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不记得自己是几点到家的,布拉格春天的附近没有公车,的士也一辆都没有,也对,那种地方谁会需要出租车呢。她靠着自己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回出租屋,肚子已经饿到没有感觉,连衣服也没有脱,头一粘到枕头,就沉入了梦乡。疲惫的她不会知道,另一个男人在她家门口等了多长时间。
梦里面的她好像回到了刚到英国时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好像被被紧紧地束缚住无法挣脱,没有人可以给你依靠,每天要进行对她能力的控制训练,大量的信息全部瞬间涌入大脑,让她头疼欲裂,几次想过干脆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吧,但是心中总有一股隐约的力量支撑着她,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尽管前一天又累又饿,但这没有影响到苏然良好的生物钟,她挂着两个熊猫眼看到了办公室里忙碌的童晓。
童晓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重要的文件,她的鼻尖上急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见到苏然就像见到了救星:“苏然你可来了,总裁他不知怎么的提早来了,说要看那份报表,就是我昨天给过你的那份。”
苏然抽出一个黄色的文件夹:“是这个吗?”
“对对对,还好有你。”童晓拍拍自己的胸口,把文件交给总裁出来后又问,“你手机号多少?以后找你方便。”
苏然摇摇头,说道:“我没有手机,也不想用。”
话音刚落,总裁间的门从里面打开,沈君博走了出来:“童晓,通知各高层开会。”
所谓高层,就是指经理以上,包括各个董事这部分人,平时只有在召开董事会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时才会把这些人全部叫齐,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开高层会议是为什么呢?没有人能猜透沈君博冷峻面孔下的心思。
苏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份文件上因为发现几个错误而做过几个标记,但是那几个标记做得十分隐晦,而且只有自己看得懂,但是自己看得出的问题,沈君博肯定也是会发现的,难道他想选择在这个时候摊牌?
那份文件被复印成了好几份,分别分发到各个座位上,整个会议室安静得不可思议,沈君博全身上下,甚至连头发都让人觉得沉静如水,他就是这样,每一时刻都是无懈可击的。
打破沉默气氛的是一个姓陈的董事:“不知道沈总这么急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沈君博并未正面回答他,只是问身边的童晓:“财务部的柯嘉生来了吗?”
刚说完,一个中年秃顶男子就赶紧站起身,示意自己就是总裁口中的人。
“柯嘉生,A城本地人,42岁,毕业于哈佛经济系,没错吧。”虽然用词是疑问词,但沈君博的语调完全是陈述句,他的手上有一份资料,如果叫人看到绝对大吃一惊,因为上面记录了柯嘉生从出生开始的每一点一滴,就连他谈了几个女朋友都有。
柯嘉生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汗,声音有些发颤:“对,没错。”
“是么,那你觉得这份文件怎么样?”依旧用着不温不火的语气,沈君博缓缓说道,仿佛只是在讨论天气,但眼神却是极其冰冷的。
文件本来就是通过柯嘉生的手然后再送到总裁办公室的,他头上的汗越冒越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说出是有人叫他这么干的他肯定完蛋,但是在总裁面前撒谎对于他来说太有难度了。
对方不说话,沈君博也不说话,只是用他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他是一个出色的狩猎者,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猎物而已,要做的,只是等待。
“是…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去改。”半晌,柯嘉生只好这样说。
这无疑是可笑的。
“一个哈佛毕业的高材生连这种最基本的错误也会犯,你拿着高额的薪水可是在浪费公司的资源。”沈君博打击别人从不手软,一张嘴说得对方无地自容。
柯嘉生不停地擦着汗,一边朝一个方向偷偷瞥过去。
最后还是陈董打的圆场:“哎呀,谁没有犯错的时候,略施惩戒就可以了。”
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柯嘉生与陈董少不得有什么关系,他这么说明显是偏向柯嘉生,按照沈君博以往的性子,是绝不会擅罢甘休的,然而不知为什么,一向尖锐的总裁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笑了一笑,宣布散会。
这个会开得真的很古怪,如果说是要点明财务部犯的低级错误,完全没有开高层会议的必要,还叫齐了各个董事一起参加,苏然想沈君博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敲山震虎,他想通过柯嘉生警告他背后的人不要太嚣张了。因为金宇环球有许多都是元老级人物,他们仗着自己的资格做一些仅有利于自己的事,而碍于父亲与他们的关系,沈君博不能做得太彻底,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恰好,沈君博的底线一直不算低。
会议结束后,陈董到总裁办公室说要见总裁,他们谈话的时候苏然正好在一旁。
沈君博十指交叉,修竹一样笔直的长腿舒展地伸直,他在等对方开口。
“君博啊,这次给你惹麻烦了真对不住。”陈董一脸讪笑。
“小事,只是陈叔叔以后推荐人可要慎重一些。”沈君博话说得有礼,却让对方有点尴尬。
不过陈董也是经过各种场面的人,脸上完全看不出不快,他说:“这样,为了赔礼,今天我在风华酒店订了包厢,大家吃个饭。”
长辈的邀请不好拒绝,沈君博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表示有空。
中午时分,沈君博准时赴约,总裁办公室又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向非玉。他挂着两个超级大的眼袋,睫毛底下一片深黑色,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茬,看样子他是为破案不眠不休很长时间了。
苏然给他倒了一杯水,也没有问他是怎么到总裁办公室的,警察么,总是要有点手段的。
向非玉这个时候显然没有慢慢品尝白开水味道的闲情,他抓住苏然的肩膀,急急地说:“我昨天才知道你工作离沈君博这么近,太危险了,辞职吧。”
完全没有理对方,苏然继续自己的午餐,可向非玉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查到那枚扳指的去向了,它是在去年的一场拍卖会被一个叫陈汉民的人拍走的。”
苏然只听到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之前那种不安的感觉一下子扩大开来,陈汉民,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颠来倒去了好几次,陈汉民,是陈董的大名,向非玉的意思是幕后黑手就是陈董吗?这意味着什么,苏然有些不能思考。
她根本没有听到向非玉后面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于是她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下手心,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说道:“今天中午,沈总和陈董有个饭局,在风华酒店。”说完她就拿下自己的隐形眼镜,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了出去。
她并没有自己过去,向非玉的警车明显更高效一些,一路上苏然心头的那股不安像是一双掐着她脖子的手,简直要让她透不过气来,今天的高层会议到底还是惹恼陈汉民了吗?因为她的能力让她对于未来的感知强于别人,她早就应该想办法阻止沈君博的,这个饭局简直就是陈董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没有别人会进入包厢,而且还可以帮自己摆脱嫌疑,苏然对自己感到无比懊恼,也许从那份文件开始,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一想到沈君博可能会出什么事,她的大脑就一阵阵地疼痛。虽然苏然一向不信神佛,但是她现在不断地在心里祈求上苍,请保佑沈君博平平安安,请将他的灾厄降临在自己头上,她的人生已经毁无可毁,她无法看到沈君博受到一点伤害。
警车一路飙飞,很快就赶到了风华酒店,苏然冲进酒店,眼光一扫,看到一个服务员就问:“沈君博在哪个房间?”
服务员刚想说出于职业道德自己不能回答,对方却已经得到答案似地向电梯跑去。
可在这种时候,电梯总是出乎意料地慢,沈君博和陈董的包厢是在最顶层,苏然没有给自己考虑的时间,直接选择了走楼梯。
风华酒店一共有二十层,跑到20层的时候,苏然早已气喘吁吁,但她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迅速找到她的目标包厢,想要推开门,可是门却上了锁,苏然只好重重地拍着门,一边大叫:“君博,小心,有危险!”她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对着门狠狠一撞,撞开门一进包厢,她就觉得一股十分强烈的危险气息从一个方向传过来,随手摸了一把椅子,更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再无犹豫地朝沈君博叫道:“君博小心!”一边纵身一跳,扑倒了沈君博。
苏然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烈的疼痛,但她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她绝不可以在保证沈君博安全的前提下不省人事。
另一边,向非玉也举枪进入包厢,大吼一声:“不许动!”
陈董吓傻了,完全不知所措,立刻举起双手,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警察,刚刚那声枪声是怎么回事?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相比于陈董的慌乱,沈君博似乎无比冷静,他紧紧地按住苏然的伤口,朝向非玉说:“叫救护车,快!”然而他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慌。他几乎想要抱起苏然就冲到医院,但是残余的理智告诉他还是让苏然保持静止更为安全。
那股危险的气息消失了,苏然心里似乎放下了什么,她的好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了,眼皮逐渐耷拉下来。
“小然,不许睡过去,听到没有!”这是苏然晕过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