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今日老太君过寿,你倒抢着做散财天女了。若再来几个俊俏的小姑娘,只怕连这身皮也要扒了去赏人了!”
安氏与她熟稔,取笑了一句,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明瑜亦随众笑了下,只心中对这个松阳公主,却觉得愈发有些捉摸不透起来。
她看起来对自己并无恶意,甚至有些笼络亲近的意思。只这样做,究竟是何目的?
第六十七章
安氏性情温和,平日深居简出。前世里明瑜还是裴家妇的时候,二人虽不是很亲近,只也并无刁难薄待她这个儿媳妇。她似乎并不被王老太君所喜,与丈夫裴世正亦不过相敬如宾。人后之时,眉间便时常会浮上郁色。如今明瑜换了身份,是她日后的外甥妇。她对失母的谢家兄妹都极是怜爱,所以爱屋及乌,此刻虽不过是第一次相见,待她却很是亲密。且大约身边有那个不时妙语如珠的松阳公主的缘故,面上的笑倒也难得透出了几分发自心底般的畅快。
这偌大侯府里,明瑜唯一还愿忆及的便是安氏和裴文莹这对母女了。偏这两人都与前世的自已一样,命比纸薄,再几年先后便会故去。想起方才一路所见的侯府盛景,不可谓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此刻又见眼前的裴文莹依在她母亲身边,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心头却忽然涌上了丝淡淡的伤感。
“姑姑偏心,明明一道来的,却躲到了这里和文莹她们说笑话,却撇下我不理!”
正笑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娇脆的少女声音,明瑜回头,见门帘已被丫头高高挑起,如旋风般进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杏眼桃腮,容貌娇美,也是一身的红色锦衣,打扮得极是富贵艳丽。眼睛也没看别人,径直往坐上的松阳公主身边去。
公主待她近了,搂住了她肩,这才对边上安氏笑道:“瞧瞧,分明是她自己一转眼撇下了我不见人影,如今倒怪起我来了。且在外做客,见了人也不招呼,只一味往我身边钻,也不怕被人笑话。”
那少女这才站定,朝安氏见了礼。安氏笑着摆手道:“这里就咱们几个自己人,要那些虚礼做什么。”
少女轻声笑了起来,这才与裴文莹和谢静竹一一打过招呼,几个人姐姐妹妹地寒暄了几句,想是从前都认识的,目光投到了明瑜身上,略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几眼。
“方才忘了提,她便是江州荣荫堂的阮家小姐。皇上数年前路过那地时,曾驻跸过的那家,闺名唤明瑜。”安氏见她望着明瑜,便开口介绍,又朝明瑜笑道,“这位便是三王爷府上的谷城郡主了。”
谷城郡主名懿柔,年底便满十六,平日很得父亲荥靖王的宠爱。数年前也是在这靖勇侯府中偶然见过一面还是少年时的谢醉桥,说了几句话,便上了心头。王妃晓得了女儿心思,见谢醉桥出身将门,文武兼备,更难得没有京中高门子弟惯常带着的浮浪之气,心中也是满意。只是还没来得及与谢家夫人通气,便逢她发病而去,谢醉桥服孝。王妃想到自己女儿年岁还小,谢父常年不在京中,短时里大约也不会有替儿子定下婚事的念头,便也不急,只在心里早早就把他定成了自己的未来女婿。终于等到他三年出孝,晓得盯着他的人家不止自己一户,怕被人抢先了去,所以早早就叫丈夫在正德面前递了话。想来以自家的门第和女儿的郡主身份,这婚事必定稳稳当当了。没想到前些时候却从自己丈夫口中得到消息,道谢家与江南阮家两个老人竟早早便立了口头婚约,皇帝不欲强拆旁人好事,只得收回原先答应下来的话,且到时候要亲自替那两家赐婚。懿柔郡主听闻,一颗芳心刹那间哗啦啦破碎,自然不甘。出于矜持,自己不好找那个糊涂的皇伯父纠缠,只磨着母亲让父亲再去说。荥靖王之前虽得了皇帝的安抚,又道此次京中适婚配的高门子弟中,除了谢醉桥,另有不少俊才翘楚,到时若再有合心意的,必定会给侄女再另赐一门上佳姻缘。
荥靖王虽是个享清福的甩手王爷,只对朝局也不是全然不晓。隐约看出了皇帝正欲借了这事打压下严家,哪里还会由着女儿胡闹。只庆幸自家有意于谢醉桥的事并未传扬出去,不算落了脸面,板起脸教训了懿柔一顿,命往后再不许提此事。懿柔在王妃面前哭闹了几回,王妃也已从丈夫口中晓得了轻重,早打消了当初的念头,只拿好话细细劝着她而已。懿柔见父母俱都不由着自己了,这才无奈消停了下来。
她虽一心想嫁谢醉桥,只全不过是凭了一腔少女的怀春心思。这几年谢醉桥大多是在江南度过,她没机会见他面,更遑论说话或了解了。眼见婚事是没指望了,只心中始终不甘。晓得今日侯府王老太君过寿,谢醉桥必定也会来,早早便盘算好了定要看上一眼如今到底变成什么模样。盼到了这一日,王妃因了身体不适来不了,她便随了自己姑母坐车过来。松阳公主见过王老太君后,便与安氏退下回房自己叙话。她留了下来,一张甜嘴哄得老太君眉开眼笑,心中想的便是等到谢醉桥来拜寿时见上一面。等了半晌,果然等到了一群青年男子来给老太君叩头祝寿。当中裴泰之及裴家另两房少年子弟,她大多认识。另有个一袭宝蓝的华服青年,虽隔了扇碧纱橱,只在一堆人里,她竟仍一眼便认出了他。见当年的那个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是挺拔轩昂,偏偏却不是自己的,心中一下沮丧万分。待人都退了下去,王老太君见她闷闷不语,便叫去找裴文莹几个说话,这才过来的。
她自晓得阻了自己好事的便是江南荣荫堂阮家的小姐,心中便似横了根刺,却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