂，吴羽寂一时惊得晃了神，手下却将慕晴搂得更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红唇迅速找到慕晴的唇，一口咬上去，用舌顶开贝齿，伸进她的嘴里。这一次慕晴没有放抗，而是极度配合他的吻。吴羽寂这一刻拥有了她，便永远不想再放手。
慕晴窝在吴羽寂怀里，冰凉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就这样，她两只手放在吴羽寂的胸膛上，在接吻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沉沉睡过去了。
夜半醒来，慕晴头隐隐发痛，眼前朦胧一片，只是隐隐看得到烛光。
“你醒了。”耳边响起吴羽寂温柔的声音。慕晴回头，看见吴羽寂正躺在自己身边。微微点头，吴羽寂起身帮她倒来一杯冷茶。
喝下茶，吴羽寂放下茶杯，扶着慕晴重新躺下。慕晴眯着眼，感觉吴羽寂正看着自己。半晌，吴羽寂对她说：“小晴，今夜我可以要你吗......”
慕晴没有睁眼，轻轻点头。她心中已不敢再爱了，现在只想报答吴羽寂对自己的恩情，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哪怕她欠他的要用一生来还，她也应了。看不见吴羽寂的表情，只知他伸手来解开自己的衣扣，脱下自己的裙袍。然后他褪去自己的龙袍，炙热的身体压上自己的身体。
慕晴睁开眼，恰好对上吴羽寂一滩深邃柔情万千的眼睛，头顶床幔摇曳，这一夜她已承认自己是吴羽寂的女人。今夜是，永远是。
第二日清晨慕晴先醒来，自己正赤裸着身体卧在吴羽寂怀里。头枕着吴羽寂的右臂。慕晴侧过头看着吴羽寂睡得正沉的俊颜，嘴里说不出的感觉。既然自己已答应给了他，心中便再也不能住着另一个人。指腹轻轻擦过吴羽寂的脸，帮他捋起散在前额的一缕长发，淡淡一笑，便又闭眼睡去。
刚闭上眼，吴羽寂温热的吻便轻轻落在自己唇上。睁开眼，他一双桃目笑成半月状，着实好看。慕晴推开他，他起身简单披上一件长袍，用锦被将慕晴裹住，刮刮她的鼻尖，宠溺说：“小懒鬼，身上黏糊糊的会睡不好的。”说着，就连同锦被和慕晴一起横抱在怀里走进晴雅殿里的浴池。
汐止汐尔已备好热水，腾起烟雾的池面上飘满血红的玫瑰花瓣。吴羽寂将慕晴放在池边坐好，取下她身上的锦被，再将她放进热水里。自己则坐在一边幸福的看着慕晴沐浴。慕晴既已愿意做他的女人，便不扭捏，淡定从容的在她眼下洗身子。
慕晴沐浴完毕，又汐止汐尔伺候着先出去了。吴羽寂迅速洗完也跟了出来。这时慕晴因洗过热水澡早已睡意全无，且说她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吴羽寂出来时，她已换好紫色的袍裙，青丝垂下，正坐在妆台前由汐止负责施粉。吴羽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妆毕时，不忘提醒汐止将紫玉额环给慕晴戴上。慕晴没有反对，欣然应了。
用过早饭，雪银带着一帮宦官来到紫宸宫为吴羽寂换好朝服。几番催促下，吴羽寂才依依不舍离开紫宸宫。
紫宸宫中留下慕晴一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米粥，雪白的瓷勺突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微微凝眸看着地上的碎末，她还不知，昨日她写的那张纸条并未落在楚未央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