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请了!”
“田师弟,请!”
空旷的广场上对峙的是一中一少两位伟岸壮士,中年约有四十岁年纪,身材雄壮,虎目虬髯,一身玄黑色便服短打衣衫,手持一柄三尺长的宽大木剑,木剑的剑尖却是已经被削成了无锋的圆头。中年对面丈余,长身而立的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少年,穿一身青色长衫,他身形瘦高,却并不显得羸弱,无形之中如苍狼劲猿,浑身无尽的爆发力似乎可以随时迸发爆出,长衫着身,洒脱飘逸,手中同样持着一把削成了圆头的宽大木剑。
他们周围沾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场中的两个武士身上,屏息凝神,一声咳嗽都不敢发出,寂静地几乎可以听到周围山岭上的松涛风声。
据北面南的上座,众人簇拥着一张松木躺椅,上面半卧着一位老者,老者须发苍白,却是仙风鹤骨,如一个隐居颐养的世外高人。看不出岁月残迹的脸上微微含笑,手持一柄尺长的绿竹节轻轻敲打着手心,眼中也是笑意流露,看着场中二人。
此时是公元前265年的战国,此地是秦楚边界处的西梁山,老人不知姓名,世居西梁山中,隐居不出,垦荒种谷采药炼丹,悠然自得,又时常救济山下经过的流亡难民,难民们感怀他的恩德,便在山中住下,久而成庄,名为西梁山庄。老人的名号也渐渐传播出去,来往的人多了,一众人等便发现这老人竟然是个如鬼谷子般的隐居奇才。
老人精剑术,通兵法,易经八卦阴阳五行,谋国策论诡辩舌战,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竟是个绝世全才。各国国君公侯也多闻其能,数次持大礼来拜见,希望他能够出山主持国政。老人一一谢绝,说自己平生之志乃是饮泉松林下,笑谈山径中,对于诸国争霸毫无兴趣。各国使者只得作罢,反而更加敬重这位世外老人,称其为西梁老祖。
西梁老祖门下四位弟子,面前场上对峙两位便是他的大弟子冯存和关门弟子田风。大弟子冯存已经跟随老祖三十余年,一身本领深得师父真传,又是同样的宁静淡泊不好名利,老祖便命他守在自己身边伺候,平日里照应西梁山庄的居民。二弟子三弟子早已出师下山去了,如今在国局和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田风在西梁门下学艺十余年,日日得师父和大师兄教诲,一身本领已是大成,今日是他的出师考试。老祖的规矩:弟子出师下山必得经过考察其剑术、谋略和论辩之才,三者都能过关,才可以西梁老祖弟子的名义下山去闯荡游历。
“明日你依次与大师兄比试,木剑攻杀以试剑术,百招不败即为过关;六博较力以试智谋,(注:六博,战国时行棋博弈类游戏,是中国象棋的始祖),三局二胜即为过关;对面辩论以试口舌,胜负自有为师与诸位乡里评断。此三项全部过关,才可出师。至于你想下山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抱负,为师就不再过问了。且下去各自准备去吧,存儿,为师知道你素来疼爱师弟,可是此次比试绝不可姑息容让,以免误了他的前程,切记!”
这是昨夜西梁老祖对两位弟子的吩咐,二人忙跪下答应,然后便各自准备了一宿。
如今二人对峙场上比较剑术,虽然是同门比武,但是有了师父昨晚的嘱咐,都不敢掉以轻心,静心敛神之下,彼此的杀气慢慢蔓延开来。
田风知道大师兄是绝不会先出手的,也不客气,互道一个“请”字,挺木剑平刺而出,竟毫不留情,径直探向冯存当胸!力道迅猛,速度快极,旁人竟然看得眼花,丈许的距离,瞬息而至,手中剑虽是木制,却在他力道激发之下隐隐兴起金玉之声。
“好!”冯存见师弟剑势如此犀利,忍不住赞出声来,不敢丝毫大意,脚下步法一变,手中木剑已经挥出,不退反近,照准田风木剑中央不着力之处当空砍杀下来!
庄客中有识剑术者,都瞪大了眼睛,须知这一招“中流击水”是西梁剑法极迅猛精妙的一招,以八成力道阻击敌人攻势于中途,敌人兵刃将到未到,力道最是空弱之时,一招便可扭转整个势头,最是精妙凶猛。但是要求也十分苛刻,早了,敌人便有防备,不足以重伤;晚了,自己便已经中招,须得拿捏得十分准确。
冯存这一招“中流击水”无论是出剑时机,还是挥剑角度和力道,都已经娴熟得臻入化境,眼看田风剑势便要颓乱。电光火石之间,众庄客根本来不及喝彩,呼吸骤然一顿。
田风素日里和大师兄对招惯了的,对他也十分了解,知道他力道比自己大了许多,不能硬碰。持剑右手手腕一抖,竟将木剑横移抛入左手,剑身低垂躲过一剑,右臂忽的探出,直抓向师兄肩头!
冯存力道虽大,灵巧迅捷似乎不低师弟,眼看他手影已经侵入自己肩头,心下一凛。亏的他前一招并未用尽全力,忙微微侧身,运力左肩,那肩头竟“砰”的一声发出一阵沉闷的微响,凭空鼓起半寸。
田风的手掌已经搭在了师兄肩头,五指如钩狠抓了上去,用力之下才发觉他肩头竟然硬如铁石,竟毫无着力之处,反而震得自己指头生疼,不由得暗叹:“大师兄一身硬功夫果然不凡!纵有几丝破绽,却也伤他不得!”
便在这瞬息之间,冯存忽的丢开了手中木剑,双手一把抓住了田风的腰带!
田风一惊,却听师兄爽朗笑道:“师弟,你不是号称‘鸷鸟’的么?如今看你如何逃脱?”
“鸷鸟”意为凶猛飘逸的鹰鹫。是西梁老祖私下里给予田风的诨号,因他身形灵巧飘荡,剑术犀利如电,如扑食俯冲的鹰隼般凶猛难测。西梁老祖四弟子都有诨号,不过只是老祖私下里的开的玩笑,大师兄冯存孔武有力,动作虽缓,却是如铜墙铁壁般滴水不漏,被老祖戏称为“灵龟”。
田风反应极快,见自己被师兄抓住腰带,忙使出狠招,抬脚便以膝盖猛撞向他的小腹!
冯存话音未落,眼角便已经瞟见,忙向后一撤步,双臂发力,“忽”的一声将师弟整个身体都举起头顶之上!
这时,围观的一众庄客才“哗”的惊叫出来。
田风身体悬空,却不惊慌,手中木剑忙向下疾刺下来,但是他的腰带被师兄抓住,全身力道不顺,每剑刺下都被师兄牵制,总不能够刺中。
冯存高举着田风,不断地飞甩舞动,想要消耗他的力量,然后再寻机制服。二人正像是一只雄浑稳重的巨龟死死咬住了一只飘逸犀利的雄鹰,巨龟稳如磐石,雄鹰运动如风,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竟然斗了数十招。
一旁众人看得惊心动魄,不时地惊呼出来。当中而坐的西梁老祖看着两位得意高徒使尽浑身解数格斗,心中对二人技艺十分满意,此时见二人纠缠难分,便佯装生气,喝道:“哼!叫你二人比较剑术,却只顾近身纠缠,你们是那些不开化的北狄蛮夷么?”
二人见师尊生气,心中不由得惶恐,冯存忙把田风抛开,笑道:“师尊,田师弟剑法如电,徒儿若与他游斗,只怕不能速胜。近身格斗乃徒儿所长,所以便想弃短就长。既然师尊想要考究田师弟的剑术,徒儿遵命……”
兄弟二人复又持起木剑,开始攻杀,竟真的又如冯存所言,一个雄浑力大,一个灵巧敏捷,斗得不相上下。他二人彼此之间又是极熟悉的,虽然彼此尽力,却总未能分出个胜负来。木剑相击,咔咔作响,都到八九十招时候,彼此的木剑都被砍得坑洼不平。到了百招界限,也是未见胜负。
周围众庄客却是看得如痴如迷,老祖旁的老管家记着招数,低头对老祖道:“老祖,他们二人已经斗过百招了……”
老祖微微颔首,道:“既然百招已过而风儿未败,那他自然便是通过这第一层测试了,叫他二人住手吧。”
老管家忙叫二人助手,二人却早已累出了一身热汗,冯存抛掉了木剑,笑道:“师弟,恭喜你啦,过了这第一关!”
“哈哈,第二关还不是要和你斗?”田风爽朗一笑,与师兄联袂来到师尊面前跪下行礼。
老祖却不多说什么,只吩咐一声“快回去准备明日的六博智谋吧。”便由侍从抬着返回了庄园中。
众庄客也都散了,兄弟二人一笑告别,跟随田风的侍童忙迎上来,笑道:“四公子,真是不错,我看你的剑术丝毫不在大公子之下,若再斗下去说不定便就赢了他呢。”
“你懂什么?”田风道:“大师兄知道我急切下山,有意容让的,若再斗,我的气力就不足了。”
二人向自己的住所走去,一路说笑,侍童道:“那明天呢?你以前和大公子斗六博,他可是从来没有输过。”
田风也有些为难,大师兄身法虽然不及自己,可是智慧谋略远胜过自己,而师尊又是心知肚明的,要想在六博上面胜大师兄而不被师父看破,着实不容易,想到此,不由得眉头紧蹙起来。
侍童想了想,忽然笑道:“听说老祖药房中有一种宝药叫做‘灵心丹’,吃了之后可使人心智聪慧,心力专一。四公子如果得几粒吃了,说不定便能和大公子一较高下呢。”
田风侧头想想,道:“未经师尊允许,药房是不能随便出入的,这个……”
侍童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田风左思右想,他想下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必得了灵心丹才能和大师兄比试智谋,否则自己必输无疑,那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下山,想想二师兄,三师兄都已混出不小的名堂,威风八面,不由心中一紧,许久才道:“你去到师尊房中看着,他进晚膳时候便来回报我,我要去药房偷几粒出来。”
“好嘞……”侍童忙答应,向老祖房中跑去。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侍童回报,田风便悄然一人向药房所在的侧峰摸了过去。
西梁山蜿蜒百里,西梁山庄所在主峰为最高峰,侧峰虽然距离主峰不远,但却是个古树参天藤蔓遍地的所在,悬崖峭壁无数,地势凶险人烟稀少。田风毫不费力便摸到了药房外,见四周无人,便要推开房门进去。
刚要迈步进去,忽然看到山下老祖一身白衣飘然向侧峰走了过来。
田风不由得一怔,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心中急道:“啊呀,我怎么忘了今日是六月十五?师尊每逢十五都要来药房炼药的,这……这可怎么是好?”
想到此,更不敢再偷药,又不敢躲在药房中,又不能顺着上山之路下去,最后只得绕到药房后方绝壁处,暂时躲避。
此处杂草乱石无数,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田风当然怕被师尊发现,不由的顺着绝壁向下看,只见下面郁郁葱葱,夜色中竟然看不到底。他可是在山中长大的,那座山没跑遍啊,自然知道此山的凶险,但是此时只好兵行险着,暗想:“我若顺着这峭壁溜下去,定能够再找到上主峰的山路,师尊便不会发现我了……”
想法一定,便小心的攀住藤蔓,慢慢向峭壁下爬下去。
他身轻力巧,如果是在白天,攀爬峭壁本不在话下,可是又现在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担心动作稍大发出响声被师尊听到,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忽然一个不稳,双手抓住的藤条砰地断裂,田风心底一紧,身体便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耳边“呼呼”风响,无数的树枝藤叶抽打这他的身体和脸庞,他也不知道叫了一句什么,脑袋突然撞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顿时便失去了直觉。
田风似昏迷地躺在谷底,周围的夜色渐渐浓了,不知何处传来狼吼鸟飞的声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可是他眼中却充满了茫然,茫然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又有些慌乱,抬眼看看四周,开口道: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怎么……天怎么黑了……”
第二章公元2011年
公元2011年秋,一队地质考察人员十余人在导游的带领下来到陕西南部的秦岭山脉中。他们是某大学的地质专业研究生,由教授带队到这人迹罕至的苍茫秦山中进行野外考察,回去后要根据自己的考察写出一篇富有见地的论文。
秦岭起伏蔓延千里,岩壁沟壑无数,草盛林密,郁郁葱葱,间或依稀可见远处一条仅容插脚的山路,可是走近了,却又怎么都找寻不到,四处都是绝境。
更有藏身石壁草树中的野兽时常出没,虎啸猿啼,从视野不可及的近处远处传来,让这些从小生活在大都市里的年轻人听来,每每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不是有导游带领,他们在这里绝对寸步难行。
导游是个三十多岁的山里人,开朗好谈,指着前方远处一座山岭道:“那座山,中间高两侧低,山势起伏就像是一把弓似的,名字也起的贴切,叫‘弓岭’,不过以前叫做西梁山。现在没有人烟了,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说我们村里的人都是老年间从那里搬过去的……”
“西梁山?”教授还没有说话,他身后一个学生笑嘻嘻地道:“西梁山,东梁山,嘿嘿,你们这儿以前也有过梁山好汉吗?”
一个女学生哂笑道:“江雨泽,我们可是来地质考察勘测的,你怎么一直不说点专业的知识?你那么喜欢胡说八道,怎么当初不去学历史?”
那叫江雨泽的男生一笑,“我当初是想要报考历史专业的,手一抖填错了志愿,这么多年就跟着张教授混了。”
同学们一阵哄笑,张教授却是个严肃谨慎的人,对轻佻的江雨泽一向没什么好感,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道:“快五点了,山里天黑得快,找个扎帐篷的地方吧。”
江雨泽吐吐舌头,继续对导游道:“我看这个弓岭地势也好,交通也方便,你们老祖宗们为什么要搬家呀?”
导游倒乐的和江雨泽笑谈,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据说弓岭上的村庄在秦朝的时候就有了,一直流传下来。后来也不知道哪个朝代什么时候,一群盗墓的人来到这里,装作是收购药材的商人,挖开了我们老祖宗的墓穴,为这事,乡亲们还和盗墓贼大打出手了呢……”
“哟,还有这事?”更多的学生开始感兴趣了。
导游见大家都起了兴致,继续说道:“盗墓贼们挖出了很多文物,瓷罐陶罐,青铜剑青铜鼎,玉器竹简,什么都有,还好,就在他们要偷偷运走的时候,被乡亲们发现了,大家群情激奋,就围堵了起来,险些把那些盗墓贼给活活打死。文物虽然保住了,可是老祖先的墓穴却被挖开了……”
“族里的人都觉得这是对祖先极大的亵渎,当时大家又请道士又请和尚的,作法事把墓穴修缮起来。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弓岭上连年都没有好收成,天灾人祸不断,大家都觉得这是祖先对于无能子孙的惩罚,哎,大家也是没办法再在这里生活了,就商量着搬了家。而弓岭,就慢慢荒废了……”
“哦,原来这其中有这些缘故。”学生们不胜感慨。
江雨泽眨眨眼睛,笑道:“你说你们老祖先的墓穴中有青铜器和竹简?”
“是啊,——不过我当然是没见到,我是听我爷爷说的,我爷爷自然也是听他的爷爷说的。”
“那就是说,这个弓岭,哦不,西梁山的村庄最早的历史一定在先秦春秋战国时期了。从汉代以后,以青铜器陪葬的习俗便慢慢减少了。”江雨泽若有所思地道。
导游和同学们对于这些不甚了解,江雨泽又道:“铁器取代青铜器正是在战国后期。青铜器在春秋和战国初期十分盛行,因为它熔点低,易于锻造,硬度又极高,适合作兵刃农具和祭祀的大鼎,所以一度成为使用最广泛的金属。后来到了战国中后期,才开始慢慢出现铁器,而铁器以出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代了青铜器的位置……”
“这是为什么呢?”一个同学问道。
江雨泽一笑,撇了一眼问话的同学,道:“你到底有没读过书啊,青铜,相对于铁器而言,坚硬有余而柔韧不足,比起铁器来更加容易锻造,所以在刚开始工匠们的锻造技术并不先进的情况下,只有青铜是第一选择。
而后来随着锻造技术的发展,人们发现铁器虽然比如上青铜的坚硬,但是柔韧性却远远胜之,而一旦炼铁为钢,其硬度便直追青铜了,于是铁器的运用才普及起来,说到底,这是个锻造技术日趋先进的表现。还有一点,也是铁器取代青铜器的关键……”
“是什么?”同学们见他卖关子,这次不单刚才问话的同学,其他同学也都连忙问道,看来这帮地质同学还真没学到什么。
江雨泽看了张教授一眼,道:“这就跟我们地质学有关系了,因为自然界中铜矿远不如铁矿丰富,而要锻造青铜,又必须要有锡、磷、铝等元素的加入,更加不容易获得。铁器就不一样了,铁矿资源十分丰富,华北、东北、四川、黄土高原,哪里都有铁矿。
咱们中国用了几千年了还用不完,嘿嘿,所以说,铁器取代青铜器,也是因为铁矿远比铜矿容易寻找。——嗯嗯,咱们学地质学的,一定要在张教授的带领下,高举为国为民的旗帜,不怕困难,艰苦奋斗,多为国家找矿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同学们听他变了口气,忙向张教授看去,便看到张教授阴沉着脸,冷笑道:“江雨泽你胡说起来天花乱坠,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啊?”
“我……嘿嘿,我就是在一些杂书上看到的。”江雨泽挠头道。
张教授哼了一声,“你如果放一半心思在你的功课上,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成绩了,哼!”
大家不敢再闲谈,看日头西沉,七手八脚地支起帐篷。女生们开始做饭,男同学们跟在她们后面帮忙,江雨泽看自己插不上手,就来到导游的帐篷,继续和他攀谈。
江雨泽这才知道,这里是战国时秦国和楚国的边界,联想到导游说的青铜陪葬品,江雨泽不由得有些奇怪,现在毫无疑问原属西梁山的村庄最早的起源一定是在先秦时期,这里是秦楚边界战场,它怎么可能避免战火的蹂躏而一直流传下来了呢?
要知道中国上下五千年,这块土地上经历了太多的战争洗礼,每一次攻城掠地,都有无数的人头落地,都有无数个村庄烧为灰烬。有多少大城市因为战火冲击而消失在历史中?这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一个小村落,它何以便在战马的铁蹄下生存了下来?
“或许跟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吧。”江雨泽看着帐篷外的苍茫群山,心中不由地暗道:“这里虽然是秦楚边界,可是交通却十分封闭,到了现在的二十一世纪,仍然只有一条进出的公路。倒退两千多年,能不能说汉话还是未知数呢。可是,一个小村落,能够在乱世中生存,又繁衍生息三千多年,怎么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心里想着,便对导游笑道:“你带我到西梁山……弓岭上去看看怎么样?说不定咱们还能找到几件青铜古器呢,那时候咱俩就都发财了。”
导游一听就变了脸色,“青铜器是我们老祖先墓穴里的陪葬品!”
江雨泽忙道:“不,我不是说要去盗墓,我是想要看看那个地形。你也知道,我们一帮同学,就属我的成绩不好,张教授也不喜欢我,我想我就多走多看,这样才能写出好的论文来,你就陪我去看看吧,我绝不动那些古墓的。要不然我再另外给你一份费用……”
好说歹说,导游终于同意了,两个人吃过晚饭,趁着晚霞的余晖未尽,便向弓岭上寻了过去。
中央主峰高大而平缓,正适合人类居住,两旁侧峰山势高耸,绝壁陡峭,倒适合隐士隐居炼丹修行。二人来到主峰上村庄的旧址,江雨泽看破木残垣,一片凄凉,不由得失望,道:“你爷爷的爷爷是什么时候从这里搬走的啊?”
“这我哪知道?”导游道:“想想也近两百年了吧,应该是清朝的时候。现在这里都败落了,谁没事到这儿来?”
江雨泽点点头,看四周荒凉毫无可看之处,心里不由得失望,抬眼四处观瞧,却见西方侧峰之上隐约好像有一处矮屋,余晖倒影中也看不太清楚,便问道:“那是什么?怎么绝壁上面会有个房子?”
导游看了一眼,“我不知道,要想知道每个房子是做什么的,只怕得去问我爷爷的爷爷了。”
“我们去看看怎么样?”江雨泽笑道。
导游却不想再向那边走,“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晚上张教授还查夜呢。”
“管那老古董做什么?”江雨泽坚决的道:“来都来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导游无奈,他是负责这队人的安全的,只得陪着江雨泽向西面侧峰上爬去,费尽全力才爬到了那个破落小屋所在的绝壁上,江雨泽翻看着凌乱的砖头瓦块,道:“这些砖瓦都是翻新的,就这块匾还算是个古物。”
导游凑上来,却见一块长二尺宽六分的黑漆木板上刻着两个古字,却不认识,便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好像是隶书,好像是……是什么房……,我也不认得。”江雨泽一边辨认一边道。
导游看着远处山下的帐篷营地,道:“好了,来也来了,看也看了,该回去了。”
“我偏不回去……”江雨泽一笑,向旁边一闪身,一脚踏在一堆散乱的瓦片上,想不到脚下突然一滑,便顺着山崖绝壁掉了下去。
“啊——,救命啊!”
江雨泽惊慌求救的声音在山谷中穿荡开来。
第三章离奇的穿越
百米高的悬崖绝壁,摔落下去的时间也不过才数秒钟而已,江雨泽根本不及细想,只是一声惊呼,便掉落到了谷底。
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空气如激流般冲击着身体,骤然的失重感挤压着内脏,心底的慌张和恐惧刺激着几乎要脱离身体的灵魂。江雨泽只觉得好像身处在无间地狱,受着各种残酷的折磨,他希望这种折磨马上结束,可是却又清楚地知道,这种难受的感觉一旦结束,自己的身体便会被摔成一滩肉泥!
“我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意识冲入脑海,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的灵魂似乎出窍而去。而又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到整个身体,似乎自己变成了别人,似乎这从空中掉落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江雨泽恐慌之余,又觉得异常的诡异。可这种诡异的感觉也只是持续了数秒钟而已。
“啪——”
他的身体终于摔在谷底的石堆上。
鲜血从他眼睛、口鼻、双耳中缓缓流出,他一动都不能动,连接大脑和身体的神经早已经被摔断,而他感觉到的,只有无边的疼痛。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他的意识拼命地挣扎,虽然已近绝望,可是强烈的求生欲望却让他不肯闭眼放弃,他想尽力移动身体,哪怕是蠕动一下手指,可是,身体早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有那惊恐而顽强的闹(脑)海意识还在不断地挣扎。
“我不能死,我才二十三岁,我不能死……”
江雨泽的眼中看到天空中的夕阳映红的云霓,这是他看到的世界最后一丝景象,随即,便觉得意识一个剧烈的恍惚,似乎时间出现了一个停顿,天色却忽的黑暗了许多。
忽然之间,江雨泽发现自己的眼球可以左右转动了,全身也不似刚才那般剧痛,他试着动了一下身体,竟然发现自己可以抬起胳膊。
江雨泽当即大喜,活动了一下身子,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腿上头上都是血迹,竟然没法站起来,只得半坐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周围一片漆黑,身下是松软的土地和青草,头顶是璀璨的夜空,半个圆形的月亮在东方的山尖上悄悄探出头来。
“咦?这是怎么回事?”江雨泽心道:“我记得刚才这里就是一堆乱石头啊……而且,天还没有这么晚啊……”
“我……我这是在哪里啊?怎么……天怎么黑了……”
江雨泽呆呆地道,想了想,又道:“不对啊,今天晚上不该有月亮的呀。这个……难道刚才我昏迷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已经黑夜了?”转念一想,刚才导游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下去的,如果自己昏迷了,那他一定会叫人来找寻自己的,自己绝不会被教授和同学们丢弃在这荒野之外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上鲜血流下来,江雨泽身后一抹自己的头,顿时大惊,原来他的头发竟然不再是熟悉的平头短发,是长达尺余,还在头顶挽了一个大大的发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江雨泽不禁瞪大了眼睛。
但是随即,他就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自己身上已经不再是牛仔T恤,而是一身只有古代人才会穿着的对襟长袍,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什么颜色,但是绝对不是自己“昏迷”前穿着的衣服了。
更加奇异的是,他自己的脸。
他双手摸着自己的脸,他那可是极熟悉自己的脸的,圆圆的,带着一点婴儿肥,绝不是现在这样的长弧鸭蛋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没一样是自己熟悉的。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摔得大变形了?”
江雨泽心中惊异地如遇鬼魅。
全身依旧是散架般的疼痛,可是也绝然不像是刚掉落到山谷中那样垂死的状态。而且,似乎现在这具身体比起自己的,要强壮有力得多了,纵使是半坐着,那股欲脱体而出的力道依旧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啊——,有人吗?张教授——,苏致远,童学亮,马姗姗——”
江雨泽挨个高喊着自己同学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开来,传出去老远,可是竟然一点回应都没有。
喊了几嗓子,江雨泽有些失望地闭上了嘴,黑夜的荒郊野外,说不定再高喊就会把狼给招来呢。他有些害怕地看看四周,自言自语地说:“只好等人来救我了,导游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这里虽然是野外,不一定真的有狼吧,现在的狼可是濒危物种,国家级保护动物呢……”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玩弄着自己的长衫衣带,正奇怪自己怎么换成了这么一脸容貌,这么一身古怪的行头,忽然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岩石后面两道绿油油的光亮缓缓靠了过来。
接着朦胧的月光,江雨泽已然看清楚了来物,禁不住心头一翻,“怕什么来什么?这……这真的是野狼啊……”
闻着血腥味来的确实是野狼,却不是一匹,绿光点点不断出现,最后竟然来了十几匹,将目瞪口呆的江雨泽团团围在了当中。
江雨泽一动都不敢动,眼珠向左右环视一圈,希望能够找到一丝生机,可是黑夜之中,他一个重伤瘸腿的人,哪有生路可走?
“不会吧,好容易掉下山崖大难不死,还以为是幸运呢,原来是为了让老子喂狼!”
“狼是不是不吃死人的啊?要不然我装死?啊呀不行,我在流血,而且狼能够感受到我的体温,这个……这个……,要不然学臭鼬放屁?妈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江雨泽头上一层冷汗,想到群狼一口一口吞掉自己的血肉,不由得浑身打起了寒颤。
狼群步步逼近,江雨泽已经看清楚了它们,灰黑色的皮毛,绿油油的眼睛,长着阔大的狼嘴,狼牙雪白,鲜红的舌头伸吐着,甚至可以闻到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怎么办,怎么办!”
情急之下,江雨泽早忘了不动装死的念头,用尽全力挪动身体向后面的山壁靠过去,谁知他刚一动,狼群似乎试探似的便向前猛窜一步,竟把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尺。
江雨泽彻底失望了,现在就是喊人,只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况且若是真的喊人,谁知道会不会激发这些野兽嗜血的兽欲,自己反倒会死的更快一些。想到此,禁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
“四公子……,你在哪里?”
“四公子,四公子,听到后高声回话!”
“田师弟,速速回话,回话……”
江雨泽耳朵一动,知道是有人在找寻失踪人口,也不管什么四公子,忙大声喊出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啊!”
狼群也听到有人跑过来的声音,顿时出现了一层慌乱,似乎是在犹豫该要逃走还是尽快杀人吃肉,正此时,听到不远处脚步踢踏声音,随即火光一闪,一个高壮的中年汉子,举着火把跑过来。
来人正是冯存,他一眼看到“田师弟”,忙高喊道:“师弟在这里了,哦?还有狼!”一边说着,一边疾跑过来。他的身后,一众庄客也都高举火把跑来,大家脸上都是一副焦急不安的神色,脚下不停地跑来。
狼群一哄而散,尚未跑出多远,便听“嗷”的一声惨叫,却是被冯存抛出一记飞刀击中,一头刚跳上岩石的狼嚎叫着翻身又摔了下来。
“田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冯存看他一身都是伤,忙蹲下去查看伤势,口中问道。
一众庄客们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有招呼要抬来矮床的,又有要去报告老祖的,更有的早拿出治伤的药粉,竟是七手八脚,十分慌乱起来。
江雨泽傻了一般瞪大眼睛,面前这些人都是一身古装,看样子也不像是拍电视电影的群众演员,他们的头发,也都是梳成发髻,完全就是古人样子,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神情都十分自然,所有的关心都出自内心,没有丝毫做作。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江雨泽摸不着头脑,便不肯贸然说话,任由人们把他抬上矮床,七八个人一起动手把矮床抬起,平平稳稳,向主峰上走去。
那个粗壮的汉子一直守在他身旁,神情甚是紧张,江雨泽见他如此关怀自己,不自主地对他多看两眼,呆了一阵才道:“你们……你是谁啊?要把我抬到哪里去?这里距离医院近吗?”
冯存却微微皱眉,“你现在重伤在身,不要费神说话了,我先带你回庄。——医院?医院是什么?”
江雨泽更奇,只觉得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见汉子不让自己说话,也便就住口不说,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你凭什么不让我说话呀,正想发几句牢骚,却听汉子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小武已经把你偷药的事情告诉了我和师尊,师尊很生气,只怕对你也要有些惩处。你……,哎,叫师兄怎么说你呀……”
江雨泽茫然地眨眨眼睛,“师尊?师兄?这是要搞什么……”
江雨泽脑中忽然一亮,“难道我穿越了?”
第四章
一想到“穿越”二字,江雨泽心中顿时大动,他虽然是学地质专业的,可是对于历史轶事却十分感兴趣,有时候做梦都想回到古代去领略古人风采,看现在的情形和周围众人的气氛,难道自己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他的心头乱跳,竟然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正胡乱想着,众人已经抬着他上了西梁山主峰,来到一处庄园。
他被众人包围着,只看得到周围人影攒动,竟然没有办法观察到四周的环境和景物。眼见得前方人们两旁分开,他的矮床被抬到了一间低矮的草屋中。
冯存道:“今夜有劳众乡里了,冯存在此谢过。田师弟伤的不轻,现在我想给他医治一二,还请各位乡里宽心回避,待师弟伤愈,冯存一定带他登门拜谢。”
众乡亲庄客知道冯存医术高明,见田风无甚大恙,也都放心了,嘱咐了几句便各自回家,房间里只剩下冯存和两个侍童,顿时安静了许多。
江雨泽现在已经确定自己是穿越到了古时,可是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朝代,不明白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心中稍以盘算,便假装什么都不晓得一般,只瞪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顶。
那屋顶竟是十分简陋粗犷,槐木顶柱,松木屋梁,条条细长的椽子鱼鳞样排开,根根木材都似未经雕琢粉漆,隐约可见天然的木理纹路。椽子上横摆着黄白色的芦苇秸秆,密密麻麻,有的秸秆上竟然还有土黄的水渍,一看便知是下雨时候漏进来的。
江雨泽看着,心中暗道:“这就是我的房间?改天可得好好收拾一下,这房子挡风不挡雨,可怎么长住啊?”
正胡乱想着,却听冯存对一个侍童低声道:“小泯,师尊知道田师弟回来了么?”
那叫小泯的少年正是冯存的侍童,看了冯存一眼,道:“刚才我已经告知老祖了,他气还没有消,可能马上就要过来。”
冯存点点头,示意他和田风的侍童小武去煎些安神的草药,然后走到田风床边坐到旁边的矮凳上,看师弟一副呆傻如痴的样子,长叹一声,道:“师弟,按说你现在重伤,我不宜对你过多指责,可是你……哎,师尊片刻便到,你要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他老人家平日里对我们四个弟子如何你是知道的,若说是视若己出亲如父子那是一点都不过分的,可是你,你为何要做这等事情?你该如何再面对师尊?你让师尊如何再面对你?师兄知道你急于下山,可是,为了那么一个女子,你便连师尊都不顾了么……”
江雨泽心中大奇,听“师兄”说得痛心疾首,禁不住道:“我……我怎么了……”
冯存一怔,看师弟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便道:“你忘了?你为了和我比试智谋,竟然去药房偷师尊苦苦炼制的灵心丹啊,你……不会不记得了把?”
江雨泽一片茫然,他当然对偷药之事一无所知,此时索性装傻到底,向周围看看,又问道:“我是谁啊?我这是在哪里?”
冯存眉头紧锁起来,伸手摸了摸师弟的额头,却觉得他头上烫的厉害,“这是在西梁山庄,你是我师弟啊,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哦……”江雨泽恍然,听到西梁山的名字,恍惚间忽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穿越,便道:“西梁山,西梁山庄,是了。那你们可曾见到过张教授,他在哪里?”
“张叫兽?”冯存疑惑地道:“那是谁?”
江雨泽眨眨眼睛,忽然道:“现在是哪一年了?”
冯存更加疑惑,正要说什么时候,房门一开,西梁老祖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一身玄色长袍,更衬得须发如雪,异常洒脱,他身后跟着山庄的老管家和一位侍从,脸色都显得有些低沉。冯存马上站起来,躬身道:“师尊,您来了。”
西梁老祖摆摆手走到弟子床前,见田风一脸茫然,竟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心中更是不悦,身后老总管忙道:“四公子,老祖到了,你怎么还如此憨窝床上?还不起来行礼!”
江雨泽见老祖肃然,总管的口气又十分严厉,本来心中来气,本想不理,但一想这人可能是自己借这人身子的重要人物,便假装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口,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老祖无奈地哼了一声,沉声道:“罢了,你在老夫门下学艺十余年,竟是如此出息,哼!”
冯存听师尊虽然口气严厉,却隐约透露出些许关切,便知道他心中还是怀有师徒情分,不由得暗地舒了口气。
却不想师弟听师尊如此说,竟茫然一瞪眼,道:“你……老人家你就是他们嘴里说的西梁老祖?你是我师父?”
众人都是一怔,冯存忙道:“师尊,师弟从山上跌下,头上受了伤,现在……或许神智有些不清楚。”
老祖目光一闪,道:“你且说说,你自己是何人?”
江雨泽怔了半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说自己是江雨泽嘛,但在他们的眼中自己确实那个什么田四公子,于是想了想道:“这里有镜子么?我得看看才能知道我是何人。”
众人更奇,老祖似乎被他奇怪的想法逗乐了,随即道:“你我师徒又不是歌人舞妓,房中哪来的铜镜?你既要看,那么……胡管家,你去乡里家中借一面来。”
管家道声“是了”便闪身出了门。
“你且说说,为何要上药房偷老夫的丹药?”老祖语气又重了一分。
“偷药?”江雨泽瞪着眼睛道:“我没有啊,我是跟着张教授还有同学们一起到秦岭来做地质考察的,还有那个导游,我们俩一起来到了弓岭,就是玩玩,我却不小心掉了下来,我没有偷药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冯存见师尊要生气,忙道:“师弟,师尊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好生说话!”
不料老祖听到,只是微微一怔似乎不怎么明白,依然是跟冯存一样会错意,随即道:“张叫兽?那是何人?你从出世便在秦岭西梁山中,为何如此说?弓岭,却又是何处?西梁山虽是山势如弓,却从未叫过弓岭……”
江雨泽见怎么都说不清楚,便又道:“师……师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年代?山中逍遥,不知日月,你问这个作甚?”老祖疑惑地道,想了想又道:“如今天下大乱,礼崩乐坏,哪还有统一的时令?”
冯存见师尊目视自己,便道:“眼下是周赧王五十年,秦昭王四十二年,齐襄王十九年,楚顷襄王三十八年,魏安釐王十二年,赵孝成王二年,韩桓惠王八年,燕武成王七年。其余宋、卫、鲁等小国,一如乱石堆中数颗鸡卵,不甚了了。”
江雨泽凭着他简单的历史知识略一盘算,心中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原来现在是战国时代,中国即将统一了,原来我真的是穿越了……”
众人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正要询问,老管家已经拿了一面铜镜回来。江雨泽忙接过来,却见铜镜背面已经生出斑斑绿色的铜锈,雕刻的花纹也无法辨认,看正面,也是堪堪能够反射些光泽而已,好像是现代的玻璃镜上蒙着一层油垢,江雨泽不禁吐吐舌头,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借着昏暗的油灯照上去,这才勉强看到自己的影子。
不出所料,镜中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容,颊若刀削,眉如剑蹙,五官精致,双目有些茫然,神情天生带着一丝阴郁,江雨泽竟然大吃一惊,道:“哟,我竟然是个帅哥啊……”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又闭了口,细看了一阵,抬头问老祖道:“师尊,那我的名字叫什么呀?”
老祖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徒儿的神情,见他一阵茫然一阵欢喜,其中又一跃夹杂着谨慎,竟和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徒弟没有丝毫相似,心中更加奇异,见他又不记得自己姓名了,便道:“你名叫田风,井田制之田,风雅颂之风。你父母乃是齐国人,二十年前带你寄居西梁山中,后八年,你父母不辞而别,至今没有消息。老夫便收你为徒,至今十二年矣。”
“田风……”江雨泽喃喃自语着自己的名字。
冯存看师弟一片茫然,便道:“师尊,师弟不会是撞坏了脑子,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吧……”
“哼!”老祖揶揄道:“老夫看他是害怕追究偷药之罪,故意装出呆傻样子。”
“偷药……”江雨泽瞪大眼睛道:“我偷药干什么?”
众人都侧目而视,这时侍童小武端了汤药来,也不敢递给田风,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道:“老祖,四公子本不想去偷药的,是我担心他明日和大公子比试智谋落败,就出了这个主意。老祖若是惩罚,就请连小武一同惩罚。”
“竟是你教唆的!”冯存不待师父说话,已经大怒,喝道:“管家,带他下去,重重责罚!”
管家刚要动手,江雨泽在床上一挣半坐起来,喝道:“不可!偷药的是我,又不是他,为什么要他代替我惩罚?看样子他也才十五六岁,怎么禁得起一阵拷打?要打打我!”
“他是他,你是你!你俩谁都逃不了责罚!”老祖冷冷地道:“念你重伤,先给你记下,等你伤好了再算!”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冯存却道:“师尊,那明日还要不要比试?”
“比!他伤的是身体,又不是脑袋,明日比较智谋,后日比较辩论!”老祖说着,已经出了屋门。
冯存回头看看师弟,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对自己的侍童道:“小泯,今夜你就留在这里伺候着,有什么事立刻来告诉我。”待小泯答应,也便就出去了。
江雨泽见侍童小武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也是微微叹气,转脸看向屋顶,喃喃道:“好吧,以后我的名字就叫田风了。”
第五章
“风儿,风儿……”
换了脑子的田风正在熟睡,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朦胧间睁开眼睛,只见油灯昏暗的光下,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正站在自己床边,不由得心中一惊,仔细辨认才发现正是西梁老祖,自己这具身体的师尊。
“啊!你……师尊……”田风惊叫出来。
“噤声。”老祖轻轻地道:“你现在有力走路么?”
田风试了一下,却觉全身仍是疼痛无比,便摇摇头,老祖道:“老夫看你不仅撞坏了脑子失去了记忆,连性情也是大变。若是往日,即便你全身骨头都断了,也一定不会摇头的。”
田风见老祖语气和蔼,心中便宽松一些,咧了咧嘴,笑道:“这不是欺瞒老祖,我现在真的无法动弹呢。”
老祖一怔,道:“老祖二字,是山庄乡民和外人对老夫的称呼,你与三位师兄只称老夫为师尊,怎么?这个也忘记了?”
田风拍拍自己的头,笑道:“真是忘了,我现在只觉得师尊面容亲切和蔼,可是……,不瞒师尊说,我仍觉得今日所见之人,所见之物,都是平生未见,闻所未闻,处处透露着陌生,还有大师兄也是一样。师尊,你说我有三位师兄,那另外两位在哪里?”
老祖不答,道:“今日师尊再传你一招。”
说着,忽然伸手探向田风前胸,田风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摁在了自己胸膛,田风大惊,却觉得全身一热,竟然无法挣扎。一股热气自他胸中侵入,瞬间便周游遍了全身,酸麻无比,竟好像是无数的蚂蚁在噬妖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般。
田风心中惊异,“难道这老头子已经识破了我,要杀我灭口?”
心中刚有这个念头,老祖的手已经缩了回来,田风顿时觉得浑身一松,犹自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道:“师尊,您……您……”
“老夫刚才以内力试探你的周身,你体内确实有我西梁一派的内功底子,如此说来,你真的是风儿……”老祖缓缓道。
“师尊——”田风心中又惊又惧,竟是不知要说什么,没想到这西梁老祖竟如此缜密,原先在众人面前的做派竟然是装出来的,他要亲自试过才确定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有些后怕。
老祖悠然道:“莫怪师尊疑心重,这西梁山庄之中不知藏着多少七国的密探,不过他们都是蛰伏而已,无甚大碍,老夫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徒弟身份不明。”
“师尊,您的意思是说?”
“老夫看你痴呆装傻,本以为风儿已经死了,你是另有他人易容而成,想要混入我西梁山做些诡计的,刚才试了你内力方能确定。”
田风舒了口气,说也奇怪,现在他觉得自己身体的疼痛竟然减少了许多,“咦?”了一声,伸伸胳膊腿脚,竟然也没有任何剧痛迹象,只是稍微酸麻而已。
“老夫将一股真气注入在你体内,暂时可以缓解疼痛。”老祖看出了他的奇怪,道:“你大师兄也会这法子,不过你功力尚且浅薄,日后老夫再将此法传授于你。”
田风翻身而起,学着古人样子在床上磕了个头,道:“多谢师尊。”
“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与你大师兄比较六博纵横之术,你要多用心。”
“是!”田风答道,忽然又想起偷药之事,便道:“师尊,徒儿头脑恍惚,已经忘了昨日之事。现在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去偷药,但是徒儿确实知错了,日后一定多多聆听师尊教诲,再也不做那样出格的事情了。”
“迂腐!”老祖嘿然一笑,“规矩是规矩,却不一定硬要守它。你六博之术确实比不上你大师兄,想要走偏门取胜也是情之所趋,无可厚非。若是西梁老祖的弟子个个都要守规矩,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只要收你大师兄一个也就够了,你二师兄三师兄,哪一个是守规矩的人?”
“啊?”田风大出意外,想不到这老头子的思想竟然如此前卫啊。
“你大师兄为人厚道老实,中庸稳重长于规矩,对于开拓进取却无甚可取之处。这也是老夫为何不放他下山的原因,眼下天下纷争,七国纵横,智谋之士悍勇之将无数,守规矩的大多是平庸之才,他虽智勇双全,这种固守性格未毕便是长处。放他出世,只怕反而会误了他。”老祖念叨几句,便慢慢转身要离去了。
田风心中恍然,原来萦绕心头的一丝不安这才悄然消去,这才看到两个侍童小武和小泯正靠在门后呼呼大睡,显然是老祖进门是对他俩动了手脚。
田风看老祖背影飘然离去,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似乎是对他的敬服,又似乎是这具身体原本就带有的情愫,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突然心情一阵低落,如果说自己穿越到这见鬼的战国年代,那么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呢?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呢?那父母不是伤心死了,也许现在正在打官司处理赔偿的事呢。
还好他有三兄弟,自己不在了还有大哥二哥照顾父母,不过最伤心的应该是母亲了,她可是从小就把他当宝一样捧在手掌心的,想想心中真不是滋味,但是命运如此,又有何奈呢。
唉!他不由的在心中轻叹了一声,一想起突然间换了个新的身份,新的环境,而且又是最为患乱的站国时代,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就是脱离了原来田风本身的记忆,这让他无从开始去生活,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他的亲人,那些人是他所熟悉的,最重要是他对这个年代所知道的并不多,读书时历史是学得不错,但是历史对于战国所记载的并不是很多,所以他是知之有限。
看来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即来之则安之,他本是个拥有极好心太的人,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有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田风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竹片连接的窗棂中透露进来,一丝丝清新的空气伴随着轻轻的凉风,犹如一只玉女的小手抚过脸庞,田风深呼一口气,要是在二十一世纪哪能呼吸到这样的清新空气。
昨日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他看着眼前这简陋的窗户,竟然一愣。这窗户原本是用木材制成的窗格,上面挂着一张形似竹简的卷帘,只能稍稍遮挡风雨而已,田风这才意识到战国时候既没有窗纸又没有玻璃的。这种窗户,白天时候卷起竹帘进阳光,晚上天冷便放下来御寒,确是简陋异常。
“现在是夏天,还不怎的,若到了冬天可怎么好?”田风竟对着一扇窗户大起感慨。
小武端着一盆水进来,笑道:“四公子,你醒啦?”
田风点点头,翻身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夜是和衣而睡,竟省的穿衣服了,自己稍微整理一下,在床下找到一双鞋,青色粗布所制,也是十分简陋,田风不禁咂舌,暗自道:“没想到这时候生活条件这么艰苦,哎,也算是另一种体验吧,也许慢慢就习惯了,毕竟自己可能还要在这生活一辈子呢。”
小武听到他嘟囔,便问道:“四公子,你说什么?”他本来与田风相好,昨夜又见田风在老祖面前为自己说情,心中更添一份亲近,虽然知道他失去了往日记忆,却也并不害怕。
“没什么……”田风穿了鞋下床来,便见小武浸湿了布巾要来给自己擦脸,却愣住了,田风一笑,“你怎么啦?”
“公子昨天伤的那么重,怎么今日一清早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你身体好了么?”
田风也不理他,自顾走到木盆处洗了把脸,却洗下了一些血迹来,这才想到昨夜自己竟没有来得及洗漱,他平日里是十分清洁的人,不禁皱眉,道:“小武,你再去弄一些水来,我要洗洗头发……”
“啊?”小武以为自己听错了,须知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绝不剪断,头发往往长到米长,这样一来,平日洗头便十分麻烦,大多都是洗澡时候才梳洗一次,而且长发凌乱,梳洗起来也十分费时费事,此时听主人要洗头,小武有些咂舌,道:“四公子,还是等下午到河里去洗吧,现在大家都在外面等你,咱们不能太失礼了不是?”
“等我?谁在等我?”田风奇道。
“老祖和大公子啊!他们等着你去比试呢,因为你受伤了,老祖说不要急着催你,让你多睡会,睡醒了吃完饭再去不迟,可是我觉得,咱们总不能让大家苦等吧,所以……”小武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又道:“刚才我遇到铜牛儿,他说华山的梦琪姑娘跟着她师父清风老人来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不想早点去看看?”
“梦琪姑娘?清风老人?那是谁?”田风愣住了。
“哦!我都忘记你是失忆了,嘿嘿。”小武一拍脑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昨夜连老祖和大公子都不记得了,更不用说梦琪姑娘了。”
田风见他笑的诡异,拉住他道:“快告诉我,梦琪是什么人?”
小武一笑,“你当真不记得了。老祖原先有规矩的,徒弟学艺十五年之后才能接受测试出师下山,可是你才学了十二年就急着下山去,不就是因为你几个月前见到了梦琪姑娘,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想要提前下山游荡江湖,好去华山寻找她。”
“啊?!”田风大惊,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情人,不过他也不甚在乎,只略想了一下,笑道:“那就更不能着急了,我岂能在她面前如此蓬头垢面?叫他们等,我一定得光鲜亮丽地出现,——你再给我找一套新衣服来。”
小武只得从命,端来清水,拿来新衣,帮着田风洗漱,等完毕之后却已经过了中午,田风吃过午饭,躺在床上假寐一阵,说是假寐,其实是整理自己心中的想法,想该怎么开始自己战国时代的新生活,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毫无头绪,唉,都怪那什么田风,干嘛不留点记忆给我呢,那样的话我也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现在倒好,一个人不认识,让我如何是好,他是越想越气;待到小武又催了几次,才嘀咕的又骂了几句才出了房间。
出门便见一坪空地,大约二百平米,四周有四间一模一样的草屋,自己住的便是其中之一,中央一口水井,井边四口石刻的大缸,其余便无别物了。空地北面不远处是一处高地,却还有一所大房子,看样子是土坯垒成,外面封着青砖,高拱顶,红木门,稳重雄浑。
小武见田风茫然,便道:“这主房是老祖的居所,这四间是西梁四公子的,现在二公子三公子的房间都空着,大公子的是西北这间。”
田风微微点头,便由小武带领着向东南顺山路而下去校场。
第六章
山路崎岖,两旁各种树木郁郁森森,间或飞雀走兽探出个头来,竟是绝美的山野风光。向下走出半里地,还未见到人影,便已经听到下面纷杂的人声了。
二人加快脚步,峰回路转之间,已经来到了校场。
校场不大不小,却围满了人,几个会武的庄客正在场中较技,拳脚交加,呼喝连连,周围围观众人也不住喝彩。
田风向上首北面望去,却见西梁老祖正盘坐在矮案之后,案上摆放着一些酒食,冯存正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老祖一旁,却还有一案,一个身材消瘦的苍发老者正端着酒爵与老祖谈笑,他身后也站着一个侍者,却是个女子,大约十七八年纪,面容姣好,腰间悬着一把短剑,含笑看着场下众人。
田风知道这应该就是华山清风老人和他的徒儿梦琪姑娘了,听小武说自己是为了这个梦琪姑娘才要和大师兄比试的,田风不禁向她多看两眼。
缓步走到老祖案前,躬身道:“弟子来迟了,师尊赎罪。”
老祖笑道:“看来你身体是好些了,竟可以下床行走。还不快见过清风前辈?”
田风觉得得把自己的戏份做足,便在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清风老人和梦琪,却不肯行礼。清风老人无谓地摆摆手,笑道:“西梁子就是太多规矩了,风儿重伤刚愈,哪里来的那么多礼数?”
老祖微微皱眉,道:“风儿,难道你连清风前辈和梦琪姑娘也都忘记了?”
清风老人和梦琪其实都已经听西梁老祖说其田风脑部受伤失忆之事,此时见他反应迟钝,便向他看去,不同的是,清风老人的目光多是审视,而梦琪的眼中却满是关切。
田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道:“嗯,徒儿……徒儿没有忘记。”
饶是他如此说,却显得十分心虚,更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所有事情,清风微微皱眉,梦琪却是有些伤心,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哎……”老祖叹了口气,道:“清风前辈与梦琪姑娘听说昨日是你出师比试的日子,便匆忙赶来,却在路上遇到了秦国兵马封路,不得已辗转耽误了两日,以致今日才到。他们如此看重你,你却是一副落拓作派,真是……哎……”
此时距离近了,田风偷眼观看梦琪,只见她面如桃花唇若丹珠,婷婷玉立间似有不胜柔弱,双目脉脉含情,却又有一股别样的幽怨担忧,心中不禁一动,垂头道:“弟子……弟子真的不记得往日事情了,劳烦前辈和姑娘挂怀,不胜惶恐。”
梦琪见他看自己,心中也是一荡,却不肯说话,西梁老祖道:“徒弟不肖,让清风子笑话了。”
“哈哈……”清风爽朗一笑,“西梁子说哪里话?天下人谁不知道西梁子择徒甚严,而一旦选定便会倾注全部心血!西梁四子名闻天下,灵龟、螣蛇、伏熊、鸷鸟,哪个不是将相之才?今日鸷鸟出师,明日战国便会多一位纵横风云的人物,实乃可喜可贺!西梁子素来洒脱,怎么今日倒蹉跎起来?来来来,老夫已经等不及要看灵龟鸷鸟较技了!”
说得西梁老祖也是一笑,回头对冯存道:“去吧,和你师弟比试一番六博攻伐之术。”
冯存向师尊和清风一个抱拳,然后便走到台下和田风并肩而立,老管家早已经开始准备六博棋盘了。
清风老人见台下二人一个雄壮一个潇洒,一个稳重如岳一个灵气十足,不由得咂舌道:“有此徒弟,也不枉为师教导辛苦。西梁子,你虽只收了四个弟子,却强过我华山门徒百倍!”
“清风子太客气啦!”西梁老祖哈哈大笑道。
管家老胡已经端来一方棋盘摆在台下,田风学着冯存的样子和他分居左右对坐,然后便观察那棋盘,周围的庄客们也都围过来观看。
战国时期的六博,又称陆博,古人说“博弈”,弈指围棋,博便是六博,都是是当时极为风行的棋类游戏。六博被称为是当代象棋的始祖,其博弈之法却比象棋更加复杂。棋盘为方形,中央画一个方框,成为城域。城域四周有数条呈发散状的线路,称为曲道。取道又连接棋盘边缘的数个区域,称为塞垒。相邻的塞垒又彼此相连,组成了整个棋盘。
而各个曲道、塞垒依照八卦方位又各自有自己的属性,或为山、或为泽、或为风、或为水,属性不同,便会对棋子产生不同的效果。这些方位属性,隐约与现实中国战国时的地理相呼应,便使六博有了争霸天下的意味。
双方各持六枚棋子,一大五小,大者称为枭,象征大队兵马,小者称为散,象征小队兵马,却又分为五种不同的五行属性,其属性可与棋盘八卦属性相生相克。
对阵双方行棋盘中,以最后杀伤对方筹码的数量计算胜负。六博十分耗费心力,须得计算形势,考察地理,与对方斗智斗勇,竟与指挥一场战役相似,可以极大地考验对弈者的智谋、兵法和心力,运用出奇之处,往往会博得观众无数喝彩。而一局下完,败者精疲力尽,胜者也如同大病一场。后来因为世人对于五行八卦慢慢疏忘,便觉六博偏涩难懂,渐渐将其演化成了简单易行的象棋。
现在田风看着棋盘,只见棋盘上条条框框杂乱无章,颜色又是各异,顿时一头雾水,说实话他可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不由的抬眼看看大师兄冯存,冯存脸色却是有些凝重,道:“师弟,你的先手。”
田风一脸茫然,暗道:先手,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叫我怎么先手。”
冯存一看田风的样子便知道他已经不认得这棋了,侧眼看看师尊,发现他也是微微皱眉。清风老人以为田风还在思索,却没有多在意。
冯存略一思索,站起身来,抱拳道:“师尊,田师弟昨夜重伤未愈,现在仍是神情恍惚,只怕不能和徒儿比较六博了。还请师尊从权,待师弟大好之后再比试。”
西梁老祖一听,便知道是田风忘记了六博的行棋之法,可是刚才自己说了要请清风子观弈的,此时若要反悔,未免有些犹豫。清风子知他顾及,哈哈一笑道:“你我多年老友,还客气什么?小孩子们斗不成,你我便借此博弈一局,如何?老夫可是有年头没和你手谈了!”
“正和我心,来来来,将棋盘抬上来!”老祖笑道。
老胡忙把棋盘棋具抬到了台上,两位老友便分居对峙起来,众庄客都没有见过老祖下棋,此时有幸一睹其风采,大为兴奋,都围上来观战,倒没几个在意田风了。
田风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对冯存拱手道:“大师兄,你在这里伺候师父吧,我先去了。”
冯存点点头,道:“师弟,你放宽心,师尊知你甚深,断不会因这些许小事责难你的,你只管去休息。你这么急于下山,不就是为了见梦琪姑娘?她现在来了,你可以和她多亲近亲近……”
田风却不想找梦琪说话,只朝人群中瞟了一眼,便踱步要返回自己的住处。走出校场,穿过小径,来到老祖和四弟子的居所,这时才看到这里立着一方石壁,上面三个隶书大字,“四方坪”。
可是田风只隐约可以辨识出“四方”二字,后面的字却不认识了,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郁闷,心道:“我在这里什么都不懂,不会下棋,不懂礼数,不认识任何人,一无所长,连字都认不全,我凭什么在这里立足?哎,老天爷真是捉弄人……”
缓缓来到自己房前,还未推门,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风哥,你真的忘记我了么?”
田风一回头,却见是梦琪孤零零站在石碑旁,梨花带雨般,眼圈红红好像哭过一样,他禁不住心中一紧,暗道,算了,还是替这身子的主人跟她聊聊吧,
田风道:“我……我不想忘记,可是我真的……我连师尊师兄都不记得了,只是看他们亲切而已,我连我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梦琪走近几步,道:“那你觉得我的样子呢,有没有熟悉亲切的感觉?”
田风见她显然对自己是一往情深,不忍伤她的心,便缓缓点点头。
梦琪竟然大悦,脸上绽放出欢快的笑容,似乎想要挽住田风的胳膊,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交叉双手站在他身边,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我的!我……我给你说说咱们俩是如何相识的你,你愿意听吗?”
田风本来想说不愿意,因为此时他真的没什么心情谈情说爱,但是看着梦琪的笑容,那好意思说不呢,只好点头答应。
二人便坐到水井边,梦琪道:“去年我师尊七十大寿,你奉你师尊之命到华山送寿礼,刚进山门,便……不小心和我撞到一处……”
她开始讲述二人见面相识的点点滴滴,如何一见钟情,如何共游华山,如何相约再见,又如何在西梁山又重逢,林间谈心,山巅望月,如何约定出师之后携手共游江湖。她讲得十分动情,明眸间闪烁着幸福的光芒,田风听得十分仔细,这些话语听起来十分陌生,可是他却不愿辜负少女对自己的痴情。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梦琪才堪堪讲完,神情却低沉下来,“可是……可是这些事情,你竟然都忘记了……”
田风心中又是恍然又是感动,又有一份说不清的向往,不知不觉他竟然真的融入了进去,仿佛眼前的女人就是她最爱的女人,见梦琪又要伤心,脑子一热,道:“梦琪,我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和你一起下山去,我们一起游荡江湖,一起过神仙眷侣的生活!”
梦琪一惊,她素来是温润贤淑的少女,从来没想过做出格的事情,听到田风这么说,顿时惊异,半日才道:“可是……可是你还没有通过西梁老祖的出师考察呢……”
“我不管什么考察!”田风倔强地道,他一把抓住梦琪的肩膀,看着她有些惊慌的眼睛,道:“我现在就要和你下山,你愿意不愿意?”
第七章
梦琪忽地站起来,向后倒退两步,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田风也站起来,看梦琪神态,突然清醒了起来,天啊,我这是怎么了,他的心也慢慢凉了,摆手道:“你下去照顾你师父吧,我头还有些不舒服,我想休息一下。”
说着,也不理会她,慢慢走回自己房中,顺手带上屋门。
田风顺着窗棂向外看,却见梦琪孤零零站在井旁,俏脸洁白如玉,两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落下来,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中也跟着踌躇起来。他忍住要出去安慰她的念头,闷头栽倒在矮床上。
晚上,西梁老祖宴请清风老人,众庄客也跟着同乐一番,只有田风自己守在房间中,哪里都没有去。
不用说,第二日田风仍然是无法比试,这样一直拖了数日,田风一直躲在住处,没事从来不出来,从来不见任何人。冯存时常过来照看他,可是见他一副忧郁难堪的样子,便叹口气离开了。
一天傍晚,田风刚吃过饭,正无聊地调弄桌上昏黄的油灯,忽然感觉自己眼前一暗,顿时全身疼痛如雪崩一样涌来,“啊——”他大叫一声,翻身躺倒在地上,这才想到是老祖注入自己体内的真气已经失效了,而自己的身体,则还没有完全复原的病破之躯!
小武并不在房中,田风只觉得一股剧痛袭向心脏,忙一把拍住前胸,竟痛得只顾翻滚,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风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俏丽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正是梦琪,其实每天吃过晚饭梦琪都会在田风的住所走一走,但是她不敢进去,只是在远处静静的看着房门,今天也是一样,正好来到田风的住所旁,看到田风这样,顿时惊呆了。田风的脸憋得通红,浑身抽搐不已,几日没有发作的剧痛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他怎么受得了?
梦琪只是一惊,马上跑过来,一把抱住田风,未说话,眼泪已经掉下来,“风哥,你不要乱动,我给你疗伤……”
说着,伸掌抵住田风胸口,将自己真气注入进去,可是她华山派的功法却和西梁山不同,一时情急之下竟无法融入其中,直到她慢慢收敛精神,才开始给田风缓解伤痛,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梦琪才收手,因为急促用功,头上竟腾腾生出一丝雾气。
田风疼痛终于微微缓解,也定下神来,看梦琪劳累,心中更加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道:“你来做什么?”
梦琪嘴唇向上翻吹了下头,轻声道:“师父说明日我们就要返回华山去了,我来……向你告别。”
“嗯,那祝你一路顺风。”田风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苦涩。
梦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风哥,我不是不想和你一起游荡江湖,做一对游侠情侣,只是……现在不能。我也还没有出师,不能离开华山的。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那样对他。你……你也是一样,你师尊对你也是极好的,你不能这样私自下山,这样做首先就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对你没有好处……”
“你不要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田风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莫名其妙的受到了伤害,本来这只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但是好像是自己受到伤害般,“我本来以为你是敢作敢当的女侠,没想到你却是个温柔善良的闺中少女,本来就是我自己想错了。我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为我好,我会想想的,你……你走吧。”
梦琪见他语气客套中透露着疏远,忍不住又是伤心,只轻轻道:“你好好养伤吧,我……我有机会再来看你。”说着,便闪身走了出去。
田风郁闷地躺倒在床上,突然发觉有干才说的话好像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般,完全不是出自自己的本意,再说了,自己才刚来一天,有什么理由想着跟梦琪闯荡江湖呢,想着想着忽然冷笑道:“我这都是怎么想的?刚穿越过来就想勾搭上个如花似玉的古代美女?真是吃错药了!现在这副身板,就算美女脱光了我能做什么?还是万事不想,赶紧把身体调理好才是正经。——还得学会这天书文字,不然真的是文盲了!”
随后几天,田风借口身体疼痛一直没有离开四方坪,老祖和冯存来看他,他也装出病怏怏的样子。老祖便让冯存拿来无数上好的药物,田风一股脑都吃下,再加上小武每日给他料理饮食,身体真的一天天好转起来。
除此之外,每天便是看房中的竹简书籍,十个字中倒有七八个不认识的,而且又都是文言,读起来十分困难。每逢此时,便去找冯存求教,冯存当然不辞劳烦,一字一句给他解释,汉字从古到今变化虽大,却也能辨别出相似之处来。这样过了近一个月,田风再读起竹简上的文字,也便能大略读通了。
这一日,田风正在屋中读《阴符经》,老祖的侍者陶遥来到他房中,陶遥大约三十岁年纪,老实稳重,对田风略一抱拳,道:“四公子,老祖让你去致远亭一趟。”
致远亭坐落在老祖住所西北不远处的山地中,是个偏僻的所在,老祖平日里都在那里消夏避暑。田风也不在意,夹了竹简便随陶遥而去。
山径弯曲,峰回路转,不一时便来到一个四周都是高峰的盆地凹谷,马上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透体而来,田风不由得赞了一声,“好清爽!”
但见前方横着一条小溪,小溪上架着一座窄窄的竹桥,竹桥过去,正对面一顶草屋,草屋中有侍童正烧水煮茶。草屋周围,绕着半亩青竹,青竹幽翠,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竹丛右侧,哗哗水声作响,是一条瀑布飞流而下落在水潭中,水潭清澈见底,游鱼往来其中,而那致远亭,便坐落在这水潭边上了。
田风这个月一直没怎么走动,此时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见这么一个清灵仙境的地方,心中赞叹不已,正看着,却听亭中老祖叫道:“风儿,过来!”
田风这才看到老祖正端坐亭中,手持一根青竹鱼竿垂钓,忙走过去,见礼道:“师尊,您唤我。”
老祖眼睛盯着水中鱼钩,见鱼要咬饵,手腕一抖,便把鱼儿吓跑了,这才道:“调养了一个月,老夫看你这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你继续跟着你大师兄练武吧……”
“练武?”田风看看手中竹简,道:“这束《阴符经》弟子还没有参详透彻呢,正读得入神,想要再仔细揣摩揣摩……”
“阴符经……”老祖略一沉吟,道:“阴符七法乃是先贤鬼谷子心血传世之作,其中精妙之处,连老夫都无法参悟。昔日鬼谷门徒苏秦出师下山,自觉智谋辩才天下无双,遂游说列国,结果却是一败涂地。这才想起师尊嘱咐他的话,‘若遇不得意处,便参详阴符七法,以全志气,以壮心力。’于是苏秦苦读阴符经,头悬梁锥刺股,日夜不息,终有所成。遂合纵六国,数败强秦,天下闻名。可见这阴符经之玄妙,你想参透它,谈何容易?”
田风心中有些不服气,却也不能和师父争辩,便笑道:“我看阴符经中有一句道‘散势法鸷鸟’,您戏称我为鸷鸟,是不是由此而来啊?”
老祖微微点头,笑道:“不仅你,你三位师兄的戏称也都是由这篇阴符经而来,‘养志法灵龟’,志气稳固,心性坚一,说的便是你大师兄冯存;‘实意法螣蛇’,机巧有度,虚实难测,便是你二师兄卞准;‘分威法伏熊’,外威内坚,先伏后动,说的是你三师兄白起;而你便是那‘散势法鸷鸟’,最是机敏凌厉……”
田风听到“白起”的名字,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却不敢露出分毫破绽,只笑道:“我三师兄白起,现在可是在秦国?”
“是啊。”老祖道:“他现在是秦昭王的前军主将,很有出息了。你大师兄不用说了,他是要在西梁山伺候老夫的,你二师兄卞准是墨家北院巨子手下的调度总管,也是一呼百应的人物,现在老夫的所有心血都在你身上,不知你将来会做出怎么样的成就……”
田风自失地一笑,调侃道:“我就再怎么折腾,也比不上三师兄白起啊……”
“什么?”老祖一皱眉。
“没什么……”田风忙道:“我想起二师兄三师兄来,就心生向往,很想早日见到他们。”
老祖道:“先练好你自己的本领再说,不然你无法出师下山,只能趁他们回西梁山的时候才能见一面。我看你虽然有内功的底子,可是重伤之后动作招式却生疏了许多,你明日就去找你大师兄,你和他学习剑术,等三个月后,再次测试你够不够出师下山的资格!”
田风见老祖语气谨密,忙答应下来,眼珠一转,却又笑道:“师尊,您还记得那晚上您对我说过的话么?守规矩不守规矩的……”
老祖目光一闪,“师尊不会对你说那样的话,说那样话的只能是关心你的长者前辈。”
“那么,”田风狡黠地一笑,“我现在要对那个关怀我的长者说,这次我又要坏规矩了,还请前辈帮我在师尊面前求求情,让他老人家不要责罚我……”
老祖不再说话,手腕一抖,鱼钩一晃,又吓走了一条将要吞饵的鱼。
第八章
田风回到自己房间便后悔起来,自己怎么能把心中的想法透露给老祖呢?
他再怎么关怀自己,再怎么器重自己,他也是西梁山独一无二的首领,自己明言要挑战他的规矩,便是要挑战他的权威,谁知道他心中会怎么看待自己?若真以为自己是个放肆不羁、圆滑投机之徒,那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田风暗骂自己一句,躺下继续看那阴符经,可是心中却一阵烦乱,怎么都无法全神贯注了。正在烦躁,忽然看到一句“将欲变动,必先养志伏意以视间。”心中顿时一动,暗道:“对啊,我想要做绝密之事,就得不动声色,丝毫不让任何人察觉。然后找准机会,猝然而动必能成功。现在我却给老祖提了个醒,这……真是太笨了。”
又想道:“可是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想做什么,倒可以让他猜两天。哦,不,我得去找他,向他坦白,当然是坦白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混淆视听。这样才可以隐藏我的真实意图……”
慢慢想到了补救之法,这才稍稍宽心。吃过晚饭之后,田风亲自来到老祖的居所大殿,向侍童一打听,却听说老祖不在。田风又去到致远亭,也只见翠竹清风,鱼竿飘摇,竟连老祖的影子都没有。
田风不禁又是忧虑,心道:“看来古代人的智慧也实在不可小觑,这老头子一定是发觉了我的异样,故意躲着我的。”
有这样的想法,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第二天乖乖地去找大师兄冯存,开始学习剑术。
冯存见他把往日熟悉的剑法都忘得一干二净,便与他从头讲起,道:“西梁剑法分为三招三式,三招俱是精妙绝伦,而三式又可变化出各式各样的招法。三招者,穿云夺月、中流击水、三川并进。三式者,一攻、一防、一周旋。看似简单,其中却有千变万化,招法和剑式结合而动,非同小可……”
他自顾说,田风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半日下来,也只听明白了个大概。
下午二人便交手练剑,冯存的剑法凝重有力极具章法,田风连一招都挡不住,然后冯存开始不厌其烦地讲解他到底是哪里的毛病。晚上冯存又开始以自己的功力慢慢引导疏通他的内功底子,直到深夜,一天下来,田风可是累的浑身酸软。
这样坚持了三日,田风的内功已经被激活,身体的力量和灵动已恢复大半,青铜剑在手,也并不像往日那般觉得沉重了,田风竟慢慢迷上了练剑,每天天不亮就叫醒冯存,二人在四方坪上过招。
常规来说,人的记忆是存在于头脑之中的,可是尚有另外一种说法,便是人的身体肌肉也可以储存一些非常规的记忆。一个动作做的多了,便会形成一种程序,被印刻在肌肉里,而再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脑子并不思索,动作便由肌肉发动做了出来。比如一些熟练工种,往往头晕脑胀并不怎么思考的情况下,也可以顺利完成。而更有人睡觉的时候就开始无意识地做出各种动作,这也是肌肉记忆的一个表现。
田风的身体,已经深深地印刻上了西梁剑法,现在只不过是再被引导激发出来,所以进度十分快速。田风有一种身体苏醒过来的感觉,这样过了五日之后,他已经能和冯存对剑数十招而不败了。
这样过了几天,田风一直没见到老祖的身影,向冯存问起,他也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渐渐地田风心里便有些不踏实起来。
这一日,晚饭过后,月朗星稀,田风自己在床上练了一会内功,忽觉口渴,便道:“小武,给我弄点水来……”
过了一阵,却不见小武回话,田风又叫了几遍,小武仍没有动静,田风微微皱眉,收功下床,却仍然不见小武的身影,他心中不禁起疑,从墙上取下青铜剑,闪身踱出房门。
外面坪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弯月挂在西天,星辰寥落,黑乎乎的一片,田风一眼看到和自己对面大师兄冯存的房间里也黑着灯,心中不由得一怔,“现在还不到戌时,大师兄屋里怎么黑了?”
捏了捏手中宽剑,迈步向大师兄房中走去。
“大师兄,大师兄!小泯!”田风叫了几声,却没有回音,他慢慢推看门,接着蒙蒙的月光向屋内看,空空荡荡无一生物。
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田风心头,只觉得周围似乎鬼影憧憧,似乎有无数诡异的眼睛躲在暗中在盯着自己,山风吹来,便觉得后背一凉。
田风不再叫嚷,提剑跑向北面老祖的大殿。那里也是黑黝黝一片,形如久无人住的荒屋,田风一把推开屋门,却只有“吱吱”门轴转动的声音,在黑夜之中竟令人毛骨悚然。
大殿内也是空无一人。
田风知道出事了,可是却又想不透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四方坪上竟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从这里可以望见山腰处的西梁山庄,往日看上去那里一定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可是此刻看去,却也是黑沉沉一片,空寂得如同无人的荒原。
田风心中又是一惊,“难道山庄里也是空无一人了?”
念头一起,马上向山庄跑去,他此时学会了内功和步法,身轻如燕,不一刻便跑到山庄旁的校场,果然看到庄内一片死寂,不要说人了,连一条狗,一只鸡都没有。
“这……这……”田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时辰之前还热热闹闹的山庄,怎么片刻之间就空了?他用手指碰了砰剑尖,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田风紧握青铜剑,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一步步向山庄内走去。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四方坪读书练剑,很少到山庄里来,对于这座庄园并不太熟悉,是以便更加谨慎,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用剑护住自己身体。一步步走去,越过几个路口,走过几条街道,只见每座房屋内都是漆黑一片,好像山庄内的庄客们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来到山庄的另一侧,前方是下山去的山路,仍未见到一个人影,连周围群山之中时常听闻的野兽嘶叫此时也是销声匿迹,空荡荡的,让人心底发毛。
“这山庄是不能待了……”田风心中暗道:“这事太诡异了,怎么转眼之间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难道是他们发现我不是田风,弄这手来对付我的?不能啊,他们要对付我,只一个冯存就足够了呀。——难道是穿越之后导致时空错乱?”
越想,心中越乱,回头看看山庄,愈加觉得深沉诡异,便提剑迈步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忽然,他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忙抬头张眼观瞧,心中却又是一惊!
路傍山壁,山壁处一块突兀的石头,挡住了半条山路,巨石高达丈余,上面居然飘着一块尺长的白布,随风一抖,哗哗有声。
田风站住了脚步,盯着白布看了一阵,这才辨认出那上面竟躺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他一动不动,只衣衫垂下来,丝丝挂在石头上。
“阁下何人?为何深夜酣睡于此?”田风压住自己内心的紧张,朗声道。
石上之人翻身而起,向下看了看,嘿嘿一笑,拱手道:“山高月明,坚石风清,偶尔路过,正好酣睡。阁下竟扰我清梦,看来你不是个雅人!”说着,便借着月光不住地打量田风。
田风哪里会相信他是偶尔路过,冷冷一笑,道:“阁下何人,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舒展一下身躯,纵身从石头上跃下,堪堪落到田风身前,田风这才看清楚他,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戴红玉冠,身穿白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黑夜之中分外显眼,面容古俊,唇下一缕黑须,双目灵动,一看便知道是个机敏莫测的角色。
“在下洛阳苏代,还没请教足下何人呢?”中年人拱手抱拳,居然隐约一副名士风采。
“苏代?你是苏秦的弟弟?”田风皱了皱眉。
苏代微微一笑,“正是。”
洛阳苏家,在战国时候名动海内,其代表便是苏秦,师学鬼谷,合纵抗秦,乘天子御撵,佩六国相印,天下闻名,只可惜在事业中天之时被刺客暗杀。不然只凭张仪孤身入秦,其连横之策也未毕奏效。这段历史田风是知道的,可是对于苏代却有些生疏,只知道他是苏秦族弟,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情就不晓得了。
这个苏代,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田风加个小心,抱拳回礼道:“在下田风,西梁老祖门下弟子。不知苏先生深夜来我西梁山,有何贵干?”
“无他,酣睡而已。”苏代狡黠地一笑,道:“西梁四子名闻天下,鸷鸟田风虽未出师下山,可是名头却也着实不小。今日相逢不易,代有好酒一坛,阁下可能饮否?”
第九章
田风见苏代笑得蹊跷,心知今晚众人失踪之事一定和他有莫大的关系,把心一横,朗声道:“苏子有如此雅兴,田风奉陪了!”
“爽快,爽快!”苏代哈哈一笑,纵身跃起跳到巨石之上,袖子一拂,道:“田先生,请了。”
田风屏息提气,一个踢踏跃上巨石,身如鹰隼,比起苏代来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苏代是识货的人,禁不住道了一声“好”,见田风仍是重剑护身,便笑道:“田君何必如此小心,苏代又不是土匪强盗!”
田风一笑不答,果然看到石地上面一个酒坛两只陶碗。苏代盘膝坐下,田风听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也便坐在他对面,苏代见他仍是一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谨慎,笑道:“空山寂静,星月照临,你我二人相见如故,踞石而坐,把酒高论,人生何得至此啊?”
苏代打开酒坛泥封,倒酒入碗,道:“各国之酒味道不同,燕赵之酒凛冽,壮人心胆;西秦之酒醇厚,后力十足;齐宋之酒甘绵,消人志气;三楚之酒甜软,无甚力道;苏代少年时饮惯了韩魏之酒,只觉其回味悠长,最是可口。田君,且饮起。”说着,先将自己面前一碗喝干了,然后咂咂舌头似乎在品尝滋味。
田风见他先喝了,也就不再疑心酒中有毒,端起碗来嗅了嗅,只觉得略有酒味而已,和“自己”常喝的啤酒白酒味道绝然不同,显然酒精度数并不高,心中不禁道:“这就是古代的酒了,怎么闻着和果味啤酒差不多啊,这种酒能喝醉人吗?”
见苏代盯着自己,也不再犹豫,抬手将酒喝尽,然后道:“苏兄深夜至此,必有贵干,此处距离西梁山庄已经近在咫尺,不知苏兄为何不到庄上去呢?”他听苏代说话带着书卷气,自己也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客气。
苏代一笑,又注了两碗酒,这才道:“苏代深夜至此,贸然进庄,未免打扰了西梁老祖的清修,便想露宿一夜,明日天亮再往不迟。现在巧遇田公子,正好领苏代上山。”
田风此时不知道苏代的虚实,便不想把山庄里虚实都告诉他,微微点头,道:“田某久居山野,对于世间之事不甚了解,还请苏兄赐教。”
“如今天下,”苏代抿了一口酒,拉开架势道:“强秦是狼,狡诈凶残,据函谷关虎视关东六国,大有鲸吞天下,囊括四海之势,这是不肖说的。关东六国,燕赵在北,韩魏居中,楚在南齐在东,竟似六只肥羊,秦国来时便任他咬一口,然后便又混混度日,长此以往,六国必灭无疑。而宋、鲁、周等小国,夹在列强之中像是蚂蚁,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尔。可惜六国互相猜疑,不肯联合,天下之势大抵如此,嘿嘿,看来强秦一统之日已然不远了……”
这番议论在田风意料之中,他对于天下大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心中更希望中国一统,那样才是更加合理的历史进步,只微微点头,道:“苏兄,不知你现在是在哪国高就?”
“苏代目下闲居洛阳老家,”苏代道:“我出世先去燕国投奔族兄苏秦,谋于燕王哙,燕王哙虽不是个平庸之辈,却只信奉我兄苏秦,我便难有出头之日。于是东投齐湣王,湣王生性残暴无德,我再次出走,周游于燕、赵、齐、宋各国,了解各国政治,勘察君主得失。
只见天下风云变幻,年年不同,日日各异,在我看来都是风云过眼,丝毫不留痕迹。我今岁已近耳顺之年,不想向族兄一样落得个客死他乡,便回到洛阳老家,白日耕作,灯下读书,倒也乐得逍遥自在。今日便是想要拜会西梁老祖,才步行至此的。”
“苏子好逍遥……”田风淡淡笑道,捏起陶碗喝了一口。
苏代目光一闪,道:“西梁老祖门下四子,个个闻名天下,不知鸷鸟出世之后,志在何方?”
“我么……”田风略一思索,道:“强秦一统天下乃是大势所趋,用不着我来搀和,我只要游侠江湖,找找美女什么的,然后就混迹山林,此生足矣。”
苏代不屑道:“大丈夫当身携济世之术,心怀凌云之志,纵横战国,一扫天下,怎可学那些浪荡不羁的游侠,只顾保全自身?”
田风一哂,道:“那苏兄如今窝居洛阳老家,却又怎么说?”
苏代微微一怔,没想到田风话语竟如此犀利,不敢小觑,道:“苏代已走遍山东六国,两任相国之职,见过数位君王,见过将相无数,却未能遇到明君能主,又不肯事从世仇秦国,所以才卸职回家的,与你却不可同日而语。你刚刚出世,怎么就如此没有志气?或挥兵于疆场、或谋划于庙堂、或策动于门阀,哪一个不是大英雄的路径?为何要隐于山野,与天下何益?”
“照你这么说,你是对我大师兄冯存看不上眼了?”田风冷笑道:“我大师兄一生在西梁山伺候师尊,苏兄以为他不是英雄?”
苏代不由地气结,咬了咬牙道:“西梁山也是江湖一派,冯存代师尊主持西梁山,也是枭雄!我只是奇怪,你是西梁门徒,怎么性情倒像是老庄道家?”
“何必执着于门派?不过都是人事罢了!”田风昂然道:“荀子是儒家宗师,门徒韩非李斯却都是法家,这是为何呢?性情不同,见解便是不同,都要为世事所用嘛……”
苏代却是一愣,许久才道:“荀卿却是大儒,目下正是齐国祭酒,也是稷下学宫的大宗师。可是……韩非李斯却是何人?荀卿的弟子?”
田风这才想到自己说的两个人物或许都还没有出生呢,不禁有些紧张,可是黑夜之中,苏代却没能看清,田风略稳心神,道:“此是天机,不可多言。我师尊精通阴阳推理之术,早知道荀子会有二高徒将名满天下,不可多言,不可多言……”
苏代见田风言及西梁老祖,不便再多说,他和苏秦一样是纵横策士,聪慧机敏,嘴上功夫最是了得的,可是今日见了田风,满腔的辩论之才竟被生生堵住说不出来,不由得一阵气馁。想了想,又道:“既然田公子有志游侠,苏代也不便多言了,只是不知道田公子之游侠有何立场?”
“立场?游侠也要有立场?”田风大奇。
苏代道:“国局动荡,江湖门派岂能幸免?现在像你西梁山这般独树一帜的还有几个?而且,你三师兄不就是投奔了秦国么?伐魏、伐楚、攻韩,为秦国打下了万里疆土。天下门派,本来以墨家势力最大,可是随着墨翟故去,墨家却分裂成了几个宗院,南院支持楚国,北院支持赵国,东院支持齐国,势力最大的西院从秦孝公和商鞅时便是秦国砥柱,你二师兄卞准便是墨家北院中人。
其它华山、芒砀、崂山、燕山等等各派,或支持某个国家,或支持某家贵族,都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立场,最出奇的一个凤凰宫,位居西岐山,数百年来一直支持东周王室,到现在仍是不变。——门派林立,与列国征战无异,你要游侠江湖,难道不需要自己的立场?”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田风竟是大感兴趣,苏代这些话是历史书上从没有讲过的,只有苏代这样的精通世事的古代人才能讲得清楚,他忙用心记着。
苏代本来是要田风辩论,却见他竟好不反驳,反而一副悉心求教的姿势,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抬眼看看黑漆漆的远山,讪笑道:“看来田公子竟不是个辩士,而是个实心躬身做实事的啦,哎,苏代真是……”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田风见他没头没脑说这么一句,大为不解,笑道:“苏兄,你再多讲些,让我熟悉一下江湖形势。”
苏代乃是谋士,不肯在江湖琐事上纠缠,只微微叹气,一口将碗中酒饮尽,道:“田公子,苏代有一句忠告,不知你可肯听否?”
“请讲。”田风忙道。
“世间之事,事在人为!”苏代正色道:“苏代游说列国,虽偶有策略,却终无大功,今生之憾也!田公子一日下山,定要记住,口中之言不可轻信,只有眼见到的手触到的才是真的!”
田风微微点头,正琢磨着其中道理,苏代却忽的看向他身后高处,喝道:“何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田风一惊,此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经历过一场诡异的人口失踪密事,一抓青铜剑便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却见黑山密林,松风阵阵,却哪里有人?连一声狼叫都没有。
凝神看了半晌,田风道:“苏兄,哪里有人了?”
却不见苏代回答,转头一看,巨石上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就是那一坛酒两只碗,刚才还和自己谈天说地的苏代竟消失不见了。
田风吓了一跳,向巨石下看看,也不见苏代的身影,“难道我刚才遇到的是鬼么?”田风额头上一层冷汗冒了出来。
正这时,却见山路旁密林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如惊鸿一般凭空一掠,向山腰处的庄园跑去。
第十章
“什么人!站住!”
田风大喝一声,他早已看出那人绝不是苏代,不仅仅是衣着颜色不同,二人身法也绝然不同。苏代身形飘洒,一看便是花拳绣腿,而那黑色人影却如草中疾行的毒蛇一般,迅疾无比,只是一晃,便掠入山庄中去了。
田风提剑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快步向山腰跑去。
几步来到山庄街道中,却又看不到任何人影。下弦月已经落到山峰一侧去了,深夜中更加漆黑一片,田风心头怦怦乱跳,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竟有一种如困牢笼的紧迫。
“莫不是有贼人?”田风心中暗道,抬头看看山顶处的四方坪方向,“若是贼人毁掉了师尊的大殿,那就糟了。”想着,迈步复向山顶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听身后微微有声,田风忙一回头,却见一柄青锋软剑正微微颤抖着向自己后颈刺来,田风大吃一惊,饶是他身形灵巧,腰身一扭,手中青铜大剑已经挥出。
“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寂静的山谷夜空,田风持剑喝道:“你是何人?我师尊师兄都哪里去了?”
偷袭之人身穿着一身暗红色夜行衣,连头都包的严严实实,只在双眼处留下一条缝隙,见一击不中,也不再纠缠,一言不发向左侧跑去。
“贼人休跑!”刚才双剑相交,田风已经知道红衣人的力道比不上自己,也不再犹豫,迈步向那人追去。
红衣人速度却不比田风快多少,而且看起来对山庄的街道也不甚熟悉,眼看着田风便要追及,忽然听夜空中“吱——”的一声激响,田风连忙回头,夜空中之间一只羽箭从暗处射来,劲道十足,直刺自己后心!
“这贼子还有同伙!”田风顿时一惊,连忙挥剑将羽箭挑落,只这片刻功夫,回头再看那红衣人,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田风暗骂一声,低头将地上的羽箭抄起来,见箭只有二尺左右,铁箭头,白羽尾,刚看了两眼,却听暗处一个声音朗声笑道:“田公子果然身手矫健,且看我的连珠箭!”
声音从暗处传来,在山谷中回荡,一时间竟辨认不出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田风正心惊,又听到周围“砰砰”连响,似乎是弓弩的声音,紧接着“吱——吱——”羽箭破空之声四处响起,周围无数支羽箭几乎同时从四面八方向田风落脚地射了过来。
田风深吸一口气,先挑落几只羽箭,但是破空之声连连,周围羽箭竟是不断袭来,大有不把他射成刺猬绝不停止的气势,田风心中着急,也不知道这些暗箭是从哪里射来的,没有办法,只得移动身形挥动长剑,尽力格挡。
不一刻,羽箭已经将田风逼到了墙角处,田风见次数两面夹墙,羽箭似乎射不到,这才稍稍喘了口气,扬声道:“阁下何人?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有胆的出来和田风一战!”
骂了一声,却不见对方答话,田风将心一横,慢慢抬起头来,不料刚露出矮墙,便有一只羽箭字北面破空而来,田风忙低下头,却见那羽箭擦着矮墙钉在地上,嚓的一声整只箭都没入地面之内。
“这人射箭竟如此精准,如此劲道!”田风缩着脖子观察周围的地形,终觉得这样一直躲着不是办法,心中暗道:“还得上四方坪,那里是西梁山的中枢核心,老祖的大殿里藏着不少宝物,我拿上几件,然后就循着山道下山,等天明了也就好了,然后再寻找师尊和大师兄的下落……”
拿定了主意,田风的心慢慢冷静下来,看脚下有一块石头,便伸手拿起来,径直向上一抛,几乎同时,他的身体像装上了弹簧一样从墙角窜了出去,照准上山的路飞奔而去。
“啪——”
石块刚抛出矮墙便被羽箭击中,顿时粉裂,田风却已经跑了出去。
顿时,羽箭像是雨点一样射出来,田风心里抓紧,脚下丝毫不停,只听到耳边“嗖嗖”的刺响,羽箭都在他身边三五尺处射过,有几只险些射中他,都被他随手挥剑挡开,这样一边格挡,一边疾跑,像是一直敏捷的豹子毫不停留,不一刻便冲出了山庄,顺着山道跑上四方坪。
听得耳边再没有射来的暗箭,田风心中才微微松懈一些,刚要跑去自己房中,却一眼看到四方坪中央的水井旁赫然坐着一个黑衣人。
“贼子,原来你在这里!”田风怒道,虽然语气凶狠,可是见对方丝毫不乱,他也忙加了小心,环眼一看,四方坪上没有别人,只有这个安然端坐的黑衣人。
黑衣人长身而起,身材竟是异常高大魁梧,比起大师兄冯存还高出半头,手提一把黑铁长剑,夜中无光,也看不清楚他到底什么容貌。黑衣人却没有田风那般小心,哈哈一笑,爽朗道:“我可不是刚才偷袭你的人,看清楚了!”
田风也想到刚才偷袭自己的人穿着是一身红色紧身衣,且身材矮小苗条,哪有眼前之人这般魁梧,微微冷笑,“你们都是一伙的,说吧,你们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陪四公子玩玩。”黑衣人说着,慢慢逼近田风,手中长剑一摆,当头便向田风劈了下来。
田风这几天跟随冯存练剑颇有心得,见黑衣人一剑劈下,也不慌乱,微微侧身躲过长剑,随即抬手一剑击向黑衣人咽喉,竟然是一击致命的招数!
黑衣人大吃一惊,没想到田风剑法竟如此犀利,丝毫不和自己周旋,一招便要分出生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招法了,左臂猛地抬起撞向田风刺来的剑锋!
“嚓——”
一声微响,田风的剑被撞得一歪,顿时刺空。黑衣人的手臂正撞在田风大剑的剑脊上,幸而没有手上,若是撞在剑锋上,这条胳膊也就算废了,黑衣人不禁暗叫“侥幸”,不敢近身,忙后退两步来到水井旁两个石制水缸间。
田风只觉得今晚西梁山中处处透露着诡异,先是全部人等一概失踪,然后不明不白的遇到白衣苏代,然后他又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见,接着自己便遇到刺杀,箭射,现在又被这黑衣人在自己门口劫杀,心里实在是憋屈得狠,已经隐隐起了杀心。
此时见黑衣人倒退,便向前冲出一步,又一剑刺向黑衣人当胸。
却见黑衣人连连退步,借以拉开和田风的距离,看他剑势将老,微微探手,竟将田风长剑攥在了手里!
田风一怔,没想到黑衣人竟这么拼命,用手攥住自己剑身,自己若是一撤剑,顿时就把他手掌割断了,心下一狠,便要撤剑!却又一眼看到黑衣人手上竟然带着一只黑色的手套,顿时心中明白,“这手套一定是掺着铁丝制成的,可以抵挡刀剑!”
正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忽听到旁边水缸中两声闷响,两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剑士从缸中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如电,直刺田风双眼。
田风大惊,顿时将长剑撒手,快步向后退去。
而那两个黑衣人已经高高跃起,一左一右向田风攻了过来。
田风退了几步已经稳下心神,向左边一晃身,避开二人剑锋,也避开了二人左右夹击的态势。二人却紧追不舍,挺剑向田风刺来。
先前的一个剑如游龙,剑身晃动四平八稳,竟有名门弟子的风采,田风不敢小觑,自己手中无剑,不敢硬拼,便连连向后退去。
二人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追上来,几步之后只听“砰”的一声,田风后背已经贴在了自己所住的小屋上,田风心中顿时一提,此时退无可退,面前二人却如猛虎一样闭了上来。
田风嗓子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二人出剑的一瞬间,忽然田风身形暴起,双臂一轮,挽出两个花,随即一抖,微微弯曲,不退反进,向二人冲过去!
双剑与双臂一错,田风的双肘堪堪压住双剑,身形已经占到了二人中间,双臂随即一展!却听“砰砰”两声,双掌已经打在了二人胸口!
“啊——”
二人痛叫一声,当即跌倒在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已然是受了重伤!
田风站在当地,犹自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无意之中竟然是出了西梁山剑术三绝招之一的“穿云夺月”!这一招自己只听冯存讲说说,却从来没有用过,刚才情势危及,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时,身体竟不由自主地使了出来!
终究是以臂代剑,否则面前二人定然是被长剑贯胸而死了!
“我……我什么时候会了这一招的……”田风双臂微微颤抖,心中不及多想,看前面黑衣人手持双剑向自己迫来,忙捡起地上的长剑,只觉得这把铁剑比自己青铜大剑较为轻盈,竟是更加顺手,心中不由得一震。
黑衣人却没有理会田风,转而去照看两个受伤的同伴,“宋兄,赵兄,你们没事吧!”
田风见黑衣人侧对自己毫无防备,心中一硬,便要向他后背刺去,正此时,却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喝道:“风儿,不得无礼!”
田风一惊,连忙转头,只见黑影中一个须发苍苍的老者背手走了出来,竟是西梁老祖!
第十一章
“师尊!您……您……”田风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西梁老祖缓缓走出暗影之中,他身后还有冯存、管家老胡,几个侍从也点燃了火把,跟随而出。老祖用嘉许的眼光看了田风一眼,便慢慢走到黑衣人面前,道:“王将军,这两位壮士的伤势如何?”
黑衣人舒了口气,道:“虽然受伤,却无性命之忧。”
老祖见倒地二人还在痛苦呻吟,忙道:“老胡,快带二人去侧殿,拿最好的药材给他们医治。”
“是!”老胡忙答应了,带人抬了二人离去。
田风目瞪口呆,冯存凑近他身边,微微一笑,道:“田师弟,不要懵懂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师尊安排来测试你的!”
“什么?”田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祖一拂袖子,道:“你们都随老夫到大殿中来!”
大殿中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侍从们脚步匆匆,井然有序地左右穿插行事,丝毫不乱。田风随着大家走向大殿,向山腰处看去,却见庄客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各自回家,山庄里面也亮起点点灯火。
大殿内众人落座,田风环眼一看,却见苏代赫然在列,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另外偷袭自己的红衣人和黑衣人也都坐在案后,还有几个人自己不认识,都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不由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侍童奉上热茶,老祖笑道:“风儿,你可有什么话说?”
田风忙站起来拱手道:“徒儿刚才只听大师兄说今夜的一切都是师尊安排的,可是个中缘由,却还是不明白。”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是老祖是天下闻名的隐士,众人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纵使开怀而笑,也保持着三分矜持。
老祖笑罢,道:“等会再细说,先见过几位朋友。”
说着便给田风引见,道:“这位便是天下名士苏代,你已经与他见过面了。”
苏代拱手笑道:“苏代受老祖之托,暗中测试田公子智谋和辩才,所以才有石上一席谈论。田公子猝逢大变之下与苏某辩论,头脑冷静思虑清晰,使得苏某进退维谷如坐针毡!西梁四子,果然名不虚传!”
田风脸上一红,道:“苏兄过奖了,实在不敢当。”
老祖指向一个穿着青色短衫的中年人,道:“这位是你二师兄卞准派来的使者,名唤顾再柳,是墨家高徒,刚才策动无数弓弩放箭测试你身法的就是他。”
顾再柳笑道:“田公子身法如电,步履轻盈,我在山庄周围设下了百张硬弩,万只羽箭,都未能伤及田公子一根寒毛,顾某真是佩服之至!”
老祖又介绍那个黑衣剑士,此时田风才看清楚他面容,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样子比自己还年少几岁,脸型消瘦,身形却异常魁梧,双眼似笑未笑地放着光芒,老祖道:“这位是你三师兄派来的秦国军中武士,名唤王翦,哦,被你伤了的两位也是秦军中的侍卫,是来测试你的武艺的。”
“王翦?!”田风大惊,喃喃道:“你就是王翦?怎么如此年轻?”
黑衣剑士有些奇怪田风为何如此吃惊,笑道:“田公子以前听说过王翦的名号么?我现在是白将军部下前军司马,因为略懂剑术,被白将军派来和田公子过过手。田公子剑术精奇,可喜可贺!”
田风渐渐稳下心神,禁不住朝王翦多看两眼,心道:“这人可了不得,日后秦国统一天下,山东六国有五个国家都是被王翦父子所灭,可得多留心。”
王翦见田风一直望自己,心中更加奇怪,忙低头喝茶。
老祖看看那个穿红衣之人仍蒙着脸面,便笑道:“梦琪姑娘,你测试田风机敏反应,也出了力的。你与风儿早已相识,还须老夫介绍么?”
红衣人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结下头纱,果然是月前到过西凉山的梦琪姑娘,此时现了真容,脸上微红,如同粉面荷花,分外清纯可爱。
田风心中怦然一动,却不敢造次,微微一拱手,道:“相别数日,梦琪姑娘安好。”
梦琪微微点头,却不说话,看起来更加温柔可人。
老祖道:“数日之前,风儿向老夫微露欲出师下山之意。老夫也是闲来无事,便安排了一番,就在今夜,别出心裁为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试练。顾再柳和王翦是老夫两个徒儿推荐来的,苏先生和梦琪姑娘却是在山下偶遇,配合这老夫来演了一场戏。风儿,刚才数位朋友对你赞赏有加,老夫觉得,你现在本领也算是学成了,你若是想要下山去,便可以择日而行了……”
众人都向田风道贺,田风心中却是一惊,那次他到致远亭和老祖面谈,只说自己要破一破规矩,可是从未提到要私自下山,甚至在他心里“私自下山”这个念头还只是一个很小的萌芽,没想到老祖不动声色之间就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有心思,并且短短几日就安排了这么一个局来试练自己。“西梁老祖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田风心中不由地暗道。
抬头看看老祖,却见他一脸和蔼神色,田风又禁不住感动,若是换做任何一个旁人,对自己的感情稍微弱些,那是绝不允许自己私自下山的,更不会费尽心里召来天下名士试练自己。师尊对自己的情谊,当真是天高地厚。想到此,田风双眼微微湿润,望着老祖竟说不出话来。
老祖微微颔首,打个哈欠道:“你们小孩子们多周旋一二吧,老夫上年纪的人了,熬了一夜,甚是劳困,告个便先去休息了。”
众人忙恭送老祖,老祖自去后殿休息去了。
老祖一去,大家顿时觉得自在多了,放声笑谈,互道长短,到天明时分才散去。
王翦看众人不在意,踱到田风身边,低声道:“田公子,白将军有一封信送给你,还望田公子得暇时到秦国一游。”
田风心思灵动,便知道这是秦国招揽人才的手段,也不甚在意,微微一笑便收了信。
众人都散去,梦琪却像是一只小羔羊般的缩在一旁,似乎有些害怕地看着田风,可是却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楚楚可怜,倒让田风心中有些不安,走到她面前,笑道:“梦琪,你怎么了?你和他们不一样的,走,我们去我的房间里谈谈。”
梦琪点点头,二人待众人都散了,便来到田风的房间,小武见他二人要谈话,烧了水泡好茶就退了出去。
“梦琪,你怎么又到西梁山来了?”田风笑道。
梦琪粉脸微红,低着头道:“我奉师父之名去一趟大梁,巧遇西梁老祖路过大梁,他说……说你因为我的缘故想要私自下山去,还说他要谋划一次别开生面的试练,问我能不能帮忙,我……我就来了……”
田风见她小女儿情态温柔可人,便调笑道:“可是你不是说你还没有出师吗?你师父如果知道你乱跑,只怕饶不了你……”
梦琪更加害羞,道:“上次,上次从西梁山离开,就得罪了你,我……我心里也是不安……”
田风知道她深爱自己,不禁心动,慢慢挪过去抱住她的肩膀,却见梦琪羞得满脸绯红,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竟不知所措起来。田风垂头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却觉得她全身绷紧,好像要晕倒过去,忙闪身一旁,关切地道:“梦琪,你没事吧?”
梦琪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脸上依旧是绯红如潮,声音像是蚊子一般道:“没事,我得走了。”也不等田风回话,起身便跑出了房间。
田风忙追出去,却见梦琪像是欢快的小兔子,蹦蹦跳跳满心欢喜正向山下跑去,田风心中也是大乐,快跑几步来到她身边,笑道:“你怎么糊涂啦?我现在可是已经出师了,你就在西梁山住一晚,明日我辞别了师父,和你一起下山,我送你会华山如何?”
梦琪满脸幸福的笑意,顺从地点点头。
一日无事,当夜田风让胡管家给梦琪安排了客房住处,自己又守了她半夜,才回自己房间睡觉,他发觉自己可能真的对梦琪起了情愫,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他还没占据这付身子的时候,这句身子的主人就是爱梦琪的。所以本能中他也对梦琪有了亲切之感。
其实战国之时,男女之别并不像后世那般严苛,所谓授受不亲的封建规矩,是后来独尊儒术之后才有的。只要交往时彼此尊重,不做出格的事,便没有什么人说三道四的。
第二天田风独自来到大殿求见老祖,侍从道:“老祖在后殿中,吩咐四公子可以进去。”
田风饶过大殿来到后殿,后殿比大殿规模小些,却显得十分精致。老祖正倚在案前读书,见田风进来,丝毫不在意,继续看书。
田风跪下,道:“师尊,弟子想今日便下山去江湖闯荡,特来向师尊辞别,请师尊教诲。”
“没什么教诲的,做事单凭自己心欲而已。”老祖慢慢地道:“你跟随老夫十数载,你的品行老夫是信得过的,你做再大的事情,也不至于忘了师门,有此一条,老夫心底就踏实。至于成就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走吧!”说完,继续看书。
田风心底已将老祖看作是自己至亲之人,见他如此相信自己,心内感动,又掉下泪来,向师尊重重磕了三个头,便毅然转身走出后殿。
望着四方坪周围茫茫群山,田风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豪气,沉声道:“战国,我终于来了!”
第十二章
相对于老祖送行的简易,冯存却大张旗鼓,邀了管家老胡,并许多庄客们一起前来。抬来数坛秦酒,烤了三只肥羊,肉香弥散,酒香四溢,众人围在四方坪上大吃大喝一顿,纷纷向田风祝福,前程似锦,一举成名之类的话说了无数。
末了,冯存又取出十张金饼送作盘缠,几件新做的衣服替换,更有一把精铁吴钩防身,都一股脑地教给了田风。田风见师兄颇有不舍,众庄客情深意切,心下也颇为感动。
送行完毕,也已半午了,众人簇拥着田风和梦琪一直走到山下,再三嘱咐有急切之事一定要回来报信,看他二人走远了才叹息着返回山庄。
离开西梁山,前方仍是荒山野林,田风看周围山形地貌已经不似自己跟随张教授勘测时候的模样,心中微微吃惊,借口不熟悉地理向梦琪询问该怎么走。
梦琪道:“西梁山现在地属秦国,这里倒退几十年还是楚国地域。十几年前,白起伐楚,一举夺得楚国商于、上庸大片土地,攻克楚国都城郢都,楚王被迫迁都到了寿春。这么一大片土地臣民,就成了秦国的了,秦国在这里设立了南郡,一直到现在。现在我们脚下就是属于秦国南郡的。”
田风暗暗记住,忽然道:“这么说,屈原已经死了?”
梦琪一愣,道:“秦国攻破郢都那一年,屈大夫就投江自尽了,你怎么这么问?”
“嘿嘿,没什么。”田风微微一笑,他平时爱读古代诗词,对于屈原的楚辞尤为喜爱,这次穿越到战国,本来以为可以一睹屈原的风采,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要阻止他投江。没想到他现在却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心里不由得一阵失望。
“那咱们怎么去华山呢?走哪条路啊?”田风问道。
梦琪见田风懵懵懂懂,便道:“自然是走水路到夷陵,然后循汉水北上至武关,然后经栎阳向北,便可到达华山了。你不是去过吗,怎么……”说道这里,才想起田风是曾经“失忆”过的,忙闭了嘴,略带紧张得偷眼看田风。
田风却似未曾察觉,道:“好,我们这就去夷陵!”
刚要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喊:“四公子,停一停,停一停!”
二人回头一看,却见是老祖身旁的侍从跑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不一刻,侍从便到了二人身前,微微喘气,道:“四公子,老祖让我送一些东西下来,老祖说刚才疏忽了,这些都是极为要紧的东西,请四公子收好。”说着,将一个包袱递给了田风。
田风忙谢过侍从,打开一看,却见包袱中有几样东西:一束竹简的《阴符经》,一个木制的小盒,打开来看,里面盛放着六粒红色的药丸,还有一件半弧形的玉佩,颜色青绿可爱。
田风一笑,“阴符经是我忘了,我本想带来的。这玉佩算个玩物,戴上也算不错。这药丸是做什么用的?”
侍从道:“这是老祖采集西梁山各种草药炼制的六合丹,最能滋补内力的,四公子若遇到危及时刻,可以吞服。”
田风点头,告别了侍从,便和梦琪上路东去。
长江横跨中国南部,滔滔江水东流,经秦国由巴蜀两郡,经南郡进入楚国地界,然后一路东流入海。二人下了西梁山,向东南走了两个时辰,便来到江边一个简陋的码头。
这里是一个小村庄,村民们多是渔夫和猎户,猎户上山狩猎,渔夫下江捉鱼,还有的在长江摆渡赚钱,田风见村民一片祥和平静,心中有些奇怪,“这是战国啊,怎么这里的人们还这么滋润?”
梦琪却是轻车熟路,不待田风发话就去码头找船,言明到夷陵去,安然到达付船资二十个秦钱,不一刻,老船夫便开始准备起航了。
梦琪笑道:“从这里到夷陵要两个多时辰呢,船夫准备行船,我们去买些干粮酱肉吧。”
田风对于这些一无所知,一口答应。
二人走到村中一家小酒馆,正值午时,里面居然还有几个人在饮酒笑谈,梦琪很快便买了干粮和酱肉,还有一小坛秦酒,准备完毕,拉起田风笑道:“走,我们到船上去,一边行船,一边观看江上风景,吃肉喝酒,逍遥自在。”
一边走,田风奇怪地道:“这里怎么好像是世外桃源一般,人们有肉吃有酒喝,哪有半点乱世的样子?”
梦琪道:“七大战国中,一属秦国最富庶,最近开疆扩土,物产也十分丰富。喝酒吃肉也算不得什么。以后你到了山东诸国就知道了,穷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吃不上饭,卖儿卖女,甚至卖自己为奴的绝不再少数。”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回到码头,老船夫已经在等着开船了。
忽然梦琪脸色一变,直盯着江上逐渐靠近的一艘小船发愣起来。田风见他神色有异,皱眉向那渐渐靠岸的船上望去。
却见船头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绛色长衫,腰悬长剑,脸上服色微微泛红,神色冰冷,目光像是两把刀子一样看着江岸的梦琪。他身后还有一匹马,看起来风尘仆仆,小船破风压浪向码头驶来。
“那是谁?”田风下意识地抹了抹腰间吴钩的剑柄。
梦琪神色有些凄然,道:“看来这次我不能和你泛舟长江了,这是我三师兄卫仲卿。一定是我私自来西梁山的事情被师父发觉,师父派他来捉我回去的……”
“那怕什么?”田风慨然道:“你是被我师尊请来试练我的,又不是私自前来。我们这就跟你师兄上华山去,我和你师父说清楚,断然是没事的。”
“不,你不懂……”梦琪神色慌张,道:“我师父是要我去韩国阳瞿做一件密事的,事情还没有做成,我便跑到西梁山来了。我……师父一定是大为生气的,你不要再去华山了,去了只怕事情会更糟。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承担就是了……”
“韩国?密事?什么密事?”田风刚问出口,便觉得不妥,随即住嘴。
梦琪也没想到田风会打听本门的密事,微微一怔,只道:“现在秦国正在和韩国开战……”
正此时,卫仲卿的船已经靠岸,他一跃而上,冰冷的目光扫了田风一眼,便对梦琪道:“师妹,师父有令,让你速回华山。”
“是,梦琪谨遵师命。”梦琪忙恭敬地回答。
田风皱皱眉,道:“卫兄,不知令师要如何处置梦琪姑娘。”
卫仲卿上下瞟了田风两眼,唇角微微冷笑,“在下华山卫仲卿,阁下何人?”
“西梁山田风!”田风听出了卫仲卿语气中的鄙夷,毫不犹豫地朗声道:“梦琪姑娘来我西梁山,是由我师尊西梁老祖请来的。华山若是要处罚梦琪姑娘,只怕不妥吧!”
卫仲卿也是知道西梁四子的名头的,神色有些戒备,道:“卫某只是奉师命寻梦琪回山,其他不知。纵使师父要处罚梦琪,那也是华山自个儿的事,与你西梁山无关。田风,你西梁山不会要抛弃西梁老祖和清风老人数十年的交情,硬要干预我华山事务吧?”
田风顿时语结,梦琪忙道:“风哥,你不要说了。师父平日待我一向是最好的,我一定没事的。你……你就自己先去吧……”
田风见卫仲卿一脸倨傲,心中火气慢慢升起,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在梦琪面前和她师兄翻脸动手,那样只能使温柔顺从的梦琪在华山更加为难,便慢慢压住心中的忿恨,道:“那好吧,梦琪你且回去,我不日便到华山去看望你。”
梦琪点点头,神色更加凄凉,想要和田风说几句温存话告别,却又碍于师兄面前不敢表露,只道:“我走了,你好生珍重。”说完,便上了卫仲卿的小船,船夫一摇船桨,小船随江水顺流东去了。
田风看她小船走远,心中一阵惆怅,望着茫茫江水出神。
梦琪是个好姑娘,自己一到战国便遇到这样的恋人,实在是自己的幸运。可是她的性格十分顺从,没有自己的主见,更没有丝毫的野心。这样的人相伴游荡江湖是最好的,可是以后遇到什么变故,她便会成为累赘。自己该怎么样对待她呢?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天下虽大,却是满眼茫然,虽说自己无心加入战国争霸天下,可是就刚才之事看来,真被苏代说准了。——就算游侠江湖,也得有自己的立场!游侠谈何容易?现在是衣食不缺,可是等这十个金饼用完了呢?自己对于战国的事情什么都不懂,从哪里得钱来吃饭都是问题。
若要自己去做苦工,那还不如杀了自己。当兵打仗呢?凭自己这身功夫,还有白起的关系,加入秦军一定会受到重用,可是这又不是自己的志向!自己只想做个旁观者,悠闲度完一生就行了,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呢……
正胡乱想着,却听船上老船夫道:“这位公子,行船已经备好,您还要不要去夷陵啊?”
田风一怔,只觉手上的酱肉都快要凉了,叹了口气道:“好吧,就去夷陵。”
第十三章
“顺风顺水!走咧——”
老船夫吆喝一声,摆船向江心行去。他看起来六十多岁了,身体却十分矫捷健壮,撑帆摇船丝毫不见吃力,小舟如箭飘行水上,一路向东飞驰而去。
田风独坐舱中,看流水东去,岸上群山飞速倒退,山高林密异常雄峻,山林中鸟鸣兽啸,不由得低声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说得就是这里了吧?”
老船夫听见,笑道:“没想到公子还能吟诗,老朽这轻舟入你诗中,承蒙夸奖了。”
田风一笑,道:“老丈,你出来划船,家中孩子们怎么不帮你?”
“孩子们?”老船夫笑道:“老朽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已出嫁,现在外孙都快到参军年纪了。三个儿子都参了军,老大已经战死,老二混成了百夫长,老三就在他的手下,儿子们有出息,谁会我老朽一般只会撑船?”
“三个儿子都参军了?哪国的军队啊?”
“当然是大秦铁军了!”老船夫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豪,“大秦军打仗凶猛,死人少,杀人多,分派的兵粮赏金又丰厚,战场上立功了,还能封爵位。老朽世代都是贱民,如果儿子们封个爵位,那该有多么荣耀啊,哈哈!当兵的人家,田地赋税要少于寻常人家五成,就凭这一点,多少人家都盼望生个儿子!你看看现在秦国的田野里,哪里还有壮年耕作?都是妇女小孩老朽耕地,壮年都跟着白起大将军打仗去了……”
田风听完,微微点头道:“秦国举国皆兵,当真可惧。”
“不仅是当兵的呢,”老船夫又道:“商君变法以来,老秦国的贱民都成了国人,耕种、当兵、纺织、锻造、开荒,都有奖励呢!向我们村中的张老汉上山打猎,因为多卖给了官家十张兽皮,便被县丞在全县里褒奖,大大的风光了一会呢!现在秦人哪个不向着官家?哪像山东那几个鸟国?穷人都揭不开锅了,还得交把嘴边的谷粒儿教给贵族老爷……”
说得田风都笑了,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行船,竟忘了时间。
田风请老船夫吃肉喝酒,老船夫也不客气,吃喝完毕,笑道:“今日说得高兴,你又少了一个人,等会上岸只收你十钱船资就好!”田风连忙称谢。
船行如风,过了两个时辰,便望到夷陵城了。
据老船夫讲,夷陵城临江而立,城西有座山名唤夷山,本来是楚国历代君王死后埋葬的陵地,夷陵这个地名便是由此来的。不过现在夷陵已是秦国地域,十多年前,白起由水路而下攻楚国,第一站便是攻打夷陵,当时老船夫还被拉来当水手。白起破城之后一路达到郢都,因为要震慑楚人抗秦之心,便一把火烧了夷山楚国君王陵墓。大火烧了整整十天十夜,夷山上下一片焦土,现在都没有树木生长。
船近夷陵,看着夷山上黑漆漆的一片,老船夫叹道:“当年白起将军伐楚,功劳是极大的,可是烧了夷山却有点可惜了。那是多么好的一座山啊,上面的树都长了几百年了,被他一把火都烧没了……”
田风微微冷笑,心道:“烧山算什么?这白起以后还要大埋活人呢……”忽然想到王翦替白起给自己送的那封信还没有看,便从衣袋中取出来,正要拆开来看,却觉船身一顿,老船夫道:“公子,夷陵码头到了。”
田风便又收起了信袋,摸了摸身上,竟然没有带着零碎大钱,不由得有些难堪,老船夫见他这样,哈哈一笑道:“就几个船钱嘛,无妨,等下次公子再渡船的时候一并给了就是。”
老船夫如此慷慨,田风却更加不好意思,索性从包裹中拿出一块金饼,又觉得全部都给了船夫不合适,便用手捏那金饼,暗暗用力之下,竟扯下了一小半放在船舱中,笑道:“老丈,这是我的船钱,您收好了!”
“这么多啊……”老船夫瞪大了眼睛,又道:“公子好大的手劲!”说着,却见田风已收了行礼自顾登岸去了。
夷陵城驻扎着秦国五千步卒,战国成例:各国的大部队都驻扎在边境、都城和先要的关隘处,内地中的城市却很少有兵丁驻扎,有很多城市只有官吏却没有军队。只有这样才能防御外患,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夷陵化成秦国土地已经十多年了,楚国人久与秦国为敌,虽然十多年过去,却还有些明里暗里仇视秦国的,也正因为此,秦国才在夷陵驻扎了五千人马。若唤作别的地方,这五千人马也早都省了。
第十四章
夷陵是个好地方,很多文人雅士都在这里留名留诗,当然不可能像屈原大夫那般投入汨罗江而名传百世。
虽然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混乱的战国时代,但田风依旧感觉恍若梦境啊。不说别的,淡淡自己穿越后的身份居然是西梁老祖四大弟子的鸷鸟,就让他有几分诧异。
大师兄冯存外号灵龟,二师兄叫做腾蛇,三师兄伏熊,哪个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除去在西梁山上替西梁老祖主持家务的大师兄,二师兄腾蛇如今在西秦,十万秦军谁人不怕?
三师兄听说是在西楚,但不是太清楚。
曾经的夷陵城池如今成了西秦之地,也不知道算不算对当年强于一时的大楚国是一种天生的讽刺。
下了舟子,辞别那个天生乐天派的老船夫,田风背起行囊直奔夷陵城池之中。不愧是曾经名动一方的大城,夷陵城虽然饱经战乱,依旧大气磅礴。
城门口有黑甲秦军甲士站立,站立坚挺不动,宛若一只直立的长枪,不动自有一番气势,由此可见秦军治军严谨,每个士兵的武力值都绝对不凡。
田风本来还有兴致,附庸风雅的看看夷陵风景,不过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几声,表示抗议。
饿了。
田风无语,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酒楼酒店。不过想想也是,秦国虽然强大,但现在依旧是战国时期,所以夷陵城能够有现在的热闹就不错了。
寻了半晌,问了不少的路人,总算在夷陵城的正中看到了一家酒楼,两层的木楼,还别有风雅的在两层之上安装了一个阁楼,算得上是三层楼。
楼前竖着一杆大旗,上面用大篆写着‘接仙’二字。
“接仙楼,果然是好名字。”
田风仰头看着酒楼前的巨大旗帜随风摇动,田风不由得感慨一声。秦朝之前一直都认为任由天定,天上住着仙人,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才逐渐破除。
这家酒楼号之接仙,确实算得上大气了。
还没有走近酒楼之前,便从酒楼中传来了一阵沁人心脾的酒香。酒香醇正,宛若稻谷,和苏代评价的七国之酒中的西楚佳肴确实很契合。
田风在二十一世纪就不善酒,身为西梁四子之一的他,同样不喜欢饮酒,但并不代表他不不喝酒。
如此醇正的美酒,如果不饮上一杯,实在可惜了。
田风挺正胸脯跨进了酒楼。
酒楼之中人并不算多,一楼的大厅约莫有十五座,占了七八座,都是些当地的有钱公子哥,不时的传来几句猜拳喝酒之声。二楼有雅间,大概有七八个包间,布置淡雅,极受当年楚国文人大夫的欢迎。
田风本来想直接去雅间叫几个酒菜,不过考虑身上的银子不是太多,还是选择一楼。一楼虽然嘈杂了些,但人多倒也热闹。他当年就异常喜欢热闹,这点到符合他的脾性。
选了一个偏角落的位置之后,便招呼小二点了几个酒菜。
战国的菜都是用木盘端上来的,田风对战国的历史不是太了解,但还不至于一无是处。
店小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脸迎人,端菜上来之后,顺便问了一句田风要什么酒。
田风偏头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酒。
倒不是说他知道的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那种酒更加的入口。而是他对酒方面的知识所知太少。苏代虽然和他谈论过七国之酒,但依旧没有太大的印象,这会儿被店小二问起,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如何回答。
店小二依旧笑脸一片静候田风的回答。
田风嘿嘿一笑,抬头露牙看着店小二,一指某个桌上划拳喝酒的当地士子大夫,笑道:“他们喝的是什么酒?”
店小二咧嘴一笑,表情丰富道:“上等的‘秦叶’酒,酒气醇正,用大秦的桑叶炮制,要来一坛?”
田风咳嗽一声,点了点头。
店小二来一句好嘞,便直接转身离开。
田风若有所思。
秦叶酒,不说见过,就是听也没有听过,而且苏代上次也绝对没有提过夷陵的秦叶酒,估计是大秦铁骑到了夷陵之后,才流行的。
店小二速度极快。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提着一坛老酒小跑了过来。
“客观,酒来喽。”
店小二的强调异常怪异,尤其是最后一个‘喽’字,更是提高了嗓音,几乎是贯穿全场。
整个酒楼,几乎都被店小二这怪异的强调所吸引,包括那几个正喝酒喝在兴头上的纨绔公子哥。
田风微笑示意放下,说了个‘谢了’,刚打算倒一杯感受一下秦叶酒的滋味,没想到隔壁桌的一个白衣公子哥冷眉瞪着店小二骂了一句:“叫魂呢?吓到你爷爷了。”
说完之后,直接将手中的酒杯朝着店小二身上砸去。
店小二一个不防,直接被酒杯砸中,顿时额头流血,哎哟一声一个踉跄,然后便是跌倒在地。
田风面色一变,店小二已经连呼对不起。
那白衣公子哥显然是酒喝多了,面色有几分发红。居然直接提着空着的酒坛,摇摇晃晃的朝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店小二走来。看样子,似乎是要将酒坛直接砸在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面如土色,哀嚎不断,却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出头。
开玩笑,这白衣服的怎么说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公子哥,他一个小小的活计如何敢反抗?
至于店老板更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当作没看到。风雨中混了这么多年,如果不识时务还有他的店?
至于另外几桌的公子哥,不但没人出头,反而笑声一片,对着白衣纨绔公子哥指点评论。
白衣公子哥叫做木渎非,是楚人,不过西楚灭亡之后,家族便直接加入了大秦,也算半个秦朝人,父亲是夷陵有名的商贾,虽然没有官职,但混的却是风生水起,否则这木渎非又怎么敢这么放肆?
“瞎了狗眼的畜生乱嚷嚷,看小爷怎么取你狗命。”
木渎非打了一个酒嗝,一屋子的酒气。双手举起,酒坛直接朝下砸去。
“混蛋。”
坐在另一桌的田风再也沉不住气,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整个人宛若犹豫,直接绕开桌椅,一下子出现在木渎非的身侧,右手微微一抬,直接托住了朝着店小二头上落下的酒坛。
这么简单的一托,看似轻飘飘毫无力道,但那木渎非就是拼了吃奶的力气,也根本难以撼动半分。
酒坛一动不动的停在半空。
所有人惊愕住了,宛若酒坛一般一动不动,或露出惊奇神色,或发出啧啧的感叹,似乎再说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在夷陵城中阻挡木渎公子教训人?这不是老虎头上拔胡须么?
木渎非有几分醉意,但头脑依旧有七分清醒。发现自己的酒坛被人托住,任由自己施力,根本一动不动。
目睹一旁似乎讥笑的目光,木渎非脑海中升起一股恼火。
他大喝一声,放开酒坛,一脚就朝着田风腹部踹去。
这一脚力道极大,几乎是他全部的力气,如果田风被他踢中,恐怕要受伤。
田风只是冷笑,却一动不动,等到那一脚快要踢到他的时候,嘴角一仰,整个人宛若陀螺一般,突然转动。
对,就是在脚快要触及到腹部的时候,突然滑了过去。
木渎非一时间失去目标,脚下落空,加上酒醉,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朝着前面跨出一步。
噗通一声,直接摔倒在地,来了一个狗吃屎。
众人哈哈大笑,原本呼天抢地的店小二目瞪口呆,另一侧的老板则面如土色,暗暗焦急,只有和这木渎非一起的两个公子哥面色难看,相互看了一眼,联袂走了过去,似乎要替木渎非出头。
整个酒楼一片乱糟糟,唯独在另一个角落的一个长得极为俊雅的青衫公子哥一动不动,只是独自饮着清茶,但在田风动身的那一刹那,依旧忍不住的面色一变,发出一道感叹的目光,然后迅速的变回原样。
田风自然不知道那青衫公子哥的变化,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两个怒气冲冲的公子哥身上。
这两个人同样是本地有名的纨绔,和木渎非一起不知道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一句话,欺软怕硬。
田风只是冷笑,一只脚踩在木渎非的后背之上,从脚下不时传来两声哎哟哎哟,可见木渎非的痛苦。
“放开他。”
其中一个黄色衣衫的公子哥同样有几分醉醺醺,瞪着田风,大有一句话不合就要出手的冲动。
在他身侧的灰衣公子哥年纪稍微大点,也不知道是酒量极好还是根本就没有喝酒,面色如初,冷静之极。
他看到田风刚刚那侧身闪躲一招,心中一动,知道是碰到武学高人了。
但他家世渊博,本身就有武学的功底,这些年和两个夷陵有名的纨绔在一起,出了事情大部分都是他出面解决。
但田风简单的一招,却让他有几分忌惮。
忌惮不代表怕,只不过奇怪这个看上去风尘仆仆摆明了外地人的年轻人,怎么有胆量插手木渎非的事情?要知道木渎非的某个叔叔可是西秦铁军中的千夫长,地位不低。
惹上木渎非并不可怕,但如果惹上西秦的铁军,那绝对是天下人的噩梦。当年的西楚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今大秦和韩国对峙,听说木渎非的那叔叔战绩惊人呐。
可这年轻人身上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傲气,似乎不是寻常人物。眼观这夷陵周遭的城池,似乎也没有几个人有他这等的气势,除非是最近华山上的几个有名高人,可田风显然不是。
灰衣青年纳闷了,但并没有阻拦同伴的挑衅。
他也是想要试探试探,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我说不呢?”
田风似笑非笑。
这黄衣服的家伙也绝对是个毫无头脑的家伙,倒是他身边的那个青年有几分冷静,倒也勉强算得上人中龙凤,但和他一比,依旧逊色太多。
倒不是他瞧不起人,而是西梁四子实在是名动天下了。
“那就别怪我了。”
黄衣服的青年一句话出口,早就忍耐不住,一拳挥出。
这一拳,力道不小,但和刚刚木渎非的一脚想比,实在逊色太多。
不说田风了,就是他身边的同伴,也忍不住皱眉摇头。另一侧青衫的公子哥则放下茶杯,目光扑棱扑棱的盯着这一边。
田风只是冷笑。
这一拳,他根本不需要躲闪抵挡。
他硬扛了这家伙一拳。
一拳好像打在了铁板之上。当另外一众公子哥打算鼓掌叫好夸一句拳法精湛的时候,突然发现被打的田风一动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倒是出拳的黄衣服公子哥哎哟一声,痛苦的蜷缩身子,在地上打滚。
如丧考妣。
众人立刻给出了四个字。
所有人面色大变。
灰衣青年面色一变,隐隐想到什么,却一时间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惊骇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田风,眼神变幻不定。
“怎么,你要出手?”田风终于正眼看了灰衣青年。刚刚他看似不动,其实已经暗暗的运功了。
否则那黄衣服的公子哥也不可能若虾米一般的蜷缩在地上。
灰衣青年脸皮一颤,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他。
他额头生汗。
在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强悍,绝对的强悍。
眼前看似瘦弱的青年,给了他太大的震撼。刚刚同伴倒地刹那,别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他家族也算是武术世家,对与武学有独到的研究。
田风是个高手,而且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决计不是对手。
这个想法一旦固定在脑海中,立刻发生一阵惊悸感觉。
不过他已经是骑虎难下。
如果就此离开不闻不问,恐怕自己的两个同伴以后要不断找自己麻烦了。但如果让他就这样出手,不啻于打自己的脸。
纠结。
忍不住背后生汗。
田风依旧踩在哎呦不休的木渎非身上,直勾勾的看着灰衣青年,带着三分鄙夷七分冷笑。
他估计这人最终会出手,但这家伙到现在依旧没有出手。
气氛没有来的一阵压抑,所有人似乎感觉到不对劲一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青衫公子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一柄折扇,在这沉闷之极的气氛中走了过来,晃了晃扇子,朝着田风呵呵一笑抱拳道:“这位兄台,可否看在小弟面子上,这件事情算了?”
声音清脆动人,宛若女声。如果不是外表实在太过男装,难免让人认为是女子。
这也太他娘的清秀了吧?
田风第一感觉如此,那灰衣青年同样如此。
只不过田风是奇怪这个一直不说话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和木渎非一伙的,怎么会突然插手?而灰衣青年占星则面带感激的看了青衫公子一眼,忍不住的松了口气。
田风咳嗽一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他松开了脚,朝着地上的木渎非冷哼一声,一句话不说的朝着桌上走去,自顾自饮起来。
这么一幅置天下人于不顾的豪情,顿时折煞许多士子公子哥之流,在内心深处不服,但依旧骂了一句‘变态’。
田风旁若无人,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咂咂嘴,道了句好酒,看也不看爬着出去的木渎非三人。
“我可以做这里么?”
田风再度倒了一杯酒,酒杯刚刚放到嘴边,刚想和之前一样一饮而尽,没想到之前插手的青衫公子哥,那个长得实在太过清秀动人宛若女子的家伙很不自觉的一屁股座下,面对田风咧嘴一笑,一幅自来熟的模样。
“你已经坐下了。”
田风到没有生气,只是很平淡的回了一句,便轻轻抿了一口酒。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对着这么一个动人的公子哥说什么。
对面的青衫公子哥闻言一笑,居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动人。田风扼腕叹息,可惜此子错生了男儿生啊。否则,若是女子出现,不知道要倾国倾城到什么程度,恐怕真的是一笑倾城红颜祸水了吧?
第十五章
田风无语,自顾的喝了一杯酒。
不自觉座下的青衫公子哥呵呵一笑,田风透过酒杯看到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娘咧,这家伙如果是个女子,那还指不定是倾国倾城红颜祸水了?
“喂,酒好喝?”
田风捧着酒杯,定在手中,本来是偷偷看着青衫公子哥,想要从中看出一丝端倪,没想到被他看穿,闻言不由得尴尬一笑,不服气道:“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青衫公子哥微微一撅嘴。
“那你给我一杯。”
田风无语,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最后朝着邻桌一指道:“哪里有,自己去拿。”
结果青衫公子哥果断的惟命是从跑去拿了一个杯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在田风身前,一指一笑,嘴角两个酒窝立刻凸显出来,说不出的迷人。
田风咽了口吐沫,骂了句老天爷是没长眼?好端端的大老爷们活生生给生出个娇滴滴的祸水像,这不是坑人么?
田风算得上客气的给他到了一杯。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但很标准的公子哥人物,真心的一点怒火都发不出。
就好像茶壶铸就饺子,有火也道不出来。
青衫公子哥闻了一下,一脸陶醉,露出一幅果然很香的表情。
田风干脆不去看他,自顾的再度抿了一口。
青衫公子哥直勾勾的看着田风,干脆放下酒杯托腮看着田风,搞的田风没由来的脸色一红,极为尴尬。
青衫公子哥哈哈一笑,笑颜如花。
他这是要逆天啊。
田风翻了个白眼,怒了一句‘没见过人笑?’结果对方很不客气的点头说没见过大男人脸红成这样的。
田风干脆坑头不说话。
青衫公子哥也识趣的不语。
一时间气氛倒也不错。
田风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以酒解闷。至于到底是哪门子的闷,连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这秦叶酒,确实是好酒。
入口绵绵,清香不断,酒入肚中,却搅得惆怅乱动,但真心的舒服。他啧啧几声,越发的沉醉在美酒之中。
对面的青衫公子哥一时间看的入迷,又忍耐不住笑问一句‘酒真的很香?’一听到他开口,田风一脸的陶醉立刻变成满脸的黑线。
这他娘的问得不是废话么?
他没好气道:“自己喝,不是知道么?”
青衫公子哥露出一幅羞涩模样,弱弱道:“我,我不喝酒的。”
“那你还要酒杯?”
田风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这都叫啥事?不喝酒还要酒杯,不喝酒问自己酒香不香,不是蛋疼么?
他人不可忍,但还是忍了下去,抛出一个‘香’字,便不闻不问这家伙了。
吃一口菜,喝一口就。
酒菜相伴,确实很香,这家酒楼确实不错。
之前的风波已经过去,酒楼除了少了三个人,倒也一切正常。
青衫公子哥面带委屈,看着田风,最终忍不住道:“我叫于乐,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
“田风。”
田风很干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名字。至于对方的名姓到底是真是假,他也懒得过问了。反正自己到这里不过是一个过客,过几天,他还是打算去一趟华山。不管怎么说,梦琪也是因为自己才耽误了韩国的事情。加上华山的清风子不晓得会不会对她做出惩罚。
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那个三师兄顾仲卿,第一感觉就不是好东西,尤其是那种色色的眼神,让他异常的不爽。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田风?”
于乐嘀咕了几句,似乎对田风这个名字有分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听过,只得放弃。
田风沉默不语,只是抽空咽了一口菜,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能够滴出水的眸子的于乐一眼,叹了口气。
难道这就是命?
就在他打算回答不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客观,你还是走吧。”
说话的,是之前被木渎非打的店小二,此刻一幅伤痕累累如丧考妣的模样,让任何人看了都要揪心。
田风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于乐在一边呵呵一笑,故意叹了口气说了句‘好人不好当哦。’
田风咬牙切齿。
店小二一脸的忧郁难看。
田风叹了口气道:“你怕?”
店小二很实在的点了点头:“那个木渎非是夷陵城的头号大纨绔,他父亲虽然不是夷陵的大官,但他有一个叔叔在西秦做了千夫长,屡立战功。这一次客观得罪了他,恐怕等下他就要带人来了。客观,你,你还是,走吧。”
店小二几乎是带着哭腔。
田风心中酸楚,关慰道:“那你怎么办?”
店小二双眼一红,好端端的大老爷们几乎滴出泪珠来。
“我,我顶多被他打一顿就好了,不,不敢连累客观。”
此言一出,田风心如刀割。
这就是下层小人物的命运?在混乱的战国,人命如草芥,像店小二这样的底层小人物,这世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他们的命,实际上比草芥也强不了多少。虽然西秦比其余诸国要繁荣昌盛,但绝对称不上国泰民安。
店小二说的不错,得罪了木渎非,他日子不好过。
但田风真的会拂袖而去?
田风霍然站起,盯着店小二。
看到他站起的瞬间,于乐秀眉儿一蹙,似乎带着几分不舒服,抿了一口酒,斜瞥了田风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告诉你们老板,出了事情,我担着。如果那木渎非还敢来,我一定会让他满地找牙摸不着东南西北。”
一句话出口,田风整个人气势立刻一变,宛若棉中到。不出鞘的刀,叫做锋芒内敛,一旦刀出鞘,便是势不可挡。
店小二被田风的突然出现气势直接惊退一步,面色惊讶。
于乐则秀眉儿舒展开来,嘴角微微扬起,两个酒窝越发的深沉动人,整个一祸水,称得上是眉开眼笑。
田风霸气侧漏。
店小二由最初的惊讶变成更加的哭丧脸,看也不敢看田风道:“客观,您,您还是走吧。”
田风眸子发冷,一言不发,却无可奈何。
店小二这样的底层人物,已经从骨子里害怕了木渎非。
他就算有莫大能力,真的能够保得住店小二?自己可以打了人以走了之,但那个木渎非恐怕要找店小二撒气。
田风叹了口气。
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偷笑的于乐突然起身,在田风诧异的目光中走到店小二身边,很豪爽的一拍店小二肩膀,然后附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说啥,最后那店小二又一开始的如丧考妣变成一脸兴奋,疑惑的来一句‘真的?’
于乐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那店小二便朝着田风咧嘴真诚一笑,说了句感谢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田风大惑不解,露出一幅询问的神色,结果某人很不客气的看也不看坐回椅子上自顾饮酒。
田风一时愣在当场。
这家伙,什么臭脾气?不过刚刚,究竟是怎么让那店小二如此乐乎的跑了出去?
田风忍不住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酒,确实很香。”
于乐抬头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雪白粉嫩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两朵红晕,煞是动人。
田风已经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男扮女装了。
他忍住心中的怒火,做回椅子上,尽量以一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于乐道:“兄台,敢请教刚刚说了什么?”
于乐不客气的哼了一声道:“你刚刚似乎对我不理不睬啊。”
田风一时愕然,然后用一种无辜的目光巡视一圈,最后一指自己道:“我?”
于乐风趣的一笑面带惊疑看了田风四周说了句你旁边还有人?
田风一拍脑袋咧嘴一笑说不好意思,记性不好,刚刚的事情就过去了如何?
于乐不乐意的摇了摇头,说酒真香,我记性也不太好,刚刚说的话也忘记了,你别问了如何?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泄气道:“兄台,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乐很和蔼的一笑,沉鱼落雁容貌再度凸显。他很羞涩的低头道:“人家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田风立刻倒了一杯酒说刚刚得罪了,然后一饮而尽。
酒逢知己千杯少。
他还是挺喜欢对方这反复无常的小女子性格,似乎和梦琪有点相似,但却又不尽然。
“乐意做我朋友了?”
于乐呵呵一笑,动人之极。
田风点头,说了句‘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结果于乐摇头说谁和你是沦落天涯的人?田风潸然一笑。
“告诉你,刚刚我只不过和他说了句‘我是王室护卫,他是西秦的王子’。然后他就很高兴啊。”
于乐简单的说了这句话,然后田风就呆在当场了。
感情这货是在冒充啊。
“怎么样,我聪明不?”
于乐笑容依旧,举杯朝着田风晃了晃。
“聪明。”
田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最终憋出两个字,然后无力坐下。
“一会儿真的来人了,咋办?”
于乐一幅贼嘻嘻的模样,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又加了句‘我可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你要保护我’。
田风彻底无语,白了他一眼,露出一幅‘手无缚鸡之力那刚刚还出头?’
结果于乐很解风情的一笑说那当然。
田风叹了口气,盯着于乐很认真道:“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于乐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迅速掩盖掉,仍旧逃不过田风犀利的眼睛。“兄弟,我怎么可能是女的?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啊?”
田风干干一笑,心中有点怀疑,但不愿意太过分,点了点头,豪迈的说了句‘等下有人来了,你在我后面躲着便是。’
于乐呵呵一笑,越发的羞涩动人。田风都怀疑,这家伙现在出去,绝对有登徒浪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调戏一二。
两个人对饮一坛酒,当然,大部分是田风一杯酒下肚,于乐仅仅抿了一小口,也确实应了他那句不胜酒力。
田风也懒得计较这些。
第十六章
“不知道田兄从什么地方来?又将朝哪里去?可有啥人生理想的,和小弟说说?让小弟瞻仰一下如何?”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于乐才喝了几杯酒,便已经一幅醉意熏人的感觉。
他自顾的倒了一杯酒,田风闻言呵呵一笑,对着脸色熏红宛若女子的于乐道:“你猜猜呢?”
于乐咂咂嘴,夹了一块青菜,笑着摇头道:“老实说,我第一眼看你,就有一种江湖味道,你应该来自某个名山吧?”
田风惊讶的点头说不错。
于乐呵呵一笑,问了句那座山?
田风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隐瞒这个刚刚结识的‘兄弟’,便低声道:“西梁山,可知道?”
兴许是有几分醉了,这原本懂得不少的于乐居然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又腆着脸笑问道:“田大哥,你说这乱世之中,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田风很认真的想了想道:“人生在世一如朝夕。不过父母既然生下了我们,就一定有天意在内。如今战国之乱,乃当世之最,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兵戈之下。我们不能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天下于为难,但应该可以尽绵薄之力救一些普通人。所以,人活着,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亲人。”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自己的亲人,呵呵,田大哥,你的见解好独特,但确实精辟。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想我的人生么?”
于乐眼眸之中,突然露出一丝难得是忧郁。
田风心中一动,静静的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的理想很高尚,我的却很庸俗。我一直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自己。自己高兴了就好,别人与我无关。不过从小母后便教导我要懂得母仪天下,呵呵,什么母仪天下,谁会理睬呢?”
于乐絮絮叨叨,田风却一脸的惊讶。
母仪天下?她难道真的是西秦的公主?
不对,不对。
他明明是男儿身啊,怎么可能说什么母仪天下啊?
“你喝多了。”
田风忍不住躲过他手中的酒杯。
于乐眼角,已经多了一滴清泪,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后来直接伏在桌上轻声抽泣起来。
田风叹了口气,仿佛知道了什么。
对方的芊芊素手,还不能够说明什么么?
田风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于乐兴许的感觉到身边有人,抬头看了田风一眼,露出别样的笑容道:“田大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田风面容凝固,一动不动,宛若电击。
“呵呵,或许你不知道吧,我确实是女扮男装的。这一次我偷偷出来,就是受不了宫里的规矩约束。你愿意,带着我浪迹天涯么?”
于乐语不惊人死不休。
田风宛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不错,他确实想要浪迹天崖,做一个游侠。但他并没有想过,自己刚刚来到夷陵就碰到一个公主级别的女子。
自己这算什么?
••••••
却说那木渎非回去之后,便呼天抢地,加上本来就一身磕磕绊绊得来的伤痕,讲诉在酒楼遭遇的‘惨痛’经历,让他老爹立刻火冒三丈,召集护院的武师前来接仙楼找那个伤害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而占星同样带了两个好手跟着木渎非前来。
这一次,木渎非自认为一定可以扬眉吐气,将那家伙踩在脚底下。
这一行不过十几人,却显得霸气测漏,路人纷纷侧目听让,不敢阻拦。便是夷陵的城主恐怕也不敢拦有背景的木渎非家族吧?
接仙楼中客人已经换了两批,但田风和于乐依旧畅谈。当然,大部分都是半醉的韩国公主于乐一个人滔滔不绝,田风就坐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酒楼的老板因为知道这正襟危坐气质极佳的男子是西秦的王子,便不敢得罪,任由二人静坐。
等到木渎非等人到来的时候,已经黄昏。
木渎非身后的两个护院武师虎背熊腰,一到酒楼二话不说一左一右严密防护,而木渎非则狐假虎威大摇大摆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大骂道:“刚刚是哪个王八蛋敢打我?”这一声吼虽然不算大,但在一帮人的衬托下倒也有几分霸气凌然的感觉。
原本呆若木鸡听着身边女扮男装的于乐絮絮叨叨不停息的田风猛地一个机灵,然后霍然转头,看着从酒楼门口嚣张走进来的木渎非,冷酷一笑。
如果冷笑能够杀人,这这酒楼已经一片冰寒。
田风在内心深处,最反感一种人,狐假虎威。
很不幸,这个看上去嚣张之极的夷陵城第一号大纨绔木渎非,这个曾经无恶不作就差当街强抢民女的家伙,这一次,算是碰到了铁钉子。
酒楼老板被这一声吓得蹲在柜台下不敢出头。
田风啐了一口吐沫,冷冷看着那一行人,跨出一步。
一步尽杀机。
整个酒楼之中,突然像凝结了一层冰霜一般。冰霜之中,自然是漫无边际的杀机。看似飘渺虚无,却仿佛随处可见。
田风真的生气了。
这个世界上,能够惹他生气的,暂时还没有。在西梁山上,哪怕是被老祖责备,被人欺骗也绝对不可能会有,但这一次,却不同。
他已经打定主意,定要杀掉此人。
那两个虎背熊腰的木家高手立刻面色一变如临大敌嗖的两声分别站在了木渎非的前方,目光紧张的看着消瘦的田风。
此子不动却若泰山,好气势。
至于更后的占星几人,同样面带紧张,分列在木渎非的四周,一派如临大敌的样子。
木渎非同样被田风那股傲然的气势所威慑,一时间下面的话居然没有敢说出口,咽了口吐沫,然后紧张的扫视一圈,发现四周被包围紧紧的,可谓是铁壁一般,立刻恢复嚣张本色。
他冷笑狂傲道:“怎么,还想对本少爷动手?来啊,本少爷怕你不成?”
“给你一个机会,跪下爬出去。”
田风不想杀人,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到没有,这家伙神经病,让本少爷跪下去?傻子,本少爷劝你眼睛亮点,跪下来给本少爷磕头,只要你磕头磕十个,在从我胯下爬过去, 我就考虑饶你一命。”
这句话无礼之极。
田风身上的煞气越发的浓烈,连他身侧原本一脸醉醺醺的于乐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酒意立刻醒来,不明所以的看了看田风,然后目睹酒楼门口众人,立刻明白了,他同样冷哼一声,和田风站在一起,怒视木渎非。
那副嘴脸,恨不得一脚踩下去,来个稀巴烂。还亏之前给他解围,当初就不该。
木渎非身侧的几个高手已经暗暗大骂木渎非傻逼了。
这年轻人很明显是一个不出世的高手,恐怕他们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一定挡得住此人的必杀一击,你丫的还没事乱嚷嚷,这不是自找苦吃?
但骑虎难下,加上为人护卫,也不可能为战先退,这点职业精神,他们还是有的。
“怎么,来啊。”
木渎非依旧不可一世。
在他四个字刚刚说出口的瞬间,若泰山不动的田风动了。
不动若泰山,动若飓风。
如果脱缰野马来形容至高的速度,那么田风便是脱缰野马的祖师爷。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身侧的韩国公主于乐没有看清楚,对面的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同样没有感觉到。
众人只是觉得眼前一晃,然后一道身影已经突破了两个一流高手的护卫,穿入人群之中,一掌扫过,直奔还没来得及笑骂第二句的木渎非。
速度,这就是速度。
一掌之下,木渎非直接若脱弦的弓箭,横飞出去,然后飞过众人头顶,直接被大飞在酒楼门外。
噗通一声,青石居然都被他压碎。
这究竟要何等的力道?
木渎非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狂吐鲜血昏死过去。
那一帮高手面色大变,特别是那两个木渎家族的高手,更是怒不可解,纷纷大吼一声,朝着田风挥掌。
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第十七章
两个高手实力都不差,甚至比西梁山上的一些寻常弟子要高上许多。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的。
两个木渎非身边的高手注定这一次要落难。
田风听到怒吼声,不怒反喜。
他哈哈一阵狂笑,仰天道:“来吧,就让我来会会当年西楚的亡国奴究竟有什么厉害地方。”
这句话出口,木渎非那众人面色越发的难看。
什么叫欺人太甚?
田风这句话,绝对让曾经的西楚高手汗颜啊。
亡国之后被西秦铁骑镇压,他们这些个江湖武夫大部分要么隐居山野当一个世外高人,但绝对没有办法和西梁山那样的江湖豪门相比。最差的,便是沦为护院武师。
这两个人之前都是西楚有名的高手,但现在却沦落为了木渎非家族的护院,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田风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那两个高手。
一人出拳,一人扫腿。
两个人的力道都极强,哪怕对面是钢铁,恐怕也要被踢出一个窟窿来。
但田风夷然不惧。
他只是脚下轻动,便旋转出两道青色的真气来。
真气涌动,乃是内家功夫,没有达到一定的实力,绝对没有办法使出来的。
田风这简单的一动,便彻底让众人傻眼。尤其是两个原本还有几分一战之力但此刻一见真气彻底傻眼的两个护院高手。
两个高手傻了,韩国的公主于乐同样傻了。
至于昏倒在地上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的木渎非,如果看到恐怕要惊掉大牙吧。
噗通一声巨响。
木屑四飞。
原本华丽的木桌居然直接被这莫名的真气力道给震得粉碎。
如果有人能够形容这场面,那绝对只有于乐。
于乐站在田风身后两丈开外,田风本来就注意到她,因此她的方圆之内没有丝毫动静。这点控制能力,便是西梁老祖也曾经赞叹不已。
凭此一招,足够威慑全场。
一招出手,田风岿然不动,双手交叉插在胸前,冷冷扫视四周一眼。
一阵风莫名吹过,发出莎莎的声音。
一时间,场面静若寒蝉。
那两个虎猿高手在碰触到真气的刹那间便直接和木渎非那样横飞出去,砸在地上,青石地面一片粉碎,但他们好歹是江湖的武夫,算得上是高手,所以只是受伤吐血,并没有昏迷过去。
而占星那几个家传的武学高手则被真气逼得连连后退,呆呆的看着场中宛若神魔一般的青年,一动不动。
惊骇,绝对的惊骇。
本来田风只是简单的一掌就已经够众人惊讶的了,这次显露出无上的内家功夫,绝对让这些家传的武学高手羡慕死。
天下虽大,七国之多,江湖武夫不知多少,但真正能够练出内家真的,又有多少?
他不是傻子,听过他家族的老一辈高手说过,整个江湖,拥有内家真气功夫的不超过五处。
最近的华山,远在西梁的西梁山,还有昊天山庄,大秦宫。除此之外,只有曾经名动一时的西楚霸王祠了。
可惜大秦铁骑一来,霸王祠直接灰飞烟灭。世间虽大,也只有西梁山,华山,昊天山庄,大秦宫四大江湖豪门拥有的。
西梁山超然世外,不和庙堂有任何的牵扯,但西梁四子的腾蛇伏熊都已经加入庙堂,如何避免?
华山本为韩国的宗门,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脱离韩国,想学着西梁山一样避过庙堂,自成一方势力,奈何外传清风子便是韩国的某位皇叔,更无法摆脱庙堂的牵扯。
昊天山庄历史几百年,春秋之时已经存在,只不过一直神秘,不清楚具体来历,昊天山庄的庄主昊天本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比西梁山的那位老祖宗名望只高不低,连大秦都不敢轻拭其锋,别提其他小国了。
能够敢在西秦之地欺负西秦之人而且毫无惧色的,那恐怕这三家都没有这个胆量,唯独大秦宫的人才有。
但大秦宫的人,怎么会不认自家人?
占星懵了。
他想立刻回到家族询问老祖宗。
可惜田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仅仅一击的内家真气,气机绵长,居然滔滔不绝若江水,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所有人无法动弹。
这需要多强大的力量才能够禁锢一个高手?
没有人给他们回答,田风只是转身朝着女扮男装的韩国公主于乐走去。
于乐目瞪口呆,秀眉儿张开,越发的娇艳动人。
田风浅浅一笑。
只是一笑,顺间让于乐惊醒。
她并没有羞赧一笑,反而惊喜的叫了一声说了句‘你果然是高手,本公子果然没有看错。’
众人目瞪口呆,也没有时间去管这个有几分疯癫的韩国公主。
田风淡然一笑,风轻云淡道:“你果然是女子。”
••••••
夷陵城外,田风气喘吁吁。
回头一看,距离城门口足足几十里,才松了口气。
“喂,跑那么快干嘛?”
在他身边,一脸红润但额头生汗就差汗如水流的女扮男装韩国公主于乐同样气喘如牛,连简单的一句话都忍不住分作三断说,可见之前奔跑之类。
这奇怪的家伙。
明明很厉害,却在打到木渎非那干人之后,便带着自己迅速朝城外跑去。那速度,贼快。她若不是从小便和宫里的那位武学高人学过轻功,恐怕这么一段路程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
“难不成让大秦宫的人来收场?”
田风咧嘴一笑,一脸狡诈。
刚刚在酒楼之中,明显的感受到外面有秦人出现。
这里的秦人是绝对的西秦之人,看服饰装扮,应该是大秦宫的高手。
大秦宫的高手,西梁老祖都有几分忌惮,尤其是大秦宫的宫主嬴问,一身武学得自真传,武学造诣不在他之下,智谋更是超群。
临出时,他师傅便告诫过他,这个江湖,大秦宫和昊天山庄的人尽量不要惹。至于华山,清风子和他老人家交好几十年,惹点小问题自然没事。
他不立刻带着于乐出来,恐怕让西秦的人围住,就难脱身了。尽管那个武学变态智谋超群的大秦宫主不可能来到夷陵,但一旦惊动,那就是天罗地网了。西秦之人各个都如狼似虎,超级变态的。
他一个人还好脱身,关键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女扮男装性格古怪的韩国公主,一旦被发现,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了。
田风暂且把她定位为‘累赘’。
但这个累赘,却却是可爱。
“大秦宫的人,很厉害?田大哥你不是他们对手?不会吧,你可是高手啊,比我师傅都不差的,刚刚那两个家伙不是被你很轻松的击败了么?”
于乐一脸天真烂漫,此刻跑去男性的服装不说,整个一个红颜祸水呀,就这么简单的近乎白痴的问话,已经是让所以男性牲口如痴如醉了。
田风对她已经产生了抗性,闻言咳嗽一声,偏头故意不看她,淡然道:“高手个屁,装的。”
于乐扑哧一笑,越发动人。
田风一脸正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深深的吸了口夷陵城外的空气,感觉肺腑一片的清明啊。
他看着此女,难得温柔道:“你不回家?”
“没家可回。”
于乐比他还干脆的回了一句,一幅楚楚动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流浪在天涯的气概。
如果不知道底细,田风肯定会霸气的一撸袖子说一句‘跟我走’。但知根知底尤其是知道她还是韩国的公主,那想想都是蛋疼的事情。
不说其他,光光现在西秦与韩国开战,恐怕西秦的一些高层巴不得捉住韩国的某位高层然后威胁。现在在西秦的地域,身边跟着跟韩国的公主,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谁知道这疯疯癫癫的丫头身侧有没有隐藏着的韩国高手。如果一不小心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鬼知道人家会不会突然劈出一剑直接收了自己的小命?
别人的命他可以不在乎,但自己的命只有一条,若不在乎谁在乎去?
他咳嗽一声,冷淡一笑,故作冷漠道:“少来,我接下来要去很远的地方,路途艰辛,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做你的乖乖公主,怎么说也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钟鸣鼎食的富家女生活。”
哪里知道这句话不说出口还好,一说出口,于乐立刻表现出一幅泫然欲泣然后真的挤出几滴眼泪,放在二十一世界那绝对是演技派的高手高高手啊,什么金马奖影后之类的不给她还给谁去?
田风打心底佩服她。
老实说,对这个长得比水灵灵白菜还要水灵灵的丫头,他也是打心眼的喜欢。虽然梦琪给他一种异常淑静文雅恬淡的感觉,但他和梦琪只有这句身体的交融,而思想上,并不了解。
鬼晓得自己这个身体‘田风’以前对着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不轨的勾当,搞的现在一穿越就是郁闷了。
田风不打算理会他,举步欲走。
韩国公主于乐便跟紧一步越发哭的厉害,甚至有几分震耳欲聋的味道,若不是四周空旷无人,放在闹市绝对以为自己是糟蹋良家女子之后再度抛弃的存在。
他眉头一皱,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于乐一眼,见她那副梨花带雨动人无比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软。
然后,自然是深深吸了口气再呼出去,无奈道:“那你想怎么样?”
于乐脚步一停,偏偏一笑。
那一笑,便是倾城。
田风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流动速度变快然后便是脖子一红,那一刻,连身下的老二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祸水,就是祸水。
田风强忍流鼻血的冲动,艰难无比的转过头路看着四周苍翠的山脉和流动的江水,心跳缓慢平息。
“我,就跟着你了。”
于乐贝齿轻咬着下唇,同样艰难无比但却异常轻松的说出了几个字,然后便是牡丹花开一般灿烂一笑。
田风不敢抬头哪怕是简单的一瞥,只是吐了口浊气,脑海混乱归于平静。
他点了点头,脚步一抬,傲然转身道:“那就跟着我,不过食宿我不负责。这乱世,唉•••”
看田风摇头就差摆尾的模样,于乐两个酒窝立刻再度凸显,然后抽了抽鼻子,暗自嘀咕一声,声音极小,似乎在说什么就这的你忍不住本小姐的秀色可餐,然后屁颠颠的跟了过去,小声的问了句‘去哪?’
这句话本来倒也温柔,不过落在田风耳朵之中,就有一种毒蛇吐信子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破天荒的寻不到理由。
既然寻不到理由,那只有认命了。
他依旧不敢回头看一眼身侧女扮男装的偏偏‘公子哥’,露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笑容,一指前方:“去华山。”
哦。
于乐点了点头露出一幅似懂非懂的模样,然后突然很诧异道:“华山不是在东南么,怎么跑去东北?”
那一刻,田风羞得连死的心思都有。
感情搞了半天,自己还是路痴不成?可自己好歹是未来几千年后的地质专业一员,怎么可能连简单的方位都会搞错?传出去不是笑死人了?堂堂的西梁四子,赫赫有名的‘鸷鸟’高手,居然连华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田风一挥袖子面色涨红却已然傲气凌人道:“从丽水过去。”
第十八章
从夷陵到丽水,需要度过长江,历时半天。
这一次不是上一次的老船夫,但依旧能言善道热情开朗。
老船夫约莫五十出头,头发花白,面部褶皱不多,眼睛倒也有神,只是前面的门牙缺了两块,一说话就漏风,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秦衣,也不知究竟过了多少年日。
这是一艘乌蓬小船,不大,前后不过两尺,去掉乌蓬,落脚的船头和船尾也只有一米多。
但对于田风和于乐而言,却是足够。
夷陵到丽水,顺流而下,倒也迅速。
老船夫基本上只是扬帆,并未划桨。
“呵呵,两位公子哥好生的俊朗,不知道去丽水干什么哟?”
老船夫姓白,操着一口极为浓重的西秦方言,嘴里搭着一根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烟杆,破败不堪,冒着一缕灰色的烟雾。
田风刚要回答,不防身侧的于乐抢先道:“老大爷,我们去丽水,玩。”
田风瞬间凌乱。
丫的还是一个堂堂的公主?说出这么一句实在没有多少文学味道的话,也忒让人吃惊了吧?
老大爷却呵呵一笑,夸了句公子不但人长得俊朗,连说话都异常的好听哦,比咋家的闺女还要动听咧。
田风实在蛋疼无语。
于乐比老大爷更加放肆的一笑,算得上是吼道:“大爷,您闺女多大了?要不我就高攀一下?”
这句话是玩笑话。
老大爷同样嘿嘿一笑,摆了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我家那丫头调皮的紧,公子肯定不喜欢的。
于乐抿嘴一笑接着道:“怎么会呢?实在不行我身边的这位大哥,性格老好了,介绍给您闺女?”
田风干脆偏过头看着江水。老大爷却乐呵呵的大小,然后敲了敲前头,将烟灰敲掉,和于乐继续大呼小叫谈天说地。
田风纳闷了。
你说一个堂堂的韩国公主,怎么说也是从小在皇室熏陶出来的人,不论如何,身上那点王霸气质肯定是有的。怎么会和一个不识字的老船夫谈的这么不亦乐乎?就差称兄道弟了?
老船夫若是自己和自己开黄腔说段子不在一般混迹江湖人士之下的家伙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韩国的第一公主,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看着小船顺流而下,田风心中莫名的荡起一阵激动。
长江之水不算浑浊,甚至还很清澈,江底的游鱼都能够看得清楚。江风不大,吹在人身上有一种异常舒服的感觉。
田风干脆回到乌蓬小船,哼着不成曲调但难免夹着几丝忧伤的曲,自由自在的抬头看着乌蓬床上的草履。
人生若是和船夫老白一般,倒也乐了。这社会达官贵人虽然特权很多,但不一定活的自有,甚至屈于人下不得已做出了许多违背良心的事情。老白这样的船夫虽然生活在底层,但自有其乐趣。
只要愿意,可以每日打渔游览天下,若是能够有一个伴侣,那绝对是天伦之乐了。可惜他无法做到。
他想做一个浪迹天涯的游侠,路不平事可拔刀相助求一个良心,逢不公事情可以插一两句,来一个相对公平。
苏代曾经说过江湖游侠也要有个定位,也要有个方向,否则便是胸无大志,配不上鸷鸟的名号。
他以逍遥游回应。
老庄之道能够在诸子百家中博得一席之地,并非空穴来风。老子说过道可道非常道,如果自己给自己一个定位,那便无法做到孑然一身逍遥游了。
这就好像江中的鱼儿一般,如果只是局限在某个地方,那便是做不到身边是水却怕江的境界。
他一直认为人生在世如果光顾着庙堂上的事情很难功德圆满。他承认庙堂上那些居功至伟譬如一统六国的嬴政是莫大英雄,甚至称之为圣人。
但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自己求的是问心无愧逍遥道,据对无措。
苏代的话,权且当作一种劝慰吧。他本身还不是学着他哥哥苏秦游说几国,担任过祭酒大夫,但最终还不是一样隐居归山野么?
船颠簸了一下,快到丽水了。
田风抬头看了一下乌蓬帐外,发现四周水流突然湍急起来,虽然是顺溜而下,但如果不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舟子,恐怕难以控制好方向,一个不小心还真的要碰到两岸的礁石,那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但好在老白长在这条线上奔波,倒也熟悉其中门道,将不大的乌蓬舟驾驭的极为顺溜,宛若自己驯养的马儿一般。
田风打算安稳睡一个觉,然后前去华山。结果某人很不客气的一脚插进来,然后毫不客气的躺在田风边上。
田风很自觉地挪了挪身子。
“喂,干嘛?”
于乐见田风好像很嫌弃一般的挪开,不由得粉脸有几分愠怒,但内心却并不生气。
田风一笑,指了指老白孤独但绝对坚强的身影道:“和老白扯淡结束了?”
“谁扯淡了?我和老白说的可都是正经事情。”
于乐很没有大家名媛皇室公主的风范,赏了田风屁股一巴掌,田风忍不住心里叫苦缩了缩身子。
于乐一屁股座下,托腮凝望着船外。
“哟,说什么正经的事情,这么入神的发呆?”
田风有心逗逗这个疯癫的丫头。
于乐很正经的点头道:“这附近,听老白讲,经常出事。”
田风很鄙夷的一笑道:“你也信?”
“我信。”
于乐秀眉儿蹙了蹙,露出一幅严肃的神色。
“我以前就听说过丽水这一代经常有楚人出现,自命为‘复国志士’,但做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邪恶勾当。以前不少商船从这里路过,最终都落得沉尸江底,实在恐怖的不得了。”
说完之后,还心有余悸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的颤抖了一下。
田风揉了揉额头,躺着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这丫头不算波涛汹涌但绝对丰硕有余的胸部,甚至因为自己的内家功法修炼到一定程度,能够感受到其中散发的静静幽香。
于乐似乎有所感觉,立刻抛出一个怒气冲天的表情,作势欲打。
田风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回想刚刚那丰硕之处的突然一颤,老二又不争气的动了一下。
他强忍难受,说了句怕啥,不是有我么?
于乐很不客气的打击一句‘你是高手?’
田风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当然是。
于乐扑哧一笑说那之前问你你怎么说不是?
田风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说我总不能个夸自己不是?
于乐越发温柔笑道那现在算什么?
田风干脆不去理会她,偏头再度看着头顶的乌蓬小舟。
于乐见状,也不生气,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压在头下,然后和田风靠在一起,带着几分感叹道:“你是高手,可得保护我了。否则我回去,一定要让父皇将你大卸八块。”
田风眉头又皱到一起,装模作样的怒道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毒?我又不是你的谁,是你自己愿意跟着我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于乐立刻伸出一只手,放在田风的大腿上,狠狠的揪了一下。
田风装作很痛苦的哎哟一声。
于乐呵呵一笑,妩媚动人。
田风不敢看。
舟子突然颤了一下,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几位大爷,我只是一个渔船,放我过去?”
老白那略带沙哑但却充满精气神的声音飘入乌蓬帐内两人耳朵之中,然后便又听到一阵极为嚣张的声音。
“老头,少废话,交出船里头的东西,饶你不死。”
第十九章
田风听过同样嚣张跋扈的话不下于三十遍,但这一次却有点诧异。
倒不是说这江匪声音有什么独特之处,而是此人的声音极具穿透力。
如果在夷陵城中的那两个西楚亡国奴高手算高手的话,那这个人真的算一流高手了。
他给天下的高手大致分了一类。
第一类,自然是他师傅西梁老祖那样的绝世人物,当称一品高手。一品高手,整个天下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其中还包括昊天山庄的庄主昊天,大秦宫的宫主一流剑士赢问,华山的清风子,当然,一些个深藏山野或者甘为皇家第一高手名头的几个老家伙同样有这样的实力。
他们称作一品,天下绝对没有人反对。
二品高手则比较繁杂了。西梁四子目前算在齐列,包括几大宗门或者七国军队中的那些个取上将首级若玩一般的绝对武夫高手,都算二品高手。
至于第三品,那就是一品二品之下的高手了。
那两个西楚亡国武夫,勉强纳入三品,但绝对是下品中最低档次的。而船外说话的那人,绝对有三品上流的实力。
就是这一点,才导致他有了几分兴趣,霍然坐起,然后探出头颅。
老白乌篷船的对面,同样停着一个竹筏。竹筏逆流而上,居然一动不动。竹筏之上站了三个人。
当前一个独眼白头发,年岁绝对不超过四十,但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一脸的煞气,尤其是眼神中透出的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煞气。一身烟灰色的西楚长衫,将整个人衬托的极为桀骜霸气。
他身后两人年纪应该更小,但同样的一身煞气满面的沧桑,同样穿着烟灰色的长衫。
三个人就这么在江中心一站,一股莫名的杀气充斥而起,就好像三根插在江心的竹竿,纹丝不动。
杀气,绝对的杀气。
田风第一眼就感觉到这三人绝对是身经百战而且是退伍的军卒。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连田风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就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三位大爷,老头子真的没有啥东西啊。这条路我都走了几百回了,几位大爷从来不问我们这些孤舟的啊,这一次怎么,怎么•••”
老白苦苦哀求。
对面三人面色动也不动,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乌篷船。独眼的中年人身后背着一把斩马刀,看到田风瞬间,嘴角微微一动,冷酷一笑,然后整个人轻轻一动,凌空而起,宛若苍鹰,瞬间便跳到了乌蓬小船之上。
竹筏依旧一动不动,逆流停住。
那两个中年男子看也不看独眼的头领离开竹筏,静静的站在竹筏之上,身后同样背负着长剑长刀。
好定力。
田风暗暗夸了一句,看到飞身上船的三品高手独眼中年,心中冷笑一声,一动不动,只不过停止了身体。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独眼大汉站在船头,田风站立在船正中。孤舟野鹤一般的一动不动,原本在江心摇晃不定的小舟,这一刻仿佛也被莫名的气势镇住跟着不动。
只有头发花白的船夫老白面色难看,看到那人轻松飞上船之后几乎是胆颤欲裂,整个人瞬间苍老几岁,讪讪不语。
田风一摆手。
“老白,你进船蓬,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老白面色一愣,却并未移动脚步,反倒是一咬牙一跺脚瞪着上船的恶人,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
田风没好气的一笑,气氛略有松弛。
刚刚探出头的韩国公主于乐则很识趣的一把拉过老白,硬是拖进了船舱,说了句这事确实该给这变态。
声音不大但确实能够让耳力不俗的田风听到,顿时苦笑一声。
对面的独眼龙同样听到,眼眸中简单的闪过一丝戏谑,然后归于原先的冷漠。对于老白的刚刚视死如归表现,他只不过清淡的瞥了一眼。
对面这个青年,和他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要矮一些,如此消瘦,但他第一眼就感觉到对方的不俗。
他当年是西楚的一品将军,武力值绝对是全军中排名前十的。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三年前西楚被大秦铁骑践踏,他们这等武夫要么投诚倒戈要么归隐山林要么被对方坑杀。
对于一品将军而言,这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三年来一日没有忘记过复国。可惜夷陵被人镇守,民心逐渐向秦,复国无力,加上那一帮老军卒死的死投诚的投诚,手头无兵,空头将军而已。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又不愿意当作西秦之人,只得在江中当了剪径的飞贼。
只杀西秦之人,只抢西秦军队。
“贵姓?”
田风好整以暇的问了一句,一直随身携带的木剑,也从包袱中取了出来。
木剑长三尺三寸,短促却有力。虽然是木剑,但他一直用心呵护,如果配上内家真气,绝对不在那些个青铜铁剑威力之下。
一剑断苍狼,这些都是老一辈的祖师爷留下的美谈了。
木剑拿出,那对面的独眼大汉面色陡然一变。
天下间,用木剑的只有两种人。
第一个是武师之间相互探讨招式而用,不算正式的兵器。而另一个,便是某个神秘强大的地方使用的兵刃。
难道这青年是西梁山的?
西梁四子名动天下,西梁老祖更是被七国政要拉拢。
如此江湖,庙堂皆有名望的地方,谁人不知道?西楚当年不曾灭国的时候,同样派人邀请西梁老祖出山,可惜败北。
西梁山为此被誉为圣上。不仅出武学高手,更出智谋超群的能人。如今在西秦和赵国活跃的腾蛇伏熊不就是么?
“楚萧。”
独眼大汉叫做楚萧,极为不俗的名字,奈何长相和造型,实在和不俗无缘。田风暗暗可惜了一下。如果这个人叫做‘什么楚霸天或者楚必杀的’他都能够接受,偏偏起了这么一个淡雅有力的名字。
“你是西梁山的?”
楚萧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西梁山庄和昊天山庄,被誉为天下武学的圣地,天下才子的聚集地,不参与当下庙堂,所以被天下人称道。
他同样尊重西梁山庄的西梁老祖。
“不错。在下田风。”
田风不是一个喜欢??嗦的人,回答同样简洁,但不失力道。他能够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此人对西梁山的尊重。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而不像有些口是心非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恭敬内心极为的诛心。
楚萧静静的看着田风,面容变幻不定。
田风。
西凉四字,灵龟腾蛇伏熊和鸷鸟。
难道是鸷鸟田风?
他曾经贵为一品将军,西楚的重要人物,自然知道西凉四子的名头,闻言深吸一口气,带着三分疑惑道:“可是鸷鸟?”
四个字,很简单,但从嘴里说出来却有几分莫名的恭敬。
“然。”
田风依旧很淡然的回答。
他手中的木剑,似乎刻着精美的龙纹。古代天子才有资格配龙剑,但田风手中却有一把龙剑。
此剑号做‘龙吟’,是当年第一炼器大师欧冶子所练的三把名剑中‘龙形’的缩小版。
虽然是木剑,但威力绝对不在一般的兵刃之下。
看到田风摸着剑,楚萧有几分悚然。
对面的青年,他居然看不透。
但西梁四子的名头,他却是知道的。
此人是四子中第四子鸷鸟,而且已经下山,说明痛过了西梁山上的‘考核’,武力值和智谋一定很超群。
他有几分退缩。
在竹筏上的两个中年见楚萧面色犹豫不定,不禁多看了田风几眼,但实在看不出这青年究竟有什么牛叉之处。
“大哥,为什么不出手?”
其中一个比较高瘦的大汉忍不住问了一句,带着几分不满。站在江心吹江风,还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实在不是人受的滋味。
另一人同样带着疑惑。
楚萧吸了口气,抱拳朝着田风恭敬道:“原来是鸷鸟大侠,在下失敬了。”
田风淡淡一笑,同样回了一礼。
人敬三分,他自然要敬人三尺,如果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他也不可能下得了西梁山。
楚萧欲言又止,神色不定。
“楚老哥有话就说,田某自然洗耳恭听。”
知道楚萧没有太大的敌意之后,田风倒也放心了。他也不希望在江心和三个三品一流的高手对战。
虽然有必胜的把握,但他不敢保证这乌蓬舟还能够完整。如果是在岸上倒也罢了,更何况还要保护老白和这韩国公主的安全?
所以能不打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楚萧突然抬头,略带担忧道:“田大侠,莫怪楚某多嘴。丽水这一段水路不安全。我们兄弟三人识得大侠名头,所以不敢惊扰。不过下面还有三处险滩,有几个高手经常劫船,恐怕•••”
“多谢提醒。”
田风咧嘴一笑,收起木剑。
楚萧沉默不语。
田风掏了掏耳朵,笑道:“楚老哥可是担心某不够厉害?”
楚萧立刻摇头说不敢,然后叹了口气道:“船上的是秦人,下面几处都是我西楚旧臣旧将,其中一人和我交好,只要田大侠报出我的名字自然无事,不过后面两处当是桀骜不驯之辈。”
楚萧说道这里再度住口不语。
田风心中有数,微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道:“楚老哥的话我会记得。不过我这一次是一定要去丽水的。如果有人敢挡,那我也不妨做一次恶人,来一个抛尸江心,呵呵。”
田风的这么淡然一笑,却让楚萧有一种莫名的惊悚感。
他还想说什么,田风则一竖手,表示无妨,然后掏出一块金子,暗暗施力瓣下一块,递给楚萧。
楚萧眉头一皱,摇头不要。
“拿着吧,西楚旧将,也是要酒饱饭足才能够有心思对敌的,不是么?”
田风这么呵呵一笑,楚萧强忍内心的悲怆,叹了口气,直接退回竹筏,朝着身边的两个兄弟说了句‘走’,然后朝着田风遥遥抱拳。
田风叹了口气,说了句‘真志士也’,便转身回了帐篷。
••••••
竹筏之上,高瘦男子一脸不解道:“大哥,这么轻易放了他们?那人到底是什么人,连大哥也不敢出手?”
另一人同样盯着楚萧。
楚萧苦笑一声,抬头看着逐渐原形最终只剩下一缕幻影的小舟,略带崇敬道:“两位兄弟可听过西凉四子?”
“自然听过。”
两人不约而同连连点头。
他们当年同样是西楚的高手,如果连西梁山上的几个高人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实在是笑话了。
楚萧笑了笑,不语。
那开口说话的高瘦男子面色突然一变,略带惊愕道:“难不成,那青年是西梁山西梁四子中的?”
另一人则眸子一缩,精光一闪而过。
楚萧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着江水东流,感叹道:“人生百年,恰如一江春水啊。”
两人默然,对视一眼,同时叹气摇头。
第二十章
田风进了乌篷船,老白惊讶的一塌糊涂,立刻用那张极其漏风的嘴开口道:“咋的,公子,这就摆平了?老头子还没见你出手哦。真的能够平地起惊雷,江水倒流断南山?”
老白这么一惊一乍的问话,一边的于乐正襟危坐但明显的偷着乐,立刻知道这家伙不知道又在老白耳中吹了什么风,实在混蛋。
但不忍责备老白,便呵呵一笑道:“老白,我和那楚萧当年有过一面之缘,他答应放我们过去。至于平地起惊雷,那是于大公子才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我的道行还不够啊,等会让于公子给你示范示范。”
这句话立刻将于乐推到了老白面前,于乐原本笑脸立刻一收变得楚楚可怜就差泫然欲泣,田风直接不看。
老白立刻露出一幅膜拜神色,说一句‘高人呐,老头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还没见过江水倒流平地惊雷。’说完之后目光果断的转向了于乐面前。于乐尴尬一笑摇头说老白你赶紧掌舵,要碰礁了。
老白立刻面色一变大骂自己糊涂然后乐呵呵的离开船舱掌舵去了。
田风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说了句‘牛’。
韩国公主则呵呵的一翻白眼,小酒窝立刻深陷进去,然后又是一记媚眼,直接把田风搞的心噗通的跳个不停。
“怎么搞定的?老实说。”
于乐不见棺材不流泪。
田风耸了耸肩说和他认识。
于乐不乐意,立刻摆出一幅脸色。
田风懒得理会,闭目养神。
开玩笑,等下还有三处险滩。虽然凭着楚萧的名头可以过一关,但丽水四滩还有两滩啊,而且最后两处都不是西楚的旧将,是原本就靠劫持船过活的匪类,人家可不懂得什么心慈手软。
看楚萧的面色应该不是说假话。
田风现在需要蓄精养锐,争取一鸣惊人震慑那几人,否则到华山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功夫。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究竟是几品高手。
如果是和楚萧那样的三品伤琉高手他有希望必胜。如果连品级都入不了,那他根本不需要担心。
最怕就是出现二品的高手。
如果和他是一个等级的高手,那他就要顾虑许多了。
老白他得考虑,一大把年纪的为了送他到丽水,若是半路上挂掉,无论如何内心还是有所亏欠的。
不过现在是上了绝路,回头可以,但凭着他的性子,是绝对不行的。
田风闭目养神,于乐则没意思的在一边絮絮叨叨,一会儿来一句高手就是高手,连闭目养神都有高手的范儿。要么就是笑一声公子好生的俊雅,睡觉都有一点帅气。
对于这种实在没有营养成分的话,田风更是懒得理睬。高手,卵的高手。现在浪迹天涯不就是打算好好的游历锻炼自己么?
更何况下面还有高手等着自己呢。
对于于乐的絮絮叨叨有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完全无视。
田风这般的镇定自若倒是让韩国公主于乐无可奈何,任她说的舌头生花江水倒流,田风依旧岿然不动。
这就是他娘的境界了?
船夫老白则呵呵一笑难得的露出一幅高深莫测模样,抽空低头朝着船篷中的于乐咧嘴一笑,露出两个豁牙道:“公子,不累?”
闭目中的田风闻言咧嘴,但仅仅一瞬间又恢复原来摸样。
连老白都说这样的话,看来于乐的嘴皮子功夫实在是练到家了。真奇怪这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和市井流氓一般无二了?
于乐好不尴尬,反倒是和老船夫唠叨开了。
说了些夷陵城中的趣事,尤其是田风在接仙楼中大打出手教训当地的头号纨绔木渎非更是说的天花乱坠就差将老白头炫晕过去。
老白头果然是定力惊人,只是呵呵一笑,手中持着浆,动作轻柔,没了先前碰到楚萧时那等惊慌失措。
乍一看,还以为是隐居山野的高手。
“没看出来,公子还是这样的好手。老头子可是听说那木渎非在夷陵城为非作歹,仗着自己的有钱老爹和在西秦混的风生水起的叔叔,可谓是天人共愤,田公子打得好啊。”
于乐眉开眼笑,田风宛若不知。
不是他听不到老白和这丫头的对话,而是他正在感受体内真气的流动。
一个高手如果体内的气机不绵长,肯定要出现问题。之前在夷陵城气机绵长一拳惊人,现在居然有几分增长,不由得他不高兴啊。
一路顺风顺水,快到丽水最后一站的时候,田风觉得异常奇怪。怎么和楚萧说的不一样,传说中的西楚旧将没出息可理解,但那两处险滩专门靠劫持过往船队为生的匪类咋就没出现?
难不成自己吉星高照不成?
田风微微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更暗,苍穹拉上了一丝黑幕。
天黑了。
皮蓬船上,老白已经点起了灯。
船暂时靠在一处距离江边不算远的礁石,算是安全。四周黑暗,唯独星空闪亮。周遭的密林风声呼呼,将挂在船头的一盏油灯吹的四下晃动,有几分鬼影重重的感觉。
女子天生怕鬼神之流,尤其是在这样混乱的战国年代。
于乐虽然疯疯癫癫,但对于鬼神之流异常害怕。天色一黯,她原本乐呵呵的性格立刻变化,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船舱之中,和田风的距离由一开始的一米到现在的三分之一米,然后越发的靠近。
到最后,直接和田风挨着座了。
田风并不介意。
夜风微凉,顺着涛涛江水声,倒也有几分异样的风味。
船夫老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条鱼,就在船上的一只小火炉中烤将起来。船虽小,但五脏俱全,老白毕竟是打渔出声,各种材料都有。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船上便传来了鱼肉的香味。
田风的肚子咕噜了一下,尴尬的发现居然有几分饥饿。身侧的于乐此刻没有了日间的嬉皮笑脸,甚至有几分困乏,闻到香味,同样的咕噜一声,将头探出去,刚好看到老白将一只大鲫鱼从铁棍上拿到盘子中。
“来,先吃口东西,填填肚子。江上没啥好东西,就这么几尾锦鲤勉强可以充饥,不介意一起吃。”
看到一脸清秀的于乐探出头颅,老白立刻咧嘴一笑,招呼一声。
于乐也不客气,回头看了田风一眼,微笑道:“老白烤鱼了,要一起吃么?”
田风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船头灯火微弱,但依旧可以照清楚半丈之内的东西。
三个人围在火炉边上。
田风半眯着眼睛看着老白熟稔的烤鱼方式。不时的转动手中铁棍,不时的在鱼肉身上添加调料,不一会儿便是香味四溢啊。
馋猫一般的于乐双眼若苍鹰,直勾勾的盯着那不断转动飘出香味的鱼儿身上,仿佛只要老白一停手,她就立刻扑上去。
烤完了,老白将手中铁棒放下,搓了搓手,可能是夜风太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朝着两人嘿嘿一笑道:“要酒?西秦的老窖,三年的库存哦。”
不喝酒的于乐拍手说好。
田风点了点头。
老白一笑,回到船舱拿出一壶酒水,放好鱼肉,便将一个陶瓷盆放在了火炉之上,期间忍不住用手在火炉上一阵搓动,显然怕冷。
“这是?”
田风不明所以,于乐同样一脸不解。
老白咧嘴,指了指西秦老窖,笑道:“天冷,这酒需要温一下,更香。”
“煮酒?”
田风点头一笑,老白笑的更加欢畅,若不是两只豁开的牙,倒也算得上慈善。
“这酒,就叫西秦老窖?”
酒坛一打开,顿时一阵扑鼻的酒香,田风忍不住赞叹一句。
老白摇摇头,说道:“这酒本来就叫西秦酒,是咋西秦的国酒,不过上不得台面,都是自己家酿造的,味道倒也醇正,就是有几分苦涩。如果温热喝,则浓郁过人,味道更加的浓烈。西秦人都喜欢喝烈酒,我们这些打渔的不敢喝烈酒,怕误事,就折中了一下。”
田风点头,帮老白将酒倒进陶瓷盆中。
因为下面火炉烧的正旺,陶瓷盆自然是很热的,冰冷的酒水刚刚倒进去,立刻发出扑哧一声,然后就是一阵青烟冒出,吓了旁边的于乐一跳。
酒香果然扑鼻,顺着空气四下的逸散开来。
田风忍不住豪情奔放来一句‘空中皎月,江中怒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不知我者,何谓?乌鹊南飞,天南地北,谁知我心饮明月?对酒唱英雄,煮酒却高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于乐仿佛被折服一般鼓掌不休大声叫好。
老白则依旧咧开嘴一笑,说公子好雅兴。
田风报以一笑,学着老白样子,从陶瓷盆中舀了一烧酒。酒色发青,上面似乎还飘着几点绿叶,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物。老白解释说此酒是用一些桑叶炮制,所以有一些发紫发青,不过味道极佳。
田风先抿了一口。
酒色不是很好,但确实是酒香逼人。
田风一饮而尽,一时间喉头火热,说了句‘痛快。’
老白头笑的更欢,说那是自然。于乐被两个大老爷们搞的也是酒意上涌,虽然是不胜酒力,但依旧舀了一小勺,然后低头苦想最终还是将木樽放在下唇,轻轻的,抿了一口。
酒意逼人,入吼清爽,突然间却又变得浓烈侵人。
她咳嗽一声。
老白头嘿嘿一笑说‘闺女不会喝酒?’
此言一出,田风暗暗一笑,韩国公主则一脸羞涩,白了老头一眼说原来你知道我身份哦。
老白头立刻说了句口误口误。
田风干脆就顾着喝酒,于乐则叹了口气说你别哄我了。
老白头沉默不语只是笑个不停,然后和田风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喝酒起来。
两个人喝到开心处,居然谈论天下英雄来。
这老白看上去粗人一个,但对于天下大人物大事件也算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让田风这个西梁四子都有几分汗颜自愧不如,好在总算掌握了更多的内部消息,所以也不至于被老白说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一边的于乐,只能够干瞪眼
三个人,其实就是老白和田风两个人大概聊到半夜,都有了困夜。因为夜晚不能够行船,怕触礁,便要到第二天出发。于乐早就回船舱睡觉,田风让老白先休息一会儿,他负责守夜。
老白也没有勉强, 便回到船舱倚在帐篷之上,但和女儿身的于乐间隔极大,算是避险。
林云靠在火炉边上,看着随风飘动的灯笼发呆。
夜色算得上美丽,加上江水涛涛,别有一番风味。
田风忍不住想起了家乡的月亮。
物是人非,一下子诡异的穿越到了战国,还穿越到一个名头不小的家伙身上,是福是祸,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了。
现在夜色苍茫,也不知道那匪类会不会乘机出来打劫。韩国的公主跟在身边,迟早是个问题。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直接离开小舟独自前往丽水,然后再去华山。但一想到于乐的一笑倾城祸水模样,还是咂咂嘴放弃了这个打算。这丫头没坏心,只不过不喜欢宫廷的生活罢了。
从内心而言,和她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夜色更甚,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层之中。
田风打了个呵欠,确实有几分困乏了。
刚打算眯着眼睛打个盹什么的,突然间眉头一动,转头盯着不远处的密林。
有人。
第二十一章
田风朝着四周扫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动。
但凭着那一丝直觉,他还是一个跳跃,脚下一轻,连续踩上几个礁石,飞到江岸之上。
江岸之上,一人黑衣蒙面,迎风而立,说不出的孤傲孑然。
田风面色一愣,盯着此人看了良久,道:“阁下深夜在此,不知道究竟为何?”
黑衣劲装男子冷酷一笑,由于是在黑暗之中,加上面上带着黑纱,根本看不清究竟是如何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宛若泰山,反问道:“此处乃是荒野,我如何逗留不得?”
田风面色更冷,盯着此人看了良久,心中越发的谨慎。
此人给他一种危机感。
至于这种危机感究竟从何而来,唯一的答案就是此人身后背着的一杆黑色长枪。
黑衣黑枪,唯独枪头之上反射着月色,说不出的惨淡凄凉。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抽出木剑,遥遥朝着黑衣男子一指,声色俱厉道:“阁下既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某便当做阁下有企图。”
见田风有动手的意思,对面黑衣男子之上冷酷一笑,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他此行,确实是来取他们小命的。
“我可以让你三招。”
黑衣男子缓缓的突出一句话,田风整个人已经宛若苍鹰,在黑暗之中扑下,一剑指苍穹,剑意弥漫,潇洒飘逸。
这简单的木剑,居然能够散发出如此威力,不由得让人产生一丝惊骇。对面的男子面色凝重,整个人突然凭空倒退一丈,避开一剑。
此举,两人都只是在试探。
田风那一剑看似简单,实则上已经暗暗地运用了西梁的内家功夫,威力绝对不算小。而对方的速度也是在是太过惊人。
“果然不愧是西梁山的四子之一,鸷鸟。”
黑衣男子突然朝着田风抱拳。
田风愕然,心中却波涛汹涌。
此人刚刚虽然没有如何出手,但仅仅凭着对方简单的一退避开自己的攻击,就可以看得出来,此人乃是二品一流高手,和他在一个境界。
高手啊高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能够感受到他退后那一刹那,同样使出了内家的真气功夫。这点就值得推敲了。
天下虽大,七国之众,但拥有内家真气的绝对不超过五家,而且都不是庙堂之家族。西梁山庄河昊天山庄算两个,华山也算一个,那剩下的一个,只有大秦宫了。
此人难道是大秦宫的高手?
一念及此,田风面色一动,脱口道:“阁下可是大秦宫的高手?”
黑衣男子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难得的赞赏。
他确实是大秦宫的高手,而且是那种能够排进前五的绝对高手,除了宫主之外,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对手。因为感到孤独寂寞,颇有一种高手寂寞的感觉,主动请缨道当年西楚旧城夷陵,建立了一个分宫,他自任宫主。
木渎家族的高手落败,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加上占星家族和他也有几分关联,便亲自动身前来,想要看看是那方的高手。
本来在第一滩,也就是楚萧那边,他打算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那楚萧居然很识相的让鸷鸟离开。
不得已,他大开杀戒,楚萧三人如今已经尸沉江底。
“阁下果然好眼力,不愧是西梁四子之一,佩服。”
秦三峰淡淡一笑,在夜色之下说不出的鬼魅。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如临大敌。
“可敢大战三百回合?”
黑衣的秦三峰开口邀战,田风沉默不语,只是将手中的木剑横在身前,然后高举空中。
一剑处,四周风声大作,江面水流湍急,击打在岸边石头之上,发出噼啪只剩,说不出的诡异难听。
田风动用了内家真气。
这一剑,剑意十足,剑气四放。
对面原本轻笑的秦三峰面色陡然一冷,不敢怠慢,大喝一声,手中长枪化作一道黑龙,掩藏在夜色之中,朝着田风刺去。
他速度居然比田风还要快。
田风冷漠宛若寒夜秋霜,一动不动。
就在那长枪快要进入身前一尺范围之内时,只见他猛地呼气,然后高举的木剑狠狠劈下。这一劈,居然劈出了霹雳之声。
传说中的平地起惊雷?
秦三峰面色骇然。
剑道高手,从来是用刺剑,刺剑,取剑之轻灵。而用刀的高手,才会选择劈势,毕竟刀更加的势大力沉。
但若是将剑当做刀用,此人莫非傻子?
关键是这傻子真的劈出了一剑,而且剑意盎然,四周方法都被这无匹的剑意所惊摄一般,连天上原本高悬着的清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隐藏在黑云之中。
天地之间,只剩下小船头的一个灯笼,发出惨淡的光芒,说不出的凄凉悲惨。
秦三峰知道这一剑无法抵挡,当机立断,立刻收枪回撤,速度贼快。
田风只是劈了一剑,然后便提剑静立。劈剑,无匹威压,比之刺剑更加的威猛。西梁老祖抛弃刺剑,教习子弟劈剑,一剑果然奏效。
“你果然是高手,看来我小看你了。”
见田风没有追来,秦三峰微微失望。
大秦宫用枪的,只有一招‘回马枪’,但凭此一招足矣,也不知道多少成名的武夫死在那一招回马枪之下。
可惜,田风同样深知其道。
“你不是说让我三招?”
田风冷冷一笑,目光宛若苍鹰,盯着秦三峰。
秦三峰被他的目光盯住,没由来的一阵不舒服。他强忍住心头的惊恐,呵呵道:“既然是高手,所有没必要让了。”
“那你出手把。”
田风傲然看着天地。
原本随风而动的他此刻却宛若一座大山,巍峨挺拔。对面的秦三峰面色一片难看。
既然回马枪用不了,那也只有出枪一搏了。
他大喝一声,整个人凭空跃起,足足三丈有余,手中黑色长枪幻化一道黑龙,带着呼啸只剩,朝着田风头顶狠狠插去。
如果刺中田风,恐怕便是一命呜呼。
但田风依旧静立原地,看也不看上空,反倒是闭起了目光。
体内气机绵绵不绝,他收敛心神,抱元守一。
附近的江水拍打石头声音,落木萧萧之语甚至虫类攀爬的声音,都能够收入耳底。至于在半空中刺枪的秦三峰,他如何不知?
秦三峰一枪下来,见田风一动不动,面色一喜,以为此人托大,不由得暗暗施加力道。枪尖之上,居然发出了龙吟之声。江面风浪越大,直接轰在石头之上,石头爆裂,发出古怪的声音。
这一枪,是他最为霸道也是最为拿手的一枪。
一枪定乾坤。
枪声响起,几乎就要碰到田风的发梢之上。
就在那一刻,突生异变。
原本静立原地不动宛若雕塑一把的田风,仿佛突然睡醒一般,豁然睁开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脚下一动,瞬间偏离原地半丈左右。
半丈距离足以避开那黑色的长枪。
田风退后同时,顺势木剑朝着长枪之上一撩。
枪剑第一次撞在一起。空中的秦三峰和地上的田风面色同时涨红。
棋逢对手。
一时间居然谁也不能够奈何得了谁。
但田风毕竟是西凉四子之一,在武道之上极有天赋,在气机方面略胜一筹。
没有想象中的爆裂只剩,只有一道淡淡的光圈从枪剑碰触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然后消失不见。
“去。”
田风突然高喝一声,整个人猛然发力,手中木剑原本暗淡的色彩再度绽放,一股绝强的力道从体内传到木剑之上,然后便是喷薄而出。
一发不可收拾。
黑色的长枪发出一声蝉鸣,空中的秦三峰面色一变,喉头一甜,已经受了轻伤,好歹忍住嘴角流出的鲜血。
被木剑逼退的他,速度极快的朝着密林钻去。
此战,已经败了。如果还不走,恐怕最后就要尸横荒野了吧?
他除了枪法好,这一身轻功也绝对堪称上流。
“今日一战酣畅淋漓,田风兄果然是厉害。改日再战,哈哈。”
随着声音落幕,秦三峰整个人已经消失在田风眼前。
田风叹了口气,苦涩一笑。
倒不是说他追不到受伤的秦三峰,而是有所顾虑啊。刚刚一战,气机绵长不假,但也消耗颇多的体力,此刻也感到有几分发虚。更何况如果此人来一个调虎离山,到时候船上的两个家伙不是要遭殃了?
想到船上的人,田风立刻转头。
这一看,直接惊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头的灯笼下,一身青衫的于乐居然任由三千青丝随风而动,说不出的动人妩媚。本来身材就极好,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个眼睛瞎了没看出来。此刻一旦恢复女儿身,自然是一频一动都充满韵味。
“呵呵,你果然是高手。”
祸水一般的于乐倩然一笑,田风瞬间感到血液加速流动,赶紧回头,那里料到脚下一滑,娘咧,居然直接来了一个很没有高手风度的狗吃屎。
扑哧一声,田风落地,耳边传来一阵咯咯的娇笑声。
••••••
夜色更深,清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云层之中钻了出来,散发出傲然的色彩。
但和田风身侧的佳人一比,似乎瞬间失色。
“你看了多久?”
田风不敢抬头看于乐,哪怕只是一眼。这丫头是在是红颜祸水,连自己这等定力都忍不住要喷碧血,若是被定力稍差点的人,且不说裤前一片湿?
“你真的是高手?”
这丫头从不正面回答他,反倒是很好奇地看着田风,然后由来了一句怎么不敢抬头看我?田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结果,鼻血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丫头没事笑什么笑哦?那两个酒窝实在太过妩媚,太过吸引人。如果可以,他宁愿此刻跳入江中。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不是高手哦?”
于乐还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就差叉着腰了。
田风很拉风的一甩头,第一次路出一副狡黠的面容,任由夜风吹过发梢,深深吸了口气,用一种自认为很忧郁很深沉的目光,正面答道:“我,是高手。”
于乐扑哧一笑。
田风心跳陡然加速,原本所谓的忧郁风度瞬间消失,然后干脆低头不理会这疯疯癫癫的丫头。
“那你之前还说什么高手个屁?”
“胡说的,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就是高手。”
“好,那本公主就聘用你为贴身一品带剑侍卫。”
田风:“••••••”
实在是对着丫头没有任何办法,田风干脆一个大步走到船边,结果那丫头泫然欲泣,剪秋水一般的眸子扑棱棱的要流眼泪。
田风心中一软,刚要上前安慰一句,不料幅度太大,导致船身一晃。
这一晃,直接让本就靠近船边的于乐一下子要掉落江中。
田风面色大变,脚下宛若生风,在最后一刻一下子搂住于乐。
然后迅速地放开手,背对着于乐。
于乐一笑,故意冷冷道:“干嘛搂我?”
田风故意不回答,心中却是百感纠结啊。刚刚那一瞬间,一不小心碰到了两团软绵绵的东西,用膝盖骨和脚底板想也知道是对方的圣女峰啊。该死的是,那对平时看不出来有多波澜壮阔的双峰居然如此的波涛汹涌,让他情何以堪?
从小到大,可是连女子的手都没有碰过啊。
田风心中大骂该死该死,而于乐则不曾注意到一般,又开始计划让田风做什么狗屁一品带剑侍卫。
田风心中有所愧疚,干脆不去理睬,闭目养神。
“咋的?出啥事了?”
就在这时,缺牙的老白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探出透露,看着船头上一坐一站一静一动的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又打了个哈欠,说了句‘你们继续’,便再度酣然入睡。
田风睁开眼睛,暗暗说了句‘牛叉’,然后再度闭目养神,省的被某人一直喋喋不休到死。可惜天不从人愿,任由他怎么静心怎么闭目,身边有这么一号让自己险些流鼻血的高人存在,根本无法入定,最后不得已和这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直到东方日出,抛出第一缕金黄色的光芒,才呼呼入睡。娘咧,真累。田风叹了口气,在于乐目瞪口呆之下很没有高手风范的躺在船舱。
第二十二章
一大清早,老白便杨帆启程。
也不知道是昨夜风险已经过去,导致一路之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
而于乐现在也懒得化妆,干脆以真面目示人。
田风已经暗暗头疼。
就头这么一祸水的存在,一旦上了岸,估计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这社会人心不都是如狼似虎?那些个纨绔子弟恐怕一双眼睛要直勾勾的离不开于乐身上了。
对于头口中所谓的‘一品带剑侍卫’他实在是没有半毛钱的兴趣。关键是这于乐显然把他当做最值得信赖的人了。
老白依旧是那副咧嘴一笑只漏气的摸样。
“老白,还要多久才能够道丽水?”
田风闲来无事,半靠在船板之上,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竹签,没事剔牙。
“呵呵,田公子,快了,晌午定能够到。”
“嗯,挺快。”
田风答了一句,然后转身便看到于乐笑颜如花的挪了过来,一脸坏笑的看着田风,抛出一根自认为最具杀伤力的媚眼道:“考虑的怎么样了?做我的一品侍卫如何?”
田风叹了口气,用一种近乎无奈的目光恳求道:“可以说不么?”
“不可以。”
于乐立刻翻了个白眼。
田风讪讪一笑,沉默不语。
“喂,你到底要不要做?你要晓得好多人都巴不得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本公主都没正眼看一眼哦。”
“哦。”
“你要懂得珍惜机会,知道不知道?我亲口让你来做我的侍卫,可是给足你的面子哦。”
“嗯。”
“你做了我的侍卫,本公主可就是天天被你看到了。”
“哦。”
••••••
近乎毫无营养的对白,连划桨的老白都实在听不下去,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笑道:“闺女,你是哪门子的公主哦?要公主做什么侍卫?”
田风嘿嘿一笑,对着老白使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暗暗地竖起大拇指,说了句‘上道’。老白居然很羞涩的回了一个眼神,说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于乐当即撅嘴不乐意到:“老白,我可是堂堂的韩国公主唉。”
老白充耳不闻,依旧和田风两人‘眉来眼去’,露出一副你懂我懂但天不懂地不懂于乐不懂得表情。
于乐近乎抓狂,本来一脸怒气突然朝着田风抛了媚眼道:“要不奴家以身相许?”
田风闻言面皮一颤,很主动的挪开半分,斜瞥了于乐一眼道:“那我还是做你的侍卫。”
“好,本公主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本公主宣布,你就是本公主的一品带剑侍卫了。老白你可是证人哦。”
田风猛地一拍大腿暗呼上当,心中却叹了口气。如果不说这句话,恐怕这丫头还要做出更加出格的时期。
老白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中掏出烟斗,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对着身前一男一女笑道:“好,我是证人。”
至于到底作证什么,出了船,谁知道?
老白回过头,朝着一江水深深看了一眼,轻叹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啊’。再度回头时,已经到了丽水。
“公子,丽水到了。”
船到码头停下,四周人来人往,显然有不少人赶往丽水,大部分都是些商船,估计是做生意的居多。像田风这样的单个小渔船,实在少的可怜。
田风看着四周繁荣景色,暗暗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老白,发现老白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凌乱了几分,他上前给老白理了一下。
相处了一日一夜,感情也就这么出现了。
于乐则一蹦一跳率先上岸。
“公子啊,老头子我好几年没流过泪了,咋的今天和你一分别,咋就有点想流泪的感觉咧?呵呵,人老了,不中用。”
老白用手擦了擦眼角浑浊泪珠,田风心中莫名伤感,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塞在老白手中。老白连呼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不敢收。
田风硬是塞给他,说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哦,还要风大,要注意身体。
老白点了点头,好像看儿子一般看着田风,最后朝着已经上岸朝着田风挥手的于乐一指道:“那丫头,人不坏,挺合适。”
田风立刻一头黑线,嘿嘿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难道要告诉老白,自己此行去华山,是为了看看梦琪么?
两个女人一旦在一起,尤其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一定会发生战争。
“老白,我还有急事,有机会再见。”
田风提步就走,老白叹了口气恩了一声,然后便独自坐在船头抽着旱烟。
••••••
到了岸上,四周人流如梭。
田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独自在船头对着江水发呆抽烟的老白,心中有几分不舍,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老白根本不愿意回头,知道他心中恐怕也很难受,便强忍着难受转头而去。
身边的于乐没有这么多的复杂情感,只是钟鸣鼎食习惯了宫廷生活的她不时的摇头摆尾,发出惊讶之声,无非就是看到些个奇怪的装束而已。
田风头疼。
好在丽水去华山,路程不算远。
田风打算找个马夫直接走官道前往华山。这里因为是码头,载人的马车确实不少。田风随意的走到一个看上去还算厚道的中年人面前笑道:“老哥,去华山,怎么算?”
此人身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国字脸,一脸粗犷,但看上去极为厚实,也不知道究竟是耳背还算田风说话的声音太小,愣是呆在当场。
田风无语,回头一看才知道这大叔为啥发呆。
如果一个貌美如花宛若天仙的女子站在你身前妩媚一笑,谁能够稳若泰山谈笑自如?
更何况还算这个常年为了糊口养家的普通老百姓呢?
于乐绝对算得上是国色天香,前提是那疯疯癫癫的脾气去掉。
“你走开。”
田风冷着脸对着于乐道。
于乐立刻一撅嘴说了句‘你可是我的带剑一品侍卫唉。’田风瞬间无语,只得讪讪苦笑,然后很客气的用手在依旧沉迷幻想中的大叔面前晃了晃。
“老哥,去不去华山?”
“啊?啊?华山么?”
中年大叔终于回过神来,就差口水留下来,面色一红,不敢在看田风身后的于乐。
“嗯,华山。”
田风面色平淡,仔细打量四周。
“半日路程,六两。”
大叔很直接,田风立刻点头,然后毫不客气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精神,拉起犹自不亦乐乎看着四周不算风景的风景高声叫好的于乐进了车厢。
马车车厢不大,前后两座,刚好田风和于乐两人各一座。刚刚进入车厢,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味道刺鼻而来。
于乐本来就不乐意田风拉他进车厢,此刻问道这等难闻的味道,立刻用袖子掩住鼻子,挣脱田风的手就要下车。
田风也不阻拦,只是很风轻云淡的提醒道:“下了车,我可就不负责了。”
于乐原本跨出去的脚步一时间定住,左思右想,最后狠狠地瞪了田风一眼,最终还是乖乖地坐在了田风的对面,但依旧掩着鼻子。
田风故意不看她,闭目养神。
味道虽然难闻,不过他不知道闻了多少比这个更加难闻的味道,又怎么会介意?
只有习惯了钟鸣鼎食的于乐才会介意。
“不习惯,可以打开门透透气。”
田风低头说了一句话。
于乐嗯了一声。
那驾马车的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一路之上风驰电掣一般一句话不说。半日路程硬是缩短了足足一个时辰,到了华山脚下的华山镇之后,他便招呼田风和于乐下车。
于乐在一路颠簸之中早就忍不住,若不是田风在身边,一定会跳下马车的。所有一到华山之下,立刻蹦下马车,第一件事情便是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田风则不急不慢,下车之后交付了车钱,本来招呼车夫一起吃个饭,车夫立刻摇头和拨浪鼓一般,偷偷的瞥了一眼倾国倾城的于乐道了句‘不敢了’,然后迅速驾车离开。
小人物的生活,就是不停的忙碌啊。
田风也不介意,只是一笑,看着离去的马车,心中莫名的一阵难受,看着依旧深呼吸的于乐,笑道:“可敢和我一起上山?”
于乐立刻柳眉倒竖,先是很不客气的挥起胳膊砸了田风几下,然后就是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表情,看着高大巍峨的青山,桃花眸子一动道:“这就是华山?”
“不错。”
田风依旧笑言。
“去就去,谁怕谁?”
于乐立刻率先起步。
华山和韩国的关系,她虽然不是太清楚,但真的华山的清风子和韩国的国主还是有几分关系的,从小来过一次,不算熟悉,但也不至于很陌生。
田风乐了,呵呵一笑,跟着上去。
好歹是一品带剑的御前侍卫,这一次上华山,要好好的看看梦琪。
不知道这两女在一起,到底谁更胜一筹?按照他的想法,梦琪是恬淡文雅,一副淑女气息,当是更胜一筹才对。但于乐并不娇气,更有一种清丽脱俗的容貌,偏偏一举一动都夹着妩媚,说不出的动人。
所以想来想去居然想不出两人究竟谁更动人一些,最后干脆摇头不去想。
平分秋色也许是最好的评价吧。
第二十三章
华山能够被誉为天下四大福地之一,除了因为山高峰险之外,还因为出了个清风子。
传说清风子此人一身武道修为已经到达了极致,被誉为七国十大武道高手第四位。
前面的三位分别是昊天山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庄主,第二位是西梁山的西梁老祖,第三位是大秦宫那位号称一指断天山的高人。
昊天山庄本来并不出名,就是因为春秋末期异常阴谋导致七国之乱,传说昊天山庄的庄主一剑敌七国高手,最终全身而退,而那七国挑选出来的精锐全部重伤,但五一死亡。
清风子能够排行第四,可见实力至高。除此之外,对于庙堂谋略之道同样擅长,本来是韩国的王叔,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华山拜了华山老祖为师,结果十年之后就成了华山之主,笑傲天下。
华山之上有华清宫,建筑磅礴大气,和四周的险峻山峰相互映衬,越发的瑰丽雄奇。华山七景之一的‘观圣台’便座落在华山最高颠,名为台,实际上是一个莲花座,四周隐隐有瑞气横生,氤氲四下涌动,一片朦胧之态。
此刻,在观圣台的莲花座上,两人对立而坐。
其中一人须髯皆白,但整个神清气爽,没有一点老太,反而充满了活力,眼眸之中精光闪动,精气逼人,正是华山的清风子。
他身披一件清褐色的道袍,团坐在莲花台上,静静的看着身前男子。
男子面若珠玉,剑眉星目,说不出的潇洒飘逸,乃是华山的第一大弟子萧傲生。萧傲生七岁入山和清风子学艺,至今二十三载,一身武学修为尽得清风子真传,在整个华山年轻一代弟子中绝对是首屈一指,便是天下‘十大青年俊彦’中,也有一席之地,当然,排名屈居在西梁山的灵龟和腾蛇之下,但在伏熊和鸷鸟之上。
天下十大年轻高手前五位分别是昊天山庄的传人任向尧,西梁山的灵龟、腾蛇,华山的萧傲生以及大秦宫的曹冠子。此五人基本上代表了地位超然的四大江湖宗门,地位极高。后五位中,同样有四席被四大宗门占有。西梁山的鸷鸟位居第七,在他之上的则是昊天山庄行走在江湖山的楚冉,排在他之下的刚好是假想敌人顾仲卿,第九位是大秦宫的中寮,第十位听说是韩国某位王孙,叫于承庆。
清风子虽然看着萧傲生,但萧傲生似乎并没有将目光放在自己师傅身上,他反而带着一丝不是太专注的目光看着华山四周的风景。
“如今秦韩交战,傲生你如何看?”
清风子毫不介意,缓缓吐出几个字。
萧傲生依旧不曾看着他师傅,闻言反而很不符合常态的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大韩必败,只是时间问题。”
清风子暗暗点头,面上多了一丝忧虑。
他确实是大韩的皇室成员,和当今的韩国国主乃是内亲,之所以来华山,还不少因为给韩国多一个江湖之地?如今他是华山的主人,天下不少武人都要仰仗华山的鼻息。可惜江湖始终是江湖,对天下的格局改变不少太大,顶多算是大风大浪中的一块礁石,却根本顶不住如此巨大的浪潮。
如今秦韩交战,韩国情势危急。上次派遣弟子梦琪前往韩国办事,结果半路上被西梁老祖给请到了西梁山做托儿,让他异常的郁闷,不过始终不能够因为此件事情和西梁山闹翻。不管如何,现在西梁山是唯一和华山叫好的豪华大宗门。
对于大弟子萧傲生的话,他并不怀疑。
“那你给老夫讲解讲解天下格局如何?”
清风子似乎在考验大弟子萧傲生一般。
萧傲生目光四动,看着四周云雾缭绕的美景,居然忘记了回答清风子的问题,之上啧啧称奇。他来华山二十三载,从来没有登过山巅的观圣台,就更别提能够做到这个代表华山之主地位的莲花台了。
华山清风子命令寻常弟子没有得到特别的允许根本不可以进入山巅,进入莲花台上。
老头子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亲自带着自己来到莲花台上,本来以为是要和他谈经论道,用来解闷。
结果,一上来就是让自己解剖天下格局。
庙堂之事,他本来就是反感之极,他因为被清风子所逼,倒也熟知一些天下格局的事情。想了想,道:“韩国疲软,加上秦国的纵横捭阖之术,根本不是大秦铁骑的对手。除非六国一心,大举义旗,否则必败。”
清风子闻言沉默不语。
萧傲生继续道:“如今韩国四面楚歌。附近的几国因为担心西秦铁骑,不敢施以援手。可惜他们忘记了唇亡齿寒之痛。我估计,西秦一旦灭掉大韩,第一件事情便是一鼓作气消灭附近几国。如此一来,西秦和中原之地连成一片。到时候凭着精装兵马步步东侵,凭着赵国的赵括纸上谈兵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此言一出,清风子眉头深锁。
庙堂和江湖,永远是两个地方,但却又相互交织。每个超然大宗门之中,都是由七国之人加入。一旦发生国战,那么那些学艺有成的弟子一定会选择下山帮助自己国家军队,出谋划策之类。就算是华山,同样如此,那些秦派的弟子已经有不少人回到西秦,加入军队。
这件事情,本来他也有所预料,只不过没有这个大弟子这般大胆的设想而已,说到底,还是自己老了。
老头子微微叹了口气,虽然极为微弱,但依旧被耳聪目明的萧傲生听到,呵呵一笑,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十年之内,不出意外的话,西秦可一统天下,国号大秦。”
••••••
半山腰上,于乐气喘如牛,原本就娇弱的身子半日下来已经彻底弯的抬不起头来。香汗淋漓,吐气却不是如兰。
她腿下一软,哎哟一声,干脆顺势躺在了一块青石之上。
“我走不动了,好累。”
田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摸样,这点山路对他而言,是在算不得多远。若不是这丫头累赘,他恐怕早就在华山的华清宫上了。
“好吧,那就歇会儿。”
见于乐实在是走不动了,田风也没有任何办法,谁让自己答应她是‘一品带刀’的侍卫?如此唬人的名头,恐怕放到哪里都要让人忍俊不禁吧。
也不知道这丫头每天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喂,我的脚好像扭了。”
于乐眉头微微一蹙,路出一丝痛苦之色,但落入田风眼中,却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情。这丫头,哪怕是哭,恐怕也是梨花带雨动人之极吧?
田风走了一步,来到她身侧,略带关怀道:“没事?”
“走不动了。”
于乐瞪着一幅无辜的眼睛看着田风,春葱也是的纤手在脚踝处缓缓的揉动。
田风看看天色,已经是日上正中,微风习习。此刻多休息一会儿倒也没事,反正按照他的脚力,黄昏之前肯定能过到达华清宫。
“那怎么办?”
“你背我。”
于乐一如既往的干脆。
田风眉头一挑,倒吸一口凉气,装作一副被吓到的摸样道:“那不是比猪还沉?”
结果话刚出口,于乐便很不客气的从身边抓起一颗石子,狠狠地朝着田风扔去。田风一笑,轻松的一动,便让开石子,路出一副鬼脸道:“信不信我就留你一人在这里?呵呵,这里景色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狼虫虎豹的,到时候那些大玩意可是能够将人整吞的,唉唉,尤其是细皮嫩肉的姑娘••••”
田风故作轻松,于乐想象力不错,立刻手中动作一僵,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差放声痛哭大骂田风不良。
田风最怕于乐这幅表情,立刻举起白旗认输,结果刚说一句‘逗你的’迎面飞来四颗石子,力道绝对不小。
“丫头,过分了•••”
田风一时不防备,虽然避开三个,但依旧有一个用一种异常诡异刁钻的弧度击中了隐秘之处,命根子那个地方立刻传来一阵酸痛。
见田风那副摸样,于乐立刻扑哧一笑,却不防牵动了脚踝,又哎哟一声,真的是泫然欲泣了。
田风忍住责备的念头,见到她那痛苦摸样,立刻蹦前一步来到于乐身边,蹲下身子,关怀道:“真的很疼?”
于乐不说话,双手之上放在脚踝,贝齿轻咬下唇。
田风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放到了于乐的脚踝之处。
老实说,除了上次在船头无意的搂了一下宛若无骨的于乐,而且还是隔着衣服,还真没有近距离的碰过于乐皮肤。
手刚刚放到于乐的脚踝,处于女性的敏感,于乐不由自主的一缩,结果立刻哎哟一声痛苦至极,而田风则一咬牙,露出一副视死如归就算下地狱也要放到脚踝的表情,狠狠地按下。
“你给我忍着。”
田风说完,手中力道一重,于乐哎哟一声,结果真的很坚强的咬牙不说话,但眼角的泪珠表示她真心很痛。
她的皮肤果然很柔软啊。
田风有几分分心,但不敢耽误,继续用西梁山治疗跌打损失的本事给于乐揉脚踝。
约莫一炷香之后,田风胳膊发酸。
这揉脚踝,也太他娘的是个技术活了。上山也没有这么累的呀。
于乐则一副享受的表情,半眯着眼睛打盹。
“舒服?”
田风舒了口气,半靠在石头之上,抬头看着天空。蓝天白云,艳阳高照,确实是个好天气啊。更何况,身边还有这等佳人作陪?
“嗯。”
于乐迷迷糊糊,似乎忘记了身边还有人。
“喂喂,外面还要继续赶路啊,你可别睡着了哦。”
田风一下子做起来,看着那对桃花眸子彻底眯上,然后发出很轻微的鼾声,一下子无语了。想要摇醒丫头,想想还是忍住了。
他干脆坐下来仔细的欣赏于乐。
于乐性子疯疯癫癫的,一旦安静起来,还是异常动人的,便是睡着了,也是娇艳动人啊。她皮肤白皙,气质超乎常人,恐怕连梦琪都比不了。
可惜这丫头脾气实在让她不敢恭维。其实,从看到于乐到一路相伴,在内心深处,对这个不算娇贵的丫头已经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甚至这种好感已经彻底地烙印在了心底。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但现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于乐,居然有一种愿意‘此生只如此,静坐伴一生’的感觉。便是梦琪,也没有给过这种感觉啊。难不成自己不知不觉的真心喜欢上着丫头了?还是这丫头身上的某种莫名气质吸引了自己?
田风突然猛地一拍自己脑袋,骂了句‘似乎乱想’,然后便又托腮凝望着于乐。
第二十四章
山巅之上,莲花台。
清风子和大弟子萧傲生依旧对面而坐。
山风吹动,衣衫猎猎作响。一头花白的碎发随风而动,在云雾之中,越发的神秘而精神。
清风子深深叹了口气,眼角之上的鱼尾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的添上了几道。
他目光第一次离开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淡淡的看着华山之巅的风景。
和半山腰雄奇瑰丽的建筑一对比,这里就显得萧索了几分。但荒僻之地,自然有他的一番独特风味。淡淡是悄然耸立直插云霄的几座山峰,便是令人高山仰止压力重重。
人生在世,当如山峰,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傲生,那你说说,我华山该如何?”
清风子豁然转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然味道,死死看着这个必成大器的弟子,心潮澎湃。萧傲生的一番话他震惊之极,尤其是最后一句‘西秦必定一统六国’宛若有精铁相交之声,振聋发聩。
“袖手旁观。”
萧傲生依旧有那么一丝笑傲不羁的摸样。
他学着师傅清风子的样子,环顾四周,却没从四周的瑰丽景色中看出个门门道道。清心寡欲修习武道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就忘记了如何去欣赏山间风景,又或者说忘记如何去评价山野之色。
清风子面皮一抽,原本精光闪动的眸子陡然间有几分失色。
老了么?
他自叹一笑,居然这个时候有了几分退缩。
大韩啊大韩,如何能够在西秦铁骑之下生存?如果身居江湖的他不出手,恐怕凭着大韩的几万军队,根本就是螳臂当车,死路一条。
他第一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你该知道,为师的身份吧?”
“呵呵,如何不知道?大韩第一皇叔,如今韩国国主殿下的嫡系兄弟。”
老人闻言沉默不语。
萧傲生双手交叉在一起,继续道:“可是外面毕竟是江湖武夫,庙堂上的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天下格局既定,凭着江湖势力,根本难以撼动。就算师傅是皇叔,那毕竟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师傅,听徒儿一句,清心寡欲不问世事最好。”
如此放肆大胆的话若是放在其他弟子身上,清风子恐怕早就要勃然变色然后拂袖离去。但这句话从萧傲生口中说出来,他却有一种豁然明朗的感觉。
不错,庙堂之战,一旦牵扯到江湖,那必将是更加一场腥风血雨。
大韩有华山这个江湖势力,西秦何尝没有大秦宫这样首屈一指的高傲门派?若是华山真的插手了,恐怕到时候大秦宫也不会袖手旁观。
本来之上庙堂之战,却牵连到江湖之争,那天下四大宗门必将重新洗牌吧?可是,庙堂之争,江湖真的能够避免?
当年的西楚灭国,不是有西楚阁出手?虽然西楚被灭,但天底下也不知道还要多少西楚阁的高手在暗中摩拳擦掌。
这些年,西秦的将军离奇被人杀死的还少?就算是当今名动天下的第一西秦将军白起,还不是差点被人取了头颅?若非当时大秦宫的宫主在军营,恐怕天下真的没有了白起此人。
华山若是参与,最终避免不了和大秦宫一战。
胜负几何不去说,但华山肯定要遭受重创甚至是灭门。这一点,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连连耸动眉头,对面的萧傲生仿若未觉,自顾的看着云雾之中忽隐忽现的山脉,突然觉得这里也是异常孤傲潇洒,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啊。
“呵呵,看来我确实老了,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啊。”
清风子最终说出这句话,整个人放佛在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一头银丝更加的苍白无力,跟着眼神也失去了往昔的锐利。
“如此甚好。”
萧傲生只说了四个字,继续观赏还没有看完的风景。
清风子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傲生,如今天下,除却庙堂高人,整个江湖,有多少人能够算得上人杰?”
萧傲生闻言,咬牙想了想,摇头苦笑道:“师傅,你这是在考验我了?”
清风子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他。
萧傲生皱眉,知道这老头脾气犟的很,既然不和自己谈论武道说这些庙堂江湖琐事,他也便好生的给他讲讲。
“天下老十杰和新十杰,我不知道是谁封的,但大抵和这份排行榜差不多,前面五位,和榜上的应该差不多多少。”
“哦?你说说。”
清风子故作不知。这个徒弟,身上有太多的锋芒,这些年虽然收敛许多,但依旧有光环闪亮,一如黑夜的星星,根本掩埋不掉。
萧傲生那里不知道老头的心怀鬼胎,但也懒得揭破,稍微一想便如数家珍道:“师傅那一辈的十大高人我不去评判,老实说我也评判不了。但前面五位都囊括了大秦宫西梁山昊天山庄和我们华山的人,应该说是很熨帖的。”
清风子暗暗点头,心中对这个大弟子的眼界观察力又多了几分欣赏。华山有此人物,只要不入庙堂,何愁不兴盛?
“如今的新十杰,排在首位的昊天山庄那位,和他师傅一般无二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据传此人在一夜之间覆灭魏国的十大宫廷高手,救走一名女子,可见实力和智力不俗,排在首位,我无话可说。西梁山的大弟子灵龟为人沉稳做事老辣,多了几分圆滑少了几分锋芒,武力智谋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排在第二我也由心敬佩。至于第三排给了入了大秦铁骑的腾蛇,我颇有几分异议。武道之人一旦进入世俗之争,心性大变,俗气横增,虽然能够运筹帷幄,但值得商榷。”
清风子闻言眼中路出一丝异色,笑了笑插了一句道:“你排在第四,心中有所不服?”
一语中的。
萧傲生确实是这个想法。
“我虽然足不下山,但论武力不在腾蛇之下,智谋也只高不低。排在第四,确实有所不服。”
清风子放声大笑,说就你这句话,排第四也很贴切。
萧傲生不以为然,反问一句给个理由。
清风子神情一敛,露出肃穆的神色道:“你别以为你处处比那西梁山的腾蛇高上一筹。或许你的武力和智谋都不在腾蛇之下,但就这份修养心性,却差了许多火候。腾蛇能够进入西秦并且成功上位,但到现在也没有听说有何人对他不服,可见此人的城府极深,御人之道也异常的熟稔,你这么心高气傲,如何比得了?”
萧傲生闻言,刚要反驳,清风子敛容一挥手道:“别以为我说错了。这二十三年来,虽然你一心向武道,但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年让你下一次山入一次世,你就被西楚的亡国公主吸引差点损失修为,这些年虽然面壁潜修,但心里可曾真的忘记了?”
萧傲生表情一僵,沉默不语。
清风子冷汗一声,继续道:“排在第五的大秦宫那位,在这点就绝对比你做得好。那亡国公主能够让你神魂颠倒,同样有其他公主能够让你迷失本性。就你如今的道行,我如何敢让你下山入世?”
萧傲生讪讪一笑,继续保持沉默。
“好了,我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今天让你上了观圣台,就是想让你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整天把自己看的多高。”
清风子略带关心,萧傲生点头。
“师傅,那西凉四子中的鸷鸟也下山了?”
萧傲生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清风子立刻吹胡子瞪眼睛,怒道:“又是老三和你说的?”
萧傲生一笑沉默。
“哼,让你知道也好,省的你心高气傲的。如今西梁山的四子除了灵龟主持西梁大事不下山之外,腾蛇、伏熊和鸷鸟纷纷出山,前面两人都已经混出名堂,各据一方。这鸷鸟虽然如今声明不显,但为师上次去了一趟西梁山,看得出此子的坚忍不拔,锋芒内敛,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在腾蛇伏熊之下。”
清风子话刚说完,萧傲生立刻道:“那倒未必,我听三师弟说,那鸷鸟此番下山,是为了七师妹而已,如此急躁心情,如何成事。”
清风子冷笑一声,盯着萧傲生,半眯着眼睛道:“你说的不错。那小子确实对梦琪有情,可是你知道,梦琪这一次下山前往大韩,半途居然为了那小子开溜。”
“有这事?”
萧傲生立刻瞠目结舌。山上几百号人,七师妹梦琪出落的最为轻灵动人,果然如古语所言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放在帝王身边那绝对是一祸国的祸水啊。整个山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三尺。就算他那个修为不低人品不错性格孤傲的三师弟顾仲卿还不同样是单恋一枝花?
梦琪居然为了鸷鸟连清风子的任务都不要了?难怪老头子要吹胡子瞪眼睛。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哼,那丫头这一次把老夫气得不轻。刚好你三师弟对梦琪也有意思,这一次便让他们好生的呆在一起,坚决不能够让西梁山的那小子把她给骗了。”
“好主意。”
萧傲生不失时机的拍了一个马屁。
清风子呵呵一笑,很欣然的接受,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气冲斗牛震动整个华山的‘轰隆’之声。
“怎么回事?”
一老一青年同时面露疑惑,相互看了一眼之后,身子一轻,同时从莲花台上跃下,朝着华清宫方向奔去。
第二十五章
华清宫下,太清门前,田风一脚踹开了紧闭着的大门。
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还背着闭月羞花的于乐。
因为于乐是在太累,睡着之后怎么叫都不行,田风不得已强忍着那一丝羞涩,将她背起,一步一步的走到太清门。
太清门极为高大。
田风本来想要叫门,但脑子一抽,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一脚踹了上去。
凭着他这么气冲斗牛二品一流高手的一脚,便是铁门恐怕也要多了一根窟窿。
太清门历经风吹雨打,也不知道几百年了,虽然经常的修缮,但也斑驳古旧,那里禁得住他这么拼命的一脚?
门轰然倒地,而田风也短时感到脚尖生疼,忍不住踉跄几步,骂了一句‘王八蛋’,然后便穿着粗气,朝着背上偷笑的于乐道:“没死就给我下来。”
于乐反而搂的更紧。
田风无语,强行将她放下。
于乐胸前的两座巍峨圣女峰,他是在吃不消。一路之上,若非强行克制,早就忍不住感受一下究竟有多波涛汹涌了。
尽管如此,依旧是粗气连喘。
“喂喂,你刚刚那么霸气的一脚踹门,现在就置我不顾了?你可是本公主的一品侍卫唉,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
于乐泫然欲泣。
田风懒得理会,双目盯着轰然倒塌大门后。
果然,如此动静,立刻引来了华山好几名弟子前来。当先一人虽然说不上是面如冠玉但也是白净俊朗,身披一件白色的长袍,一举一动之间也充满了潇洒,一句话,飘逸不凡。此人叫做顾长云,和顾仲卿是堂兄,乃是华山十大弟子中的老六,修为不低,听到声音之后二话不说带着几名师弟立刻赶了过来。
结果第一眼就很诧异的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消瘦但绝对很有气势的青年和一个便是不动也绝对称得上天仙的女子。
这一男一女的组合,让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怎么的也不觉得这大门是对方推倒,便微微一笑,自然是朝着于乐,奈何于乐鸟都不鸟他,颇有几分失望的朝着田风拱拳道:“阁下是?”
“田风。”
田风还礼。
顾长云一时间没有想到田风究竟是什么人,微微一笑,极有风度的朝着太清门一指道:“不知道田兄台可知道这门为什么倒塌?”
此言一出,田风挠了挠头,略带不好意思道:“这门,是我无意一脚踢到的。”
“哦,无意踢倒的。什么,你说什么?是你踢倒的?”
本来听到这话的顾长云还是依旧笑容满面,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张大嘴巴一副被彻底震惊住的表情。
不仅仅是他,包括他身后一起来的六七名华山弟子同样目瞪口呆,就好像六七根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一个词:震撼。
一脚踢倒的,还是无意的一脚,把华清宫前的太清门踢倒,是自己耳朵除了问题还是这青年就是个疯子,在胡言乱语?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这几名华山弟子将目光全部由于乐身上放到了田风身上。
瘦弱,不高,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意味。
“呵呵,抱歉哦。”
田风一副无辜的表情,瞬间让那几名华山弟子无语。
“那个,那个,这位兄弟,那个,你确定门是你踢倒的?”
顾长云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咽了口吐沫,带着三分警惕七分疑惑看着田风,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小步。
但仅此一小步,便足矣体现此刻心里的慌乱。
田风依旧那副无辜摸样,更想确定一下,一旁的于乐不满意的借口道:“不是他踢得,难不成还是风吹的?”
众人再度变色。
他们宁愿相信是风吹的,也绝对不会愿意是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踢得,给他们这样的震撼。
顾长云本来刚要发火,一见于乐那笑颜如花貌若天仙的样子,火气率先消了一半,然后另一半也在理智之下憋回肚中。
他勉强将目光从于乐身上转到田风身上,此刻彻底换成了敌视的目光。身边带着一个如此动人的佳人,娘咧,还一脚踹了华山的大门,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不知道阁下来此何干?我华山和阁下有何冤仇?”
田风有苦说不出,难不成和人家解释说自己一时脑子发热就给踢了门?想了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又是于乐接口道:“你们华山,是不是有一个叫梦琪的女子?他就是来找梦琪的,懂了?”
田风转头狠狠地瞪了于乐一眼,结果换回了于乐的悄然一笑百媚生,立刻鼻血下流强行忍住暗骂一句祸水。
而顾长云则以为这两人是在眉来眼去彻底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立刻火冒三丈一指田风恶狠狠道:“你别欺人太甚。”
他身后的一名白衣青年则悄悄在顾长云耳边嘀咕了一句,顾长云面色一变,由一开始的火红道铁青再到苍白最后还是转为涨红。
那个师弟只说了五个字:西梁山鸷鸟。
西梁山鸷鸟,田风。
身为十大弟子,如何不知?而西梁山的鸷鸟和华山梦琪的事情,也瞒不了几个人,更何况是他呢?
他忍住一腔怒火道:“田师兄,虽然你是西梁山的人,但外面华山也不会怕你。不过师尊下过命令,不让七师妹再见你了,你就别想了,还是回去吧。这踢门之罪,我也会向师尊禀明,凭着西梁和华山的关系,也不会怪你。”
他自认为不是田风的对手。
田风面色一变,眉头一挑道:“果真?”
“嗯。”
顾长云面部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
田风冷酷一笑,跨了一步道:“你认为我会相信?”
身后的于乐跟着呵呵一笑说了句加油。
顾长云和身后的几名华山弟子见状面色不由得一变,小心谨慎的挡在门口,随时准备出手。
“田师兄,别欺人太甚。如果你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们不给西梁山面子。”
顾长云大言不惭,田风依旧报以冷笑,脚步一动,连走了两步道:“这就是贵山的待客之道?我要见你们师傅。”
顾长云面皮一抽,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阻挡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话声刚落,两道身影飘然而至。
当先一人须发皆白身披青袍,自然是华山的清风子,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则是略带不羁身形魁梧的大师兄萧傲生。
“见过师傅,大师兄。”
那几名华山弟子立刻行礼,而顾长云也同样松了口气行了个礼。
“呵呵,没你们的事情了,都退下。”
清风子开口下令。
“可是师傅,这人•••”
“让你们退下,没听到么?”
顾长云刚想狐假虎威一下,结果清风子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他面色不甘的退后,站在了萧傲生之后。
清风子面色稍微好看一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大门,眼角一抽。刚刚山上传来的声音,感情就是大门倒地的声音啊。
“见过清风子师叔。”
田风很乖巧,立刻行礼。
清风子如何认不出是鸷鸟田风?立刻呵呵一笑说师侄怎来了?一来就给老夫送来这么一个大礼?
田风面色微微一红,心中有几分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说不上故意的,没想到这门这么不结实。
闻言的清风子面色一僵,身后的萧傲生则苦笑一声。
娘的,太清门居然被人说成不结实?那天底下,还要几扇门比这门还要结实?一句话算是彻底地讽刺道华山诸子了。
萧傲生暗暗打量田风。
鸷鸟,名不虚传啊。
清风子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怒火平息。怎么说人家也是后生晚辈,总不能和一个后生发火?传出去可是多大的笑话哦。
“师侄前来,可有事情?”
清风子几乎算是咬牙切齿,不过隐藏的异常好,表面上看真好像对后生晚辈和蔼亲切到了极点,连于乐都被蒙过。
田风呵呵一笑,带着三分愧疚七分自傲道:“清风子师叔,此番我拜访华山,是想见一见梦琪姑娘,不知道师叔可否行个方便?”
清风子雪白的眉毛立刻紧蹙在一起。
果然如此,此子一来真的是为了梦琪。
他已经暗暗发誓等到他一走就立刻将梦琪许配给老三顾仲卿,省的夜长梦多,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女弟子被西梁山的小子捡了便宜。
想要拒绝,却拉不开面子,好在一个及时出现的声音给了他台阶。
“呵呵,这位是西梁山的田风田师弟吧?听闻田师弟刚刚下山,便出手教训了夷陵城中的木渎家族纨绔,当真令人佩服。丽水一战,更是力克大秦宫的秦三峰,让某越发的敬佩。在下忝列华山第一弟子的头衔,不知道田师弟可愿意不辞赐教一下?”
说话的,自然是清风子得意大弟子萧傲生。
田风眉头一皱。
萧傲生的名头他自然听过,七国十大青年俊彦排名第四,仅仅在大师兄二师兄之下的高人,就是他?
怎么看,也没有多少高手的风度啊。
他身后的于乐听到要打架,立刻来了精神,起哄道:“谁怕谁?”
说完之后摩拳擦掌,那副表情彻底让华山那帮自制力极差的家伙流鼻血。
清风子老脸一冷心想是哪家的野丫头来华山撒野了?萧傲生只是淡然一笑,竟然没有被于乐吸引,当然,田风是不知道他心中那股波涛汹涌而已。
田风很自觉地退后一步,把摩拳擦掌的于乐给让在前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乐立刻傻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露出一副必遭天谴的杀气脸色,然后很憋屈的退后一步,站在田风身侧。
田风故意不看,心中得意,然后趾高气扬的朝着清风子一行礼,接着抱拳对着萧傲生道:“阁下就是萧傲生萧师兄吧?田风早就有所耳闻。天下十大高手,师兄位列第四,我田风可不敢放肆哦。”
说道天下第四四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强调。
萧傲生脾性极为高傲,虽然有几分不羁,闻言眼眸中立刻闪过一丝愠怒,但迅速转为平淡,呵呵一笑道:“怎么,师弟不敢还是?”
一侧的清风子叹了口气,决定不让这个大弟子下山入世了。就这点城府,被一个鸷鸟就逼得心性不稳,还下什么山?
田风盯着萧傲生道:“胜了如何?”
“让你见梦琪。不过,你不会胜。”
萧傲生冷酷回答,一时间气势无敌,华山诸子立刻拍手叫好。清风子眉头一皱又立刻抚平,摇头苦叹。
田风冷笑道:“说话算数?”
萧傲生头也不回朝着太清宫大殿走去道:“太清殿上,给你一炷香时间准备。”
第二十六章
太清殿,就是华清宫中的一处空旷的大殿,其中只有青石铺设的地面和寻常武夫用的十八般武器,除此之外,唯独一炉清香算是提神。
此地本来就是华山弟子平常锻炼所用的地方,人本来就不少。
华山年青一代第一高手萧傲生对战西梁山西梁四子之一的鸷鸟田风,瞬间功夫便让整个华山弟子知道了。
华山的内门弟子何止上百?尽管太清殿足够大,但得到消息纷至沓来的弟子依旧将整个大殿塞满,最后彻底地水泄不通,就是为了一睹两大高手的对决,以期待从两大高手动手之际看出些武学端倪。
华山大师兄萧傲生率先到场,清风子则在众弟子的拥簇下站在一处相对宽阔的观台之上。萧傲生一个漂亮的飞跃进入大殿正中,顿时博得一阵喝彩之声。
萧傲生傲气一笑,并没有多少兴奋。
能够让他兴奋的事情,只有和高手对战。整个华山二代弟子之中,能够和他真正对战的,除了二师弟之外,也只有顾仲卿一人勉强对战百招了。
所谓高手寂寥,是在无趣。可惜多次要求下山历练无果,只能继续寂寞下去。这一次难得碰到西梁山的鸷鸟,若是不把握机会练一下,实在是可惜。
田风则不急不慢缓缓而行,身后的于乐没有一点紧张摸样,一步一步的跟着田风,朝着大殿之内迈进。
因为于乐是在太过惊艳,导致原本应该是西梁山的鸷鸟风头完全被他夺取。所有男性弟子的目光几乎全部落在了于乐身上,一副被惊呆的摸样。唯独少数的女性弟子在其貌不扬但也确实出彩的田风身上逗留片刻,最后全部放到了大师兄萧傲生身上。
人群之中,顾仲卿和梦琪也在清风子身后。
在看到田风身形的那一瞬间,梦琪面露喜色,待到看清楚田风身后的惊艳女子之后,莫名的眼神一黯。
他身侧的顾仲卿一直在偷偷注视着她,这点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神,顿时对田风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恨意,若非大师兄率先邀战,他都忍不住上去,好生和这个号称西梁四子的鸷鸟对战。
他想知道华山排行第三的他和西梁排在第四的田风,究竟谁更胜一筹。
田风走到萧傲生对面一丈开外,朝着他遥遥抱拳。
萧傲生这点礼数自然有,抱拳一笑,然后朝着四周环视一圈,多了几分得意,高声道:“各位师弟师妹安静一下。”
原本喧嚣的场面立刻变得安静异常,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得到,田风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句这大师兄威信果然高。
若是在西梁山,恐怕大师兄就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对于自己一句话让师弟师妹安静下来,萧傲生也异常的满意,发自内心的笑了下,一指田风道:“这位便是西梁山的田风田师弟,这一次我和田师弟之上单纯的比试切磋,不存在代表两家对战的意思。各位师弟师妹可在此作证,如何?”
田风淡然一笑,心中不以为然。既然自己来了太清殿,就算是单纯的比试切磋,可天下人会这么认为,之上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此番出手,定要毫不留情。
于乐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至于究竟在说什么,也没人听得清楚,恐怕至于她自己晓得了。
“呵呵,在下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到时候还请各位师兄海涵。”
田风说完朝着四周拱拳。
顾仲卿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其他人则议论纷纷,有的说田风挺有礼貌,不愧是西梁四子的鸷鸟,有的人也表示此人单纯的惺惺作态。
田风不介意,四下观看,突然发现了站在清风子身后顾仲卿身侧的梦琪,莫名的眼睛一亮,心中微微一激动道:“在下此番接受萧师兄的邀战,只因为要见一个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清风子都忍不住眉头一皱,梦琪则芳心一动,脸上莫名的一红,她自然看到了田风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但,他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哦?
全场最为不爽的,恐怕就是于乐了。
在田风目光落在梦琪身上并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眼神一黯。莫名其妙的,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姑娘确实生的好看,也难怪田风为了她敢接受人家第一高手的挑战,所谓的国色天香也不过如此吧,看上去还特别的贤惠,比自己确实要好多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摇了摇头,恼怒的看了田风一眼。
结果田风真的感应到一般,目光朝她看来,那一眼,便放佛冻结了所有。
田风放佛看到了于乐眼眶中打旋的泪花,立刻转过身子不敢再看。
那里知道梦琪和于乐的目光却不期而遇,二女目光之中居然擦出了一丝莫名的火花,然后几乎是在同时坑下头。
田风转身对着萧傲生,谦恭道:“萧师兄,请。”
声音落,木剑已经出现在手中,遥遥对着苍穹。
萧傲生点了点头,眼中高傲之色稍微收敛,难得的露出一丝凝重。所谓高手之间,凭着一丝气机感应就能够察觉到高低。
田风虽然仅仅是简单的出剑,但凭着这起手式,绝对能够进入二品一流高手的行列。虽然自负,但也不是傻子。
“呵呵,田师弟客气了。”
他同样出剑,同样的一柄木剑,却比田风的要长了几寸。
类似的起手式,同样的气势不俗。
这仅仅起手式,四周便风云涌动,压力四起。识货的如清风子顾仲卿之流已经暗暗地留神,紧紧盯着场中二人。
“田师弟,外来是客,你先出手吧。”
萧傲生客气了一句,田风嘴角一动,微微一笑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然后整个人突然若鹞子一般,一下子窜出一丈之远,手中的木剑划出一个圈。
一个圈,看似单纯,但却在转眼间,荡出一圈淡黄色的光纹。
“真气。”
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整个场面立刻耸动不安,所有人目光流露一丝惊骇。
华山不缺真气修炼法门,华山弟子大都修炼真气。但能够将真气练到外放而且是逼入剑头之内的,是在是罕见。
顾仲卿自愧不如,单单这一剑,他就无法接下。
但他接不下,作为华山第一人的萧傲生却并没有如何惊慌。
虽然这一剑力道十足气机绵延,但对他而言,还构不成威胁。如果第一剑就让他感到头疼难耐的话,那这第一人的名头也是在有些荒谬了。
身体微微朝后一倾,手中木剑同样划出一个圈。
几乎是完美的复制。
两根木剑相遇,轻微的声响传开,两种截然不同的光圈几乎是在瞬间炸裂,四周起浪涌动,靠近大殿正中的一些弟子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感,然后整个人被莫名的气压给逼得连连后退,场中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好剑法,果然是西梁四子的鸷鸟。”
萧傲生大笑一声,不退反进,手中木剑连连颤动,剑尖发出阵阵呼啸,一圈圈比之前要强烈百倍的光芒散发开来,气势惊人,颇有开山之意。这一剑,被华山称之为‘颤剑’,一剑颤,四周颤。
这一剑,让清风子眉头一送咧嘴一笑。
大弟子居然直接开启杀着,华山最强一剑加上最强的力量打出去,就算是他也不敢说十成把握接下来,何况在天下之排名第七的田风?
这一剑,也让梦琪张大嘴巴芳心微颤,更让于乐握紧拳头暗暗蹙眉,却不知道羡煞多少无意瞥过来的青年俊彦?
唯独田风处变不惊。
他宛若一叶扁舟,随浪而动。
对方剑意绵绵,气势更是磅礴,如果硬拼的话,恐怕最有可能两两败俱伤,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场面。
当避其锋锐,寻求机会。
田风目光如鹰,锐利无比,紧紧盯着颤抖中宛若毒蛇的木剑。
田风一退再退,萧傲生的木剑一进再进。
任何人看去,都是田风处在下风濒临失败,而萧傲生必胜。
第四对第七,果然有差距。
唯独清风子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就算田风比萧傲生差了那么一筹,但绝对不可能毫无反手之力,否则的话怎么配得上‘鸷鸟’二字?又怎么可能下山入世?
鸷鸟,鸷鸟。
直到田风退无可退不必再退腾空而起木剑顺势劈下的瞬间,他才恍然大悟。
鸷鸟,空中之鸟,在空中出手,才最为霸道威武。
田风劈出了一剑,一剑断乾坤。
这一剑,虎虎生威,四周莫名的产生一种怪异的气浪,将所有人往大殿正中卷去。
劈剑,让原本还打算讥笑一番的所有华山弟子闭口不语。
这一剑,也让颤剑不已的萧傲生面色大变。
变化突然,一剑威势已经临近,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只有反手撩剑,以期一剑对一剑,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傲生速度极快。
几乎是在头脑反应过来的瞬间,手中木剑便已经变换了方向。
依旧是颤剑,颤颤巍巍仿若百岁老人蹒跚而行,让人担心之余却依然不倒。一个是劈剑力大势沉威武无双直如泰山压顶。
两剑轰然相撞。
起浪陡然发出爆破之声。然后几乎是在同时,两道身影同时退后一丈之远。
田风以剑撑地,右膝盖微微一曲,直接跪在了青石地面之上,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红色的血液,他抬头一笑。
对面的萧傲生虽然没有跪地,但脚下青石居然生生凹陷了一寸之深,嘴角同样有一丝血红,显然同样受伤。
两人两剑,居然以平手收尾。
清风子叹了口气,闭目养神。顾仲卿眉头一皱,暗道一声‘我不是对手啊’,然后不敢看身侧的佳人。
场中诸子面色各异,惊叹有余,无非是居然战了个平手。
于乐则一个箭步跑到田风身侧,面带焦急拉着田风的肩膀道:“田风,你没事吧?”
原本打算上前的梦琪则碍于大师兄受伤,硬是生生的忍住了移动的脚步。
田风抬头,深深的看了于乐一眼,多了一抹柔情,咧嘴一笑,鲜血再度流了下来,摇头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于乐心痛的一笑,眼角第一次落泪,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下子扑进田风怀中,和田风深深的抱在一起。
田风呆若木鸡,以为自己眼花做梦。直到四周爆发出惊人的叫声,才知道不是梦,双手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搂在了于乐的背上。
那一刹那,便想一直深深的搂着这个女子。
清风子身后的梦琪,看到眼前一幕,莫名的心中一痛,眼角泪珠模糊了整个画面,然后直接掩面痛哭,转身朝外跑去。
顾仲卿立刻叫了一声‘师妹’,然后立刻追了出去。
于乐不顾四周乱糟糟的场面,只是深情忘我的抱着田风。一直以为对田风只是一种莫名好感,直到两剑相交田风倒飞出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手心早就被汗水湿透。那一刻,才明白,自己是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桀骜却不失温柔的男子。
第二十七章
场面有几分混乱。
所有人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田风勉强撑起身体,朝着掩面离开大殿的白衣女子深深的看了一眼,露出一丝决然,一丝惨淡。
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将怀中的于乐慢慢的松开,然后看着清风子道:“清风子师叔,这一次师侄冒昧造访,给贵山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师叔看在西梁和华山叫好的份上,不要计较。”
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清风子虽然有几分责备之意,但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和傲生打了个平手,我也无话可说,你可以去见梦琪了。不过只此一面,下一次,还是不要来了。”
“不必了,师侄这就走。”田风傲然一笑,一手拉着依旧梨花带雨的于乐,转身便朝着大殿之外走去。
人群中立刻分开一条路。
于乐破涕为笑。
清风子喟然一叹,面色青红不定,然后朝着依旧闭目调养的华山大师兄萧傲生身边走去,扔了一颗丹药,冷冷道:“大黄丹,面壁一年。一年之后,若是依旧如此,你一生就不必下山了。”
说完之后,不理会面皮一颤的萧傲生,跟着走出了大殿之中。
••••••
华清宫外,田风看着高大巍峨几乎算是直插云霄的大殿,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
于乐跟着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一直牵在了一起。
“田风,我们走?”
于乐一笑,笑靥如花。剪秋水一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身边并不算高大但是在她心中比这华山还要高大威武不下百倍的男子,心中莫名的充斥着幸福感。
她从来不信什么三生石畔的约定,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的轮回一说,也不信老庄之道孔孟之学,但这刹那间的惊鸿一瞥却真的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谁能够想到在夷陵的一家酒楼便碰到了生平中第一个让自己如此心动的男人呢?
锋芒内敛但气质如风,如何不会让他心动?
那一日丽水江畔的大战秦宫高手秦三峰,潇洒不羁的身形,稳若泰山的姿态,早就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华山小道的滴滴点点如何记不清楚,那一路上的颠簸谁能够认为值得用一生去记忆?
可她愿意。
“走。”
目光深邃的男子在顷刻间点了点头,看似艰难但却异常果断坚决的转过头颅,对着这个国色天香的祸水一笑。
一笑对一笑。
早就不是半月前的哪一种尴尬与慌张,多了一种一笑泯恩仇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大仇恨的味道。
田风也从最初的惊艳道现在的习惯。
习惯了这一张梨花带雨的笑脸宛若雨后初晴绽放的彩虹,剪秋水一般的眸子能够彻底地看透人的内心某处。
这样的一个女子,天下男人都应该为之疯狂,若是自己还不好好珍惜,算男人?
两人各怀心思但都认为是各怀鬼胎,笑完之后便真的朝着山下走去。那一扇高傲的大门被两人践踏在脚底下,于乐还特地用力跺了一下,灰尘四起。
田风扑哧一下,右手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于乐柔弱无骨的纤手之上。
那一刻,怦然心动然后迅速离开,但眼眸中已经多了一丝惊慌失措。
于乐则仿若未觉,反倒是左手朝着田风的右手靠了靠。
然后再那一瞬间,紧紧的握住。
手心中,似乎有汗水流出,但更多的却是温暖。
于乐咧嘴一笑,酒窝深深。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将紊乱的想法压在脑海之下,但右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
刹那间,山风涌动,吹在人的脸上,多了一丝说不清摸不着的清凉意味。四周郁郁葱葱的林木随着山风一起摆动,方法也在为这山道上的两人喝彩。
田风突然觉得,自己愿意用一生去握着这一只手,这一个人。
“田、田师兄,等一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不算大甚至还有几分羞涩的少年声音。
田风和于乐同时止步,抓头一看。
身后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气喘吁吁,俊秀的脸上已经沁满了一层汗珠,看到田风和于乐的时候面上一喜,却也同样一红,显得不知所措,原本组织好的话在瞬间便烟消云散,最后便成了呆呆的看着田风和于乐。
“有事?”
田风微微露出一丝疑惑。
这少年他不认识,但看服饰应该是华山的新入门弟子。自己刚刚算得上是大闹了华山一场,全华山的恐怕对自己都有不少成见,怎么着少年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来找自己?
少年啊了一声,然后面色更红,低头一想,点头道:“田、师兄。我,我叫叶子明,是, 是山上的弟子。”
田风咧嘴一笑,于乐原本因为自己享受的刹那静谧被人打扰颇有几分不爽,见状同样咧嘴,两人看着叫做叶子明的少年。
“我知道你是山上的弟子,怎么,是你师父还是你哪位师兄让你来找我的?”
少年涨红了脸,最后鼓起勇气道:“不,不是的。是,是我七师姐,让我递给你一个,一个东西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锦帕之上绣有龙凤,四周以金边相缝,说不出的华贵而美丽。
田风眉头一皱,伸手接了过来道:“除了这锦帕,她还有什么话么?”
叶子明想了想,摇头道:“没了。”
田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了句感谢,然后便转身欲走。
这锦帕,是当年和梦琪的定情之物吧。如今还给了自己,算讽刺么?田风苦涩一笑,却逃不过身边女子的细心观察。
于乐笑道:“怎么,是梦琪姑娘和你的定情之物?”
田风没有向之前那般低头不理睬,而是很正经的看着于乐,点了点头道:“算是吧。当年的西楚旧都和她相遇,便买了这么一块楚锦。”
于乐眼眸中微微路出一丝酸楚。
田风笑了笑道:“不过物是人非,现在也没了多大的意义。既然她还给了我,说明我和她之间的缘分也已经到头了。”
于乐鼻头一动,笑了笑,抬头问道:“那你会不会送我一件?”
田风摇头。
于乐不喜。
田风抚了抚她一头青丝道:“如果送你一件,我怕你某年之后,也会还给我,到时候,我不说又要睹物思人了?”
于乐立刻给了他一个拥抱。
田风笑而不语。
两人正在温存之时,原本已经转身离去的叶子明突然又出现在两人身后,说了句‘七师姐说了,如果你还认得这锦帕,晚上在老地方见。’
只是话刚出口,就发现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顿时连脖子都通红一片。
田风和于乐赶紧松开,装作一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闻言,田风笑道:“小师弟,多谢你了。”
叶子明连呼不敢,然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则胡思乱想的退了回去,路上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满身的灰尘。
田风莫名的感到一丝熟悉。
于乐则扑哧一笑,说了句‘该死的小家伙’。
田风再度看着于乐时,脸上多了一丝犹豫。
于乐很知趣道:“怎么,在考虑要不要去老地方?芳心,你是本公主的一品带剑侍卫,你的时期就是本公主的事情,我陪你去。”
田风立刻哑然,然后挥了挥手中锦帕道:“该是个了断了。”
于乐点头道:“好,那我就在山下等你了。”
田风摇头说你和我一起。
于乐笑靥如花,一起就一起,还不是正中下怀了?
••••••
入夜,清月悬挂天际,给整个华山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光彩。
华山半山腰,有一处‘望月亭’,乃是七景之一,只不过位置太过偏僻,加上道路不是太好走,所有很多人都已经遗忘了有这么一处绝佳的观月之地。
原本夜深人静,观月台一般是悄无人烟。但今夜却不知道为何,有一道白衣佳人静立在亭中,不时的朝着四下观望,面带焦急。
她正是华山的第一美人梦琪。
至于在等谁,自然是当年送锦帕者了。
风吹月摇动。
就在她满面焦急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一边荒僻的小道之上缓缓的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田风。
梦琪在看到孑然一身的男子时,面容一动,刚要一笑,却发现男子身侧还有一道娇小的女子身影,不正是一席青衫美貌如花的于乐还能够有谁?
他笑容顿时一僵。
田风则面无表情的走进亭中,于乐很识趣的没有跟进来。
田风看着倚栏杆的佳人,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愧疚。不过这些冤孽是这具身体犯下的,自己和这个梦琪姑娘绝对是一清二白白的不能够再白了。更何况自己现在喜欢的是于乐,怎么可以去欺骗梦琪了?
今夜之所以来,就是要将这件事情讲清楚。
“你,你来了。”
梦琪本来就很腼腆,此刻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面带惊慌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田风悄然一笑,说是。
然后再度归于沉默。
还是田风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道:“你今夜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是先走了。若是被华山的师兄弟看到,恐怕我田风又要被千夫所指了。”
闻言的梦琪脸色一阵发白,欲言又止最终眸子一阵模糊,忍不住落泪了。
田风最怕女子哭。
之前的于乐一旦要泫然欲泣就立刻一心的抱歉。见到梦琪如此,同样难受,递出一块锦帕道:“别哭。”
简单的一句别哭,不知道要胜过多少句甜言蜜语的关怀。
梦琪还是忍不住放声痛哭了。
田风叹了口气,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天空清月。怎么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了?本来就是说明目的然后拂袖走人。但看现在的样子,还怎么走哦?
于乐呆在亭子外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显然不是很爽快。
田风沉默不语。
梦琪似乎也哭累了,最终接过田风递过来的锦帕,依旧是那一只绣着龙凤的锦帕,缓缓的擦拭了一下。
田风咳嗽一声,正色道:“梦琪,我和你之间确实不合适。我知道你对我有心,不过清风子似乎不会同意的。”
梦琪身形一颤,眼圈一红,又要哭的样子。
田风立刻道:“如今我要前往天下各国历练,路途危险重重,所有•••”
“你不要说了,我懂。”
梦琪掩面痛哭,阻止田风说下去。
她不时不知道清风子的意思,同样也知道如果真的想要和田风在一起,恐怕是困难重重。本来这些困难可以解决,但因为半路杀出了于乐,事情就不简单了。
这个时代虽然是一夫多妻,但田风不会乐意,冰清玉洁的梦琪同样也不会同意。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望月台上。
良久,夜风乍起。
田风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梦琪身上,略带关怀道:“此次一别,也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够相遇。你我之间缘分已尽,不可强求。”
说完之后,提步离开。
那一刻,梦琪心若死水。却没有再行哭泣。
人生在世,不过一个缘字。缘分已尽,已尽,不必强求。
再回首,却发现伊人已去,只有一道洒满清月之辉的荒僻山道,不时的发出低鸣而忧伤的曲。
第二十八章
“你真的要和她恩断义绝了?”
“你确定要一直做我的一品带刀哦不带剑侍卫了?”
“你会带我浪迹江湖一直到最后的是么?”
••••••
下山路上,于乐滔滔不绝。
田风是在佩服,她这些问题究竟是哪里来的,能够这么的孜孜不倦。当然, 对于她的问题,田风只会用摇头和点头来回答。
也不知道望月亭上的那人,究竟会何去何从哦。
田风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身边犹自喋喋不休的于乐,笑道:“不累?”
于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说了句‘脚好累,要不你背我?’田风直接速度加快朝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是一个相对繁华的小镇。虽然是战国时代,天下人慌乱,但有华山这样的一个超然大宗,庙堂上的那些战乱还真不敢波及到这里。
所有相对而言,在华山脚下以及西梁山脚下的居民相对还是幸福的。
小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有华山的存在,所有小镇比其他地方要和谐安全的多。所有不少客商路过此地都会选择再次栖息,求个安心。所有,小镇上的客栈还真不少。
此刻已经是三更半夜,依旧有几家酒楼兼客栈灯火通明,大都是一些常年奔波在七国的客商。
田风和于乐选择了一家相对静谧一些的客栈。由于担心于乐这等容貌是在太过逆天,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田风便给她买了一个斗笠带着,刚好遮住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面容。
这就客栈兼酒楼共两层,加上后院的住处,倒也占地不小。里面暂时只有三桌客商,都是刚刚到达,故而人声不决。
对于两人的到来,三桌客人显然没有任何的多虑,依旧各忙各的。
田风和于乐选择了比较靠角落的一个位置。
两人随意点了几份热乎的酒菜,便静立不语。
店小二忙的不亦乐乎。
“侍卫,和我说说你的童年趣事?”
于乐可不是一个自甘寂寞的人,屁股下的凳子还没有做热,便开始打趣。
田风闻言一笑,摇头道:“没啥趣事哦。”
于乐翻了个白眼。
田风呵呵一笑说童年除了练武就是读书,那里有多少趣事?加上西梁山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可没有什么时间和我在一起玩。我那几个师兄,除了大师兄和善之外,二师兄和三师兄平日都是板着个脸的。
于乐托腮望着田风,想了想道:“那你和我说说你和那个梦琪姑娘的事情?”
田风眉头皱了皱,想要拒绝,结果于乐说不许拒绝,只得认命,想了想,还真没有多少记忆。毕竟自己占据的只是这份躯体,所有大部分记忆是不存在的。
想来想去,最后干巴巴的找出在西梁山上的几段事情。
于乐撇着嘴。
田风嘿嘿一笑说要不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
于乐立刻装出一副高人风范,说本公主的事情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听的?但仍旧清了清嗓子缓缓回忆往昔。
这于乐也算一个可怜人。
本来大韩国国主便又几分荒淫无度,所有身边妻妾成群自不消说。本来于乐母亲,也是正儿八经的国母挺受宠,后来因为一件事情让国主不爽便冷落了,基本上一年都不会去宠幸的。
于乐的童年过的不错,毕竟有一个母仪天下的人撑腰。但后来自己的母亲失势,连带着自己也跟着失势,不少侧妃儿女都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她本来性格就比较直爽,自然很不客气的回骂。结果受罚的往往是她。
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她便偷偷溜出宫廷。
至于身边到底有没有死士,他确实是不知道。但按照七国的惯例,每个皇室的子女身边都会跟着一两个死士,恐怕于乐也并不例外。
但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是不会出面的,除非主子遇到了生命危险才会出手。
于乐说完这些之后,原本愉悦的表情早就消失不见,剩下的之上无尽的落寞和忧愁,刚好店小二在此期间上了酒,便斟酒一饮而尽,喝道尽兴处直接把头上斗笠给揭了下来。
尽管身在角落,但如此风貌如何隐藏得住?瞬间惊艳全场啊。
有几个好事者已经忍不住嗅了嗅鼻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田风暗呼糟糕,但所谓艺高人胆大,倒不怕出现什么厉害的高手欺负于乐,大不了自己拼命一搏罢了。
连华山的大师兄都不能够把自己怎么样,更何况这些小镇的小鱼小虾?
于乐脸色酡红,看着田风,妩媚一笑道:“今天我不开心,侍卫,你要陪我喝酒。”
田风直爽一笑点头,自己倒了一杯酒。
于乐如此豪爽做派,实在让不少自称爷们的家伙汗颜啊。加上于乐貌美如花,在如此荒僻的小镇上就更加难得一见了。
至于这句‘侍卫’的称呼,也让不少有头有脸见过世面的人心头一震,暗暗地打量两人,确实发现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不由得联想到在外游历的某些皇室王子公主之流。
难不成这女子还是某位公主郡主不成?若真是,那恐怕这是朵带刺的花啊,摸不得。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见过世面。
其中一桌,有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和两名长相阴鸷的老者,在听到侍卫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的留意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自认为是玉树临风的家伙端了一杯酒,笑呵呵的朝着于乐那边走了过去。
对于于乐的国色天香,这类纨绔一向是不愿错过。
“呵呵,不知道这位姑娘芳名?在下秦无烟。”
“秦无烟?不认识。”
于乐很不给面子的直接回绝,依旧和田风有说有笑,吃酒吃菜。
秦无烟乃是大秦的世家公子,和当今的大秦国主乃是嫡系之亲,老爹自然在大秦身居高位。除此之外,还是大秦宫宫主的关门弟子,武学修为不俗,智谋策略同样不简单。此番前来华山,准备向清风子七弟子梦琪姑娘提亲。
和他一起前来的白衣公子哥名头同样不低,叫做白先同和当今名动天下的四大神将之首的白起乃是叔侄关系,深的白起的厚爱,不出意外三年内定能够加官进爵。同样也是大秦宫的得意门生,修为更在秦无烟之上。此番前来乃是陪同秦无烟,否则绝对不会涉足如此荒僻之地。
至于那两个阴鸷老者则是不折不扣的高手,虽然不是大秦宫之人,但一身武学修为极高,被誉为皇室的两大圣尊,平日负责保护公主皇子之流。虽然秦无烟和白先彤不是什么皇子公主,但身份是在可贵,加上来华山是要务在身,大秦国主亲自批准让两大圣尊陪同。
两大圣尊虽然不在十大高手之列,但因为是隐士的高手,所有真正的实力也不在十大高手的后五名之后,绝对的二品高手。
至于白先同和秦无烟,则在武道之上略微差点,但也差不多到了二品之境。
秦无烟面色一变。
平日在大秦之中,谁敢对他如此无礼?便是那些个皇子公主,和他也只会称兄道弟不亦乐乎。但念在对方是个美人儿,便强忍住心头怒火强笑道:“呵呵,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于乐对这种苍蝇彻底不耐烦了,挥手道:“滚。”
一个滚子,说的极其霸道有力。加上是用力吼出,所有近乎全场都能够听得到。田风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眉头一挑说了个‘霸气’。
于乐则抱以一笑说小意思,然后打了个酒嗝。
全场哄然大笑,带着看戏的目光看着这一桌三人。
和秦无烟一起而来的白先彤刚要起身,被其中一名老者伸手拦住,低声说了句‘稍等’,白先彤点头不语,之上观看。
秦无烟彻底冷下脸来。
就凭着这一个字,如果是在大秦,他可以让说这个字的人有一百种死法。当然,除了那些比他实力还要强大的高人。
他冷冷的盯着梦琪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之后,甩手就是一巴掌。
对于女人,从来只有两个手段。要么是以温柔骗上床,要么是霸王硬上弓。两种共赴巫山,但感觉完全不同。
这一巴掌速度极快,力道极大,若是甩在了娇弱的于乐脸上,恐怕于乐要直接翻飞出去。
田风面色一冷,也不见如何动作,右手宛若闪电一般伸出。
秦无烟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动不了了,宛若被铁钳给钳住一般,一动不动。
他面色一变,低头一看。
田风的手已经握在了他的右臂之上,而田风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自顾的喝酒吃菜。这等风范,是在是高手。
于乐笑颜如花,夹了一筷子菜给田风,说了句‘好。’
秦无烟大怒,使出浑身的力道,另一只手掌朝着田风拍下。
这一拍,便是力贯千斤。
所有人变色,唯独于乐依旧笑容面满,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出掌的秦无烟。
而田风更加的淡定,左手的筷子放在嘴里,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怪异手法打了过去。
哎哟一声。
原本看似气冲斗牛的秦国秦无烟立刻满脸的痛哭之色倒飞出去,直接砸散了一张酒桌,躺在地上翻滚挣扎。
酒客面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依旧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青年男子,这个被那喝酒女子称为‘侍卫’的人。
“不自量力。”
田风放下筷子,喝了口酒。于乐则添油加醋的说了句‘星星之火也敢喝皓月争辉?’
另一侧的白先彤和那两名大秦皇室高手再也做不住了,豁然起身。
白先彤最先来到秦无烟身侧,看到秦无烟的手掌之上一片血红,宛若血手,不由得面色大变,心中大怒朝着田风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秦公子出手?”
说话声中,那两个阴鸷老者已经围在了田风身侧,面带谨慎。
就凭着田风那风轻云淡的一击,便足够让他们仰视。如此身手,绝对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某位才能够有的啊。前五不敢说,但前十肯定有的。
他们虽然武学修为不低,但也不敢说就比田风强,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是两人联手,也未必打得过这看似瘦弱的男子。
错觉么?
田风惫懒的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一眼怒火重重的白先彤,一笑道:“怎么?不可以?”
这句话是在是嚣张至极,连于乐都忍不住暗暗叫好。
白先彤自然是面皮一颤,语气生冷道:“阁下可知道秦公子的身份?哼哼,若是知道了,恐怕便不会这么说了吧。”
说完这句话的他,甚至还挺了挺胸脯。
田风依旧面部红心不跳的哦了一句。
白先彤忍住怒火。
他不是傻子,知道能够在举手投足间打残秦无烟的,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虽然他身侧也有两个高人,但他不敢说着两人能够在风轻云淡之中一招击败秦无烟。
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结果这青年做到了。
“秦公子乃是大秦皇室嫡系王孙,更是我大秦宫宫主关门弟子。阁下既然如此嚣张,那不妨说说自己身份。”
白先彤缓缓吐出这句话,多了一丝傲然。
天下七国,还不是秦国为狮他国为羊?此人就算是某国的皇室高手,又能够如何?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
谁知道田风居然故作不知的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早知道直接废了他,省的麻烦。”
“放肆。”
白先彤再也忍不住,面色大冷。
田风懒得理会,只是吸了口气,对着于乐道:“酒够不够?”
于乐很配合道:“不够。”
田风哈哈一笑说小二上酒。
第二十九章
这一声小二上酒喊得响亮,白先彤忍不住身形一颤。
他大喝一声刚要出手,被身后的灰色衣衫老者强行拉住,做了一个不要的眼神,然后略显恭敬的朝着田风道:“在下干将,曾经有缘和西梁老祖见过一面,得到过他的指点。不知道阁下和西梁山的西梁老祖是什么关系?”
干将,莫邪,便是两大高手的真名。
刚刚田风出手快如风,但那一丝内家真气的波动却并没有被他忽略。所谓高手之争一触即发,他能从其中查出一丝端倪。
西梁山的西梁老祖乃是老十大高手排名第二的变态人物,若是此子真的和西梁山老祖有什么特殊关系,恐怕到时候西梁山老祖一怒之下追杀道秦宫,他们两个只有死翘翘的份,除非大秦宫的宫主出手。
闻言的莫邪一愣,这才觉得此子好像还真有几分西梁山弟子的味道。
至于白先彤已经面色微微一震。
作为上层人物,对天下庙堂江湖自然是了若指掌。西梁山虽然不在庙堂之内,不参与庙堂之争,但就能够被世人遗忘了?
天下四大武学圣地,西梁山甚至排名在大秦宫之上,只屈居在神秘的昊天山庄之下而已。难道这小子居然是西梁山的?不像啊。
众人都在期待田风的回答。
结果田风很不给面子的对着于乐道:“公主,可要休息哦?”
干将面色一冷,但依旧没有出手。莫邪脾性有几分暴躁道:“大哥,和他废什么话哦,直接出手拉到。这小子装神弄鬼的,还指不定是那个王室的走狗。”
白先彤同样点头赞同。
干将咬咬牙,依然道:“还请阁下赐教尊号,也好让干将知道天下居然还有你这等豪杰青年。”
于乐道了句‘呱噪’。
田风则稍微正经道:“田风。”
“你就是田风?鸷鸟田风?西梁山四子之一的鸷鸟田风?”
干将一连串的抛出三个问题。
莫邪则目瞪口呆。
白先彤念叨几句,豁然变色。
西梁四子的鸷鸟。
天下十大高手的第七。
居然就是这个人?
同样的问题几乎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田风却不理会那帮人的惊讶姿态。倒不是他太过骄傲,而是觉得自己的名头并不咋的,怎么就让这些人畏首畏尾的了?
田风打了个饱嗝,然后说了句好酒好菜啊,接着偏头看着依旧围在身侧的干将莫邪外加白先彤,淡然调侃道:“还打不打?”
“啊?”
干将愣了一下,莫邪则咬咬牙没说话。白先彤很想上去给这个欠揍的家伙一顿暴打,但想想此人天下第七的名头,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低头不语。
“打死他。”
在地上挣扎痛哭的秦无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一句话,然后很痛苦的站在白先彤身侧,面容阴狠的盯着田风。
刚刚这个人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此仇不报非君子啊,虽然从来没有人承认他是什么狗屁君子,但仇是一定要报的。
干将、莫邪、白先彤三人面面相觑,没有给出回答,同一的低下头。
白先彤还算客气的拉了拉衣衫脏乱的秦无烟,小声道:“算了,别耽误正事。”
感情秦无烟没有听到刚刚鸷鸟二字,闻言立刻勃然变色道:“你说什么?你让我放过此人?今天我不杀了他,就不信秦。干将莫邪,给我出手,我到要看看这小子是三头六臂还是有九条命,敢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
结果身边的干将莫邪同样很客气的拉了拉他衣袖,用一个眼神表示低调。
田风抹抹嘴,起身看着身前四人道:“既然秦公子还有兴趣和我过几招,那这里似乎有点太窄了,出去如何?”
说完之后,一股磅礴的气势悠然流露。
秦三峰面色一边朝后一退。
干将莫邪心中一紧立刻护在了白先彤和秦无烟身前。
干将拱手道:“还希望阁下能够看在大秦宫和腾蛇尊下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
腾蛇,西梁山的二师兄,如今在大秦之中风声水起,几乎和白起平起平坐,甚至更在白起之上,封了个右将军头衔。
田风听到腾蛇二字,面谁微微一松。
“呵呵,既然你都搬出了腾蛇,那我便放过他。”
“多谢了。”
干将松了口气。田风却狡黠笑道:“不过他对公主不敬,我作为侍卫的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受辱,所有,我要他道歉。”
田风这句话一出口,于乐立刻表现出一副委屈摸样。
干将咽了一口吐沫异常无语。莫邪则眸子一冷说了句欺人太甚。白先彤干咳一声想笑又不敢笑,他真心服了这个也不知道是六国中哪国的公主殿下。
秦无烟因为有干将莫邪两大高手在前面保护,立刻趾高气扬道:“不可能。”
三个字刚刚出口,于乐立刻泫然欲泣。
田风眸子一冷,气势更强,不少略懂武道的人已经纷纷变色离座躲让。
干将和莫邪不敢怠慢,立刻释放真气挡住那绵绵不绝的气机,生怕让这个秦无烟受到伤害。两人果然是高手,一联手,气势倒也不弱,勉强和田风抗衡。
当然,田风之上略施一手而已,并没有尽力。
见状越发的冷笑,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用处,气机绵长的吓人。
对面的两人脸色越发难看。
本来还有一争高下的心思彻底胎死腹中。
就这等真气而言,他们两个已经 是完败,更何况这鸷鸟还有更加惊人的剑术?前来的时候就听宫里的几个高手提起夷陵分宫的宫主秦三峰被人家一剑惊退。和秦三峰相比,他们都略逊一筹,更何况是田风了?
干将强忍住压力道:“还请看在腾蛇尊下的面子上,就此收手。”
“少他娘的拿腾蛇压我,我和他不熟。”
田风很不客气。
秦无烟那句‘不可能’彻底惹到了他。
干将面皮一跳,知道若是秦无烟不道歉,此事恐怕难以善终了。他递给了秦无烟一个眼色道:“秦公子,忍一忍。”
秦无烟面带惊慌。
难不成连干将莫邪都对付不了此人?否则怎么会流露如此谨慎的表情,而且还让自己去道歉?
自己说出去的话,难不成就是屁?
他立刻摇头。
结果莫邪瓮声瓮气道:“秦公子,你若是不道歉,外面两人可不负责你的安全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
秦无烟立刻面色一变,冷冷的瞪了莫邪一眼,一身的怒气无处倾泻啊。这一次是被人打了牙还要往肚子里吞啊,太憋屈。
白先彤同样劝道:“无烟,这鸷鸟乃是西梁四子之一,天下第七的高手。我们几个人恐怕不是对手。”
秦无烟闻言面如死色,暗暗骂了句怎么不早点说。
然后真的能屈能伸朝着于乐抱拳道:“刚刚是我错了,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至于究竟是哪国的公主,他也懒得去问了。
田风微微侧目。
他本以为这家伙会钻牛角尖给自己机会教训他,没想到这么能屈能伸了?看来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啊。
于乐很豪气的挥挥手说饶你了。
秦无烟眼中闪过一缕厉色,却一闪而过无人看见。这婊子,下次别让自己看到,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她求死不能。
“既然公主饶你不死,那你滚吧。”
田风很不客气的再度提了一个滚子。
对面四人面容一颤,却最终无人敢反抗。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如果对面四人是和田风同一个境界的高手,恐怕无论如何,田风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吧。但实力摆在面前,没办法的事情。
干将咬牙切齿低头说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开。
秦无烟狠狠地瞪了一眼田风,满脸的杀机。白先彤则面色通红,心中深思不已。莫邪则气呼呼的跟着干将一起离开。
这一次,也太他娘的憋屈了。
等到四人离开之后,田风和于乐哈哈大笑。
自己这一次算是做足了派头啊。
看来实力带来的差距还真不少一般的爽啊。
田风道:“还要酒?”
于乐摇头说有点晕。
田风说那好,咋去休息。
两人便朝着后院走去,那酒楼的老板早就被田风吓坏,一脸惶恐的亲自带路,给了一间最好的房间。田风本来还想单独要一间,却被于乐拉住,说一个人害怕,你就在我床边守着。
田风瞬间无语,说我这个侍卫做的还真到位。
于乐便甩了一个妩媚的笑容道:“不乐意?”
田风立刻矮了一截呵呵一笑说‘求之不能啊’。
••••••
酒楼之外,秦无烟怒火冲天,对着干将莫邪骂道:“要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区区天下第七都对付不了,还自称是皇室最厉害的两人。可恶,可恶。”
白先彤劝不住。
干将莫邪老脸一红,干将刚要辩解几句,莫邪则不耐烦道:“那你去打。你不是秦宫宫主关门弟子么?那田风也不过是西梁老祖的第四弟子。”
秦无烟刚要反驳,却发现找不到话,最后讪讪不语。
白先彤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没事,先让他嚣张几天,等华山事情结束在找他不迟。”
秦无烟闻言立刻来了兴趣道:“怎么,先同你有办法教训这家伙?不,最好要这家伙死。那妞归我。”
干将莫邪一阵白眼。
白先彤苦笑道:“这恐怕做不到。不过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如何教训?”
秦无烟咬牙切齿,今日一夜所受到的屈辱可以抵得上他的平身了。
白先彤嘴角一翘,朝着身后灯火通明人声沸鼎的酒楼道:“既然是西梁山的鸷鸟,那只有让大将军请腾蛇出手了。”
干将插口道:“人家是师兄弟,怎么可能教训师弟?白公子你这个想法有点不现实,不现实啊。”
秦无烟一样疑惑不解。
白先彤摇头道:“腾蛇既然在西秦,那我叔叔便又办法请他出手。更何况,这一次鸷鸟得罪了的是我们大秦的嫡系皇亲。我相信那腾蛇会权衡利弊的。”
干将莫邪闻言不语,想想似乎也挺有道理。
秦无烟笑脸一片,连连点头。
白先彤却在心中骂了一句‘废物’,脑海中却又闪过了那一笑倾城在笑就要倾国的绝色佳人了,不由得想道:那公主,究竟是哪国的哦?
第三十章
夜风习习,透过窗子,吹在人身上,别样的舒服。
田风和于乐共处一室。
当然,于乐是躺在床上,田风是站在门口,半靠在墙上。
正如于乐所言一般‘一品带剑侍卫’是要贴身随行的,哪怕于乐如厕,田风也要寸步不离。
田风真的觉得自己脑子被门缝夹过了。
回想刚刚很嚣张的面对秦宫四大高手,不由得嘴角一翘。
那秦无烟确实该打。秦无烟虽然身份客观,大秦宫宫主的关门弟子,资质自然是上佳。又是秦朝嫡系王孙,将来还是有可能官拜一等侯爵的。
虽然历史上不知道秦无烟这个人,但他同样不敢小觑。
干将莫邪两大秦宫高手虽然也让他忌惮,但还不至于多么忌惮。最让他忌惮的是那个没说几句话城府极深的白衣公子白先彤。
白起的大名他自然知道,历史上也是留名。那白先彤是白起的侄子,自己最担心这家伙找到白起,由白起出面,到时候自己二师兄碍于情面,肯定要教训自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怕白起暗中给自己下绊子。
所谓明抢一档暗箭难防,自己武力值虽然极高,但若是几个同样的高手暗中偷袭,还真的难说。
将白先彤列为黑名单的同时,华山上的萧傲生也进入了此名单。
萧傲生这个人心性极为高傲。这一次和自己战成平手,不下山入世还好,一旦下山入世,自己恐怕就要被他纠缠不清了。
华山和西梁山较好不假,但那都是表面的。
现在梦琪被自己彻底伤到了,不代表那顾仲卿不暗中出鬼。
“你困么?”
田风正在回想日间的林林种种, 给自己定各种计划,耳畔便传来了似睡非睡的于乐声音。
于乐翻了一个身子,突然做起来,膝盖顶着下颌,面带微笑,确实比花还要娇艳百倍。每个男人看到这一幕肯定都会产生怜香惜玉的心思。
田风咳嗽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困。”
“吹呢。”
公主于乐愀然一笑,百媚顿生。
田风笑而不语,只是看着于乐。他害怕某一刻,这女子如果不在自己的身边了,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女孩把。
于乐跟着沉默,难得路出一丝忧郁。
“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想念家了?”
田风异常细心,见到此女表情迥异,立刻关心问了一句,然后跟着走到床边,却自恃身份没敢坐下。
于乐宛若乖乖女一般点了点头,然后一指床脚道:“你坐下吧,一直站着也挺累。”
田风抱以一笑,真的做了下去。
“有什么不开心的呢,说出来给我开心开心。”
田风还真不习惯着丫头如此冷清忧郁的表情,不由得打趣道。
于乐顿时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杀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但依旧没有笑,反倒是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真的想家了,现在。”
田风眉头皱了皱,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道:“那明天去大韩。”
于乐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又不想见父王。我只是想母后了。她一直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了皇宫,要是知道,肯定要担心死。”
田风很想骂一句活该,但看到于乐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心中一痛又忍住了,伸出手想要搭在她的肩头,却又立刻缩回。
“那就去看你母后。”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这个一品带剑侍卫摆平不了事情?”
闻言的于乐破涕为笑,狠狠的给了田风一拳,只不过打在田风身上,就立刻柔软无力,田风笑着咧嘴一笑说不痛。
于乐神情依旧有几分落寞,她深情的看了一眼自己亲自封赐的‘一品带剑侍卫’田风,眼圈一红道:“田风,大韩是不是真的要被西秦灭国了?”
田风眉头深锁,却在瞬间恢复原状,强自一笑。
六国被灭,大秦一统天下,乃是历史定论,根本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他本来很想点头说是的。不过看到于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一软,摇头道:“那也未必。”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大韩必败。西秦的铁骑已经冲破了大韩十三关,就要包围整个大韩城池了。难道他们都是骗我的么?”
于乐面色苍白。
对于于乐知道这些事情,田风确实有几分诧异。本来还以为于乐之上疯疯癫癫的宫廷公主,没想到细致入微也了解许多宫廷仕女不了解的事情。
西秦破关十三,逼入大韩都城。
算算时日,应该也差不多了。
白起大将冲锋陷阵坑杀大韩十六万士兵,腾蛇出谋划策,如此珠联璧合根本就是无解。大韩虽然不缺人才,但大韩国主昏庸无道,只知道歌舞升平醉于酒色,如何能敌?大韩城破,恐怕就在一月之内吧。
如今天下疯传大韩将步入西楚后尘,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田风叹了口气,终于伸出手,放在于乐肩头。
于乐身子莫名的一颤,似乎朝后缩了缩,但最终还是定在原地,双眸直勾勾的看着田风,早就失去了日间的笑颜如花,唯独一丝落寞让人心痛。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父亲昏庸无道,将才如木子鹰、腾轩之流的不用,反而让赵成、于典文那样的家伙挂帅,失败是迟早的事情。但若是六国联手,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那你的意思,只要六国不联手,大韩还是避免不了灭亡的悲剧?”
于乐神情越发的落寞。
田风沉默不语,之上叹息。
于乐眼眸中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的掉落下来,然后便一下子扑进了田风的怀中。
田风紧紧抱着此女。
亡国公主,恐怕若是被外人知道,真的要沦为玩物了。那一瞬间,田风肯定自己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韩会灭国。呜呜•••母后,我想你啊••••”
于乐痛哭淋漓,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田风一夜无语,只是紧紧抱着这个身心憔悴的女子。将要亡国的痛苦,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极为苦痛的事情,更何况一个柔软女子乎?
田风不敢离开一步。
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于乐脸庞,居然有一种凄美的味道。
第二日清晨,田风和于乐洗漱好之后,随便吃了点早餐,便启程上路。
于乐深情落寞,只是跟着田风。
找到一辆马车之后,田风说了‘大韩’国都之后,马夫直接回绝说战乱之地不去。结果辗转反侧找了好几个,都因为韩秦对战而不敢去。
无奈之后,只得找了一个马车去附近赵国边境,然后在徒步过去。
谈好价钱之后两人无语直接坐上了马车。
这一次,于乐没有像之前那般掩鼻嫌弃,甚至很坦然,一上车便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车厢四壁发呆。
车声辘辘,马蹄踏石声声声入耳。
听风暗自感叹,却并未言语。
车行至丽水,已经是日上正午。此刻正是暖春之际,万物从生,一派生机勃勃。丽水那边依旧是人来人往,但却少了当日的那丝温情。
到了码头,田风甚至看到了上次载着自己和于乐去华山的那位憨厚大叔。犹记得大叔目瞪口呆直流口水的可爱摸样。
码头那边船只依然很多,但却少了那一叶孤舟和那在孤舟之上独自抽着旱烟的老白,更没有那一丝夹着浓重秦腔的方言。
田风忍不住叹了口气。
赶车的马夫约莫五十岁,头顶着一个瓜皮帽,一身的破布粗衫,显示出身份的寒碜。他走这条路不多,但大概也知道丽水这个地方,哟呵一声,笑着朝车厢中半日无语的田风道:“公子,到了丽水哟。”
田风嗯了一声。
马夫可能觉得路途寂寞,除了马嘶之声别无其他,百无聊奈,尽管知道车厢中的客人不怎么愿意讲话,还是硬着头皮呵呵道:“公子前往赵国,可是寻朋访友哦?听说赵国正在筹备兵马以期和西秦一决雌雄。可惜了大韩现在孤立无援,现在外面都在疯传大韩一月之内必然被白起将军攻破。”
于乐面容一痛,田风面色一冷,叹了口气道:“大叔,我们急,你还是先赶路吧。”
马夫听出了听风口气的不善,倒也不是太介意,但也不会无聊到再去继续这样的一个话题,点了点头,挥鞭抽在瘦马身上。
车马颠簸,发出咚咚之声。
时间飞逝,一下子从正午变成了黄昏。
日落西山,四周一片的银辉。路途之中依旧青山绿水,此刻披上一层银纱,越发的动人美丽,可惜却无人欣赏。
田风掀开帘子,看着流逝的风景,莫名的想到了晏殊的那句‘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唯独不同的是断肠人在马车之中而已。
再往前二十里地,大概就是赵国靠近大韩的‘燕城’。马夫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天太黑不好赶路,挥鞭入流,那瘦马吃痛,嗷呜一声,强忍着疲劳跑的更快。
一时间,尘土飞扬。
第三十一章
燕城,赵国十二都城之一。燕城不大,但战略位置异常重要,东临大魏,西对大韩,所有赵国国主在此布下重兵。加上赵国的燕城是三国要道,每天人来人往,各国都有,所有这个地方并不算太平。
那马夫将车感到燕城之下,便勒疆停马,擦去一脸风尘,对着车内的田风二人喊道:“公子哟,燕城到喽。”
不用马夫提醒,田风已经看到了在银辉之下闪闪发光的‘燕城’二字。
他下了马车,感激的看了马夫一眼道:“一起进去吃个饭?”
马夫略显憨厚的摇头,说还要赶回家。
田风点了点头,付了车钱,便带着神情落寞的于乐下车朝着燕城之中走去。那马夫临走前还算实诚的关心了几句。
燕城城门极厚,恐怕也是为了防范于未然罢了。城门口亲一色的黑甲士兵,分成两排而立,手持长矛,长矛如林说不出的气派。
田风暗暗摇头。
因为是重城,所有进出城门的都要经过登记。
田风本来并不打算进去燕城,所有犯不着登记,直接找到城外的一辆马车。车夫是个瘦弱的老人,听说田风二人要去大韩,面色难看,操着赵腔道:“年轻人,大韩现在四面被包围,怎么进得去?”
于乐泫然欲泣,田风无奈道:“那大叔,那如何才能够进去?”
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皱了皱,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最后无奈道:“现在韩都不对外开放,整个城池都是一级戒备,飞鸟难进啊。”
于乐面色苍白一片只欲昏倒,田风叹了口气道:“多谢。”
说完之后,便带着于乐前往燕城之中。
他现在也异常头痛啊。
没想到大秦铁骑如此彪悍,居然连破十三关逼入韩都之下,如此一来,且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随意找了一家茶馆,坐下要了杯清茶,暗暗思考对策。
现在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找自己的二师兄了。腾蛇的威望乃是大秦之中数一数二的,只要腾蛇开口,想必进入韩都还是有希望的。只不过自己在华山脚下刚刚得罪了大秦嫡系王孙秦无烟和白起的侄子白先彤,这倒是个麻烦。
唯一的期望就是那两个家伙在华山还没有回到大秦,白起等人不知情。否则的话,自己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尤其是,如果白起知道自己身边带着大韩的公主,肯定要不计后果不择手段的留下于乐,然后以此为要挟,不战而屈人之兵。
田风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个好办法。
于乐在一边看着田风如此苦恼,关怀道:“田风,你没事吧?如果去不了大韩,那就不去了。”
田风勉强一笑,摇头表示无妨道:“没事,我在想办法。”
于乐那里不知道田风的难处?
两军交战迫在眉睫。现在大秦围攻韩都,韩都是四面楚歌啊。自己想要进去,恐怕比登天还难,更何况还要在这种身份和情况下进入呢?
田风短期水杯喝了口茶水,感觉头脑有几分清爽,笑道:“你忘了,我可是你的一品带剑御前侍卫,这点小事情还难得到我?”
说这话的同时,田风故意装作异常轻松的摸样,逗得于乐一笑。
“田风,真的不要为难自己了。”
于乐吸了口气,眼圈通红。
田风见状,越发的觉得自己要带于乐进一趟韩都,否则的话,恐怕她再也难以见到她的母后与父王了吧。
凭着大秦的铁血手段,根本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当年西楚城灭,皇室成员一网打尽全部灭杀,那些个后宫皇妃更是沦为军妓或者寻常人家的歌姬。
“于乐,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带你去韩都,就一定有办法。现在你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就会有消息。”
田风喝了口水,信誓旦旦,于乐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水发呆。
田风出去了一趟,找到燕城的驿站,写了一封信。
西梁山的弟子尤其是西梁老祖的亲传四弟子,都有独特的联系方法。腾蛇既然是自己二师兄,他自然有办法单独联系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回到了茶馆,却发现于乐不见了。
田风顿时大惊,找到茶馆老板怒道:“那喝茶的女子呢?”
茶馆老板四十出头,长得异常老气,被田风这么一把抓住,就好像小鸡一样缩起脖子,惊慌道:“那,那姑娘,离开了呀。”
田风倒吸一口凉气,放下茶馆老板,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茶馆老板若有所思说是你刚刚出去没多久,她就离开了。田风又问她朝哪个方向而去,店老板一指城外道:“城外。”
田风面色大急。
于乐这个丫头性格其实很倔的。
这一次出城, 恐怕是朝着韩都而去。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了吧?这丫头,这一次实在太危险了。
他也来不及责备茶馆老板,慌慌忙忙的朝着城门外追去,一路之上高呼‘于乐’,四周人以为神经病,纷纷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可惜始终不见于乐的身影,这让田风越发的焦急。
出了城门之后,沿路询问,但没人说看到这么一个女子,倒是见过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朝着东南而去。
田风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一看,还不正是韩都的方向吗?当即连感谢都来不及说,便小跑着追了过去。
一路之上速度如飞。田风已经不惜消耗真气,就怕这丫头做出什么傻事来。
“于乐,于乐。”
最终,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一道孤单的身影,头戴斗笠缓步而行,好像失魂落魄一般。听到田风的叫声她一回首,泪流满面。
田风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搂紧怀中。
那一刻,于乐只感到天地决,却不敢与君别。
田风则不愿意松开一丝一毫。刚刚于乐不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恍若一年十年,所谓的分秒如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于乐,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呢?你知道我刚刚有多着急么?”
田风不想责备,却依旧忍不住责备了。于乐只是哭泣,哭泣的忘记了回答一般,然后紧紧的抱着田风。
谁能够知道,她内心的酸楚了?这么短的路程,没有田风的陪伴,她只觉得这一辈子也走不完,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叫声和熟悉的声音,才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也离不开这样的一个男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乐儿,不要在离开我了,好么?
田风语调有几分沙哑,连称呼都变了。于乐哭着点头说不离不弃,此生不在离开你。
那一刻,草木萧萧,发出悲鸣之声。黄昏之中,悄然拉过一丝黑暗,整个苍穹之上,便逐渐洒满了黑点,两个人直到彻底黑暗之后,才感到一丝清冷,相互松开。
田风路出一丝尴尬,但却并不后悔。
于乐脸色酡红,身体有几分发寒,但心中却是异常温暖。
“饿了么?”
田风将外套脱下,披在了于乐身上,一股暖流瞬间充斥了整个身心。于乐不语,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田风一笑,于乐脸色更红。
“好,你在这稍等,我去捉一只野兔来。记住,不许离开此地半步哦。”
于乐点头,但却带着一丝不舍道:“你要回来。”
田风伸手摸了摸她的秀发,深深吸了口气道:“等我。”
说完之后,便直接朝着一边的草木从中钻去。
于乐肚子一人呆在原地,可能是站的太累,干脆坐在地上。夜色微凉,天上一轮清月却显得更加的凄美。
于乐抬头看着月亮,第一次觉得这月亮生的好看。她暗暗地感受着披在身上那件外套的熟悉气味,脸上洋溢这一种淡然的幸福。
这一生,也许只记得那一声‘乐儿’了吧?
有谁知道,自己在听到那一声乐儿的时候,是何等的激动么?
田风,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真的和自己在一起了?
国破是不争的事实,时间问题而已。可家不能够裂啊,自己没了家,便彻底失去了人生乐趣,好在田风给了她动力和生存的希望。
呆呆的看着天空,静静的享受着山风吹过的那一丝清寒,轻轻的嗅着外套上那熟悉而浓烈的男子气息味道,她竟忍不住睡着了。
田风提着一只野兔回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嘴角带着微笑但脸上却挂着泪珠睡态是在可爱的于乐,不由得轻轻一笑。
他并没有将她唤醒,反而将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熨帖的放在她身上。
夜风清寒,田风点燃了一把篝火。
火光跳跃,跃出一丝丝温热。于乐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然后蜷缩的身子稍微伸展开来,她也感受到了温热吧。
田风很熟练的将野兔剥皮,然后去掉内脏,插在一根木棍之上,然后便放在了篝火架子之上转动烧烤。
他随身并没有携带任何的作料,但却从路上捡到了一袋盐巴。
有了盐巴,便是好事。
他在西梁山上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偷偷的道山上打猎,然后和师兄弟进行野餐烧烤。熟练的转动手中目光,原本红色可怖的野兔表面逐渐的泛起一颗颗金黄色的油渍,一股淡淡的肉香味便从野兔身上散发出来。
田风将盐巴撒了些进去,盐巴和烈火接触,发出噼啪的声音,田风速度更快的转动手中野兔,一股股清香味飘香十里。
田风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于乐,见她依旧沉浸在梦境之中,只不过依旧被这香味所吸引,鼻息重了几分。
兔肉烤熟之后,田风便将兔腿撕下一块。
或许是兔肉太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边钻出一只野猴子,学着人的摸样,端坐在火堆旁边。这野猴也不怕人,双眸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盯着田风手中的兔肉,路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田风不由得被这怪猴子逗乐了,难不成这猴子也会吃肉?
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田风扔了一块兔肉,结果那猴子唰的一下很精准的接住,不料兔肉刚刚从火上取出,有几分温热,立刻吱呀一声的扔到地上,然后猴眼路出一丝人性化的恼怒,对着田风龇牙咧嘴,一副深仇大恨摸样,但最终还是捡起兔肉,张开猴嘴吧嗒吧嗒的吃将了下去。
“怪猴子。”
田风被这吃肉的猴子一下子逗乐了。在他的印象中,猴类不是都吃水果植物的?怎么着猴子反其道而行之?
或许是猴子的龇牙咧嘴声太大,又或许是篝火的热气太盛,熟睡中的女子睁开了眼,突然被惊醒一般。
第一眼,便看到了熟悉而伟岸的身影,路出一丝放心。
“你醒了?刚好来吃兔肉。”
田风第一时间感觉到佳人的醒来,路出一丝温柔笑容。
于乐嗯了一声,起身才发现身侧有一只灰毛猴子,用一种人性化的眼光瞪着田风,指着田风手中的兔肉。
她有几分讶然的看着田风。
“呵呵,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猴子,居然要吃兔肉。”
田风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再度撕下一片兔肉扔了过去。结果于乐很诧异的发现这猴子居然极为熟练的吞了下去,然后再瞪着猴眼看着田风手中兔肉。
田风摇头,递给于乐一只兔腿道:“吃吧,还热。”
于乐伸手接过来,并没有多少矫情,带着疑惑道:“你烤的?”
田风点头不语。
于乐说了句好香,刚想咬上一口,突然觉得田风一只在看着他,便羞涩一笑,转过身子,背对着田风,轻启朱唇,咬了一口。
入嘴喷香。
“好吃?”
田风呵呵一笑,自己也扔了一块兔肉进嘴,狠狠地嚼了几口,发现自己手艺还真没有退步。
不等于乐点头,那只吃肉的猴子已经手舞足蹈龇牙咧嘴。
田风扔了一块骨头,猴子接过之后直接扔进火堆。
田风大骂一句‘死猴子’,便无奈的将手中一块肉扔了过去。猴子吃的不亦乐乎,对田风的警惕也越发的少了几分。
于乐浅浅一笑道:“田风,你以前经常做饭?”
田风嗯了一声道:“经常烤肉,还合你胃口?”
于乐点头,不会儿便将手中的兔腿消灭了一大半。田风速度同样不慢一半的兔肉也差不多解决了,那猴子更是逆天的吃了另外一半。
第三十二章
夜色更深。
那猴子可能意犹未尽,居然 坐在火堆旁边不走了。
田风和于乐坐在一起,相依相偎,看着抓耳挠腮的猴子,颇觉得有趣。
“明天你和我去大秦的军队。”
田风看着篝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于乐并没有问原因,只是点头。
田风说完一句并没有在说话。二师兄腾蛇已经答应让他通过军营,至于大韩国都的门开不开,就是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田风听到这点就已经很满足了。
就怕二师兄碍于情面不让大韩的公主入城啊。
两个人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田风便和于乐朝着秦军方向走去。那只猴子倒也奇怪,居然一直跟着田风二人,赶也赶不走。
后来田风也懒得赶了。恐怕这猴子是喜欢上自己的烤肉了,不过自己很少出手的,恐怕要让着只猴子失望了。
可能是接到了腾蛇的通知,秦军的士兵确定了田风的身份之后,二话不说准备了一匹马,于乐坐在田风身前,实际上是被田风搂在怀中,策马奔腾,朝着韩都方向而去。
大秦铁骑果然剽悍啊。
从最外围进入最内一共七道关卡,恐怕就是防患内外攻击而设置的。腾蛇和白起二人在最正中的第四道关卡之中。因为有第一道关卡的关文,所有前面第一第二关都很顺利的通过,但到第三关的时候却发生一些问题。
第三关的守关大将叫做白胜,乃是白起的侄子,和白先彤为兄弟。白先彤在华山脚下的事情,第一时间便先告诉了自己这个兄弟,虽然还没来得及和白起讲,但让他留心。结果还真的歪打正着碰到了这一男一女。
虽然田风又官文,但白胜依旧让人拦下了田风。
“怎么回事?”
田风面色不善,骑在马上并未下马,怀中于乐同样一动不动。
白胜带着几个亲信,骑着马儿优哉游哉的来到了田风身前,看到田风之后冷酷一笑道:“你就是田风?”
田风眸子微微一眯。
此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还敢阻拦自己,难不成敢违逆二师兄腾蛇的命令?
“不错,不知道这位将军如何称呼?为什么拦下我?”
白胜年纪和田风相差不大,但十岁入伍,二十岁时单独入敌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下子名动三军,格外连升四级,做了千夫长,这两年屡立战功,被白起提拔为将军,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闻言,他笑道:“在下白胜,不知道田兄弟还记得华山脚下的白先彤哦?”
“白先彤?”
田风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那个白衣男子,面色一冷道:“和秦无烟在一起的那个人?”
“不错。”
白胜回答的干脆利落。
“记得又如何记不得又怎样?”
田风反唇相讥,他不相信这将军敢违逆上头命令对自己出手。更何况,凭着他二品一流高手的武道修为,这白胜也绝不是对手。
“呵呵,很不巧,鄙人正是白先彤大哥。那秦无烟也是在下好朋友。田兄弟虽然武道极高,能够让干将莫邪两大高手不敢出手,我自然也不是对手。不过田兄弟若是真敢对某出手,信不信你二人走不出这军营?”
见田风又出手的迹象,白胜心中微微一慌,提前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如果在自己的地盘被人给打了,那是在是全军的笑话吧。
“哦?是么?”
田风不怒反笑,依旧在马上,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侧的秦军只觉得身前这个青年好像一颗随时爆裂的山峰,能量惊人,都忍不住豁然变色退后一步。
白胜同样心惊不已。
但看了看身后长矛如林的场面,又瞬间放心下来。
他指着田风冷冷道:“田兄弟,可别自找麻烦?”
田风冷冷回道:“似乎是你在找麻烦吧?不知道你拦下我究竟为何?可别忘了我是有官文在手,你无权拦我。”
田风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气势自然流露。
白胜心知肚明,闻言一滞,旋即笑道:“那又如何?”
“你让是不让?”
田风没有多少耐心这个家伙纠缠。
“如果我说不呢?”
白胜面色一冷,同样的斩钉截铁。同时身形一动,大手一挥,四周的士兵同时举起长矛,对着田风遥遥一指。
一时间长矛如林气势无双。
田风仰天大笑,忽而冷冷盯着夹在人群中的白胜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若是下令让这些人出手,那么我就敢让他们全部死在我手下。到时候你们大王就算发怒,也绝对不会找我。”
此言一出,所有的士兵都忍不住变色。此人说话,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吧?这里少说也有几百人啊,几百根长矛就算一批一批的朝他身上戳,也要把他累死,怎么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全部死在他手下,当真头脑被门缝夹过了?
白胜面皮一颤,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确实,这田风说的不错。现在是他违抗将令阻拦田风,若是被白起知道,凭着叔侄关系还勉强蒙混过关。但若是被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腾蛇大将军知道,自己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这官文签的的是腾蛇的手令。
他犹豫不定,跟着手下士兵也有些发慌,马上的那人气场实在太过强大了啊。
“让,还是不让,我最后问一遍。”
田风声出如雷,只震得众人耳膜发痛。
“不让。”
白胜也被吼出了脾气,面色一冷斩钉截铁的吐出两个字。
“好,你别后悔,今天我就大开杀戒。”
田风面色冷如冰霜,对着怀中女子轻柔道:“你怕不怕?”
于乐一笑摇头:“不怕,有你在,什么也不怕。”
田风搂紧于乐,一手祭出木剑,刹那间,剑气如龙。
剑意瞬间溢满了全场。那几百个士兵得到白胜的命令,同时举矛,一时间长矛如林,只对着田风刺去,倒也气势逼人。
田风依然不惧,眼中杀意大显,怒道:“挡我者死。”
四个字出口,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脚下马匹登时狂啸一声,四蹄急踏,居然胡乱的对着长矛撞去。
刺啦一声。
马声悲壮,那些个刺中白马的士兵直接被白马的冲撞之势直接撞飞,接着碰到身后的长矛,被贯胸而过,死不瞑目。
一剑定乾坤。
田风一剑刺下,威力惊人,恍若晴空一个霹雳,声势惊人。四周长矛和木剑射出的剑芒相碰,直接崩断,然后便是一片摧朽拉枯之势,那些持矛的士兵顿时倒下一片。
人群中的白胜面色大变,暗呼不妙。
田风一剑逼退几十人后,目光一转,只盯着想要脱离人群的白胜,嘴角路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此人该死。
脚下一点,直接从人群中飞过,木剑直指逃走中的白胜。一道剑龙呼啸而出,速度极快。白胜面色惨白,勉强抽出佩剑回头一斩,却直接被剑气撞飞。
“给我上。”
白胜面如死灰,对着四周目瞪口呆的士兵怒吼。那些士兵碍于压力,只得长枪一出,妄图阻挡。
“挡我者死。”
田风依旧突出四个字,气势越发的浓烈。
那一刻,出去的长枪居然毫无预兆的全部收回。倒不是那些士兵想要收回长枪,而是被这等霸道的气势给逼回。如此一来,白胜彻底暴露在田风的木剑之下。
一剑出,天地变色。
白胜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一片,想要起身迎战,骇然发现整个人居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一剑刺来避无可避。
••••••
第四道阵营之中,一道带着面具的白袍男子端坐在檀木大椅之上,在他对面,则有一名长相粗犷的铠甲将军。二人正中,一盘纵横十七道横更。
“呵呵,腾蛇兄,不知道这一局,准备几招破我?”
“白将军客气,十招可破。”
黑色铠甲的大将军居然正是三军之首的白起,而带着面具的中年男子骇然是传说中天下第三的西梁山二师兄腾蛇。
闻言的白起面色一僵,然后叹了口气弃子道:“那我不下了。”
带着面具的腾蛇也不阻拦,只是淡然道:“大王命令下来,十日之内必定要攻破韩都,不知道大将军在犹豫什么?”
十招破敌,居然是要十日破城?
白起眉头一皱,双髯有几分花白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韩都如今上下一心,半月强攻不下,何况十日?”
腾蛇自顾的下了一子,白子当先,却落在一处荒僻角落,异常古怪。连不善纵横十七道的白起都忍不住的眉头一皱不知什么意思。
围困大韩都城十七日,强攻六次,次次败北,士气如虹变成如今的草木皆兵,是在可悲。可大韩和西楚不同。西楚旧将多在攻占途中灭杀,所有最后的楚都基本上就剩下了皇室的那些老迂腐,根本无力一战。
大韩不同,将才如秦乐之流的都在韩都,如今大韩危亡关头,韩国国主总算明智一回将大权交给了他们。
如此一来,上下一体,全城誓死不投降,根本难以在短期攻破。可大王要求十日破城?这不是下了一道天大的难题?
“腾蛇兄,你素来以运筹帷幄之中出名。不知道对于此战,有何看法,还望不奢赐教。”
白起恭敬异常。
腾蛇藏在面具下的表情看不出如何变化,但依旧风轻云淡的观看棋盘,将那一颗棋子转移到黑子之中,缓缓道:“强攻不下,定出奇兵而制胜。”
“还请赐教。”
白胜面色一喜,越发的恭敬。这个号称整个大秦军最神秘的将帅之才平日只会下棋赏景,本来瞧不起此人,但破大韩十三关,前面难攻的七关全部是此人奇兵制胜,不服不行啊。无怪乎秦宫的宫主赞一句‘人杰’,秦王更是对此人恭敬异常了。
腾蛇抬头看了白胜一眼,笑道:“不知道白将军可知道,出奇制胜?”
白胜点头,面带疑惑。
他带兵打仗,想来是强攻强打。大秦三十万铁骑名动天下,从来只有马蹄下的冤魂,没有暗中的杀手。
但这一次,他却毫无办法啊。
“不知道白将军可知道大韩国主的软肋是什么?”
腾蛇再度问了一句。
白胜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韩国的国主只局限于昏庸无道,常年是不理朝政,以至外戚专政,朝野上下一片哀声载道。
他摇了摇头,苦笑说腾蛇先是就莫要考我了,不知道我是大老粗一个?
腾蛇不可置否的一笑,多了莫名神秘的意味。
“大韩国国主生有六女九子,但独独对王妃长女关爱有加。不知道将军可记得那王妃长女的名姓?”
“好像叫什么于、于乐,可对?”
白起总算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腾蛇点头鼓掌笑道:“白将军说的不错。”
“可这事和攻破韩都有什么联系?”
白起依旧疑惑不解。
腾蛇面具下的嘴角一动,却没有出言不逊,淡淡道:“如今那于乐,便正在军中。”
说完,手中棋子一动,居然捏的粉碎。
“什么???”
白起面色一变,一副不可思议。
“她,在什么地方?”
“不出意外,应该到了帐外。”
腾蛇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起豁然起身。
正在这时,大营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极为凌厉厚重的声音传来:“末将王翦,有要事相告。”
“进。”
白起只说一个字。
然后拿王翦便面带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腾蛇和白起,抱拳行了一礼之后,急道:“第三关卡的白胜将军和田、田兄弟打起来了。”
“什么?”
几乎是在同时,白起和腾蛇面色一变。前者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田姓究竟是何人。而腾蛇却是怒火大起,不知道这白胜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带着自己官文的田风都敢阻拦?
“带我过去。”
不等白起发问,腾蛇急忙拂袖而起。
白起不明所以强忍疑惑跟了出去。那王翦不敢怠慢,立刻备马带着两位大秦军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前往第三关卡。
第三十三章
田风怀抱着佳人,一剑怒劈。
这一劈,便是惊世。
一剑席卷乾坤,天地仿佛都要为之变色。仅此一剑,三军要动容。
都说武夫虽强,却绝对撼动不了那些铁骑。但也是看武夫是什么样的武夫,铁骑究竟有多少铁骑。
如果是成千上万,那确实是杀不胜杀。如果是二品之下的武夫,同样是难逃一死。
但田风是二品巅峰的一流高手,和一品高手也仅仅只有一线之隔。天下之大,一品高手也不过那么几个,所有二品巅峰的高手,就异常罕见了。更何况白胜这边只有三百轻骑?
白胜面色一变在变,他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木剑之上传来的那一丝死亡之意。
那一刻,后悔之极。所谓哀莫过于死,可他就算哀,还是不想死啊。
如今他正是年华正茂初绽芳华的时候,如何死得?
那一刻,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
三岁那年独立在暴风雨中坚持挺立一天直到昏倒也没有踏进家门。六岁被秦宫宫主收为弟子,从此发愤图强最终以绝对的优势脱颖而出加入军营。军中如日中天,三千铁骑踏平西楚三关,名动天下,身先士卒率军攻破韩城。
而如今,面对着惊天地动鬼神的一剑,却生出了无力之感。
“手下留人。”
一声惊呼,自远方呼啸而至。
一支箭羽,横空出世和木剑相撞,产生一丝火花。
木剑和铁箭,一碰之下分开。
那一刻,面如死水的白胜突然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一道身影宛若流萤呼啸而至,面带青铜面具,身披白衣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好一幅潇洒飘逸的形态。在他身后,两匹骏马呼啸而来,发出踢踏之声,正是大将军白起和将军王翦。
所有人盯着空中那一道桀骜的身影,产生一丝莫名。至于究竟是同情还是高兴,谁也说不清楚。
号称军中第一能人的面具军师,那可是连秦王都要礼让三分的高人,更得秦宫宫主那句‘秦军的此人若如虎添翼,从此可纵横天下’。
此人号腾蛇,听说是出身在名动天下的四大宗门西梁山庄之下,文韬武略无人能够出其左右。既然连腾蛇都出现了,那这个嚣张的小子,还能够如此嚣张?
但令众人想不到的是,青铜面具男仅仅随手甩出一剑击退了田风的木剑救下肝胆俱裂的白胜之下,便闲庭散步一步朝着站立对面的田风道:“四师弟,好久不见。”
众人耸然。
四师弟?而且是从青铜面具男口中说出的。
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腾蛇说错了话?众人惊愕,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一片。躺在地上面如死水全身发软的白胜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自己的兄弟没和自己说,那田风是腾蛇的四师弟?西梁山西梁老祖的第四弟子?
好在,他看到了叔叔白起。
刚要勉强起身说话,结果白起没有任何好脸色的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以后再和你算账,登时心中一凉。
这一次,似乎踢到了不该踢得铁板啊。
田风看着这个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哪怕自己是他师弟的男子,难得一笑道:“二师兄。那一箭,果然好力道。”
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孔突然抖动了一下。
这四师弟,是在责备自己么?
他不动声色,双手伏在身后,看着田风怀中的于乐,笑道:“四师弟果然依旧和当年一般,师兄替你感到高兴。”
“这白胜,是你安排的?”
田风将手中的官文狠狠地扔在地上,笑意一敛。对待自己的这个二师兄,他可没有对大师兄那般的客气。
从小到大,他最看不透也最不喜欢的人,只有二师兄腾蛇。
腾蛇也不介意四师弟的这幅姿态,但四周的士兵已经暗暗心惊。
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如此对大秦军中奉为神明一般存在的军师如此不敬,不是自讨苦吃?但隐隐的,已经有人从中看出了那么一丝不寻常。
“不是。”
腾蛇很干脆利落的回答,然后一指刚刚被手下扶起的白胜道:“你若想杀他,可以随时出手,没有人敢阻拦。”
白胜刚刚好转的脸色顿时再度若死灰,白起同样心中一紧,心中有几分不满,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完全忽略这个侄子求助的目光。既然腾蛇开口说话,自然有他的道理。自从腾蛇破韩城十三关之后,他便心服口服。
腾蛇说话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也绝对没有半句废话一件错事。但凡他说过话的,必定有其特殊的目的和含义。做过的事情,也一定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情。就好像此人剑走偏锋出奇制胜的纵横十七道一般。
连秦宫宫主都说此人天地大才,十年后无人能及,何况他一个区区武夫将军?
白胜越发的心碎。
田风将木剑收起,冷淡道:“杀他,辱了我的杀神剑。”
剑入鞘,面色更冷。
腾蛇似乎异常了解自己这个四师弟,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当然,因为面具的原因,根本没有人看得出他表情的沉重。
白胜这一阻拦,彻底乱了他的计划。
就算田风不出手,他之后也会让人杀了白胜。
就算白起,也绝对不敢阻拦。
“她就算你说的那人?”
腾蛇盯着倾国倾城的于乐看了一眼,露出一丝赞赏。难怪说自顾红颜必祸水,祸水必祸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丢了江山,没想到自己这个心性极为高傲眼光极为挑剔的四师弟,愿意为了一个即将亡国的公主挺身而出。
他很诧异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是何等摸样,能够让自己的四师弟愿意肝脑涂地甚至进入秦军入韩都。
这一看,不仅点头。
“不错,你之前的话,还算的数。”
田风毫不犹豫,目光依旧冰冷如霜。
“你我师兄弟一场,自然算数。”
青铜面具的腾蛇点了点头,然后朝着白起道:“白将军,此间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带他二人前往前线。”
白起若有所思,盯着于乐看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
纵横十七道,那一招剑走偏锋的棋子,难道是此女不成?韩国国主的长女于乐貌若天仙,被视为一颗掌上明珠,正是此人吧?
田风面色不变,只是搂着于乐。
所有士兵面色难看,不解,疑惑。
腾蛇拂袖,亲自带路。
“四师弟,走吧。”
田风应声而走。众士兵纷纷闪开,暗中发问:此人究竟是谁,居然能够让军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亲自引路?
于乐同样小声疑惑道:“田风,他是谁?”
田风面容谨慎道:“我的二师兄。”
于乐微微一喜,田风却警告道:“我和他不是很熟悉,不了解他的心思。你不要因为他是我的二师兄就掉以轻心。这一次深入秦军,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于乐微微撇嘴点头道:“我知道。我只要进韩都看看父王和母后,其他的顾不得了。”
田风点头。
走在前头潇洒飘逸的腾蛇似乎感觉到二人的低声耳语,回头一笑道:“二师弟,你果然没变。”
“二师兄还不是如此?”
田风反唇相讥。
于乐则看着两个师兄弟斗嘴。
腾蛇的脾气似乎很好,也不生气,边走边笑道:“一路走来,大秦的军容你可看得见?”
“如何不见?”
田风暗暗叹了口气。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秦朝能够一统六国了。凭此军纪军容,恐怕就算六国连横对抗秦朝,也是胜算不大。更何况还要智谋超群的二师兄和武力值高超冲锋陷阵第一的大将军白起带领呢?秦军若是不能够攻破韩城,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腾蛇点了点头道:“你和她,确定要进城?”
“一定要进。”
田风同样斩钉截铁,挽着的佳人面色焦急的看着带路的腾蛇。
“进去了,可不要后悔。”
腾蛇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这和你无关,你只要让我和她进去就可以了。”
田风不愿意和二师兄谈论太多,回答简洁有力。
腾蛇笑了笑,不可置否。然后微微摇头,复又看着田风道:“你若是加入秦军,我可力保她无恙。”
“免谈。”
田风直接拒绝,于乐一笑。
腾蛇方法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如果田风答应了,他反而会奇怪。虽然可惜自己这个师弟不能够和自己一起力拔山兮,但这样一来也不一定是坏事。自己这个师弟论武力比自己稍低一筹,论智谋不在自己之心,而且心性坚韧,非常人能够比拟,加上他还年轻,再过几年,恐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师傅西梁老祖还要强上几分吧?
“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先告诉你,此番西秦铁骑四下围住韩都。就算那陈乐神机妙算,韩城军民一体草木皆兵,依旧是四面楚歌无法避免亡国的命运。你们进去,我保证不了你们的生命。”
于乐闻言面色一片冷霜,心中悲痛,冷冷的瞪着青铜面具下的那张脸庞,方法想要将此人看透。
田风咬咬牙,带着一丝讽笑道:“师傅当年说过西梁山不与庙堂有牵扯,可惜二师兄不还是加入了西秦,做起了世俗的勾当么?我的生命,似乎和二师兄无关吧?”
腾蛇动作一僵,身子微微一颤,苦笑一声,答道:“世事所逼,非人力可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胫骨饿其体肤然后空乏其身。我入世下山,眼见战火连天哀鸿遍野,不过是想早日结束这等惨态罢了,又有何错?”
田风深吸一口气,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席话,腾蛇说的没错。
以大秦兵强马壮绝对能够一统六国,避免六国混战死伤连天。但因为于乐的关系,他还是心有芥蒂。
“那你带兵围困韩都,不同样是屠宰我韩国民众?又那里不是哀鸿遍野,你这些话,只是自欺欺人。”
于乐冷冷回了一句。
腾蛇这一次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继续带路。如此一来,气氛倒也沉默了下来。三人一路徐徐而行,连过四个关卡,因为有腾蛇领路,几乎无人胆敢阻拦,所有顺风顺水。到了最后一关,再往前进百丈,便是高耸的韩都城墙。
“前面就是韩都了,我就不送了,你们二人自求多福。”
腾蛇关照一句转身而走。
田风和于乐深深的看了一眼四下长矛如林的秦军,眉头深深的蹙在一起。
韩都,真的能以幸免了么?
田风喟然长叹,于乐面色越发的难看。
两人一步一个脚印,朝着韩都艰难前行。这短暂的百丈距离,居然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抬头瞬间,只觉得高山仰止,莫名的沉闷。
“城下何人?”
城头的某位将军面色如铁,看到城下一男一女两道微弱的身影,不由得大为疑惑,让众士兵手中长弓箭雨对准二人。
台下的田风看了于乐一眼,于乐点了点头,他豁然抬头,斩钉截铁道:“大韩长公主,于乐。”
一时间,气势如雷。
第三十四章
城墙之上,众人瞠目结舌。
田风静静的挽着身侧女子的手,兴许是因为担心和激动,于乐的手心居然一片的冷汗,整个面容一片的苍白。
他傲然挺立,静静的看着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护城大将军沉默良久,目光变幻不定。
城下的于乐,他就算瞎了眼睛也看得清楚。于乐,大韩的长公主,放在平时,那绝对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就算上刀山下火锅也要凑上去巴结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西秦铁骑四下埋伏,韩城岌岌可危啊。
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成放人啊。
“阁下又是何人?”
“西梁山,田风。”
田风清楚那将军的苦衷,并没有多少恼怒,相反,更多的只是同情和怜悯。连堂堂的长公主在城下,在秦军的眼皮下,他们都不敢开门让她进去。
不是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田风喟然长叹,将于乐的手握得更紧。于乐面容惨白,身子居然有了几分发颤。
城头上的将军皱了皱眉。
西梁山,田风。
“好像是西梁老祖的第四弟子。”
身侧某位白袍小将提醒。他豁然明白,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田风。西梁山不参与庙堂之争,若是华山萧傲生,他或许会开门。
“两位还请回吧 。如今战火四起,兵临城下,请恕我不能够开门。”
田风面容一颤,于乐身子一软。
“哼哼,连长公主都不放?”
蓦然间,田风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无名怒火,尤其是看到一边似乎要晕倒的女子时,越发的咬牙切齿。
他看了看身后矛戈如林的场景,在看看城头上草木皆兵的众人,洒然一笑,却充满悲怆无奈道:“可敢让陈乐将军一见?”
陈乐,如今大韩中流砥柱,正儿八经的将帅之才。可惜当年弃之不用郁郁不得志,如今启用却也是四面楚歌了。
那城头的将军面色一变,厉色道:“阁下还是莫要多言了,大将军呕心沥血,可没有时间来和你??嗦,你们走吧,否则莫怪我命令放箭。”
田风双目涨红。
“可悲,可悲。堂堂大韩,居然弃长公主于城门外不闻不问,你身为护城大将军,居然还敢命令放箭。敢问将军一句,大韩已经窘迫到如今地步了么?”
那将军面色一黑,心中愧疚,闻言不语。
不少持枪的士兵纷纷低头,默默不语。
白袍小将看不惯田风的言辞栗色,怒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秦军派来的奸细?”
于乐身形摇摇欲坠,泫然欲泣然后 便是泪流不止。
田风钢牙嚼碎一般,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一指说话的白袍小将道:“睁大你的狗眼,莫非连堂堂大韩长公主摸样,都忘记了么?”
那白袍小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是走吧,城门,没有陈乐将军的允许,外面是不会擅自打开的。”
护城大将军不敢看那城下青衫女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去。白袍小将冷哼一声同样离开城头,只剩下长矛如林敌视一片的守军。
田风肝胆俱裂,怒道:“既然你们不让公主进城,那某今日便要好生闯一闯这龙潭虎穴。我倒要真的大韩真的是落魄如此了?”
田风语音刚落,整个人宛若苍鹰一般,突然腾空而起。怀中还搂着痛苦中的于乐,双脚蹬在斑驳的城墙之上,如履平地。
“放箭。”
那原本转身离开的护城大将军见状面色大变,大手一挥。
那些个持弓的士兵面色茫然,却并没有依言而出手。
大将军大怒,一脚踹开最近的一个守城士兵,夺过大弓铁羽。他本来就身强体壮力拔山兮,身子微曲拉弓宛若满月,发着寒光的铁羽紧紧的瞄着速度极快已经快要攀到墙头的瘦弱男子。
那一刻,气冲斗牛。
右手一松,嗖的一声,铁羽破空而去,居然生生带出一丝火花。
这一箭,居然端的霸道无比。
田风感受到那一丝绝强的力道,铁齿咬着下唇,甚至是丝丝见血,顺着嘴唇流淌下去。田风抬头,仰天大笑,目睹着那一直快若闪电飞射而来的箭雨,不退反进。
他居然直接腾空而起,空手而出。
那一支铁箭,生生被他用手给捏住,丝毫动弹不得。城头之上,众士兵瞠目结舌,甚至忘记了喝彩。
护城大将军一脸的震惊和不信。
白袍小将张大嘴巴眼中流露一丝骇然,第一次感到惊颤。
这人,还是人么?
抱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独自飞身上墙,还空手接住了大将军气冲斗牛力道十足的一箭。
大将军那一箭,可是连铜墙铁壁都能够射穿的,居然被人家轻描淡写的接住了。
“放箭,出了任何事情,我担着。”
大将军怒不可解,一声令下。
四周众人见护城大将军真的发怒了,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敢怠慢,同时松手。
那一刻,万箭射出,密集若雨滴。
田风只感到箭雨攒集,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抬头看去,只感到漫天的箭雨若蝗虫,根本挡无可当避无可避。
他面色如深秋寒水。
••••••
大韩城,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陈乐面色发白,恭敬的站在一名龙袍在身的中年人身前,感到压力极大。
“王上,还请听微臣一句,撤吧。”
陈乐语气焦急。
龙袍在身的中年人面色红润,却在红润中有那么一丝苍白无力,显然是沉溺酒色过度,身子空虚,正是如今大韩的王上。
闻言,他苦涩一笑,转身看着这个呕心沥血只肯死战为国的忠臣,一时间百感纠结啊 。
“陈将军,你不必在说了。我贵为王上,若是弃城而走,恐怕要让天下人笑话。更何况,天下之大,又那里有我的容身之地?陈将军,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不过如今举城皆兵,只求死战,我又如何走得?”
陈乐单膝一贵,头颅深深的埋在地上,痛哭道:“请王上带着王妃离开韩城。”
大韩国主面色一冷道:“陈将军,我说不走,就是不走。你,不要在劝我了。”
陈乐双膝跪地,如倒楣磕蒜一般,头破血流。
“王上,如今大韩城四面楚歌,西秦铁骑随时可逼近我大韩都城。全国上下可无我陈乐,可无一城军民,可绝对不能够没有大王您。”
韩国国主面容惨淡,整个人仿佛瞬间失去力气一般,朝后倒退一步,苦笑道:“天下之大,有我容身之处?没了你们这些栋梁之才,没了我大韩的一城军民,我又能够做什么?还不是孤身寡人一个?”
陈乐双拳紧握,面色铁青,只是磕头。
“行了,你给我起来。既然一城皆兵,我这个做大王的,又怎么会畏死?既然全城为我,我又怎么独自求生?你随我一起出城,我要亲自督战。哪怕城破人亡,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这一声怒吼,让陈乐身子一颤,果然起身。
谁又知道,大王此刻心里,真的如表面那般沉静了?西楚灭国不过数月,大韩破城也是指日可待,可是,他大韩的长公主,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啊?
他一声长叹,拂袖而出。
大将军陈乐不敢怠慢,也 不敢在劝,紧跟在后,只不过发誓这一战,虽死无悔。
两人刚刚走出宫廷,便有一名将军急匆匆跑了过来,朝着两人行礼道:“大王,陈将军,长公主回来了。”
“在哪里?”
陈乐面色一紧,韩国国主立刻一脸惊喜,居然脚步都有几分颤颤巍巍。
那将军面色一红,讪讪不语。陈乐立刻怒道:“怎么不说话?”
那将军立刻紧张道:“报报告将军,大王。长公主在城外,护城大将军害怕是敌方奸细,不敢放人,此刻正在僵持。属下怕真的是长公主,便前来报告。”
“走。”
大王匆匆朝着城门而去。陈乐面色清冷,瞪了那报告的将军一眼,然后急匆匆的跟在大王身后,暗暗恼火那护城大将军,怎么这种事情不令人先来通报一下?若是真的是长公主在城下,恐怕大王要直接让那护城大将军的小命吧。
可惜,长公主是如何穿越四面的包围来到城下的?
第三十五章
箭雨纷飞。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脚下突然再度发力,整个人横空朝着箭雨之中迎去。从城头之上俯视而下,就感觉是田风刻意的钻进箭雨之中。
众人震惊。
却不知道,田风全身上下,被一层淡淡的光圈包围,那些个看似极为尖锐的箭雨居然无法刺破那看似单薄的黄色光晕。
田风孤身一人居然只穿过箭雨。
护城大将军面色清寒。
“哪箭。”
白袍小将立刻呈上了一支极为厚重的铁羽。箭羽极长,重约莫一斤,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箭头之上有毒药,湛蓝色的毒药在阳光之下显得有几分刺眼。
弓是良弓,是护城大将军当年花费重金购得的宝物。长弓之上雕刻有龙凤呈祥的图案,但更多的则是一道道淡淡祥云花纹。
这些祥云花纹并不是用来给人看的,而是拥有增幅的用途。
良弓,重箭,加上武力值极高的护城大将军。
完美的搭配,完美的姿势,外加上完美的角度。
护城大将军面色如秋水,双眸微眯,一股阴鸷而毒辣的味道不由得凸显出来。他身体微微后仰,右腿微曲,不断调整方位。
最终,目标定格在不断移动一路之上视箭雨若无物的田风身上。
嗖的一声巨响。
弓弦居然直接在铁箭飞出去的瞬间崩裂。护城大将军本人更是连退三步,才勉强停住脚步,双目中带着三分欣赏。
那一箭,宛若蛟龙出海,直接带出一道空气波动,直接朝着田风方向飞去。
一箭对一剑。
田风豁然抬头,身体之中的真气毫无顾忌的释放出来。
一波波的真气极为疯狂,四周箭雨直接被真气打乱方向,宛若无头的苍蝇一般四下乱穿,最终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或者城墙墙壁之上。
田风出剑。
一手依旧搂着面无表情的大韩长公主于乐,一手持剑。
依旧是木剑,依旧是很简单单很干脆的劈剑。
那一剑,居然劈出了一道惊雷。
平空起惊雷。
一声雷响,四周风云涌动,原本看似平和的天气,在转眼间飘来多多乌云,积聚在田风头上,一大片的黑色遮掩,整个天穹居然由白天瞬间变为黑夜。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那一刻,城头上所有的士兵双腿一抖,目瞪口呆。
白袍小将手心生汗,紧紧的握着手中长矛,死死看着那劈出如此霸道凌厉一剑的田风。
此人,莫非要逆天?
护城大将军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身体不倒,强自震惊的看着城墙前的那一道身影,准确的说是两道。
田风只出一剑,劈剑。
原本气势汹涌只欲开山裂石的重箭便直接被从中斩成两段。
咔嚓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木剑斩断了铁箭。
那一刻,所有人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肝胆俱裂身心具碎,什么叫惊世骇俗,什么叫震惊。
••••••
大秦军营,第七道关卡,哨所之上。
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也就是腾蛇,双手伏在身后,傲然而立,静静的看着远处那密集的宛若暴风雨一般的声响。
在他身侧,站在名动三军的白起白将军。
一声脆响,从风中传来。
腾蛇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异常深邃。
白起同样一副动容的表情。
正在这时,一名骑马的将军疾步而来,站在哨所之下恭敬道:“军师,大将军,前方传来了消息。”
说完之后,呈上了一张竹简。
“辛苦了。”
白起接过竹简,便让此人离开。
“呵呵,腾军师,不知道你对田风出手如何看?”
白起不知道按着什么心思,笑呵呵的问了一句。但在内心深处,却闪过一丝阴厉。自己的侄子,第三道关卡的将军白胜,因为田风的缘故,自己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斩了自己那个攻城拔寨如吃肉一般痛快的将才。
那可是他亲侄子啊。
腾蛇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稍微变了变,砸了咂嘴,苦笑道:“鸷鸟修为极高,武道天赋不在我之下。更有杀神剑在,如果他要出手的话,大韩无人可当。”
“哦?不过大韩军队十几万,不可能让他如此放肆吧?”
白起带着一丝怀疑。
“呵呵,你下属不是带来了消息么?”
腾蛇并不和他争论,反而朝着他手中的竹简一指。白起咳嗽一声,装模做样的拿起竹简,刚刚看到第一行字,目光骤然一变。
卷一:西梁山鸷鸟在城下喊话‘大韩长公主进城’,声音直灌云霄,平地惊雷,大韩城无人敢答。
卷二:西梁山田风面色变冷,飞身载人入城,途中遭到大韩将军刺心一箭。箭有开山之力,被其空手折断,众军骇然。
卷三:西梁山田风在万箭之下夷然不惧,一飞冲天。怒吼一声,平地惊雷,黑云万朵,压城而下,势不可挡。
卷四:西梁山田风继续登城,大韩将军祭出虎威神弓和龙凤神箭,田风出木剑杀神。一剑对一箭,剑斩箭,摧朽拉枯。
卷五:西梁山鸷鸟一飞冲天最终登城,无人可挡。
竹简之上一共只写了五条,每一条却让白起面色变了在变,最终长叹了一口气,看着仰望天空的腾蛇,道:“果然不出军师所料,军师当真神人也。”
这句话确实是发自肺腑。
青铜面具的腾蛇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可置否道:“剑走偏锋,这天下间,能够胜出他的本来就不多。如果真的有人惹怒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我的四师弟,鸷鸟。不知道白将军可信?”
“信。”
白起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最终艰难却毫不犹豫的突出了这个字。
•••••
田风一剑出,整个人也由原本怒火冲天变成了冷漠淡然。
他悄然一动,整个人便若苍鹰一般,很干脆利落的站在了城墙之上,站在了开弓射箭的护城大将军面前。
“你,该死。”
田风缓缓的突出几个字,神色突然变得异常的冷酷肃杀,四周的空气也在瞬间变得冷漠无情。城头之上的黑云越发的浓郁,只欲将所有人包围住一般。
噗通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田风的气势实在太强还是护城大将军实在太害怕,居然一下子跪在了田风身前。
身侧的白袍小将面色惨淡。
“乐儿,他,杀或不杀?”
田风看着怀中面色惨白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本来活蹦乱跳笑靥如花的女子因为即将亡国的忧愁变成这般摸样,是在太过可恨。
于乐目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护城大将军,良久,摇了摇头。
所有人心头一松,那双腿软的实在站不起来的护城大将军同样的松了口气。
田风点了点头,拉住她的手,对着面前站在自己身前没有流露异常害怕的白袍将军冷冷道:“带我去宫廷,我要见韩王。”
白袍小将死咬着下唇,坚决道:“不可能。”
三个字出口,田风面色更冷,死死盯着这个敢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反嘴的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白袍将军不可否认,自己恐怕要被田风眼神足足杀死了千万次,而且每次都是体无完肤。
这杀人一般的眼神,仿佛实质一般,让他的心头一跳莫名的一阵胆怯,却因为执著,依旧坚挺的站立在原地。
他只说不可能。
此人身手如此变态高超,若是对大王有什么企图,到时候谁能够阻挡?凭着大韩宫廷中那些圈养的死士?
于乐阻住田风出手,强自一笑道:“温将军,我要见父王。”
这小将军姓温,对于大韩的长公主自然熟悉,甚至和其他年轻的俊杰一般对着这样的一个女子产生过那么一丝小小悸动。
虽然是公主,但他依旧不敢。
“公主,恕属下不敢。”
温姓将军低下头,似乎不敢看这个梨花带雨面色泛白的长公主。
这一次,也许自己这一帮人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吧。怎么说,对方也是大韩的长公主,大韩王上的心头肉啊。
不过危机时期自由危机时期的规矩。
如果这个田风,真的是大秦的高手,而公主又被蒙在鼓里,那不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凭着此人的武道,恐怕便是大韩宫廷的第一高手龚舒扬也不能够抵挡十招吧,除非华山的那位皇室高手亲临。
不由得他们怀疑啊。
实在是他们已经被西秦铁骑吓怕了。凭着于乐是不可能穿过大韩的七道关卡。而此人能够带着大韩公主出现在此地,说明此人和大秦肯定有什么约定,否则不可能穿越重围进入大韩城下。
“温小鱼,你还认不认我这个长公主?难道非要我大韩再死伤几位将军么?”
于乐似乎要发火,眼眸中闪过一丝怒色。
温小鱼闻言面色一僵,却依旧定力原地,横更在田风和于乐身前。
便是死,也坚决不让。
田风看着这个如此坚韧的小将军,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缩影,叹了口气,木剑缓缓收起道:“如果你能够在我手下过三招,我便饶你不死。”
温小鱼冷漠点头,手中黑色长矛猛地插在地面之上,冷冷的盯着田风:“三招如果我躲不过,也唯有一死谢国。”
“温小鱼,你让开。”
于乐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方法要溢出一丝鲜血。
温小鱼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只不过自己身份尊贵他只能够仰视罢了。但温小鱼是整个大韩不多的中流砥柱式的将军,若是田风失手杀了他,她也不愿意。
此人,怎么如此猪脑袋呢?
“公主,你让开吧。”
温小鱼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目光死死盯着田风。
田风好整以暇,看了看四周围着的士兵道:“你们,都闪开。”
那些士兵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退。
田风摇头说不够,再退。
温小鱼咬紧牙关面色难看。那些守城的士兵盯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刚刚射出那惊世一箭而耗尽所有气力的大将军,露出询问之色。
护城大将军干脆翻了个身子,彻底无视那些士兵的求助目光。
“退。”
温小鱼痛苦的吐出这个字。
那些士兵立刻如潮水一般的四下退去。
田风眸子缓缓的眯起,整个人无风自动。
“于乐,你也退开。”
于乐摇头说不要。
田风拍了拍她的肩头说无妨,好歹你是大韩的公主。此人只是对我的身份怀疑罢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他。
于乐这才一步一回头的站到了远处,但目光始终放在田风身上。
田风深吸了口气,陡然睁开眼睛,射出一缕精光,盯着身前似乎有几分发抖的白袍小将温小鱼呵呵一笑道:“你比他有骨气多了。”
那个他,自然是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护城大将军。
温小鱼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然,却强忍着惊惧道:“少罗嗦,要打就打,我还怕了你不成?”
田风笑意越发的浓烈。
他脚尖一挑,将护城大将军吓到丢掉的佩剑捡起,道:“果然是好剑,可惜放在此人身上,是在是可惜了。”
地上的护城大将军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
温小鱼却不可置否只是将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
田风反复的看着手中剑,直到彻底地摸透了这把剑的林林种种,才缓缓的放下道:“它,应该让你佩戴。”
说完之后,直接扔给了温小鱼。
第三十六章
温小鱼接过佩剑,盯着剑上象征着权利和身份的宝珠,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看了看躺在地上好像死猪的护城大将军,苦笑一声,还是扔在了地上。
“你虽然厉害,但我并不怕。没了一个我,还要千千万万个我。大韩将士,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兵。”
一句话出口,气势盎然,田风忍不住为之侧目。
大韩若是人人若温小鱼,何愁退步了四周的大秦铁骑?
可惜千万人中,也不过站出了一个温小鱼,也不过培养除了一个陈乐。
田风摇摇头,可惜的看着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的大剑,神情肃穆道:“你不后悔?”
“我只后悔,生平没有练好武,否则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又何惧?”
“好,好,好。”
田风连续说了几个好字,由心而生出一丝欣赏。
温小鱼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这个不动若泰山一动便如山风耸动的男子。他从见到此人到此人站在城头面对自己,依旧不曾看透,哪怕一丝一毫。
“我只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西秦之人?”
“不是。”
温小鱼问的很直接,田风回答的更加干脆。
是便是 不是便不是,没有必要隐瞒。
温小鱼闭上眼睛,笑了笑,却是苦笑。抬头看天,依旧黑云压顶。这天气究竟是怎么了,这宛若神魔一般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哦?
“你出剑吧。”
温小鱼说出一句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说人家比自己武学修为不知道要高了多少,就说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该由他说这句话。
果然,田风笑了笑,却不说讽刺的笑。
他盯着温小鱼,仿佛想要将这个白袍小将军看个彻底。
“我从不率先出剑。”
温小鱼苦涩一笑,也不客气,手中长矛朝着田风遥遥一指道:“那某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猛的朝前一递。
手中长矛毫无悬念的对着田风胸前刺去。
田风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他一动不动,只是半眯着眼睛,淡淡的看着白袍小将此处的勇猛一枪。
这一枪,威力不低,汹涌澎湃。
但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一剑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所有,他一动不动。
四周士兵已经一动不动,彻底地被场面的战况所吸引。
田风这幅形态,放在一般人眼中就是张狂,目中无人,但是在一些有所武学功底的人眼中,便是高深莫测。
确实,这一枪对于普通人够霸道够厉害。
但对于田风而言还远远不够。
枪尖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枪尖上散发出的一丝清寒之意。清寒之气猛的逼来,一圈一圈,一波一波,绵长而汹涌。
不出意外,下一刻,便是整个枪尖刺入胸怀。
所有人已经目瞪口呆,胆子小的人已经闭上双眼不敢看。只不过都是久经沙场见识过不少血腥惨事的士兵,所有大部分人都是睁开眼睛的。
于乐依旧面色惨白。
看到这一幕,她并没有寻常人那般的紧张和惊恐。相反,她 剪秋水一般的眸子中还透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激动。
她渴望见到田风出剑吧。
田风终于动了。
轻微的一动,便是退开三尺之远。
三尺,足够避开温小鱼刺出的长矛。而田风的判断也确实很精确,温小鱼的长矛和力道配合并不算很和谐,根本没有刺到他。
温小鱼招式已经老,根本来不及变幻姿势。田风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一伸,直接抓在了长枪的枪头之上。
宛若铁掌,任由温小鱼使劲,长枪就定在原地一动,似乎被彻底地禁锢一般。
他面色惶恐不安,却不愿意松手。
田风狡黠一笑道:“松手。”
然后温小鱼真的很听话的松开了手,并且朝后连续退了七步,最后靠在了城墙之上才骇然停住,他目瞪口呆,一副不信的目光看着当前。
所有人深吸了口气。
田风空手折箭,空手夺长矛,还是人么?
“你输了。”
仅仅一招,田风便胜了,而且是完胜。
温小鱼面色惨白,自讽一笑,神情在一瞬间落寞。
田风摇了摇头,将手中长矛扔到他面前道:“继续?”
温小鱼摇头不语。
于乐则道:“田风,不要。”
田风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温小鱼一眼道:“第一,你拦不住我,第二我不想杀你,第三我不是坏人,第四我身边还有大韩长公主。无论哪个理由,你都不该拦我。不要为了所谓的耿直而蒙蔽了双眼。”
温小鱼眉头一皱,面色难看,却没有反驳。
于乐缓缓走到田风身侧,看着温小鱼道:“小鱼儿,他是陪我来的。至于我们是如何穿越重重阻碍来到大韩城下的,等下见到父王我自然会解释。”
温小鱼越发的沉默,头垂的更低。
田风笑了笑,挽着于乐,朝前走了一步。
原本沉默不语的温小鱼突然伸出手,面色中透着一丝决然和果断道:“你们先等着,我去通报。”
“不用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威武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高达巍峨的中年人跨步而来。此人身披龙袍,身后跟着身材瘦弱的大将军陈乐,不是大韩国主还能够是谁?
所有士兵立刻高呼‘见过王上’。
于乐则一下子从田风怀中挣脱,小跑着扑进走来的中年男子怀中,放声痛哭道:“父王,女儿想您了。”
那面色凌然却明显气血不足的大韩国主面色一痛,强行忍住眼眶中的泪珠道:“好女儿,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就好。”
他身后的大将军陈乐呵呵一笑。
白袍将军温小鱼张大嘴巴一言不发,宫廷不是一直传闻长公主于乐和其父不和么?怎么会这般的亲密无间了?难道是错觉,还是谣传?
田风则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半靠在城墙之上,静静的看着那片刻的温存。
空中的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散去,四下一片清明。
田风深吸了口气,眼眸中闪过一丝朦胧。
娘的,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个父亲,就这么抱着?
第三十七章
华山之上,风云忽变。
却说大秦的白先彤和秦无烟带着干将莫邪两大二品高手进入华山之后,发现华山众人都没有好脸色,除了那些个秦国的弟子。
白先彤和秦无烟投了帖子,清风子闭门不出,其实是不想接见。山上的大师兄萧傲生因为和田风一战落得平手,被清风子惩罚闭关苦修,所有自然不会出来接见。二师兄则因为有事情下山,至今未归。
如此算来算去,也只有排在第三的顾仲卿去接待了。
顾仲卿这几日正因为七师妹的事情闹心,听说大秦来的人似乎要向梦琪提亲,直接关门不见,白先彤和秦无烟吃了个闭门羹。
本来按照秦无烟的脾性是来个惊人壮举,什么火烧华山之类的。但被干将和莫邪劝阻,一行四人无奈回大秦。
回到大秦之后,白先彤便听到了自己堂弟白胜被自己亲叔叔白起亲自下令斩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夜辞别秦无烟跑到大营找到白起询问此事。
白起本来因为白胜的事情就心烦不已,此刻被自己这个侄子追问,更加的不耐烦。他能够说,自己也是逼不得已的?
但白先彤这次铁定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一定要白起说清楚,白胜究竟犯了什么错误要斩立决?
白起无奈之下,便将白胜拦下持有军师腾蛇官文的事情说了一遍。结果白先彤大怒说叔叔你在军中地位还不如区区一个军师了?
白起火气顺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反倒将白先彤打醒,这才幡然醒悟,在大秦军中,确实有蛇军虎将的说法。蛇军,指的就是整天带着青铜面具的腾蛇,虎将,说的自然是他叔叔白起了。蛇军在前,虎将在后。本来对这个排名他没有太多的想法,以为只是顺口而已。没想到这一次却捅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
在秦军之中,对白起,很多人只是怕。而对哪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则是惊,而且是由内而外发出的尊敬。想想也是,白起不过是冲锋陷阵虎将一员,但论智谋和人家差了一大截。之前破西楚,白起足足消耗掉大秦十五万将士。而人家腾蛇只是锦囊妙计几个,便连破大韩十三关,而且最难破的‘寒夜关’也在一日之间攻破。
如此成就,确实不是白起所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自己这个叔叔还没有达到让大王亲自引路的份上,而那个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则就有过。这么一比,自己这个叔叔和人家的差距立刻分了出来。
他面色难看,抬头看着自己这个亲叔叔道:“叔,我不服啊。”
白起心中烦闷,摆了摆手说那有啥办法?
白先彤咬牙切齿,满脸的泪水道:“那田风和大韩公主,不是进了韩城么?我便亲自率兵攻入韩城,定要将那对狗男女碎尸万段,方可拜祭胜第的在天之灵。”
“胡闹。”
白起面色一变腐朽而起,看着这个哭的如此稀里哗啦的侄子,厉声道:“现在攻韩都之事,大王亲自下令了,指挥大权尽在军师手中。你可知道,那个田风,就是军师的四师弟么?”
白胜连连磕头道:“不论此人是谁,但求将军让我率兵攻城。”
白起叹了口气,面色微微好转道:“我知道你很伤心,难道我就不伤心了?不过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白先彤跪地不起,之上磕头。
白起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白先彤,本将命你起身。”
白先彤身子一颤,但固执己见依旧跪地不起。
白起猛然一拍桌子道:“莫不成你想违抗军令?”
“末将不敢。”
白先彤钢牙嚼动,起身看着白起,目光中露出一丝森然。
白起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军师剑走偏锋,下了一局棋。你可知道,你的那个弟弟,差点毁了军师大计么?”
“末将,不知道。”
白先彤双眸赤红。
“哼,那我就告诉你。”
白起喝两口浓茶,继续道:“那于乐乃是大韩的公主,军师早就知道。本来打算让那于乐和田风进入韩都,由于乐亲自诉说我大秦军纪军容,扰乱大韩军心。可是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偏偏横生阻拦,妄图杀害两人。若不是那田风武艺高超,恐怕现在已经是命丧黄泉。哼哼,你说军师动怒不动怒?”
“那又如何,最后死的还是我弟弟。”
白先彤泪水纵横。
白起微微闭眼,一脸痛苦道:“可是军师已经下令斩立决,我纵然争取,也是枉然。更何况为了一整军纪,我也只能够牺牲你弟弟了。”
白先彤泣不成声。
白起连连叹息,落寞道:“你当我想么?哼,白胜乃是我从小带大的孩子,不说他智谋超群武力极高,便是这白姓,我也要百般呵护。可他犯了军纪,而且惹怒了军师,我就算出面,恐怕也无济于事。”
“那你为何不出面试一试呢?”
白先彤牙齿咬着下唇,血丝顺着嘴角溢出,和着眼泪,说不出的凄迷可怖。
“大王令下,我回天无力。”
白起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轰然坐在椅子上。
“我,要见军师。”
白先彤冷冷说出一句话,幡然转身,离开大营。白起面色连连变幻,最终无奈,连连揉动脑袋。
••••••
韩都,宫廷。
韩王面色红润,看着于乐,真心欢喜。
“乐儿,你知道你出去一个月中,为父是何等担心么?”
于乐惨白的面色略微好转,却依旧面带愁容。从大秦军营一路过来,她已经深刻的感觉到大韩和大秦之间的区别。不说人数,便是战斗力,恐怕和大秦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吧。尽管人家攻城几次无果,那也是因为举国皆兵背水一战。如今一而再再而衰,就算士兵体能好,又如何禁得住心灵的压力了?
大韩必败啊。
“父王,不知道母后还在宫里?”
于乐避而不答。
韩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却瞬间恢复原状,笑道:“在。”
于乐点头。
韩王一指房间外道:“那人,是你朋友?”
于乐再度点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道:“他叫田风,一路之上,若不是他,恐怕您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韩王面带感激,叹了口气道:“女儿啊,那你可知道,田风的身份么?”
于乐贝齿咬着下唇点头道:“西梁山,西梁老祖第四弟子,天下年轻十大高手排在第七位,初次下山。这些事情,女儿都是知道的。”
“那你可知道,他的二师兄腾蛇如今正是大秦铁骑的第一军师?”
韩王又问了一句,面色已经多了几丝疑虑。
于乐还是点头,然后剪秋水一般的眸子看着自己这个日渐苍老的父亲道:“父王,若不是他有个腾蛇二师兄,我恐怕这一生也见不到您了。”
韩王微微一愣。
于乐便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尤其是在第三道关卡前和白胜发生争执的那一段,讲的更是吐沫星子乱飞。
韩王听完之后,神色变化不定,最终叹了句‘此人究竟怎么想的?’
“父王,你不要请田风进来坐坐么?”
于乐撅着嘴巴看着自己的父亲。
韩王一笑拍着脑袋说差点忘了,然后便命人去请田风进来。
“女儿啊,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田风了?”
韩王想来想去,还是将心中的问题抛了出来。
只要带个眼睛的,恐怕都能够看得出来自己女儿现在对那个田风的青年依赖程度,比对他的依赖还要强上几十倍啊。
于乐面色悄然一红,唾道:“父王,他只是我的一品带剑御前侍卫。”
“呵呵,一品带剑还御前侍卫?你自个封的?”
韩王面带微笑,面对着自己这个女儿的时候,所有的威严全部收敛起来,只有那慈祥的面貌。
于乐面色更红的点了点头。
韩王心中有数苦笑一声。
恐怕,自己这个女儿,是真的喜欢上那个青年了吧?他倒不是很反对,从内心讲,他反而更加的觉得庆幸。
如今大韩危机四伏,恐怕不日便被西秦攻破。到时候自己死了无妨,但这个女儿却最让他放心不下了。如果有一个能力卓绝的人在旁边,那他就算是死,也会瞑目的。
而田风,不正是这个合适的人选了?
西梁山西梁老祖第四弟子,天下第七的高手,智谋超群,而且看样子也很喜欢自己的女儿。加上西秦的第一军师腾蛇是田风二师兄,只要田风开口,想必救下于乐一条命不是问题。
第三十八掌
腾蛇依旧带着青铜面具。
这青铜面具,似乎从他懂得如何去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一直带着。他已经过了 不惑之年,对人性的认识已经算是到了极致。
从带上这个面具之后,就从没有摘下过。
七岁那年的一场火灾,不仅夺去了他家人的性命,同样也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的那张英俊潇洒脸蛋。
而后的几十年中,便一直是这幅面具伴随着自己。
最熟悉的,不是西梁老祖。或许西梁老祖对他有再造之恩,但依旧抵不过日日夜夜带在脸上替他遮丑的青铜面具。
当他第一次出现在西梁山上,所有人被他惊人的面容所惊恐的时候,也只有大师兄一如既往的对待他吧。那个时候,西梁山还没有鸷鸟这个师弟。
他痛苦的跑到后山,甚至 不敢对着水面,他怕这样会吓到自己。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人,偷偷的递给了他一个面具,青铜面具。
不算狰狞可怖,至少,比他的脸上要好看多了。
那一刻,他记住了她。
她叫萧雅。
萧雅,萧雅。他默默的念叨了几句。多少年来,这样一个魂牵梦绕的身影,从来每一离开过自己。这些年,或许那惊鸿一瞥的面容已经记不清楚,但那惊世骇俗倾国倾城的笑容却彻底地遗留在了心底。
可惜,她始终是离开了自己,离开了人世。
当她知道萧雅是被大韩国主逼死的时候,他便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颠覆大韩。可笑的是,江湖的一个小小人物,又如何能够撼动的了宛若泰山的七国之一的大韩?
蚍蜉撼大树,恐怕只是不自量力吧。
但他从未有放弃过,哪怕是知道梦想遥不可及。他只有拼命的修习武艺,攻读诸子百家,只求有朝一日有那么一次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
十年磨一剑,终于有所成。
西梁四子,名动天下。天下十大高手,位列第四。整个西梁山,除了大师兄灵龟之外,无人能够出其左右。
初次出山,便斩杀劫匪一十三人,一剑傲视。被冠之为‘铜面铁剑’。后来知道七国之中,大秦为尊。大秦灭楚,他加入了军中。出谋划策,一夜攻破西楚,被大秦王上亲自接见,并且躬身引路,尊一声‘军师’。更得秦宫宫主赞赏一句‘此子十年内无人能出其左右’,军中一年,攻城拔寨,剑走偏锋,以最少的人攻破最大的城,一时间奉为经典,士兵口服心服。
如此成就,谁又知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叫做萧雅的女子呢?
此番自己的那个一向不喜欢和自己交流的四师弟,第一次开口求自己。他第一时间得知那个叫于乐的,便是大韩的公主,自己仇人女儿。
他本来不想答应,但这个四师弟第一次开口,他便没有拒绝,然后便横生一计剑走偏锋,让于乐从秦军中过,让他知道秦军的森严和力度,通过她的口,扰乱对方高层的心思。
“军师,白胜将军求见。”
腾蛇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茶水清香,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听到帐营外有士兵报告。
白胜?
腾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脑海中搜索有关此人的信息。这是他的习惯了。
白胜,白起的侄子,白先彤的哥哥,秦宫的高手,大秦军的一品将军。武力值极高,智谋也不低,这个人,找自己干什么?
是因为白先彤之死的原因还是找自己另有事情?
一系列的疑问闪过,他嗯了一声,意思请进。
白先同进营。
“见过腾蛇军师。”
“勉力。白将军请坐。”
腾蛇温文儒雅,见白胜面容苍白,双眸隐隐有杀气流露,心中不由得点了点头,对自己猜测的‘白胜之死’有关。
“末将不敢座,此番前来,只求军师答应末将一件事情,末将当感激涕零。”
白先彤不抬头,躬身说话。
腾蛇隐藏在面具下的面色微微一动,点头道:“你可是为了你的堂弟而来?”
白先彤面皮一颤,点头不语。
“呵呵,好,那你说说你的要求吧。”
腾蛇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似乎带着一丝笑意。他已经将白先彤的来意猜测了七七八八,不出意外,应该是对田风产生了仇恨,此番要求命令攻城吧?
果然,白先彤抬头,眼中通红,夹着泪水道:“军师,末将肯定军师赐令,让我带军攻城。”
腾蛇故作惊讶道:“攻城?大王亲自下令,此番攻城必定要一举拿下啊。”
白先彤双拳紧握,钢牙紧咬,咯吱作响,单膝跪地道:“末将敢立下军令状,今夜攻城,势必拿下韩都,否则以项上人头赐上。”
腾蛇心中一喜。
如今正在考虑让谁带兵攻城。算算时间,那于乐进城也差不多半日,想必已经将秦军林林种种说了出去。其实如果白先彤不来,他本打算让白起带兵攻城。但白起如今在心中对他有所成见,恐怕不能够尽力。
而白先彤来的正好。
凭着这股怨恨,必定死心塌地的攻城。
如此一来将士同心,乘着夜黑攻下韩都应该有九成机会。最后一成机会之所以不算,是因为韩都有陈乐坐镇,举城皆兵。
“好,既然你立下了军令状,那我便成全你。白先彤听令,率领十万大军今夜攻城。若不拿下韩都,你也不必回来见我了。”
“多谢军师,末将告退。”
白先彤躬身退出,身上杀气四露。
••••••
韩都,内廷。
田风被一个太监摸样的家伙领进了房间之中。
“见过韩王。”
田风很客气的行了一个礼。
韩王哈哈一笑,点头表示不客气。于乐站在其父身边,重新焕发了往昔的笑容。
田风跟着将阴霾一扫而空。
“田风,这一次,真的要感谢你了。我听乐儿说,这一次若不是你,她恐怕也回不到韩都,更不可能见到我啊。”
韩王看了于乐一眼,一脸的慈祥。
田风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和蔼慈祥的父亲,于乐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难道是为了那个已经被冷落的母后?
田风憨憨一笑,乘隙给于乐一个笑容,于乐同样笑靥如花的回了一个。田风咳嗽一声正色道:“韩王太客气了。我既然做了公主殿下的一品带剑御前侍卫,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便是我的责任,我也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田风这句话,说的是发自肺腑,所有语气铿锵有力。
于乐在一边眼圈一红,感动不已。
韩王笑意更浓,深深的看了田风一眼,居然有那么一种审视未来驸马爷的感觉。只可惜如今大秦二十万大军压城,大韩危险啊。
“呵呵,于乐,你先出去,我和你的一品带剑御前侍卫有话要说。”
想了想,韩王朝着田风使了眼色。田风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也跟着说于乐你稍等一下,我和你父王商量一件事情。
于乐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出去,但依旧偷偷的伏着耳朵偷听。
“这丫头从小性子调皮,肯定会偷听。”
“她不可能离开。”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同,相视一笑,男人的秘密,谁懂?然后便坐在檀木大椅之上,韩王则找出竹简和毛笔。
两人居然不说话,以书信形式表达。
韩王先书:大韩危亡,你可知道?
田风回:在山上就有所耳闻,如何不知道?
韩王眉头一皱继续书道:那你对乐儿,可是真心?大韩危亡,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以死,她不可以。
田风揉了揉脑袋,沾点墨水跟着道:真心,愿意用生命去守候。大韩危亡,如果韩王愿意,我可以带着你们出去。
韩王叹了口气,想了片刻,沾了墨水继续道:这不需要。大韩灭亡,我活着也没有多少意义,只求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田风咬了咬牙,眉头皱的更深:那你考虑过于乐的心情?如果大韩灭亡,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感受?
韩王面色苍白,叹气之声更重,连连摇头书道:我考虑过,不过也没有办法。迫在眉睫的事情,容不得我考虑太多。如果大韩灭亡,我也没有脸在活在世上了。至于乐儿,我相信她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只要你在,她还不至于随着大韩一起灭亡。
田风沉默不语放下手中毛笔。
韩王面带一丝焦急道:难道你不愿意照顾乐儿?
田风抬头看了韩王一眼,发现这个威严的王上此刻居然露出一副异常焦急的摸样,不由得苦笑一声写道:我愿意。
韩王心中一松,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句我愿意,真正想要说出口,不知道有多难。
田风不是一个煽情的人,但今天却煽情了一回。
躲在门外贴着耳朵屏气呼吸的于乐面色变幻不定,搞了半天,咋啥都没有听到?难不成两人都会传说中的‘传音入密’?
结果一步小心用力过剩吱呀一声将房门退开,然后很尴尬的发现田风和他父王两人正在用眉头讲话。
所谓眉头讲话,就是两人不停眨动眉头。一副天知地知你知道我知道但于乐绝对不知道的神色。
于乐无语。
田风和韩王看到于乐进来瞬间,表情各异。
田风抿嘴一笑,韩王是一拍脑袋。
这丫头,感情还真的在偷听?
“你们在干什么?”
于乐大惑不解,直接发问。
田风笑而不语故意转过头颅不看一脸疑惑的于乐。韩王则咳嗽一声皱了皱眉说了句没事,就和你朋友聊聊心事,然后朝着田风小声道:记住你的承诺。
说完之后,推门离开。
于乐性格中注定要将不明白的事情搞明白,就好像让田风当他的一品带剑侍卫就必须要当,否则咬牙切齿的折磨你。
田风干脆投降道:“你父王让我好好照顾你。”
于乐柳眉儿一挑,疑惑道:“真的?”
“我发誓,是真的。”
田风毫不犹豫举手发誓,甚至说什么如果说谎便是天打五雷轰。于乐娇羞一笑,他自然不知道于乐说的虽然是真的,但所谓的照顾一生一世,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呢?
第三十九章
夜深人静。
田风和于乐坐在宫廷最高的一处屋顶之上,相依相偎在一起赏月。
今夜月圆,只可惜黑夜无风。
田风搂着佳人,静静的看着天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总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这不由得不说是一种可惜。
从最高的地方去观看整个大韩,其实也挺壮观。身边佳人的体香让他一时间有几分迷茫,似乎又想起了某一段时期,梦琪和自己的情景。
这一刹那,他却不知道,华山的观月亭中,同样有两个人,却不是赏月,也不是相依相偎,而是相对而立。
两人分别是清风子和梦琪。
清风子依旧花白长发飘飘,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梦琪虽然还是那般恬淡优雅,但莫名的已经罩上了一层看不清摸不着但真正存在的冷漠感。
清风子看着爱徒,叹了口气道:“还在想他?”
梦琪沉默不语,但微微颤动的身子已经出卖了她的想法。
“痴儿啊痴儿。”
清风子自顾的叹了口气,发现梦琪的面色有几分难看,不由得无奈道:“你知道为师今夜为什么找你出来?”
梦琪摇头,静静的依靠在一根栏杆之上,默默的看着夜间华山的风景。华山的夜景同样美丽,可惜却没有多少人愿意欣赏。
当年的那人,不是说过愿意一生一世陪着自己,去看遍天下的风景么?
可惜,如今还不是孑然一身?
想到他,秀美动人的脸庞不由得越发的清冷,一如高空的清月那般。
清风子似乎知道自己这个爱徒的心思,不由得再度叹了口气,看着梦琪修长而妩媚的身影,摇头道:“你也看到了,他如今和那个女子在一起了。”
梦琪身子一颤,一颗泪珠忍不住滴落。
在心上人和那女子搂在一起的那一刻,才知道心如刀割。
那一夜的观月亭,似乎和今夜一般吧?
可惜身边的人,早就换了一个。
“师傅,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徒儿一定会听。”
梦琪声音又几分抽泣。
清风子唉了一声,缓缓走到梦琪身边,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坚强的喜欢讲心事埋在心底的弟子,无奈道:“我知道你忘不了那小子,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小子身边的女子,是我的晚辈,大韩的长公主。如今大韩即将被西秦灭国,不出意外,于乐从此注定要国破家亡孑然一身,说起来,她比你还要可怜。至少,你还要你的师兄弟,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师傅,还要你的亲人。而乐儿,或许只有田风一个了。”
梦琪泫然欲泣,点了点头道:“徒儿明白。”
“唉,老七啊,我一直觉得,你三师兄人不错。”
清风子心中难受,尤其是看到梦琪那副痛苦的表情,更加的难受,便不由自主的引开话题。
“三师兄文武双全,又会照顾人,在众师兄弟中人缘一直很好,确实很好。”
梦琪点头,依旧梨花带雨一片泪珠。
清风子点头,转过身子背对着梦琪笑道:“其实,为师一直觉得,你和你三师兄二人挺般配。如果你愿意,师傅做主,给你们把事办了。”
梦琪面色一边,愕然道:“师傅,我,我,我和三师兄,只有兄妹之情,没有那个,那个情分的啊。”
清风子白色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摆摆手道:“有时候,事情不是你想想的那样,或许你这样觉得,但很多时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你认为你和你三师兄只有兄妹之情,却没有发现你三师兄对你用情很深么?上次若不是我的阻拦,恐怕那小子就要下山寻找田风报仇了。梦琪啊,你可明白?”
梦琪连连摇头,面带惊慌道:“师傅,我,我对三师兄,从来都是像哥哥那样看待的。他,他虽然很好,对梦琪很好,但,但我真的•••”
说道最后居然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风子摆了摆手笑道:“这样吧,你就告诉我,如果师傅给你们牵线,你愿意和你三师兄在一起?只要告诉师傅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好了。”
梦琪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师傅,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徒儿,徒儿心中,只有一个人,此生,也不会变了。”
清风子咳嗽一声,怒道:“你还是想着那个人?有用么?”
梦琪低头不语。
清风子连续叹了三口气,无奈道:“也罢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为师也不劝你了,你三师兄现在就在亭外,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和他亲自说去吧。老夫实在是拉不开这个脸了。唉,孽缘啊孽缘•••”
梦琪泪眼朦胧。
••••••
屋顶之上,田风看着月亮,悠悠道:“传说月亮上有一个仙子,叫做嫦娥,很美丽的仙女。可惜一辈子只能够呆在月宫之中。”
于乐一笑,酒窝深深道:“我也听过这个传说。那嫦娥仙子好像和砍桂树的吴刚有情,可惜天上神仙有规矩,始终不能够在一起,有情人却不能够终成眷属,确实好悲剧。”
田风点了点头,深情的看着于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不过那些都是故事而已,你也不是月宫中的嫦娥。”
于乐也不介意田风的手捏在鼻子上,反倒是笑的越发的倾国倾城,然后很正色的一指天上的圆润月亮道:“你说,我和嫦娥仙子比,谁更好看一点?”
田风挠了挠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一般,最后咳嗽一声,将于乐抱得更紧道:“嫦娥我没看过,就算他是个麻子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心目中只有你一个,所有就算天下有更漂亮的女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于乐故意翻了个白眼,说你骗我。
田风说骗天下人也不敢骗公主阁下。
于乐一笑,然后又多了一丝忧郁。
田风知道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毫无办法,只是将她搂的更紧。
突然间,城外原本漆黑的夜空一片火红,喊杀声四起。
“攻城了,大秦攻城了。”
“不好了,突袭。”
“大家注意啊,秦军来了。”
一时间,人声沸鼎,人乱如麻。
整个韩都夜空,被火光映照的一片通红。韩都之中的军民纷纷起身,跑到城头御敌。
于乐面色一阵惨白,田风立刻抱着她飞到地面之上,恰逢大将军陈乐和韩王一起朝外疾走。
“父王。”
韩王脚步一顿,朝着陈乐说了几句,陈乐便朝着田风看了两眼,转身率先出去。韩王来到田风和于乐身边,强自笑道:“怎么?这么晚了没睡觉?”
于乐眼圈一红道:“是不是,西秦攻城了?”
韩王面色一僵,咳嗽一声说没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你回去好生休息休息,别太累了,我去去就回。
于乐咬牙道:“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韩王立刻面带惊慌,朝着田风使了一个颜色。
田风拉住于乐道:“乐儿,没事的,你去了,反而添乱,外面就在这里等,好不好?”
于乐这一次很固执的摇头,生怕韩王这一别便是永远。
田风眉头一皱无可奈何。
韩王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外面太乱,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很容出问题。再说了,有你陈叔叔在那边坐镇,这次就算对方主力攻城也不会怎么样的,怎么你对你的陈叔叔还不放心么?”
于乐咬牙,沉默不语。
田风乘热打铁道:“乐儿,父王说的不错。我们去了,只会添乱哦。”
于乐这一次打定主意,坚决要去。
刚刚在房顶之上,她不是瞎子。四周红火一片,对方这是全力以赴啊。大韩举城皆兵又如何?能够抵得住对方的铁骑么?
韩王越发焦急。
田风咬牙,乘其不备点中于乐的睡穴。于乐立刻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韩王面色一慌,田风说无妨,只不过点了她的睡穴。
韩王微微一松,暗暗感激。
田风抱着于乐道:“这一次应该是对方全力的攻城,韩王可要小心。”
韩王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于乐一眼道:“我知道,恐怕这一次攻城,韩城保不住了。田风,答应我,好好照顾乐儿。”
田风心中一痛,双拳紧握的点了点头。
“好了,那你先走吧。此生恐怕没有机会再见了,你我也没有好生喝酒。等来世,再找你。”
韩王说完用手摸了摸于乐的秀美脸庞,然后便拂袖转身离去,走得决然,走得必然,也走得无奈和萧索。
那一刻,田风双目含泪。
他说了句保重,同样抱着于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他和韩王的约定。一定西秦铁骑攻城,便立刻带着于乐逃生。凭着田风的能力,带着于乐逃生,应该问题不大。
当然,如果韩王愿意,田风一样可以带着他一起逃生。
可惜的是,他知道韩王这个骨子里透着桀骜的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国覆灭而安然的活在世上。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天下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此豪迈了?田风看着独自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怀中睡着依旧一脸愁容的佳人,百感纠结。
从城门比较偏僻的地方离开,有一条算不上密道的密道,其实就是一道异常窄小的河道。因为上面铺设着软和的木炭,所有平日中不少人都陷在其中无法自拔。这条小道田风却可以轻易的走过去,因为他可以利用内家真气的功夫。
外面厮杀不断,攻城似乎到了关键的时候,不时有人从城头掉下,有大韩城的将士,也有西秦的高人,但无一例外的都会以死亡而告终。
这是异常残酷的厮杀。
两军对阵,不时你死就是我活,便是战场的王道。
战场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田风直接飞跃离开大韩城,从一条偏僻的小道离开,由于厮杀惨烈,谁也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一道身影悄悄的离开了大韩城。
厮杀之中,站在城头的陈乐和韩王面色难看。
“大王????”
陈乐有话要说,却被韩王阻止,面色冷清道:“你不要说了,死战。”
说完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却没有人注意,他在那一瞬间,朝着西南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一眼,便是万年。
于乐,走好。
第四十章
前230年 秦灭韩 ,自此,大韩十三关全部沦陷。大韩王上以身殉国,大将陈乐被俘,十三万守城军民全部被坑杀。大秦铁骑东指,直逼齐、魏,天下格局越发混乱。
“唉,当年的西楚旧国三年放破,如今大韩怎么三月就被连破十三关,大韩都城都被夜袭失守?可惜那大韩王上以身殉国,大将军陈乐被俘啊。”“可不是么?连大韩王上都战死城头,实在可悲啊。不知道大韩王室一百三十二人,几人得脱哦?”“唉,这些事情和我们又有多少关系呢?现在齐国和魏国合纵连横,打算联手对付西秦,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会打多久哦,最后不管着两方霸主谁胜谁负,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么?”“算了算了,言多必失啊,还是早点回家睡婆娘去吧,唉••••••”
通往西梁山的一条小道之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大都是一些来自各地的农民和商人,路上言谈纷纷,最多的还是莫过于当下最震惊格局的一件大事情:大韩灭国。
路边的一处卖茶的小摊之上,田风静静的坐着。在她身侧,同样端坐着一道白衣的女子,只不过宛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正是亡国公主于乐。
田风自从前日突破大韩封锁带着于乐出来之后,便一直打听大韩和大秦对战的消息,结果第二日正午便听到大韩城破,西秦铁骑踏入大韩城,屠杀大韩士兵十三万,大韩王上一死殉国,宫廷皇室全部遇难。
此刻于乐依旧是被田风点着睡穴。
一路之上,他生怕于乐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沦为亡国奴而产生死的心思,便越发不敢放松,甚至如今看着于乐一眼都感到满心的愧疚。如果自己不把她带走,虽然她和他父亲一般最终难免一死,但想必内心也会好受一点吧。但自己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而置之不顾呢?
大韩王上既然将她托付给自己,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她死。他曾经给大韩王上一个承诺,此生愿意为于乐付出一切。
此番,他想带着于乐回到西梁山,先避一避风头。大韩的长公主到时候恐怕要被西秦那帮人通缉吧?自己现在的力量有限,或许能够报的了她一时,却不可能保得了她一世,更何况,她自己也受了伤。
突围出来,看上去容易之极,实际上不知道何等艰辛。一路之上乔装打扮也不知道蒙过了多少对手,这才将昏迷中的于乐带到了这里。抬眼望去,西梁山的山脉似乎已经隐约可见。算算时间,等下再行赶路的话,差不多半日可到。
茶棚的主人是个不过四十岁上下的憨厚中年人,个头不高,略显肥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这座凉茶小摊他在这里经营了足足十几年,一家人也靠着这点微薄收入过活。如今天下战乱不休,能够找个事情安稳的过日子是天下民众最为奢侈的想法了吧?虽然这里依旧距离战火之地不是太远,但好在附近有西梁山,西梁山百里之地绝对是无人敢惹,哪怕是强如西秦的大国。
他在这里为了蝇营狗苟过活,日子艰辛是艰辛了些,但总算不至于太过窝囊。一家三口上午老但下有小,也被送到了西梁山去,指望着学点能耐以后养老啊。
此刻正直春末夏初,天气炎热一片,茶棚边上的老槐树上银叶片片,但依旧遮挡不住凭空刺下的光芒,所有显得有几分热乎。来喝凉茶的人不多,尤其是晌午这个点,很多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而去。
经历过人间大半岁月的中年人知道如今这个年代,坐下来喝口茶恐怕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他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扇子,不停的扇动,指望这破旧的扇子能够祛热,却是越扇越热,浑身上下居然起了莫名的火,额头上的汗水也不断的落下。
他叹了口气,放下扇子,转目四顾。
不算大但也不小的凉茶摊子,居然只有一桌是坐着人的,一对男女。只不过这对男女的表情和姿态实在有几分奇怪,见惯了人间事实百态的店老板微微多看了几眼。这是一对郎才女貌般的组合,说实话,除了山上那些个仙风道骨或者金童玉女的人物,在寻常的山下是不可多见甚至就是不可见的。
他活了半辈子,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娇滴滴的娘们,只可惜板着个脸一动不动,无辜的多了几分死气或者说怨气。而端坐着独自喝茶的青年身上同样有一种寻常人或者说他从没有见过的气势,就好像君临天下但又可以隐忍的那种。
他咂咂嘴,眉头挑了挑,不想多事,但实在百无聊奈,便笑着脸上去搭讪道:“这位小哥,这位小姐,凉茶可还入口?”
田风眉头一皱。这个时候,他并不希望人来打扰。一日一夜的赶路已经算是身心疲惫,而且内伤难忍,这才坐下休息。他生怕遇到大秦的高手,所有一路之上基本上是一句话不说只是闷着头背着于乐赶路。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店老板也确实长得和善,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不错。”
店老板微微诧异的看了这青年一眼,凭着他的直觉,这青年似乎隐隐在忌惮或者说在担心什么,所有显得有几分莫名的慌张。他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去想。这个混乱的时代人命如草芥甚至还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他点了点头依旧笑容满面,笑了一句‘可是去西梁山哦?’然后便打算转身离开。不妨田风听到这句话面色顿时一变,豁然起身厉色道:“你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我的去路?”
不由得他不担心啊,这人若是大秦的人,自己行踪一旦暴露,到时候 被人围攻,就算拼死恐怕也难逃吧。自己死就死了,但自己答应过韩王,要保护他的女儿一生一世。
店老板被田风突然爆发的气势吓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最后撞在一个破旧的茶桌上,茶桌发出难听的吱呀之声勉强停住,而店老板已经一头冷汗面带惊恐的看着田风,连连摆手急道:“公子、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风尘仆仆赶路,又是朝着西梁方向而去,所有随便随便猜的。老头子这些年见过不少年轻俊朗的后生都是去西梁山拜师学艺的,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去了西梁山,所有•••”
店老板说着说着,见田风的面色一缓,心中不由的一松。娘咧,这青年好生强大的气势啊,莫非还真的是去西梁山拜师学艺?不过此人如此强大的气场,恐怕不比山上的那些嫡系弟子差吧?
“不错,我正是去西梁山。”
田风再度坐下,倒了杯茶,可能实在是口干舌燥,便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咂咂嘴,大呼过瘾。对于店老板的疑虑也彻底打消。
店老板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但看到田风摸样,又忍不住道:“公子唉,这西梁的凉茶可不是这么一个喝法哦。”
田风挑了一下眉头,可能是感到刚刚有所惊扰到人家,便强子一笑道:“怎么,喝茶也有个喝法?”
店老板松了口气,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一指凳子道:“我可以坐下?”
田风点了点头说可以。店老板当真不客气的一屁股做下去,结果因为体重不比寻常人,这原本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枯旧破败一片的木凳登时吱呀一声,直接轰然碎裂,店老板也跟着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哎哟不停。
田风忍不住一笑,两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店老板面带讪讪起身,重新拉过一条看上去还算坚实一点的木凳,再度做了下来。这一次,木凳虽然依旧吱呀不断,但总算忍住碎裂的后果。
田风倒了一杯茶,递给店老板,笑道:“老哥刚刚说喝茶的喝法,可愿意赐教赐教?”
店老板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呵呵一笑说不敢不敢,不过口中如此手已经接过田风递来的茶杯,憨憨一笑道:“公子,就你倒茶的方式,就已经不对了。”
“哦?那你给说说那里不对了。”‘
田风登时来了兴趣,看着店老板。店老板呵呵一笑,侃侃而谈道:“俗话说茶斟七分满,方是待客之道。公子这么一下子直接满了,可是大大的不对。”
田风点头表示受教。这些个茶道规矩平日还真有所欠缺,大部分时间没有闲心情饮茶,更多时候也不会去喝茶。
“呵呵,这喝茶,也是有个讲究的。西楚人喝茶喜欢一饮而尽但却会留有茶底,叫做留客。大秦人喝茶粗鲁但却会半饮。赵国,齐国魏国人喝茶更是女子一般的潺潺细饮。所以说,这喝茶,和修身养性极有关系。”
“喝茶先要泡茶,泡茶一般是三次为尊。喝茶时第一口抿茶感受其中滋味,第二口喝茶品尝其中之色,第三口放茶谈论茶格。”
••••••
店老板滔滔不绝,田风听得也是如痴如醉,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端坐的于乐突然间柳眉儿一挑,然后啊了一声,却浑身无力,眼前一黑,一下子昏倒在地。
店老板和田风同时面色一变,田风急呼‘乐儿’,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第四十一章
于乐醒了。
田风这一次没有敢在点她的睡穴。原因无他,一点穴道点的次数过多,会有许多后遗症,有的时候睡穴点的次数过多,可能会直接导致死亡。
于乐这一路上,已经被他点了不下十次的睡穴,也无怪乎时间一到直接昏迷过去。
店老板面带惊慌,大为不解。田风面色焦急,转身对着店老板道:“你这里可有清凉祛热的药?”
店老板惊慌的只知道点头,然后忙不迭的朝着小棚之中跑去,一路上险些撞到桌椅。
天气还是太热了,于乐心结难解。
店老板取了药汁之后,直接顺便用开水泡开。
田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扶着于乐,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喝了下去。
喝了药之后,于乐的面色稍好,高烧稍退,但口中依旧不时的冒出一句‘父王别离开我’‘田风,你不要抛弃我’。恐怕连做梦也是做的噩梦吧。田风异常心痛的看着这个女孩,心中百感纠结啊。
憨厚老实的店老板站在一边,沉默良久,面色阴晴不定,最后叹了口气,对着田风道:“公子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田风心情郁闷烦躁,闻言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大叔,你有话就说吧,我不怪你的。”
店老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道:“这姑娘,身份不简单啊。”
田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道:“她是大韩的长公主。”
店老板眉头一挑,心中倒吸一口气。
他本来听到父王之类的就已经有几分怀疑,但还是没有敢朝着公主之流想去,更没有和大韩联系到一起。
在他的感觉中,此女身份应该极为尊贵的,否则也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俊俏并且气场不凡的青年守护。
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大韩公主。如今天下最为让人关注的一件事情便是大韩被灭,宫廷皇亲全部斩杀。
但独独丢了一个长公主。
“她,她真的是大韩长公主?”店老板一时间被吓住了,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是好,最终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
田风咽了口吐沫,面色有几分清冷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她叫于乐,大韩的长公主。如果大秦下了悬赏,谁要提供大韩长公主的去处,可赏金百两。如果能够捉到大韩的公主并且呈交给大秦,便可封官拜爵,豪宅良田不缺。你是不是,很心动?”
“不,不敢,绝对不敢。公子这话说的就生分了。虽然小的不过是荒山野岭的一个闲人,但好歹也知道良心这个字,也知道同情这个词。再怎么的也不可能将她举报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姑娘生的好看,已经国破家亡了。如果被大秦那般畜生不如的人发现,肯定难逃一死,甚至还要饱受凌辱。小的怎么说也是有家室的人,更何况当年也遭受过大秦铁骑的无妄之灾,怎么会举报?”
店老板看着于乐,眼眸中闪过一丝同情。这个女子生的天姿国色,可惜如今不过是一个张长公主,恐怕天下人对这个炙手可热的大韩亡国公主都注意的紧啊。也是,便是提供去处一经证实便可以封官拜爵,这等天大的好事谁不心动?
他说不心动是假的,但对于世俗的名利之争也没了多少盼头,如今能够如闲云野鹤一般的在西梁山附近做个小买卖过活,还不满意么?
人啊,还是需要自足的。
田风点了点头,眼中的杀机已经收敛。
他深深的看了这个其貌不扬但心地善良的店老板,道:“大叔说的不错。如果天下人恐怕都在寻找大韩长公主的下落,但他们恐怕没有想到会被我带到西梁之地。乐儿已经够可怜的了,如果现在有人敢在我面前对她说三道四,我一定会不择手段杀死此人。”
这一席话说的杀机四露。
店老板背后生寒,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否则的话,这个年轻人说不准真的会将自己屠杀在此吧?如此混乱年代,杀个人,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谁能够奈何的了你?
就算西梁山上的人都是善人,谁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贱民出头?
店老板连连点头说是。
田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叔,之前你说你有一个儿子如今就在西梁山上求艺?”
说到他儿子,年过半百的店老板立刻满脸的笑容。
这个儿子,是他此生唯一的骄傲和期盼了吧。他点了点头激动道:‘公子说的不错啊。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去年去了西梁山上求艺,本来我也没有指望他能够拜入山门,没想到走了狗屎运,真的进了西梁山,唉,这真的是我邱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感情是祖坟冒青烟,祖上保佑的哦。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色逐渐好转的于乐,笑道:“那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邱小牧。”
店老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每天夜里不知道要念叨多少次。可惜邱小牧自从上了山之后,还没有回来看过自己,做父亲的,尤其是年过半百没啥作伴的老头,如何不想念自己唯一的依靠和心头肉呢?
田风默默念了一遍,点头笑道:“呵呵,邱小牧,果然是好名字,不知道大叔自己起的还是找私塾的先生?”
店老板听到田风夸赞笑的越发开心,一脸的肉层层叠叠在一起,说不出的滑稽搞怪。他笑道:“是我起的,俗了点,俗了点,公子谬赞了。”
田风摇头说确实是好名字。尤其是这小牧二字,极具风云韵味,一般人如何想的出来?
店老板头若小鸡啄米一般的点个不停,可谁又知道,这个小牧二字,还是当年给秦人牧马牧牛才想到的呢?凭着他那么一点连水墨都算不上的水渣,请得起人起名?
“呵呵,公子,我和你投缘,今天这顿茶水,就算我请的了。现在日上三竿,快到了正午,这姑娘身体又不是太好。不嫌弃小店简陋的话就带着姑娘到我房间先休息一下,等姑娘好的差不多了再行赶路也不迟啊。”
眼见四周人来人往,店老板不由得起身准备迎客。
这可是喝茶的时间段啊。
田风心知肚明,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抱着于乐打算在此先休息一下,等下找辆路过马车到西梁山,应该很快。
不料刚刚抱起于乐,便有十几名身披铠甲的秦军踢踏而来,正是朝着西梁山方向而去。当先一位身披轻甲,面容俊朗,显然是个头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娘的渴死老子了’,便策马停下。
十几铁骑同时翻身下马,朝着路边唯一的茶棚中走来。
店老板看到铠甲颜色面色大变,朝着田风连连眨眼,示意田风赶紧的进屋,否则被这十几个秦朝的将士发现就糟了。
田风也不想给老邱惹麻烦,便点了点头提步欲走。
“等等,小子你抱着的是谁?”
就在田风刚打算进入凉棚之中的简陋小屋时,带头的那位轻甲将军眉头一挑,似乎有所发现,握着缰绳朝着田风吼了一句。
店老板老邱心中一跳,田风脚步更快。
第四十二章
“妈个巴子的,老子让你停下你没有听到么?”
那轻甲的将军见田风闻言还朝着里面疾步行走,不由得眼神一冷面色大变,急呼一声爆出粗口,然后超前迈出一大步,意欲挡在田风身前。
田风闻言面色更冷,宛若冬夜寒冰。
他抱着怀中女子,转身看着轻甲将军,冷色道:“你说什么?”
店老板老邱见状面色一慌,生怕田风和这个秦朝的将军发生争执,到时候恐怕自己这个小店要鸡飞狗跳甚至土崩瓦解了吧?
他上前一步横在两人身前道:“这位军爷,他他是小的儿子。”
“滚。”
那将军好生的蛮横无理,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老邱。老邱虽然身宽体胖,但还没有道那种岿然不动如泰山,所有被这个驰骋沙场绝对不少年的青年将军用力一脚,直接啊的一声飞身撞在了墙壁之上。
扑哧一声,老邱面色一阵惨白,喷出一口鲜血。
田风怒不可解,手中抱着于乐,死死盯着这个蛮横无理的将军。然后朝着老邱身边跑去,急呼:“老邱你没事吧?”
这空隙,十几名秦军已经围住了田风。原本打算在此稍作逗留喝点茶水用以解渴的平民纷纷面色一变绕道三尺而走。
可惜的是,老邱被那一脚踢得太重,导致直接昏迷了过去。
对于这个憨厚老实的凉茶铺老板,田风心中还是存在几分客气的。
“你们,该死。”
冷冷的突出四个字,田风忽然转头,盯着那个带头的轻甲将军。
轻甲将军本来还想狠狠地骂一顿田风,闻言面色一愣,等到听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后,不由得勃然变色。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在整个大秦军中地位不算高,就是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但那是相对秦军来说。对于一些野外的贫民,那绝对是比天还要大了去的官职。多少人为了这个百夫长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在大秦军中,他见人或许要矮上一头,但绝对不是在这里。
他冷冷盯着田风。
那一瞬间,两道冒着火花的目光彻底撞在了一起。
田风面色冷若寒秋,那轻甲将军面容一片铁青。
寒气对寒气,原本炙热的正午时分,此刻居然莫名的有了几分清冷。四周的黑甲士兵相互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自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来。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将军开口,眼神冷峻的足可以将田风杀死一百次一万次。但田风岿然不动若泰山,同样报以冷目,闻言讽刺一笑道:“你,该死。”
这一次,是三个字。但说话口气极为冷峻,多了一丝莫名的清寒之味。
将军闻言眉头一挑,不怒反笑道:“凭你?”
他十三岁杀人入伍,进入军中身先士卒,是用命换来了这一身轻甲。这一次大秦铁骑践踏韩国,灭杀宫廷一百多人,但独独少了一个长公主。这不,大将军白起亲自下令悬赏捉拿大韩长公主归案。
和他一般的百夫长分布各地,寻找大韩长公主。虽然他没有见过大韩的公主,但凭着大秦之中丹青高手,纷纷给画了出来。如此一来,便带着人四下的询问。在西梁山外有人说一男一女朝着西梁山而行,这才率军追来。
本来如果田风不动他倒不会开口,但田风抱着一个白衣服的女子急乎乎的朝着房间之中走,也是在太惹人疑惑。
更加疑惑的是在自己的怒吼之下,这田风居然还是不闻不问,显然有鬼。
“将军,他,他怀中的女子,好像就是大韩长公主。”
不知道 是哪个眼神比较犀利的士兵一下子看清楚了田风怀中脸色苍白但绝对风姿绰约的于乐,急呼道。
田风眉头一皱。
轻甲将军不由得将目光放到了田风手中的白衣女子身上,眼神一亮。娘咧,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是走了狗屎运,这么一叫真的叫出了大韩的长公主,还是老天突然开眼要让自己封官拜爵了?
轻甲将军面色大喜。
田风好整以暇,吸了口气,很温柔的将于乐放在了地上,深情之中充满苦涩和关怀。那一刻,便是以为风度翩翩的深情公子哥啊。
但接下来田风的面色突然变得一片凌厉,恍若实质一般的盯着轻甲将军道:“你知道么?我本来不想杀人。”
那轻甲将军啊了一声?故意伸出头颅露出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四周大秦的十几米士兵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十八个人,而且是十八个久经沙场的士兵,大秦士兵,面对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还被人家说‘不想杀人?’,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田风面色越发的平淡,仿佛之前还说暴雨如注此刻便风轻云淡。
但熟悉田风的人都了解,田风只要表现的异常冷淡之时,便是内心最为恼怒的时候。这个人,恐怕是彻底地惹怒了田风。
“信不信,你的头下一刻就不在你的脖子上了?”
田风搓了搓手,同情的看着这个搔首弄姿的大秦百夫长,目光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怜悯意味。那大秦的百夫长同样看出了田风眼中的同情,不由得异常的不爽。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形势比人强,怎么让着小子看扁了自己?
看来,有些人始终是眼高过顶啊。
他咳嗽一声,回头四顾,见自己的十几个手下都摩拳擦掌,心中有底笑的更加浓烈,对着田风鄙视道:“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知道,如果是在军营中,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碎尸万段。敢威胁我,你还嫩了些。说吧,这个人是不是大韩的长公主?”
田风目光中杀意一闪而过,却依旧风轻云淡,既不回答也不承认,只是默默的看着此人。
兴许是被田风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那将军心中莫名的有几分后悔。
他退后一步,保持和田风的距离道:“小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此人真的是大韩的长公主,那么你现在立刻滚蛋,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田风嘴角一翘,杀意四起。
感受到这份浓烈的杀意,那轻甲将军不由得干吞一口吐沫。
这杀气,咋这么重了?比在战场上,还要强烈啊。他自认为这些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人没遇过,但好像就没见过这么一个怪胎。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轻甲将军莫名的感到一丝胆颤。
说实话,他从军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情。但现在,在自己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田风一句话不说,只是将右手甩了甩。
那轻甲将军便立刻变色倒退一大步说你想干什么?身后的士兵也莫名其妙的退后一步,同样惊惧不安的看着田风。
田风抬头道:“杀人。”
话一出口,田风整个人嗖的一动,快若闪电。那一刻,所有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然后只觉得一道黑影穿过。
哎呀一声。
那轻甲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面颊一痛,而且是两面都痛。紧接着就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直接撞在了桌子上。
“如何?”
田风双手伏在别后,宛若圣人一般静静的矗立在轻甲将军面前,带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地上的轻甲将军。
如何?
两个字轻描淡写的不能够在轻描淡写,放在平时指不定还被人误以为‘实力如何’‘长相如何’了,但此刻,那轻甲将军却感到害怕。
刚刚连人家出手都没看见,还咋打?
他又羞又恼,瞪着田风。
田风一脚跨出,他忍痛朝后缩了一下惊慌说你想干什么?
田风咧嘴一笑露出大牙,真的很人畜无害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说完之后还故意捏了捏拳头。
“你们,上啊。”
那将军是在忍无可忍,对着站在四周宛若雕塑一般的手下高呼。这帮狗娘养的,这么危机的关头,居然一个都不动?等这件事情过后,非弄死他们不可。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颤颤巍巍的走前一步,持着长矛长枪,结果田风一回头一笑,那些人又不由自主的认怂退后一步。
英雄谁都想做,但也得看时候啊。
现在摆明了人家一身武艺高超道不能够再高超,而且速度还那么快,就跟那鬼影似的,自己顶头的上司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这份实力,敢问谁人可当?
“这个人,我杀定了。你们,可以走了。”
田风拍了拍手,还是微笑满面。
那些士兵面色发寒,难看之极。此人怎么如此猖狂,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帮人是大秦的士兵么?如今天下,哪个人敢说随便杀了大秦的人?除了西楚的亡国奴和如今大韩的残兵败将。
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哦?
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莫名其妙的阴影。
“别,别杀我。我,我是大秦的百夫长,你不能够杀我。”
看到那帮认怂的士兵,轻甲将军是彻底无力了。倒不是说他不想起来,可惜被对方的强大气场以及这诡异的眼神先吓怕了几分,又被对方那看似轻柔无力但实际上绝对能够开山碎石一掌,简直连魂都打丢了。
这还不是啥,关键是最后又被这该死的木桌撞了一下,和被人在后面打了一拳相差不了多少,现在全身上下无力发软,心头乱跳啊,那里还有先前的气势?
“如果,你能够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我就放过你。”
田风用近乎猫捉老鼠的眼神,狡诈而冷漠,但别人看去只是平淡无常,没丝毫的变化。这就是田风的过人之处,没有人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的他的心中想法。
包括身前躺在地上若死猪的轻甲百夫长。
想了想,那百夫长似乎还真没想出啥理由,不由得哭丧着脸道:“大侠饶命,我,我不是故意的。”
田风呵呵一笑,起身踢了一脚道:“现在认怂了?”
那百夫长哎哟一声惨叫,然后在某一瞬间瞥到了躺在墙边的于乐身影,脑海中莫名的一激动,对着田风即将踩下来的脚如丧考妣道:“我,我没见过大韩的长公主。”
田风一笑脚落在一半停了下来,轻甲将军不由得路出一丝笑容暗骂自己真他娘的聪明咧,这么绝的点子都想得出来。他已经深深的感觉到此人不俗之处,颇有几分剑走偏锋的味道。既然剑走偏锋,那就剑走偏锋的拍马。
但刚刚有所想法,就感到头顶一黑,一只脚以黑云压顶之势压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西梁山,天下四大江湖超然大宗之一,仅次于神秘异常的‘昊天山庄’,凌驾于华山和大秦宫之上。西梁山不大,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西梁山很小。不仅比不了华山,连一些寻常的山脉也比不了。
但西梁山却比华山出名。
在天下人眼中,天下可以没了华山,但绝对不能够没有了西梁山。原因无他,因为华山收的弟子太过驳杂,大多是从七国中的上层人士中选出。所有华山和七国的关系比较紧密,加上华山的清风子本来就是大韩的皇室高人,所有帮派之分异常明显,一旦七国混乱,那华山必将土崩瓦解。
这一次的大韩大秦之战,便是先例。
西梁山则不同,西梁老祖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来自庙堂高位的高人,甚至很明确的将西梁山的第一条规矩列为‘山吾山,不与庙堂。’意思就是山是我们的山,山上的人绝对不可以和庙堂有所连接。
虽然西梁山的二弟子和三弟子纷纷出山入世,进了大秦魏国,但都有自己苦衷。西梁老祖也曾明确表示,下山的弟子不受西梁山规矩。
加上西梁山的方圆百里乃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七国的国主都明确表示西梁山附近禁止出现军队。
如此一来,此处越发的祥和,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投奔至此,原本远离世事的西梁山下,居然一派欣欣向荣之境,这恐怕是西梁老祖不曾想到的事情吧?
西梁山有一处‘景泉’,潺潺流水自山顶流下,说不出的清幽淡雅。在景泉边上,有一方巨大石块,被清风子亲自赐名‘天外’,按照景泉四周的地理环境,建造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凉亭,闲来无事可做休息只用。
景泉在半山腰,和西梁山庄的庄园相距不远,四周鸟语花香,正直炎热夏季,此处却是一片的清凉动人。
西梁老祖一头白发迎风而动,走在景泉边上,双目如炬,静静的看着泉中游鱼。山上并不出产鱼类,所有几尾小鱼也都是寻常的种类,但清泉游鱼,本来就是一种好的象徵,更是一种好的景色。
所谓活水,除了水流要有源头源源不绝之外,还要有活物掺杂其中,这才能够被称为‘活水’。
西梁老祖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恭敬有加的大弟子冯存道:“唉,也不知道你四师弟如今入世如何。”
想到自己的四弟子,西梁老祖目光中便透露一丝祥和。
四个弟子之中,大弟子冯存是半途上山,之前乃是赵国的太学学士,后来因为见不过官场黑暗这才入了西梁山。冯存智慧过人,加上体质特殊,所有文韬武略在四个弟子中绝对是翘楚的存在,加上为人处世沉稳异常,被人尊称为‘灵龟’,由此可见一斑。
二弟子腾蛇心性坚韧过人,可惜从小家庭变故,父母双亡,自己无意路过,见此子戾气太重,本来不打算带上山,但后来想亲身教诲,以西梁山的灵气化解其中的戾气,不想腾蛇依旧入了世,还加入了大秦铁骑,听说当年西楚故都就是他妙计横生来了个声东击西破之。这一次的大韩灭亡,一路十三关包括韩都,都是其剑走偏锋才能够如此神速。可惜大韩亡国,华山那边恐怕和自己有所芥蒂了吧?
三弟子伏熊,孔武有力,家境宽裕,乃是西魏的将军家族子弟,拜入山门之后刻苦努力,终究有所成,虽然谋略这一块比腾蛇少有欠缺,比大师兄更是不及,但在天下人中也能够占据一席之地,否则也不可能进入天下十大高手之列。
四弟子田风从小便被他带上山门,本来是当年一位故交之子,所有呕心沥血想要将他培养成天地大才。没想到这小子因为一个女子便动了入世心,无奈之下设了个考验的局,结果苏代那帮人赞口不绝。
他对老大灵龟的评价是沉稳大气,有将帅之才。对腾蛇的评价是温文尔雅不失君子之风,但颇多戾气恐怕是剑走偏锋了。三弟子伏熊极具大将之才,却不是王侯之命,唯独这个四弟子田风,始终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评价。
说他文韬武略那肯定没人反对,说他有将帅之才更没有人反驳,但偏偏这个老四平日行事像极了他的那个老子。
他比腾蛇还要剑走偏锋,认定了的事情便一定要做成做好,九头牛都拉不回头。这一次入世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这个做师傅的记在心里无可奈何啊。
冯存依旧是沉稳的摸样,闻言一笑道:“四师弟文武双全,极具大智慧,百晓生给了他一个天下第七的名头也并非空穴来风。天下间能够奈何到他的人并不多,只要不是和一些个庙堂牵扯上,当能够浪迹天涯无虞。”
西梁老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可老夫心中还是有一些不放心。前些日子,华山的清风子来访,讲到了老四去了华山,踢了人家的门,揍了人家的人,呵呵,能耐着呢。”
冯存咧嘴一笑,在人面前他一向是肃穆的存在,但在这个已经百岁的师傅面前一向是毕恭毕敬童趣大露的。
“四师弟性子是急了些。不过我听说去华山,是华山大师兄萧傲生率先邀战,四师弟和他战了个平手。至于那大门,四师弟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说完之后,笑意更甚。在田风去华山一脚踢到人家的门的时候,就已经有消息传回西梁山,当时山上的一帮大老爷们笑的肚子疼。想想看华山清风子当时的表情,恐怕就让人忍俊不禁了吧?
西梁老祖同样笑了笑,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可惜那梦琪姑娘。”
听到这句话, 冯存也忍不住暗自摇头。
梦琪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不知道田风那小子怎么就头脑被门缝夹过了,放着人家不要,跑去追求什么大韩公主,这不是笑话么?
现在倒好,曾经的大韩公主,彻底地成了亡国公主。
“师傅说的是,也不知道四师弟现在到底在哪里了。”
大师兄冯存带着三分担心七分莫名。
西梁老祖走到凉亭之中,做了下来,自顾的看着四周风景,一时间凉风习习,原本的一丝燥热也随之而去。
他看着冯存道:“呵呵,不出意外应该是朝着西梁山来了。”
冯存疑惑道:“师傅如何知道?”
“你二师弟攻城之后曾经飞鸽传书,大概说田风带着大韩公主离开了。如今大秦四处发布通缉,捉拿大韩公主。天下之大,却也没有几处容身之地。那小子如果真的喜欢那亡国公主,一定会回山。”
冯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下山去接应?”
“不需要,他既然能够在秦军铁骑之下逃出来,如果连回山的能耐都没有,也就白送了他一个‘鸷鸟’的名号。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等着消息就是了。”
“师傅说的是。”
西梁老祖见冯存那般恭敬摸样,笑道:“这里就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谨。”
冯存立刻半弓着身子说那怎么敢,一日为师众生为师。西梁老祖无可奈何。几个弟子性格迥异,但对他的尊重却是如出一辙,当然,除了那个让他伤脑筋的四弟子田风。
他也没有继续坚持让冯存放松,只是揉了揉脑袋,看着空中高高骄阳,暗暗摇头道:“冯存啊,你也有好多年没有回家了吧?”
冯存面带异色,闻言苦涩道:“三十载。”
西梁老祖点了点头,默默道:“一晃三十余年了。从你上山到现在,山上的大大小小事情都一直是你在主持,你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了,这点让为师感到羞愧啊。”
冯存立刻一跪道:“师傅您别这么说,这些事情是弟子该做的。在说弟子在赵国的家早就破散,除了一份故土的留恋之外别无其他。倒是山上的日子虽然清闲了点,但也有趣。没有了世俗的纷争,弟子心甘情愿。”
西梁老祖不可置否的一笑,看着这个面色肃穆的大弟子,扶须道:“你也不要瞒我了。当年你上山之时,曾经有一个女子上山找你。不过当日你在闭关苦修,我便让她下了山。这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冯存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莫名的忧伤,却没有再度说话。
西梁老祖咳嗽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嗓子有几分沙哑,自讽道:“人老了,记性也不太好了。当日那女子好像是什么赵国公主来着的••••”
冯存面色忧伤,低头不语。
西梁老祖呵呵一笑,就此打住道:“我知道你很想入世找她。”
“弟子不愿意离开师傅身边半步。”
冯存面色一变吸了口气立刻回答。
西梁老祖依旧笑容可掬,一只手在身侧的栏杆上来回敲击,起身道:“冯存,为师这些年对你深感愧疚。如果你想下山找她,就去吧。前几日,赵国似乎有些争执,如果不出意外,那赵国的公主也夹在其中。”
冯存面色一阵苍白无力,抬头看着西梁老祖,眼神变幻不定,最终深深吸了口气道:“多谢师傅,弟子即日下山。”
西梁老祖大手一挥道:“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还是先走就走吧,山上有老夫在,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
冯存面色一红。
他确实是心急火燎。当年给人家的承诺道现在都没有兑现,那赵国的公主这一等不知道就是多少年了。对于自己的心思被师傅看透一点也不吃惊,毕竟三十年来的敦敦教诲不是白来的。
他双膝跪地,连磕了三个头道。
西梁老祖面带微笑,心中却是有所酸涩。自己虽然命令西梁山的弟子不可与庙堂有所联系,但现在呢?四个弟子有哪个不是深深的卷入了江湖庙堂之中?二弟子腾蛇西秦第一军师,三弟子伏熊西魏军中无人能够出其左右,四弟子带着个亡国公主逃亡天下,连一直沉稳的大弟子当年都和赵国公主有一段可泣可歌的事情。
看来,还是避免不了啊。
西梁老祖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快走吧。
冯存点头拔腿就走,半路上却碰到了汗水淋漓抱着一个女子的四师弟。
他脚步一停,不由得疑惑道:“四师弟?怎么是你?”
田风同样诧异无比的看着这个多日不见的大师兄,看他如此惊慌摸样,能不成西梁山出事了?急道:“大师兄,你干嘛去?要下山?”
冯存点头,朝着田风怀中昏迷的女子深深看了一眼道:“她就算大韩的长公主吧?”
田风点头,眼中多了一丝温柔。
冯存又道:“山上无事,倒是你这么惊慌失措的上山又是为哪般?”
田风尴尬一笑。
小半日前在凉茶铺那边一脚毫不客气的踩在了那轻甲百夫长脸上,结果一脚不轻不重直接把人给踩死了。那些士兵自然是一哄而散,田风也懒得追赶,给了些银两让凉茶铺的老板赶紧走人后便带着于乐直奔西梁山。
杀了秦军的一个百夫长,这罪名不小,但田风却并不害怕。若是孑然一身他都敢单身入大秦军,但现在身边有于乐这个累赘,不得不撒开退跑啊。
他大概的说了一遍,冯存眉头一挑呵呵一笑说你真能啊,连对方的百夫长都敢杀?田风咧嘴说比不了大师兄,我这只是小菜一碟。
结果两个人话还没有说多少,便听到了山下一阵踢踏的马蹄声传来,两人同时面色一变。
第四十四章
“不好,估计是秦军追来了。”
田风面色讪讪,西梁山乃是江湖超然大宗,天下人一直尊崇有加,从来没有哪国的军队敢策马在山下。这一次,算是自己惹来的了。
“没事,田师弟,你先上山吧。”
冯存和颜悦色,心中却是一阵怒气。他自然不会责备田风,但对于山下那帮不知死活的军卒却异常恼火。西梁山与世无争,从来都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此处从来没有兵马路过。这一次兵马前来,恐怕要扰民。
“大师兄,我和你一起下去。”
见冯存要下山,田风急忙跟上。既然祸是自己惹出来的,怎么可能让大师兄一人承担?冯存呵呵一笑说无妨,你先上山将这大韩的公主安顿好。田风闻言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果断的摇头道:“不行,我和你一起。”
可能是山下的马蹄声音太大,导致西梁山的不少弟子疑惑下山,刚好碰到了田风和冯存。
“大师兄,怎么回事?我怎么听到了山下有马嘶声?”
一个高瘦的汉子伸出头拼命朝着山下看,却没看出个名堂。
“是啊是啊大师兄,我刚刚还在练功的时候,突然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难道山下面出事了?”
一个个头不高但明显很壮实的青年一脸疑惑。
“嗯,不错,我也有这个感觉。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又高又胖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就跑了出阿里。
一时间人声沸鼎。
田风呵呵一笑,觉得这西梁山的众兄弟还是没有改变啊。大师兄冯存眉头一皱咳嗽一声道:“大家安静下。”
大师兄的威望确实极高,恐怕现在的西梁老祖都不一定能够比得上,刚刚出口,所有人立刻噤声不语,只是看着大师兄,倒是抱着一个白衣女子的田风瞬间被忽略。
田风无语耸肩。
冯存看了众人一眼,神色肃穆道:“诸位师兄放心,没啥大事,估计是某个不开眼的家伙走错路了,到了我西梁山下。现在我下山去看看,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大师兄,我们要和你一起去。”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高瘦汉子立刻举手抗议。所有人被他这么一带动,立刻高声嚷嚷‘让我们和你一起去。’一时间声音能够传入九霄之中。
田风抱着于乐不说话,眉头挑了挑,使了个眼色给大师兄。
大师兄立刻会意一笑,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继续道:“确实没什么事情,不过既然诸位师弟要一起去,那咋就一起去。走。”
冯存说完率先朝着山下走去。田风抱着于乐,想要上山,但最终还是下山。一帮大师弟二师弟同样下山,一时间倒也蔚为壮观。
山下,浩浩荡荡的一片铠甲士兵。
带头的是位冷面大汉,身披青色铠甲,地位不低,乃是秦军中的一位偏将军,地位不算太高,但绝对不低。原本冷峻的刀疤脸上,此刻越发的肃穆清冷。
“王将军,这里是西梁圣地,您看是不是算了?”
身边的一位牙将年岁不小,对西梁山的地位了如指掌,急忙劝着自己这位上司。
姓王的将军冷冷瞥了一眼身侧的牙将,那牙将立刻低头不语。王姓将军在整个大秦军中不少,但真正有名的却只有王翦,这个叫王少安的不过是王翦麾下六大偏将军而已。至于和白起那样的顶级将军相比更是不入流,但他一个区区牙将,如何敢放肆?
更何况,王少安性格暴躁,极为护短。那死去的轻甲百夫长乃是他的一名心腹,此刻被人一脚踩死如何不怒?
看着西梁山脚下的一块‘王侯将相在此下马’石头,冷汗一声,刀疤一颤道:“敢杀我的人,我管他是什么来路。”
那牙将一言不发。
“都给我上山,我倒要看看敢杀我大秦将军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刀疤脸的王少安策马欲上,身侧的牙将面色惨白。西梁山是什么地方,这王少安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王少安心高气傲又仗着自己是如今如日中天特别是在破韩都一战中两大战将的王翦麾下,更加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王少安的命令已经下了,他也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策马山上。一时间,三百轻骑出动,灰尘漫天。
“来者何人?敢在西梁山下撒野?”
一声怒吼,来自一道飞奔一般的中年口中。
中年身后,不下三十个人,各个面色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山下策马的王少安一干大秦将士,气势完全不输半分。
中年人自然是西梁山的大师兄冯存,身后那帮人也正是西梁山的田风等。
王少安勒疆停马,冷冷的看着停在身前气势无敌的冯存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西梁山大师兄冯存,阁下又是何人?难道不知道西梁山下禁止策马的么?”
冯存面色清冷,冷冷的盯着马上的王少安。
王少安轻哼一声,虽然对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超强气势有几分忌惮,但还不至于害怕。相对于战场厮杀多年的将军而言,西梁山也不过是一个江湖门派。当年他持着秦王的命令,骑着马也不知道踏平了多少个对大秦不满的宗门,何人敢言语一句?
“我乃是大秦的偏将军王少安,我不管你西梁山什么江湖大宗的规矩,我只要你交出杀害我大秦将士的凶手,否则••••”
“王少安哼哼两声,盯着冯存。
冯存面色更冷,钢牙嚼动道:“否则如何?”
“踏平西梁山。”
王少安冷冷突出五个字,一身气势同样毫无遗留的露出来,倒也勉强和冯存相抗衡。冯存冷笑一声道:“凭你?”
王少安一指身后三百黑甲轻骑道:“不,是凭着我西秦铁骑。”
“你试试。”
冯存刚要讽刺一句,田风直接截口说了三个字,气势凌人。那马上的王少安面色顿时一变,怒喝道:“你又是何人?”
“呵呵,你不需要知道我名字,因为你不配。只需要知道,我是杀了那个只长了狗眼的百夫长。”
田风这句话刚刚说出口,王少安脸色顿时变成了铁青。
这句话,是在是无理之极。放在军营之中,他早就一声令下砍了此人。但此地不同军营,虽然不服气西梁山崇高的地位,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着那么一丝敬仰的。
“你要为你说出的这句话,负责。”
“负责?哼,你擅自带兵到西梁山下,此举便是对我西梁山的大不敬,你居然敢说什么责任不责任?废话少说,你如果有胆子,你和我单挑?”
田风瞥了一眼王少安身后的三百轻骑,心中还是有几分担心。西梁山不与庙堂争斗,这是西梁老祖制定下来的规矩,几十年来,西梁山和各国一直保持相安无事。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秦的默许,这王少安居然敢带人来到西梁山闹事。若不是大秦的默许,那这个区区偏将军胆子也太大了吧?
“好,单挑就单挑。”
王少安眉头一挑,盯着田风深深的瞪了一眼。在他身后的众将士立刻叫好,然后便纷纷下马,腾出一块空地。
“四师弟。”
冯存面皮一颤回头看了田风一眼。田风呵呵一笑,阻止冯存继续说下去道:“大师兄,你放心。区区一个大秦偏将军,我还搞不定?”
冯存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田风身侧的师弟师兄们纷纷露出赞赏的目光,暗暗给他打起。其中那个高瘦的汉子走上前来,拍了拍田风肩膀道:“四师哥,打的他满地找牙?”
田风咧嘴一笑,真心高兴。
这个高瘦的汉子叫做温先,西魏人,比他稍微迟了两年入门,但头脑灵活,身体素质也是不错,所有谋略武艺两方面在后来的弟子之中还算是佼佼者,深的西梁老祖的看重,甚至有意向将他收做第五个弟子。
“温大哥,你放心,不让他满地找牙,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西梁山的四师兄。”
田风并没有叫‘温师弟’,就是觉得对方年纪比自己大。那温姓的汉子哈哈一笑,大拇指一竖夸了句‘好’。
田风转头看着从马上一跃而下的青色铠甲的王少安,脚下一动,缓缓朝着当中的空地走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那片空地,是山脚下唯一的自然凸出的石块。田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面色沉静。
四周不时传来几道嘲讽之色。
田风缓缓抬头,盯着自然凸出的高台上青年,那好像傲视一切的大秦偏将军,一个其实根本不入流的角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敢在几百年的江湖圣地西梁山下嚣张。如果不是考虑到太多的后果,早就一剑划去灭了此人。
咬咬牙,田风脸上笑意尽去,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无尽的冷漠。
从来没有人在田风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笑呵呵的。就算不笑,也是淡然的深情。
从山脚下到那个自然的高台上,需要六十步左右,田风从小在这条路上不知道走了多少次,所有心中有数。
一步,两步,三步•••,第四步,田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一山的苍翠。当年第一次来到这里,同样这个位置,他笑着问西梁老祖:师傅,这西梁山,我以后可以飞上去?
第三十步,田风微微蹲下身子,朝着地上一块不算凸出但却是突出的石头上摸了摸,嘴角一笑,却没有笑。
石头上有第一年刻得字:静心。
可惜,这些年并没有彻底静下心来,所有对着两个字,有着一种莫名的胆怯。田风直起身子,吸了口气,一步一个脚印。
第五十五步,田风终于走到了高台之上,站在了王少安身前。
两人个头相差不大,几乎是平视,唯一的区别就是田风是很随意的青衫,而王少安则是青色的铠甲。一个江湖的武夫,一个庙堂的将军,这样一个怪异的对立,自然吸引人的目光。
王少安的身份,在自己心中,自然是异常的高贵,怎么说,也是大秦的一位将军,手中军权在握,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些平民血溅当场。
这样的身份,自然造就了他高傲的性格。
他看着田风站在半丈开外,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他在等,对面这西梁山的四弟子开口。
可惜的是,田风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任何开口的痕迹。因为,在他的眼中心中乃至骨子中,觉得此人不配自己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半句,都是多余的。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一言不发。
远处松涛阵阵,伴着瀑布之声,说不出的磅礴而清幽。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同时出现,本身就不是个正常的表现。西梁山上树木种类本来就多,加上此刻炎热正午,此种气象自然算的上是万千了。
“轰。”
一声巨响,应该是奔瀑轰然而下,砸在了石块之上。
田风陡然动了,宛若一阵风。
动的突然,动的必然,同样动的决然。
伴着雷鸣般的喝彩声,田风祭出了木剑。木剑名杀神,意思是神挡杀神,而眼前只是区区一个人,一个高傲的人而已。他懂得杀鸡焉用牛刀这个道理,但同样明白一击必杀的意思,所有,出手毫不留情。
宛若被困了许久的野马,乍一出现,便是光芒闪动。暗黄的色彩,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出现在木剑杀神之上。
暗黄色的光芒,几乎毫无预兆的印在了场中每个人的脸上,包括西梁山和大秦三百铁骑。
西梁山的人面色凝重,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传说中的‘四师兄’出手。唯有熟悉田风脾性的大师兄冯存显出一丝微笑,只此一笑,就代表了太多太多,他甚至很想笑着说一句,只此一剑,便已经注定了胜局。
这个四师弟,平凡的外表之下,却深藏着狂躁与强悍,这一点他由衷的佩服,连西梁老祖都对这个四师弟赞誉有加。
他曾经领略过这短小木剑杀神的威势。最近的一次,便是几个月前田风下山的考核中,两人木剑对木剑,那个时候他出了七分力道,故意输给了田风。但他心中有数,就算尽全力,也不一定胜得了自己这个四师弟。
同样惊愕的,还有王少安,这个看上去冷酷而高傲的大秦偏将军。
犹如咆哮的巨流,他不得不惊愕。区区一柄木剑,而且异常短小的木剑,居然能够发出如此的声势。
什么叫做平地起惊雷?这就是了吧?
他咽了口吐沫,同样举起佩剑。这把剑是王翦大将军亲自赐给他的,真正的宝剑。
同样是剑,但外型却比田风的要大了一倍不止,而且明晃晃的散发出阴寒之气。这把剑,他一直随身佩戴,曾经杀过大韩的一个高级别将领。
他回了一剑,猛刺。虽然没有田风出剑那般的威猛,但也有几分果断和迅猛,譬如毒蛇一般吐出信子。
谁又知道,他曾经是大秦宫的一员佼佼者呢?
不得不说,这个王少安,应变能力,果然非同凡响。
至少,对于田风祭出的如此威猛一剑,他并没有吓傻,而是坚决地出剑。
田风陡然举剑,竟直接若劈刀一般,猛然劈下。他无视对方的刺剑,而是沉醉在自己一直刻苦练习的劈剑意境之中。
剑不同于刀,但经过田风这一劈,竟然声势骇然,惊雷之声更大。虽然没有再次出现当日大韩都城上空的黑云压顶,但也隐隐有几分暗流涌动之势。
只见一圈圈暗黄色光芒在木剑之上跳跃闪动,在某个时刻,仿佛受到召唤一般,迅速化作一个巨大光圈,暗黄色的光圈,朝着对面王少安毫不留情的扑去。
这是他在山上苦修之时,经常使出的一招,自己命名为‘天罗地网’,一旦被天罗地网网住,那绝对没有逃出去的办法,这一点,他异常的有自信。
简单的暗红色光芒自剑尖溢出,几乎是在瞬间,便已经笼罩住了方圆一丈之内,而那王少安,自然是在一丈范围之内,所有不可避免的纳入其中。
从外面看去,只能够见到一片暗黄色的光芒涌动,一如秋日黄花。
这边如此惊人异像,同样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贫民老百姓,但感受到其中巨大的能量,都没敢走过来,就是在远处观望。而这么大的动静,山上的弟子不可能没有感觉,不少人已经放弃练武跑了下来。
一时间,猜测纷纭。
这一刻,大师兄冯存突然的暗暗握拳,手心生汗,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连呼吸也有几分粗重。他对田风这招虽然有着相当的信心,尤其是这么的出其不意,但此刻就是紧张。
但是,这大秦的偏将军,似乎实力也确实不俗,而且此人他突然有了几分印象,好像和大秦的大秦宫有几分联系,似乎就是大秦宫出来的弟子。
大秦宫的弟子,和西梁山一样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一点无可厚非,也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手中拳头,已经隐隐作响,随着起伏跌宕的心情不断颤动。陡然一阵清风扑面而来,他心中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头上已经滑落一滴冷汗。他双眸紧紧看着两人,丝毫不敢放松,根本无暇顾及额头之上的冷汗。
情形陡变。
只见原本暗黄色一片的石块之上,陡然发出一阵剧烈轰鸣。
就好像两种铁骑剧烈相碰相碰而发出的声音。
犹如大风起兮,暗黄色的光芒四处晃动,犹如波浪一般,延绵不绝。
两道身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如此声音,不该是木剑和铁剑相碰发出的声音啊,难道?
大师兄冯存已经有一种出手的冲动,但强行忍住。
下一刻,目光抖动。
犹如九天诸神,降临人世一般。田风双眸赤红,时而变成枯黄一片。双眸之内,只有那不停挪闪的王少安身影。
这人该死,居然敢下暗手,刚刚那剧烈的震动,是随身携带的一种火器,很少见到,但确实起到了作用,如果不是他够细心,险些被炸到。
他脑海之中不够勾勒对方跃动身影,想要搜寻他的路线然后给出必杀一击。杀神之所以叫杀神,就是真的有神在这里,一样照杀。
陡然,眼中身影一跳。
田风陡然举剑,发出一声厉喝,沙哑的厉喝。
短小的木剑杀神,仿佛在瞬间变得极为巨大,朝着王少安身上狠狠的砍去。而对面王少安,却毫不畏惧,嘴角显出一丝冷笑。刚刚祭出的那一记大杀手,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中。可惜让着小子给逃过了,不过他还要。
用剑当刀砍?
所有人眼中露出一丝惊疑,双眸彻底定格在那举剑的少年身上。当然,西梁山的人自然不在其列。那些大秦士兵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后或者手中的长刀长枪,似乎考虑哪天也试试劈,总归那种力道啊。
“小心,四师弟。”
十丈开外的大师兄冯存心头一跳,嗓子干燥。
他看到了王少安那隐晦的一笑,莫名的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额头青筋暴起,骨头相碰的声音响起,他强忍激动,站立原地。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以为这后山小子头脑有问题的时候,场中再度发生异变。
只见田风一剑劈下,隐隐携着风雷之势。这一剑,近乎无敌。所有人骇然变色,尤其是围在四周的大秦三百铁骑,他们也感受到了短小木剑之上蕴含的至强力道。
西梁山众人面上却是一笑。
这一剑,四师兄砍的霸气。
第四十六章
西梁山上,坐在亭子中的西梁老祖暗暗闭目养神。
似乎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又很神奇的消失。
他豁然睁开眼睛,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奈何身在半山腰,对于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感觉。但凭着几十年的经验,还是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感觉。
难道山庄出问题了?
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欣赏四周所谓的风景,起身出凉亭。
“师傅、师傅,不好了不好了。”
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道衣衫凌乱的青年弟子从山庄小跑而来,气喘吁吁。西梁老祖闻言心中一惊,定目一看,确实山庄的一位新入门不久的弟子,不由得没好气道:“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弟子见西梁老祖面色不怎么好看,知道自己形象不佳,急忙咳嗽一身强忍住心头慌乱,一指山下道:“师傅,师傅,四师兄何人打起来了。”
“老四?”
西梁老祖闻言一愣,随后面色一冷道:“和什么人?”
“好像是西秦的某位偏将军,带着几百人在山下呢。大师兄他们都在山下呢,师傅怎么办?”
“西秦的铁骑?到我西梁山下?哼哼,我倒要看看究竟何人,居然敢到我西梁山撒野,走,带我去看看。”
西梁老祖面色铁青,冷汗一声拂袖而走。那西梁山的弟子面色一怔立刻嗯了一声撒腿就走。
••••••
田风这一剑,几乎是全力以赴。
任谁,在这一剑面前,也要想尽办法闪躲。但出人意料的是,王少安对这千钧之剑仿若未见,只是冷冷一笑,陡然右手一挥。
轻轻的一挥,毫无任何力道的一挥,却又一道火光闪现。
大秦宫的‘火硫弹’,天下一等一的攻城利器。
田风如若坚持劈下这一剑,则必然被这突然袭来的一弹扫中,这样一来,肯定是两败俱伤。就在这时,大师兄冯存陡然发出的高喝使得他心头一阵。
常年和大师兄冯存在一起,对于他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自然是知道有变,咬咬牙,想要放弃。对方火流弹,他也隐隐有所感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大韩城破,大韩皇廷一百多号人惨死对方铁骑之下,现在的于乐彻底成为国破家亡的弱女子,心头一股无名火便立刻升起。
他眼神一冷,一咬牙一狠心。
这一剑,最终还是劈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田风居然会如此倔强,包括出声提醒的大师兄冯存和对面王少安。
王少安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睁睁的看着劈下一剑。
想要闪躲,却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感到四周被这一剑死死封住。他手中王翦赠与的佩剑,此刻居然无法提起。
面色一变,最终却是强行轰出一掌,勉强朝着一边滚去,但仍旧被木剑之威扫中,只感到全身一阵炽热,脑中哄的一声,居然昏迷了过去。
而田风同样被火流弹击中,全身酸痛。
只是简单的两次交手,大秦的偏将军王少安便直接被西梁山的鸷鸟打昏,而鸷鸟也被王少安的偷袭得手受了伤,重不重,无人知晓,只知道田风木剑撑地吐出一口血。
“田风。”
大师兄冯存面色一骇,身形一动,速度竟似极快,朝着石台之上飞一般的奔去,堪堪接住快要倒地的田风身子。
田风在吐血,面色很难看。
“没事把?”
大师兄冯存强忍身上之痛,将田风扶住。只见田风面色一阵通红,随后痛苦的咳嗽一声,竟然带出一丝血花,看到躺在不远处的王少安时,再度露出笑容,强忍着摇摇头道:“不痛,可惜没将这家伙一剑捅死。”
大师兄冯存心头莫名的一痛。转头盯着四周黑压压一片的大秦铁骑道:“你们还有谁,敢出手的?我接着。”
四周的大秦铁骑面色发白,显然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此刻被大师兄冯存透着杀机的目光一盯,只感到头皮发麻,只得纷纷低着头,朝着躺在地上的王少安看了一眼,见他只是昏迷过去,心情一松,然后那几个牙将便小跑将王少安抬到了大秦铁骑之中。
“在下西秦的秦风,这一次王将军无意冒犯到了各位,我在此给西梁山的诸位好汉赔个不是,走。”
那第一次奉劝王少安不要上山的牙将腆着脸朝着田风等人拱拳行礼,然后一挥手,率先骑着马带着王少安离开。
三百铁骑同时离去,烟尘漫天飞扬。
等到大秦铁骑一离开,西梁山诸子哈哈大笑跑了过来,围着田风问东问西。
虽然是两败俱伤,但意义可不一样。
怎么说田风也是西梁山的四大高手之一,更是名列天下第七的强人。这一次和一个区区偏将平手,谁服气?但大师兄冯存解释过,对方使用了一种会爆炸的暗器,田风一时不防着了道这才负伤,若是真实对战,绝对一剑砍落对手。
“大师兄,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追?”
一人出声发问。
田风咳嗽一声,大师兄冯存立刻摆手道:“穷寇莫追,更何况那牙将说的很清楚了,都是那王少安擅自做主的。各位师弟放心,那王少安敢擅自来到西梁山撒野,这一次定饶不了他,到时候王翦将军会惩罚他的。”
众人面带疑惑,田风则一笑道:“大师兄说的没错。”
“回山。”
大师兄一挥手,两个人立刻将田风抬上了山。
无巧不成书,刚刚走到一半便碰到了气急败坏而来的西梁老祖,看到田风和一个白衣女子分别别人抬着的时候,怒道:“怎么回事?”
大师兄冯存立刻走出来,朝着西梁老祖恭敬道:“师傅,四师弟和人比试,两败俱伤。”
“来者何人?”
西梁老祖面色一愣。
能够和自己的四弟子两败俱伤?那至少也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某位啊。刚刚自己那位新入门的弟子说不上大秦的铁骑么?难不成还是秦宫的高手?
“西秦的一位偏将军。”
冯存风轻云淡的回答。
“什么?区区偏将军就能够让他伤成这样?”
西梁老祖勃然变色,面色铁青。
众人不敢言语,大师兄冯存呵呵一笑,田风则咳嗽一声表示无语无奈。冯存解释道:“回师傅,那人叫做王少安,是大秦宫的高手。本来断然不是田师弟的一合之敌,但因为身上带有大秦宫的独门暗器‘火流弹’,田师弟一时不备被偷袭,所有才这样。”
“火流弹?难怪难怪。”
西梁老祖神色一变点了点头。这大秦宫的火流弹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暗器,不禁能够爆炸,还能够悄无声息。但大秦宫也只有那么十几颗,没想到那王少安居然就有两颗,实在难得,田风只是重伤已经是很难得了。
当年不知道多少高手惨死在火流弹下。
“既然大秦宫的人找上来了,我西梁山且能够避让?冯存,你将赵国的事情办妥之后,立刻回山,然后前往大秦宫,带上一份厚礼。”
西梁老祖在说道这个‘厚礼’二字时,还特意加重了口气。
所有人不明所以,唯独田风听出了其中味道,不由得呵呵一笑却牵扯到伤口,道:“多谢师傅替弟子做主。”
西梁老祖一笑置之。大师兄冯存则嘿嘿两声沉默不语。所谓厚礼,不就是好好教训大秦宫的人。
一行人上了山进了房间之后,田风央求师傅老人家好好治疗治疗大韩亡国公主于乐。本来老头子一脸不乐意,毕竟惹上了这个大韩亡国公主不是啥好事情,但看到田风那副泫然欲泣的娘们样,不得已硬着头皮让人送到了药房,亲自治疗。
田风房间,依旧是下山时候的布置。只不过几个月不曾回来,已经落满了灰尘,好在山上有人专门打扫,不至于太难看。
房间中除了躺着的田风,就只剩下了大师兄冯存。永远是自己的大师兄疼自己啊,哪怕是自己那个师傅也没有大师兄这般的疼自己吧?其实大师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自己父亲一般的人物,更何况他还没有父亲呢?
对于田风而言,只要有大师兄在的地方,就绝对不会让他受苦。
山上十几年,自己闯了祸,那一次不是自己这个和善的大师兄扛着?记得有一次拿了师傅的丹药被师傅吊起来打,最后还不是大师兄出面宁愿自己受苦也要让师傅原谅自己这个小师弟?
田风对大师兄充满了感激。
他偏头看着这个日益苍老的大师兄,笑道:“大师兄,你要去赵国?怎么,赵国有师嫂么?”
本来这只是田风的玩笑话,放在平时大师兄冯存肯定也是咧嘴一笑说你小子胡言乱语。但这一次,大师兄居然默默的叹了口气,看了窗外一眼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不是你的师嫂。”
“啊?那是谁?”
田风直接楞了。自己大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还是自己出去这几个月,大师兄遇了啥事情不成?
大师兄目光中多了一丝莫名的忧郁,看着小师弟勉强一笑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就是你大师兄当年没上山之前,是赵国的一介书生,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就痴心妄想而已。呵呵,这么多年了,也差不多忘记了。”
田风不以为然。大师兄的脾性,恐怕整个山上除了自己的师傅之外也就他最清楚了。能够让他变色的事情除非天大的事情,能够让他动容的人也只有两个。比如自己,这一次在山下和王少安对战,大师兄不知道有多担心。
而现在大师兄又动容了,说明此人对他极为重要。田风厚着脸道:“大师兄,能够和我讲讲?”
大师兄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田风不乐意了,哼了一声。
大师兄无奈道:“其实也没啥的,当年我在赵国的太学,她是赵国的公主,见过几面笑过几次就以为人家对你大师兄我有意思,最后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赵王给打出赵国了,呵呵。糗事,糗事,不提,不提。”
田风若有所思道:“那你现在去赵国,是找那个公主?”
大师兄点了点头,情绪有几分低落。田风叹了口气道:“大师兄,我不知道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是真的喜欢那赵国公主了,和师弟我也有几分相似。如果那赵国公主对你没意思,你不可能去吧?”
大师兄依旧苦涩一笑,不可置否。
田风呵呵道:“去吧去吧,争取给我带个大师嫂回来。”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大师兄一扫阴霾呵呵大笑,狠狠地踹了田风一脚,不料田风伤势未好,立刻哎哟一声装的挺像。大师兄神色一变紧张道:“疼不?”
田风咧嘴一笑。
大师兄转身就走。
田风在床上不亦乐乎道:“大师兄,早去早回啊,这师嫂,我要看看啥样,配不配咋大师兄。”
“臭小子。”
走出门的大师兄咧嘴一笑,暗暗地回头瞥了笑脸如菊花的四师弟,低喃道:师嫂,师嫂?????
第四十七章
三天之后,田风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期间,西梁老祖只来过一次,极其不负责任的扔了两颗黄灿灿的丹药,说是什么‘大补丹’然后悄然离去,名曰其名给大韩公主看病去。至于是不是看病或者干脆去哪个地方逍遥快活去谁知道?
不过田风对此倒也很习惯,所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置之。西梁山四子,大师兄去了赵国,二师兄三师兄早就不在,所有只剩下他一个。不少新入门的师弟都乘隙过来看望天风,以求混个熟脸。
田风想起了一个人,邱老板的儿子。
至于具体叫邱什么来着的,一时间倒也忘记了。田风走出房门,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感到异常的清幽舒爽。
“四师兄,你醒了?”
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腆着脸一笑。
他叫华少群,韩国人。可惜大韩被灭,如今也算是亡国人。华少群长得眉清目秀,有一股子书生味道在里面。田风之所以对他比较亲切,就是因为他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和于乐一个国家的。
如今亡国,恐怕心里不是滋味。
“少群,要不要见一见大韩长公主?”
田风笑了笑,问了一句。
华少群闻言脸色一黯,不过旋即笑容满面道:“四师兄,你真的愿意带我去见公主么?”
作为大韩人,对大韩公主自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和莫名的憧憬吧。他不过十五六岁,还算年少,同样有同龄人的那份梦想。
田风果断点头道:“那是自然。”
华少群哈哈一笑就差蹦起来亲田风一口。
因为田风伤势只是初愈,虽然西梁老祖给他的丹药确实很神奇,但还没有达到一吃就好的神奇境界,所有走起路来还是有一丝疼痛的。
好在于乐所在的房间和他的房间不是太远,田风和华少群一前一后边聊天边走路就当散步也挺快。
走到一处空旷的古井边上时,田风额头上隐隐有汗珠出现,停下了擦擦汗,乘着空隙欣赏了四周的风景。
西梁山的风景虽然称不上雄奇瑰丽,但也有其独到之处,有一种小家碧玉温文尔雅的感觉,不如泰山瑰丽但极有特色。
田风对于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还是情有独钟的。
“少群,你入山多久了?”
田风转头对着华少群一笑。华少群挠了挠脑袋,似乎在算时间,最后黑黑一笑道:“刚好三个月。”
三个月,大秦一个月前破大韩,三个月前破第一关。也就是说,华少群很幸运的在大秦和大韩正式交战的时候上了山,避免了遭受无妄之灾。
田风叹了口气,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尽量避免涉及到大韩的话题,道:“三个月了,感觉西梁山如何?”
华少群又是低头想了想,最后咧嘴一笑道:“感觉很好,有家的感觉,各位师兄对我也很照顾。四师兄,你觉得呢?”
田风闻言心中一阵酸痛。
这一句‘有家’的感觉,对于一个国破家亡的人来说,不知道算不算最大的奢侈?这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啊。
田风突然间异常的讨论战争。
他强人要滴落的眼泪,笑道:“我感觉也很好啊。我十八年前上山,每天练武学艺,要么就是和大伙耍闹,开心的很呢。”
“就是,尤其是大师兄很会照顾人。上一次我打破了一个花瓶,就是大师兄在师傅面前替我说情的。”
他口中的师傅,自然不是西梁老祖。西梁老祖正式弟子只有四个,便是大师兄灵龟,二师兄腾蛇,三师兄伏熊和自己。除此之外,都是外门弟子的弟子,论辈分,实际比自己还要小一辈,但因为西梁山只有两代,所有都统称‘师兄’。
田风摸了摸华少群瘦小的头颅道:“嗯,大师兄很好。”
华少群点头,指着四周道:“四师兄,这里一直都这么美么?”
田风点头道:“嗯,以后你就会发现西梁山真的很美,不比那些传说中的五岳之首泰山逊色哦。”
华少群咧嘴一笑点头。
田风突然想起了老邱儿子,约莫和华少群差不多大,只不过比少群早一年入山,便询问道:“少群,你人不认识一个姓邱的师兄?去年入山的,和你差不多大。”
“邱姓师兄?”
华少群依旧低头,想了想,挠了挠头,突然眉头一挑,眸子一亮笑道:“我记起来了,西山那边有一个叫邱星的师兄,好像也是去年入山的。”
田风一乐道:“你真的认识?”
华少群则摇头道:“我和他见过几次面,但没有讲过话,只知道他是西山的弟子,平时见面很少的。上一次的小比试,他打败过一个比他大的师兄,所有我记得他了。”
田风嗯了一声。
这邱老头,看来是养了一个虎子啊。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给那小子一些特殊照顾,听华少群这么说,那小子显然挺有潜力,自己还是不要拔苗助长了,让他自己好生的发展去吧。
“四师兄,休息好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公主?”
华少群开口,田风顿时讪讪一笑,摸了摸后脑勺道:“这就走。”
两个人约莫走了小半个钟头,就到了暂时安排于乐住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门口有两个弟子看守,显然怕出什么意外。两个人都认识田风,见到田风的时候点头行礼,田风呵呵一笑指着房间里面道:“她醒了么?”
那两人之中,一个长得比较成熟稳重的青年道:“四师兄,刚刚公主醒了一次,喝了口水,又昏迷了过去。现在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应该还是昏睡之中,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先?”
田风一笑点了点头,心中却又几分难受。这于乐,看来这一次是身心太过憔悴了。否则她那个乐天派的性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呢?
田风带着华少群推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房间之中有一股清香,有提神的作用,一尊藏青色的香炉缓缓的冒着青烟,显然清香味正是从香炉之中传出。除了香炉之外,还要一张梳头桌,桌上放着一张黄铜古镜,镜面凹凸不平,将人的形象映照的有几分狰狞。
一张宽阔的大床之上,躺着一道佳人玉体。大床被透明的纱帐罩着,将于乐的面容显得朦胧一片,却越发的动人美丽。
两人动作极为轻缓。
个头不高的华少群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大韩公主,面色中带着三分欣喜七分激动外加一丝丝的紧张,连手都紧紧的攥着。
他踮着脚,咽了口吐沫,贼兮兮的小声道:“四师兄,这就是公主么?”
田风眸子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一直是放在床上的玉人身上,闻言苦笑,小声道:“对,她就算公主殿下。”
华少群哦了一声,想要在靠近几步仔细观看,刚刚跨出一只脚,却迅速收回去。田风呵呵一笑道:“没事。”
华少群则摇头不肯在前进一步。
她是公主,自己是平凡的普通人,有鸿沟,有差距。
田风看得出这小子的紧张和那一丝自卑,并没强行劝阻,反倒是一指床上鼾声轻微的女子道:“少群,你觉得你们公主,好看么?”
华少群毫不犹豫连连点头道:“好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闭眼一笑。
“四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华少群突然小声问了一句,抬头看着不算高大胆在他心中却异常高大的田风。
“嗯。”
田风点了点头,保持笑容。
华少群皱了皱眉头,想了良久,最后才讪讪道:“四师兄,你喜欢公主么?”
田风并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摸了摸这小子的头道:“你说呢?”
华少群放佛明白了一般点点头,接着道:“那,你以后要对公主好一点。”
田风嘴角一样笑了笑,算是回答道:“为什么这么说?”
“公主,公主她,好可怜。”
华少群眼圈一红,断断续续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田风跟着吸了口气,接着强自一笑道:“少群,你放心,四师兄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的。”
华少群咧嘴一笑,可能是声音有点大,导致床上的佳人嗯了一声,吓得他立刻噤声。田风心中一动,却发现于乐发出的只是梦呓之声。
“四师兄,拉钩。”
华少群压低声音。
田风被瞬间逗乐,深深的看了这个孩子气的华少群,第一次用一种很正经很严肃的神奇,伸出小指,和华少群的小指钩在了一起。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多么童真而又真挚的话啊。
田风的眼角一红,一滴泪珠,不禁意的滑落,掉落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那一刻,便尘封了万年,万年之后,有谁会记得,这滴泪水,是为谁而留的呢?
第四十八章
三天之后,于乐醒了。
于乐醒了之后,面无表情,只是呆呆的看着房顶发呆,一句话不说,一个动作不做,那目光中,充满了失望和忧伤。
田风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房间中只有西梁老祖一个人。
看到于乐这幅表情,田风心碎若死,回头问道:“师傅,乐儿,乐儿,她这是怎么了?”
西梁老祖连连叹息,无奈道:“家仇国恨集于一身,于乐的病根不在病,而在根啊。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就算医好了她的百病,也医不好她的心病啊。”
田风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
他咬了咬牙,看着一动不动面色痴呆的女子,双拳紧握。
“师傅,你先出去吧。”
西梁老祖面色一愣,苦笑一声道:“你也不必为难自己,或许那一天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田风点了点头。
西梁老祖很识趣的离开房间,然后轻轻的关门。
他们两个,确实需要单独的空间了。
等到西梁老祖离开之后,田风缓缓的做到了于乐的床头。一脸深情的看着面色痴呆的于乐,伸出手,握住于乐的苍白素手。
于乐一动不动,任由田风握着自己的手,只是不禁意的瞥了他一眼。
田风心中一阵绞痛,深情款款道:“乐儿,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么?”
床上的佳人依旧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田风不死心,惨淡一笑道:“乐儿,你可记得,外面在夷陵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那个时候,你还是女扮男装,我第一次没有认出来。可笑可笑。后来在丽水的路途中,如果不是老白指出来,我恐怕还蒙在鼓里。老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呵呵,你还记得他么?你还记得,哪天晚上我搂着你的情景么?”
于乐茫然的转头看了田风一眼,眼中似乎有一丝亮光闪动。
田风心中一阵激动,接着道:“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华山。呵呵,你还记得在华山上发生的事情么?你还记得,我一脚踢到了华山的大门么?你还记得我和华山的大师兄萧傲生打成平手的事情么?你还记得你关怀的眼神么?”
于乐神情中多了一丝木然,但同样夹着一丝若有所思,不在若一开始那般盲目痴呆。
田风知道这样有效,深深吸了口气,眼眸湿润继续道:“那个时候,你说要让我当你的一品带剑侍卫。我当时不肯答应,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后来去了大韩,路上你一直哭个不停,我就一直搂着你,哄着你,直到大韩城下,我搂着你上城那一刻,面对宛若蝗虫一般的箭雨没有丝毫后悔••••••”
田风面上泪水长流,回忆起当初的林林种种,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没有发现,床上的佳人纤细的手动了动,然后便是眼睛动了动,最后,一滴泪珠,缓缓的从她眼睛中流了出来。
于乐眼中有神。
“田、风。”
断断续续,简单的两个字,缓缓的从于乐的口中喊出。田风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突然间听到这两个字,恍若晴天霹雳,一下子目瞪口呆,看着床上的于乐,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田风,是你么?风儿。”
于乐痛苦的扑进田风怀中。
田风一动不动宛若木头,最后才发现于乐扑进怀中痛苦淋漓。他心中一痛,紧紧的将于乐搂住。
那一刻,不舍不弃。如果有来生,便用来生弥补今生的欠缺。如果没有来生,那就用这辈子去守护,去爱护一个人。
于乐,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是多么的痛苦么?
乐儿,你可真的,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真正心动的女子么?
那一刻,便是山盟海誓,便是海枯石烂。从来不信三生石畔拥有前世今生的他,第一次信了宿命。
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紧紧的搂着于乐。
“田风,大韩城,是不是,破了?”
梦里千百回出现的场景,再一次呈现在眼前。
于乐泣不成声。
田风深深吸了口气,不忍心欺骗这样一个动人的女子,缓缓点头。
于乐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田风心中一紧,急忙叫了句‘乐儿’。
于乐面色惨淡,静静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乐儿,就算你没了天下,你还有我啊。我田风,会一直陪着你,哪怕海枯石烂,哪怕天荒地老。”
田风面色焦急。
这些日子,于乐身心憔悴,变得如此消瘦。如果愿意,他情愿自己变成于乐。
于乐眼中无神,直到听到这句话看到田风焦急的脸庞,这才微微回过神来。
对,天下没了,她还有一个人,田风。
于乐静静的看着田风,悄然一笑道:“你愿意,一辈子?”
田风连连点头道:“我愿意。”
那一刻,笑靥如花,却充满苦涩。
••••••
西梁山后山,有一处竹林。此处竹子颜色偏紫,又叫紫竹,品种极为罕见。平日间,也没有多少人会来到此处,主要是此处太过荒僻。
此刻日落西山,空中洒下一片银辉,将紫竹林映照的越发动人迷离。
紫竹林中,有一个竹椅。
竹椅之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田风静静的看着身侧女子,一脸的温柔道:“乐儿,你想去哪里?”
于乐的心情在田风的调节下逐渐回归,但依旧难以从国破家亡的痛苦中回复过来,闻言淡淡一笑道:“天涯海角。”
田风握着她的手,点头道:“好,天涯海角。”
风吹过,一阵清凉。夕阳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柔和动人。
田风看着娇艳妩媚却有几分消瘦的女子,动情道:“乐儿,你在的么,有人曾经问过我一句话。”
于乐抬头,嘴角微微扬起,两个酒窝深深的限了进去。
她依旧如此国色天香。
“有人问我,愿意不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于乐剪秋水一般的眸子动了动,多了一丝迷离,却没有开口说话。
田风咳嗽一声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于乐眼眸中多了一丝温柔,柳眉儿微微一挑,第一次开口道:“嗯?”
一个嗯字,田风满心笑容,立刻咧嘴道:“我说,如果我只能够活十天,那我就用十天缔造你一生的幸福。”
于乐吸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夕阳道:“十天太短,我要一万年。”
田风哈哈一笑,将于乐深深的搂在怀中。十天太短,一万年最好。没想到,人在这个时候,可以这般的动人妩媚。
竹叶簌簌,一片紫叶随风而动。那一刻,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