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要的就是人间地狱这种效果”李栎坦然道，“我本就一身罪孽，能坐上城主这个位置的人，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胁迫封国交出属于我的土地。但是，这样做对你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也不尽然是好处，我说到底也还是这个国家的人，我可不想背上卖国贼这个骂名”
“卖国贼？”
“是的，我这么大岁数了，想的可能会有些多。”
“走到这一步，没有人可以回头。话说，刘大哥，是怎么发现的？我本以为我做的已经是天衣无缝”
“那晚小书送了几框黄城桂花糕给我，说是你们黄城运来的，很抢手，因为你去和送货的说了一下，才会有她的份。”刘超瞟了一眼过来，眼锋如刀，“象你这样一个人，不问家事，连自己爱的表妹都可以利用的人，会为了几框桂花糕而奔波吗？你只是以此为借口，前去掉来你那边的人手来幽南罢了，幽南城内你们黄城的人寿也越来越多，这个现象恐怕连黎又锦也没有发现吧。”
“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李栎语带讥嘲，“刘大哥如此大才，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现在做的事也怕是你以前所厌恶的吧”
刘超并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仍是静静问道：“这值得他们去牺牲他们每一个人的性命吗”。李栎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想让他们死而已。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事啊，又或者说，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值得你去做吗”
刘超的目光看向前方，低声道：“值得”
李栎身一震，霍然停住笑声，转头看他：“这样不就有答案了？”
“可是我做的和你做的终究不是一个底线，我一开始也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做现在这样的事，但直到遇见了你们，我才有了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李栎的笑容极其悲怆，微含泪光的双眸灼热似火，“不也是私欲难藏”
刘超静默了片刻，想不到可以答他的话。“城主执意要那样做？”
“不可以吗”李栎紧了牙根，“为什么那个人就可以是皇帝。是我们当初拼死相保，助他登上皇位的皇帝。就他一个人享受着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其他人就任他打呀，他在乎过这里的百姓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吧，他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帮他保护这些贱民。”
“所以你筹谋多天，就只是想杀了这一城的百姓？”刘超凝视着李栎有些苍老的眼眸，“可是杀了之后呢？幽南城灰飞烟灭，留下一片乱局，必致朝政不稳，边境难安，导致更多的势力出来划分封国，最后遭殃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你觉得你会是最终的赢家吗？”
刘超从议事殿赶来来，一是因为观察他对小书做了什么事，二来也是为了保这幽南百姓，此时厉声责备，心中渐渐动了真气，声音愈转激昂，面上也涌起了浅浅的潮红，“城主，你以为你是在为自己谋利吗？不是，真正的战争不是你这样的，你只是在泄私愤而已，为了出一口气你还会把更多的人全都搭进去。”
刘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海族是来吃素的吗？他们已经叫来他们族人过来生活，你这样一弄，必定会伤了他们百姓，黎又锦虽知道你有这行动，但他也没有想过这些后果吧，他只看到了你说的利益好处，可他应该没有想过他要付出什么！你也许觉得死了几个他百姓无妨，可是黎又锦他也是这样想的吗？你考虑过郡主吗？她知道了你有这样的动作，她会有多心寒。这些你都想过吗？”
他句句严词如刺肌肤，李栎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喃喃道：“我知道对不起小书……她今生不幸跟我来了这幽南……也许就是她的命吧……她也应该知道这些，尔虞我诈”
刘超冷笑一声：“趁郡主现在心里还有你的位置，回头是岸，有正当的手段来场正义的战争！”
“回头？”李栎惨然而笑，“箭已上弦，如何回头？”
“那火线还没有引燃，为何不能回头？”刘超目光沉稳，面色肃然地道，“你怎么把火药埋进去的，就怎么取出来，这样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李栎抬头看他，目光惊诧万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因为我在为五皇子效力，你犯了这错误。五皇子到时候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从一开始到现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选择。”刘超淡淡道，“如果我不是为了要让五皇子顺利登上皇位，为了能将我们的利益最大话，何苦跑这一趟跟你谈，直接到黎又锦那里将利弊摆出来不就好了？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是一个可造之材”
“你……”李栎目光闪动，狐疑地看了这个人半晌，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由激动变成阴冷，他这模样，一点也不像从前他认识的刘超“你要放过我当然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这次网开一面，就算你手里握住我这个把柄，我也不会为你们封国做任何事的。”
刘超一笑道：“我也没打算让你为龙晁效力，等这里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三方不一样要争个你死我活，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共同利益罢了。这里的事，请我们静观其变。”
李栎难以置静地眼神看着他，摇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你放过我却又不图回报，到底有何用心？”
刘超目光幽幽，面上浮起有些苍凉的笑容：“是为了郡主不再心寒落泪罢了，只望城主记得我今日良言相劝，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李栎深深凝视了他半晌，长吸一口气，朗声笑道：“好！既然刘大哥这样为我们俩考虑，我也不再妄加揣测。幽南的火药我会想办法移走，不过这也得要和黎首领解释一下。以后我就敬你是我大哥，小书也同样敬重你，大哥帮我劝着小书点。毕竟…谁都不容易。”
刘超浓眉轻展，莞尔道：“城主和郡主有的是情谊，这战争的日子，只要机遇到了只会让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所以城主要小心谨慎，当无大碍，郡主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那就大哥吉言了。”李栎拱手为礼，微微一笑，竟已然完全恢复了镇定。经过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生死相关的谈话，陡然终止了他筹谋很久的计划，他却能如此快地调节好自己的心绪，短短时间内便安稳如常，可见确实胆色过人，刘超心想，就是他这样在朝廷和江湖闯荡了这么久的人，不得不心下暗赞。
话已至此，再多说便是赘言。刘超希望李栎是能从心里明白他说的话，不光是他分析的利弊，还有他说的仁义之道。
两人甚有默契地一同起身，走出了画楼。门刚一开，小书便冲了过来，她本想随处走走，刚走到这里，便碰到了他们俩，想我没想便叫道：“表哥，刘大哥，你们……”问到这里，她又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问下去，想到她刚刚还和他发生了争吵，中途梗住。
“我已经跟城主大人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居住了，没有人可以限制你的步伐”刘超微笑道，“至于助绍绍逃走的嫌疑，你还没有完全摆脱，郡主以后注意点立场问题便好。”
小书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知画楼密谈的内容当然不会是这么可笑，不过她是心思聪敏，虽然城府不深，但一些事情还是知道分寸，只愣了片刻，便按捺住了满腹疑团，露出明亮的笑容，点头应道：“好啊！”
李栎也随之一笑，左右看看，“刚刚跑哪里去玩了呀？”
“就随便走了走，不过我现在要回去了。”
“就要回去了啊……”李栎眉睫轻动，
“陪表哥走走怎么样？？”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过几天吧。我现在有些困了，想回去休息，你们去忙你们自己的吧，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小书推脱道
“哦。”李栎微微颔首，感觉到刘超的目光在探究着他，也感觉到了小书的不情愿。却不加理会，径自遥遥看向天际。
日晚，暮云四合，余辉已尽。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接近尾声，不知明日，还会不会再有意外的波澜？她是否能够顺利抵达？而他的家人是否有望找到！
“来人，去把郡主的轿子叫进二门来，入夜起风，少走几步路也好。”李栎平静地叫来人，看着他们把小书送走，待小书走后，方把视线又转回到刘超的身上，沉声问道：“我刚才又想了一下，先生这次为劝我，恐怕不止是为了我和小书吧”
刘超突然朗生道“还为了天下的百姓。”
李栎没有答话，直径走向自己的寝宫。他可能…是真的错了吧。
不，他怎么可能会错，为了有这个机会他已经忍了那么久，他不可能有错。
落意轩
已是三更天，轩内依然摇曳着朦胧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