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靠着冷府外的石柱,将自己完好地藏住以免待会儿被人发现。
陈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吱吱呀呀的悲凉呻吟。一个和慕晴差不多大小的侍女穿着淡黄色衣裙先走了出来,左右望了望,见四周无人,便向里面的人招了招手。
慕晴心里一紧,莫非他们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伤天又害理的是不成?好奇心急剧膨胀,慕晴挪着身子,一点一点向后门靠近。
这时,一顶围着白色轻纱的竹轿从院里被抬出来了。那黄衣丫鬟靠了过去,真真切切地叫了一声:“夫人。”
慕晴一愣,立刻停止动作,全身呈‘大’字形紧紧贴在雪白的墙上。想着莫非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冷瑾的夫人,六月出的生母,柳夫人。慕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那身沭州的黑袍在刚才从屋顶上滑下来的时候,随着她细嫩的皮肉,一并被撕得破破烂烂,甚至更加惨不忍睹。此刻她贴在雪白的墙上,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只早就死翘翘了的,苍蝇。
扭过头定定看着那顶竹轿,微风吹来,轻轻撩起白纱的轿帘,轿内女子的容颜被慕晴看得一览无余。
原本还未恢复过来的脑神经又被猛烈一颤,慕晴用劲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再揉揉,以确定自己不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只见竹轿中的柳夫人与昨日在华胥楼见到的已判若两人,除了一样的容貌和右眼角那颗散放光华的朱砂外。她的气质,穿着已全然改变。再看她脸色苍白,此时正无力地半卧在轿中,因是有宿疾在身才对。纤柔的手尖还拿着一朵新鲜的栀子,轻轻送至鼻尖嗅嗅。
“柳,柳夫人,”竹轿已经走远,慕晴才慢慢缓过神来,勾身捡起掉到地上的丝帕,叫住她们,“柳夫人,您的丝帕。”
“谢谢。”柳夫人轻轻拨开轿帘,看着慕晴温柔说道。苍白的唇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像一朵淡雅晶莹的纯白栀子,不惹尘埃。接过丝帕,她们就离开了。
“难道她不记得我了?”呆呆看着越渐走远的竹轿,慕晴伸手搔着自己的脑袋,困惑道。
“好玩吗?”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凉悠悠的声音。
慕晴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转过身看着站在地上的楚未央,他手里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
“好,好玩。”慕晴笑起,做出一个很好玩的表情。
楚未央冷着半张脸,因为另外半张看不到。一双秋水桃花眼中起了层霜,丢掉手中的红薯,走过去扛起慕晴就翻身跃上屋顶。不顾慕晴的奋力反抗,楚未央在整齐的青瓦上飞走,转眼就到了自己的房中。
放下慕晴,楚未央把她按在床上坐好。撕去黑袍,开始认真给慕晴检查伤口。
“你...”慕晴脸开始发烫,动身就要从床上站起。
“别动。”冰冷的一句,虽轻柔却让人难以反抗。于是慕晴就只有厚着脸皮继续乖乖坐好。
“好,好了吗?我快受不了了...”楚未央在慕晴手上脚上东翻翻西翻翻地看了许久,慕晴紧张地憋着气就快厥过去了,终于央求地问道。
楚未央抬头,神色凝重“四肢上并没有大碍。我现在出去给你拿几贴药,再给你重新买一件衣服。你再自己检查检查身上,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口,等我回来告诉我。”
“嗯。”慕晴轻轻点头。
打开门,楚未央不忘回头再提醒一句:“不准再乱跑了。”
慕晴睖他一眼,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没有衣服我要怎么乱跑啊。”
见楚未央关门出去了,慕晴喃喃道:“再啰嗦,你就快变成吴羽寂了。”
慕晴才不会听楚未央的话在自己身上像他那样神经兮兮地东翻西翻,要是等会儿正翻到要害部位他就回来了,撞见了,那不就糗大了么?毕竟他还是一个未过门的嫂嫂,只挂了个空名而已。
穿着丝质的中衣翻身躺到楚未央的床上,一股幽兰的冷香就悠悠飘进鼻中。慕晴十分惬然地将一只腿搭到另一只腿上,头枕着双手,开始思索刚才在冷府后门遇见的怪事。
上次见到柳夫人就在昨日,昨日见到她时,她身穿一件碧绿的绣花裙,面色红润,怀中还抱着她与冷瑾所生的六月出。同冷瑾说话时也是谈笑风生,不见半点病态。就算她是昨夜回府后突然遭遇病疾,也理因留在府中好好养病,由冷府派人请来涴州城内最好的大夫为她医治才是,绝不会被允许带病从后门出府。
慕晴敛着目光,手指抚着红唇。她听华胥楼中的小二说过昨日是冷家在华胥楼为六月出办的满月酒,孩子满月一事对一对年轻夫妻来说应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日子,而在昨日柳夫人穿的是一件做工相当精致的碧绿绣花裙,可见她是喜欢绿色而非今日所见的白色。而今日所见的柳夫人身边之物尽为白色,那她喜欢的颜色是白色而并非绿色。而且昨日的柳夫人精明典雅干练,定是夫婿人脉上的一把好帮手,而今日的她温柔似水,是风也能吹散的花一般的女子。纵使她昨夜真的不幸患病,也不应在一夜之间变了所有的爱好和性格。
除非,除非,“除非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慕晴一下从床上坐起,突然讲出声来。然后又躺回去,微微锁住眉头。
的却如此,如果定要将此事讲清,唯一的解释就是慕晴两日遇到的柳夫人并不是同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但,刚刚解开的疑问又再度隐入迷雾之中。慕晴眉头紧锁,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这偌大的世上有几个人长得相像也并非什么怪事,就像慕晴和未央也长得五分相似。天下如此之大,基因上出个五分的机缘巧合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她现在失去了记忆,说不定她就是从别国来投奔楚未央的亲戚,又或者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眼下她的养父母想通了,便让她回魏国寻亲,不料半路遇上劫匪,让她头部受损,失去了记忆。她和楚未央自然是讲得通,因为他们只有五六分的相似度,就像所有的西瓜都长得差不多,长得相似的西瓜谁能硬给它们找些什么关系出来,最多的关系也只能说,它们都是西瓜。而昨日与今日的两位柳夫人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用肉眼根本无法辨认,如此惊人的相似度,那也只能有一个解释,除非她们是孪生的亲姐妹。
问题关键正是在这里,让慕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这家姐妹双双嫁进了冷家。听楚未央说,四大家族中余下的三大家族,除去沈家是双子,其余两家都是独脉,意思就是说这柳家的两姐妹都嫁给了冷瑾做老婆。但昨日六月出的满月酒为何又只有一位柳夫人在场?
慕晴抬一抬眸,眸若泼墨,见不得一点月光。这冷家,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