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月已过,锦州城上上下下的桃花开得正是灿烂至极,处处花香四溢。慕晴与楚未央在惜弦府内住得轻松自在,你侬我侬,恍若真是一对新婚不久的恩爱夫妻。
天下才定,吴羽寂终日忙于国事,闲暇不得,一月下来,整个人看来劳累成熟了不少。
这日黄昏,慕晴从官府中回来,守在挽晴楼里等楚未央。小院里花落如雨,飘逸轻灵。静谧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晴撑着头,缓缓低眸向楼下望去。
没有任何反应,雪银笔直立在门外,脸对着慕晴坐的方向,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
“大人,陛下今夜请你进宫。接您的轿子已经候在府外了。”
嗜血残阳将慕晴身上湖水般明丽幽蓝的官袍染上淡淡红色,慕晴没有出声,表情隐藏在落日的阴影里,再望一眼楼外,就起身跟着雪银走下挽晴楼,乘着吴羽寂派来的华贵大轿进宫去了。
裕隆宫里,烛光明灭。吴羽寂正坐在桌案上埋头认真批阅今日从各州送上的奏折,香案上的香炉里散出袅袅香烟,烟雾在大殿内缓缓萦绕。
太监总管张公公准备禀报,慕晴做出噤声手势,命他退到一边。自己则靠着殿内的玉柱站着,静静等吴羽寂批完奏折。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吴羽寂案上的奏折还堆成小山状。半个时辰里,他执笔的姿势,乃至脸上的表情都未曾有过半分改变。看到他浓眉微蹙,红唇紧闭的认真模样,慕晴觉得,吴羽寂真的变了。变得成熟稳重,但变得她似乎已经不认识了。
水漏不急不慢地滴着,吴羽寂手中笔未停:“小晴,为何这么久都不进宫陪陪朕,和朕聊聊天?”
听到吴羽寂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微微一怔。连忙低首:“陛下忙碌,微臣不敢进宫打扰。”
吴羽寂放下笔,抬头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笑意:“挽晴楼可还住得习惯?”眼里微微涟漪闪动,顿一顿又道,“紫宸宫已经收好了,你还是早日搬回来住吧。”
慕晴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微臣在挽晴楼住得很好。”
“是么?”隐隐一瞬,吴羽寂暗淡的桃目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他从头到脚看慕晴一眼:“小晴,你可以走过来一些吗?你站在角落里,朕看不清楚你的脸......”
“是。”慕晴颔首,稍稍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是九五之尊,她不再敢违背他的意思。并不是她害怕他,而是因为楚未央,所以才会对他有了顾忌。
吴羽寂一阵苦笑:“如果不愿意,你不用勉强。”
“陛下是一国之主,陛下的意思,微臣不敢违背。”
“小晴......”这一刻,慕晴心中隐隐有了阎王的感觉,她勉强抬起头就正好对上吴羽寂受伤的表情,“为什么要对朕如此生疏?难道坐上这个位子,连自己原有的感情都要丧失吗?小晴,这个位子是你要我来坐,所以我才来的......你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我是为了你。”
慕晴一愣,呆呆看着吴羽寂的脸摇头:“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原来我从不相信权位的力量,可是亲身经历过就会明白,原来所有的感情都抵不过权位的考验。曾经你和未央是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好兄弟,但就是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怀疑他。所以我不知道当你已经身居高位后,我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你身边,然后我又会走进一个怎样的下场?”
听到慕晴的话,吴羽寂一下顿悟,掀起紫袍走到慕晴身边,拉起她的手:“在我心中,权力和地位一直都不是我想要的。直到我遇见了你,命运的不公迫使我同我先前极度鄙视的人一起在利欲的中心角逐。因为只有当我站到无人能及的高处,我才会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最爱的人。”他轻轻抚上慕晴的侧脸,“其实我并不是因为未央和父皇背着我的约定而怀疑他,而是因为害怕会失去你。”
“陛下,您累了。”慕晴尴尬地推开他,把头低得很低。
松开慕晴手的吴羽寂一阵错愕,清清喉咙:“以后不要这样叫朕,朕会觉得很孤独,朕会觉得这世上真的没有亲人了。”
压抑的沉默之后,慕晴轻轻点头:“是,微臣遵命。”
“好了,今晚你先回去吧。”转头看一眼张公公,“张公公,送玖夜大人会惜弦府。”
“是。”
慕晴头也不回的跟张公公走了,吴羽寂站在殿内看着她,不眨眼,一直到看不见她为止。
墨浓的夜色中,皇宫中华贵的轿子按来时的路缓缓行着,轿旁的两行宫女手里提着精致的宫灯,烛火蜿蜒。轿子在宫门外漫长的甬道上停下来。慕晴拉开轿帘,甬道的尽头,楚未央一身雪白官袍,玉树临风。他手里提着一盏雪白的纱灯,面目清寂,静静看着轿中的慕晴。
慕晴从轿上下来,微微侧回头:“你们把轿子抬到惜弦府再回来吧。”
“是。”宫女们微微欠身,和轿夫一行缓慢向惜弦府走去。
慕晴微微笑起,背着手走到楚未央面前。楚未央浅浅一笑,单手将慕晴拥进怀里:“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慕晴望着黑夜的尽头:“傻瓜,我还没有爱上你呢,怎么会就这么离开了?”
一下被楚未央放开,楚未央目光泠泠看着慕晴:“你说谁是傻瓜?”
“......你。”慕晴笑着,毫不迟疑。
“再说一次。”
“你。”
“还敢说吗?”
“你。”
“再说。”
“楚未央是傻瓜。”
“谁?”
“不是楚未央,是子玉,慕晴的子玉。”
“......谁说我是你的。”楚未央不由鄙视慕晴一眼。
慕晴坏笑,低声说:“我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