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君岁言这晚遇上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蛇,身上除了一些皮外伤和落入密林河中染上的风寒之外,并无其它大碍。君闲带着君岁言回到净寒山上的草庐,连夜帮她处理过伤口之后,煮来一碗特制的姜汤喂她喝下,便与白眉子一同到山中的小河边钓鱼去了。
楚未央在君岁言床前坐过一会儿,见她睡得安稳香甜,便循着君闲和白眉子的脚步来到他们垂钓的小河边。
四下清幽,悦耳鸟鸣偶尔从空中划过,飞鸟在清凉平静的河面上映下矫健干净的魅影。君闲和白眉子一人找了一处位子,皆把楚未央当做空气,视而不见。
楚未央在一旁站了半晌,温润的眸色渐渐变成浓墨色,不知情绪。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楚未央微寒犹豫的声音在幽凉的空气中缓缓响起,君闲手中执着鱼竿,岿然不动,“未央也要和她在一起,她生则生,她死则死!”
君闲手中的鱼竿一颤,鱼线在平静的湖面点出一个漪纹。突然,有鱼上钩了,楚未央目光紧敛,君闲斗笠下的嘴缓缓携起一抹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鱼线的另一端。
鱼线断成两截,上钩的金鲤咬着鱼钩在水面游过两圈又沉了底,湖面恢复平静,三人心中各有触动。
君闲让人不懂深意的笑笑,肩微微颤动:“命中注定不是你的便终究不是你的,若要强求,握在手中的线便会断了,到头来,依旧一无所有,还白白用破一生真心。”
楚未央看着君闲收好渔具从自己身边直直走过,不再看自己一眼。
“师傅......”楚未央的声音幽凉却坚定。君闲脚步一滞,在楚未央前方停住,没有转身。
“有些事为师以为你会懂,但你没有懂。所以现在为师希望这些事,你愿意去懂。”说完,君闲再没有犹豫地走回草庐。白眉子笑着看过面情凝滞的楚未央一眼,提着竹笼跟着君闲渐行渐远的背影走了。
楚未央回到草庐,君闲却将自己锁在房间闭关,说哪日他将他应想通的事情想得透彻了,他才会见他。白眉子不知去向,楚未央日日守在君闲门外,希望能用自己的真诚打动他。
转眼一月已过,君闲仍没有踏出房门半步,楚未央亦是每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君闲门外。君岁言身体已经大好,每日按时为楚未央送来食物饮水,楚未央每次都只是稍稍吃一点,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守在门外,不论刮风下雨。
慕晴身体日渐虚弱,日日躺在床上,连进食也变得吃力。每次咳嗽咳出的痰里有带着血丝,偶尔还会直接咳血。陶妈心急如焚,每日都会在府门外望上十几次,却仍是不见楚未央回来。她害怕慕晴等不到楚未央回来那日便会在一夜之间没有了,于是请来梧州城中所有的大夫郎中为慕晴看诊。每位为慕晴看过诊的大夫出府时都会摇着头对陶妈说都说慕晴活不过半月。说不出的感伤,每次送走大夫后,陶妈和楼澜都会在偏房里抱头痛哭。
不是都说生有夫妻相的两个人是命中注定的好姻缘,会携手一生,走到地老天荒的吗?为何?她们的幸福来得这样不易,又走得如此匆匆?
“陶妈,昨日的大夫是如何说我的身子了?”早晨,屋檐上冰凉的雨滴落下,陶妈走进来为慕晴掖掖被子,灭了桌上的烛台。
“......”陶妈抬头看着慕晴苍白无力的脸,一时语塞。
“大夫说......”陶妈回过头,竭力逼回眼里的泪水,“大夫说夫人的身子只要细心休养几年就没事了。”
慕晴听了,美丽的脸上缓缓携起一抹浅淡的笑,温柔的眸看着窗外经雨水洗净后的花草树木:“是吗?我本想为子玉生一个孩子,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慕晴讲得风轻云淡,全无伤感之情。
陶妈平复一下,回头微笑看着慕晴的脸,将她微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夫人还年轻,早晚会和公子有好多孩子的。”
慕晴低下头,幸福地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仿佛此时此刻在她的肚中就孕育着她和楚未央的骨肉。
陶妈简单讲过一句就快步走出慕晴的房间,在一处她看不见的角落失声痛哭。或许永恒的悲剧才是这这世间最唯美刻骨的爱情,让人永生难忘。
慕晴淡淡望远方绵延不尽的山脉,目光平静悠远,坚定异常,她一定要等他回来。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的怀里,鼻尖留下他身上特有的幽兰香。
渐入寒冬,楚未央仍是没有回来,慕晴心中满是担忧,若不是身染重疾,她早就奔向净寒山寻夫而去。
鹅毛大雪从天空飘落而下,楚未央发髻凌乱,白净的脸上生满胡渣,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君闲的房门外生满杂草,楚未央跪在荒凉的石板上,像一座坚定挺拔的玉山。
君岁言顶着茫茫雪花快步走到楚未央身边,一把素伞遮在他的头顶,将他的身体完好挡住。
“师兄,为了她,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你可是清贵一世的未央公子......”君岁言眼里闪动泪光,声音急剧颤抖,她不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为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如此狼狈不堪。
楚未央平视君闲的房门不看身边的君岁言,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渐渐化开。
“师兄......”君岁言轻轻张开嘴唇,声音很细微,“你是魏国的丞相,应心系苍生......这可是你从小的抱负......”
“我不再是清贵公子,也不是魏国丞相,现在我只是她的丈夫,愿意放弃一切来爱她的丈夫。”楚未央已经几月没有讲话,这时声音显得干涩沙哑,听了让人心碎。
君岁言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泪不流出来,心里却是一阵绞痛:“你已经在这里为她跪了两个月,在这几个月中,她可能已经死了。”
雪依旧簌簌落下,在素伞上堆满厚厚的一层。楚未央挺俊的身影在寒风中微微一颤,而后的声音显得虚幻,她目光游离的不知是看向何处:“不会的......不会的......她会等我回去,一定会等我回去。”
君岁言红润的嘴角携起一抹凄美的笑,一滴温热的泪滑下脸颊,滴落在雪地中瞬间变作坚硬的冰。纤长的手指拿着素伞,按照原来的路回去了。楚未央表情寒得似冰,昔日温润的眼神中多了坚毅与沧桑,定定看着君闲的门。
这时门突然开了,君闲一身玄青衣袍站在门内,寒风猎猎,撩起他的袍角。他深深看一眼跪在门外的楚未央,楚未央按照他的意思从地上起来,走进屋里。
君岁言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屋里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三日之后门重新打开。门外大雪未停,楚未央万分颓废地从屋里出来,走到先前他下跪的地方訇然倒下。鹅毛大雪片片铺在他的身上,他躺在地上不动,表情十分痛苦。
眼神空洞的望了一会儿天空,他睡在地上泪如雨下。
君岁言不敢走近,她知道,慕晴已经将楚未央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她曾经深爱着清贵一生的未央师兄,她心中的爱情在这一刻被慕晴彻底抹杀。
大雪封山,楚未央还是连夜下山,向梧州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