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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作者:二月一半|发布时间:2024-12-20 05:19|字数:2192

  “我可以告诉你们,潜水,是信仰!”

  “我的演讲完毕,谢谢大家!”

  旋即曲涛一个鞠躬,获得了雷动大堂的掌声,而那个提问的学生也跑上前来,还特地跟曲涛道了个歉,生怕曲涛以为自己在故意刁难他。

  曲涛则笑道:“我就是年长你几岁,不用这么拘谨,我并不觉得你刁难我,反而觉得,你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正说明你处于这样一个阶段,某一天,你也会找到的,属于你自己的生命与信仰。”

  那位学生脸庞通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

  他再度鞠躬,告诉曲涛自己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有同学在这里所以蹭了一场讲座,他很感谢曲涛的演讲,让他收获颇丰。

  好吧。

  曲涛也不知道为什么。

  过去了三年的事情,会在今天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就好似古老的刻片电影,每一帧都弥足珍贵,唯有那学生的面庞,怎么也无法重现。

  氧气面罩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当面板上堆积了大量泥沙,它们在曲涛的前进中,不断堆积汇聚,甚至黏住面罩,无法脱离。

  曲涛也想除掉那些泥泞,可湍急的水流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能有丝毫分神或者休憩,在这暗无天日的通道中,一秒松懈,就是死亡。

  他开始后悔了,开始暗暗骂娘。

  去他娘的四条人命,都这么久了,现在才去有屁用?保不准还得搭上自己这第五条。

  他奶奶的许意生,为什么不拦一下老子?看不出来老子是去送死吗?

  大爷的,不是想好做胆小鬼了吗?为什么还要出头,真是脑袋缺根筋,该死,该死!

  曲涛越骂越起劲,越骂越生气。

  不过许意生占小部分,大多还是骂自己。

  他骂自己的性格,明知道危险却非要逞英雄,他骂自己的愚蠢,明知道白搭一条命还动作那么快,他骂自己的混账,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他骂自己的胆小,明明自己懦弱却让柳宣和小天受了苦,他骂自己…

  曲涛不停地在骂自己。

  却从一开始的不该救人,到后来不该抛下柳宣与天儿,到最后不该懦弱不敢面对,而让兴奋剂的事情坐实。

  骂着骂着。

  忽然吞进去了一口泥水。

  曲涛知道糟糕了,也知道现在必须得返回了。

  高浓度的泥沙已经将面罩彻底覆盖,而后续聚集的泥沙则一次次冲击着面罩,终于,面罩撑不住了,泥沙开始涌入。

  这不是破开一道口子那么简单,而是决堤,宛若洪水冲破的堤坝,一瞬,即失!

  曲涛没有时间做决定,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他要么回头,要么继续。

  他仅仅停顿了半秒,泥沙便将面罩彻底撕裂,曲涛眼疾手快抓住了连接氧气罐的软管,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塞进嘴里。

  泥沙滚在口腔中,浓烈的反胃感一涌而上,曲涛明白不能吐,这一口吐掉的不仅是泥沙,还有如风雨中飘摇碎叶的生命。

  于是他咽了下去,拿氧气做辣酱,幻想口中是一沓难以下咽的冷煎饼,一口接着一口,没有人知道那短短几秒曲涛经历了什么。

  倘若询问,曲涛也只会沉默几秒,接上短短几个字:“死,活,死,活,死…”

  可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即便前一刻他还幻想干脆撒手人寰,再不管人间冷漠,既然是失败者,便彻底沦落成失败的人渣。

  但仍旧没死。

  曲涛死死咬住软管,四肢用最纯正的青蛙式一点一点向前划动,也可能是向后,他不敢睁眼,泥泞像一张大手,死死抓住他的脸颊,他不敢停,生怕停下来就被活生生捏碎。

  忽然,他抓住了什么东西。

  双腿用力蹬弹,他从泥水中挣扎而起,随便糊了糊脸上的泥泞后,看见了另一张满是泥泞的脸。

  对方沙哑地惊呼道:“曲涛?!”

  曲涛没空寒暄,吐字如珠:“他们呢?”

  此人是宗强,他在往回游,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往回游。

  宗强难堪道:“前面已经几乎是沼泽了,我没办法把他们也带回来,只能先回去搬救兵。”

  说着,他还苦笑着指了指身后:“氧气罐快用完了。”

  曲涛没办法犹豫,当即把氧气罐拆下来递给宗强。

  宗强一愣:“那你呢?”

  曲涛牵强笑了一下,仅仅回复五个字,便一头扎进泥水中,滔滔汹涌的泥水将这条大鱼瞬间淹没,不见身影。

  宗强抱着曲涛的氧气罐,喃喃他留下的五个字。

  “我可是曲涛。”

  第10章十

  大概有人说过一些话,一辈子都像飘絮般落地消散,想找也找不到,但临了临了总会莫名回忆起。

  曲涛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他这一辈子都在水中,想来死了也会在水中,他睁不开眼睛,四肢像装着老旧发条的玩具,动起来都会喀喀喀响,无止境地向前游动着。

  何处是终点?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曲涛现在无法思考,他感觉不到自己在动,也失去了所有知觉,他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好似上升,又好似下沉。

  紧接着。

  他看见了柳宣。

  大抵是在客厅里,曲涛没有睁开眼,却看见了电视,看见了柳宣,看见了从房间里跑出来,兴奋炫耀着什么的小天。

  书架上摆放着蝉联三届的潜水冠军奖杯。

  这本该是他的生活。

  不,这是他理所当然的生活。

  但一切,都被那兴奋剂打破了,所有辩解与争吵都苍白无力,而最后的防线,也终于在世联赛庭上,被曲涛的怒火冲破。

  兴奋剂牢牢钉住了曲涛。

  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标签,他呗全世界的潜水员视为耻辱。

  没人在乎真相。

  慢慢,曲涛也不在乎了,原本该属于他的生活也随之消散了,兴奋剂是原由,可真正放弃的,是他自己。

  “我可是曲涛。”

  曲涛不知为何,下意识喃喃着这句话。

  在十多年的潜水生涯中,每每遇见挫折与障碍,曲涛都会这样对自己说,他深信是潜水选择了自己,自己,便无所不能!

  兴奋剂事件后,曲涛也认为这是命,潜水抛弃了他,所以他也放弃了。

  懦夫!

  曲涛狠狠怒骂一声,骂的嘴里呛进去滚滚泥沙,险些堵住喉咙,还好及时闭上。

  胸膛被挤压得疼痛,每一寸皮肤都像数十个人在用力撕扯,肺部如灼烧一般,他甚至都觉得肺泡早已被烧成灰烬,洒落在体内各个角落。

  这让曲涛回忆起教练让他练习憋气的日子。

  那时他很不乐意,谁潜水不带氧气罐呢?

  此刻倒有些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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