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素锦和老管家的话，慕晴对枕碧园中的柳夫人产生越发的好感，有一种英雄护花的错觉。回到残香苑，慕晴就急忙带着琴走进了枕碧园。
这一日起了风，慕晴到枕碧园时柳夕漫正在屋里歇着。慕晴说就进屋为她弹琴，当素锦去传话时，柳夕漫穿着一袭锦缎白裙，披着一顶纯白的披风已颤颤巍巍地走至门口。
“夕漫姐姐？”慕晴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古琴背在身后，用布帛装着。
柳夕漫看着慕晴缓缓一笑，继续往外挪动。
“夕漫姐姐，外边起风了，我们就在屋内听琴罢。你的身子要紧。”
柳夕漫扶着慕晴的手，不听话地朝那棵巨大栀子树旁的木亭走去，白色裙裾轻轻摆动：“听琴时眼前需要一幅美丽的图景，随着琴音的美妙方可进入脱俗的境界。昨夜梦回，素锦坐在枕边说玖夜的琴技高超，手下的琴音绝妙，姐姐不想浪费玖夜一片好心。”轻柔笑了笑又道，“这枕碧园里也没有什么旖旎无限的风光，我甚爱栀子，玖夜就在花树下弹琴给我听吧。不定我可以在花下长久地做一场美梦下去。”
“姐姐...”慕晴感到有一股酸水涌到鼻尖，眼圈微微泛红，转头看见柳夕漫淡柔的脸色，浮出浅浅一层幸福。
素锦找人从柳夕漫房里搬来一张藤椅，安放在木亭栀子树伸进花枝的地方，回房取来软垫，置在藤椅上。转身将柳夕漫扶将过去坐下，半躺，又像先前雪银那样，用一床薄被轻轻搭在柳夕漫身上，顺顺她的背。
慕晴取下装琴的布帛，在柳夕漫三尺外的地方席地而坐，把琴依旧放在腿上，低头先试弹了两个音，接着便开始娴熟地拨动琴弦。丝弦贴着慕晴的手指自如游走，流动和缓的琴音渐渐飘起，在空中经久不散。似虚无缥缈的白色飘带，在风中缓缓飘摆，将天暮轻轻遮住再浅浅放开，永远都不会落下。
苍老的古木亭上爬满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间或开出一朵带着毛绒的白色小花，和着树上的栀子发出淡淡的清香。清晨时分，花瓣和叶片上的露水还未消去，随着慕晴的琴音轻轻颤抖。青色地面被露水浸湿，显得越发的青雅。慕晴放眼一望，远处的莲池中碧绿的荷叶也已铺满池面，几朵早荷玉立在水中含苞待放，临水弄姿。不错，眼前的确是一幅上好的图景，手下的琴音变幻奥妙，似一只纤柔的手轻轻绕过枕碧园中的花花草草，一切都沉浸在浸魂的乐音中。
一曲接着一曲，慕晴的手指仿佛一开始了便无法再结束，借着眼下这幅美妙的图景，慕晴想把自己记得的曲子全都弹给柳夕漫听。也不知为何，也许是怜花惜玉，同情她可悲的遭遇，也许是真的爱她，敬她，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了。
两日两夜，慕晴坐在地上没有弹错一个音。曲子之间的衔接也让人难以发觉一曲终了，一曲又起。雪白的手指在丝弦上磨出了血泡，慕晴抬头看一眼睡得平静的柳夕漫，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便不忍心断了她的美梦。奈何慕晴心中乐曲积累有限，第三日早晨，她便把自己记得的曲子全都弹完了，若此刻楚未央在就好了，听说他会弹的曲子就算是坐上十天半个月也难以弹完。见柳夕漫还支头睡着，就又巧妙地把调子绕回先前弹过的曲子了。
“这首玖夜已经弹过了。”柳夕漫缓缓睁开清明的眼，柔和笑着。
慕晴渐渐止了琴音，淡笑道：“要不夕漫姐姐再重头听一回。”
柳夕漫回头唤来候在一边的素锦，命她去取来药酒为慕晴包扎手指：“多谢玖夜一片美意了。你已在地上坐了两日，滴水未沾，应爱惜身子才是。”
说着，慕晴便从地上起身，将琴装回布帛，坐上亭里的石凳。这时素锦送来药酒，纱布，又端上一盘早点，请慕晴食用。回房又送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一碗亮晶晶的米粥。
柳夕漫不喝药，只由素锦喂着喝下几口粥。
慕晴才发现她的面色越发苍白，脑力又记起素锦对她讲过的一句话。
“小姐的病只能让她活三年，这几日，便是三年之期。”
无心掰下几块早点塞进嘴里，慕晴看着亭外满树开得正盛的栀子花，随意说道：“我的无名哥哥留我在冷府住上十日，说是十日之后才来接我。可我在冷府中没有熟识之人，唯一算认识的人就只有夕漫姐姐和素锦了。眼下才过去四天，我要如何才好打发剩下的十日啊？”慕晴长长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绿豆糕。
柳夕漫叫素锦把药碗和粥送回去，提着丝帕轻轻拭过嘴角，苍白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玖夜为我不睡不眠彻夜弹琴，这下就由我陪玖夜解闷吧。”轻轻咳嗽几声，继续说道，“玖夜想做些什么？”
慕晴看她几眼，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说：“讲姐姐和瑾公子的故事可以吗？”
柳夕漫仍旧笑得如风，轻轻点头应允。也许在她心里早就把一切都看淡了。那些所谓的尘世，和那些所谓海枯石烂的爱情。慕晴本想叹服她的胸襟阔远，但转念想想，这些久别的事是几个将死之人看不透，放不下的？
“三年前......”柳夕漫半卧在藤椅上，用她柔得似雾的声音缓缓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