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来临的这段日子,对于商娇来说,简直就是忙到恨不得原地爆炸。
各种各样的春祭、种子下拨、官员选调……事情虽然繁复,可她又不敢不小心应对,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若是春天的这个头开不好,接下来的事儿,可就麻烦喽。
不过,好在她的小帝卿最近越来越努力,每天为了处理各种杂物,连写书作画这一点爱好都放弃了,早上起床之后就扑进各种账册和名录里面。总算是帮她减轻了一点来自后宫的负担。
在积极处理后宫事务之际,菖筠像是下定了决心这次要自己坚持到春祭最后似的,突然改了以前的饮食习惯,坚持每天按时吃饭,每顿多吃,倒是把自己孱弱的身子养得好了许多。这才让那些全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女皇陛下抱着帝卿去春祭的大臣们阴谋落空,全程只能傻傻看着菖筠的背影。
“累吗?”
看到自己的小帝卿回来之后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倒在床上,连动手捏捏腿的力气都没有,基本已经等同于一个废人,商娇赶紧凑了上去,一脸不怀好意地顶了顶他的额头。
“还好吧,反正我今天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菖筠双眼无神的紧盯着天花板,心里念叨着:春祭总算是过去了。为什么商国每一次祭祀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啊!直接跑去神庙拜拜佛抄抄佛经什么的不行吗?简直就是瞎折腾人。
“嗯,你身体还是很弱啊。”商娇咬着指头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嗯。”菖筠点了点头,声音倒是挺平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之前,是菖筠想要孩子,却不敢跟商娇提,可现在,就算是商娇肯,他也不敢再要了。
在这处处黑暗,步步杀机的皇宫里面,最残酷的,可就是夺嫡之争啊!那些史书里面的记载,哪怕一句隔了上百年,也依旧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让菖筠每次想起来就觉得心头一阵发慌。
有了孩子,就得保护他,可如今的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能在洛伊一人独大的宫里,护住自己的孩子呢。姐妹相残,兄弟相杀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再看到了。
“你在害怕?”商娇轻轻环上他的腰,把人搂进了怀里,“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你是害怕洛伊容不下你的孩子,对吧?”
“陛下跟卫陵君早晚会有孩子的。”菖筠的声音并不大,但里面蕴含的苦涩意味却很沉很沉,“有时候,就算不争,也不一定能被容得下。都说母亲最是无私,为了自己的孩子,往往肯付出一切,其实,父亲又如何不是呢。”
“他不是这种人。”商娇想将目光投向窗户,却又被不透明的窗户纸给挡了回来,“朕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可这天底下,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恐怕也只有朕自己了。所以,你不用担心。”
愣了很久之后,菖筠突然动了动身子,仰起头一脸期待地问道:“陛下,我要在他后面。”
“为什么?”
“商国是长子继承皇位,而且,不管是哥哥还是姐姐,都会对小于自己的孩子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菖筠的要求很简单,如果商娇愿意,他想要一个孩子,但也仅仅只是要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他不会去奢求皇位,甚至可以连这点微薄的宠爱一起推掉。一开始便放弃一切,也许,就能打动卫陵君吧。
“你真是让朕心疼。”商娇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歉意,“其实,你才是帝卿。”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跟人争东西,我只希望孩子的性格像我多一些,这样,就能在宫里活下来了。”
“若是像你这样犯倔还死傲娇,估计早晚得被朕打死。”商娇低下头吻了吻他因为冰碴子融化而变得有些湿润的睫毛,脸上渐渐泛起了一抹宠溺的笑容,“放心好啦,朕会保护你的。”
“陛下,天色都暗了,你还要去哪儿?”看见商娇躺了还没一个时辰就要起身,菖筠赶紧也跟着坐了起来。
“朕留下来也没用啊。”商娇故意边说话边使着眼色,看得菖筠满脸羞耻之色,就差那块枕巾把自己的脸给蒙起来了。
“好啦,不逗你了,父王要回来了。朕得先跟菖鸣他们商量商量怎么迎接的事儿。”发现菖筠再逗就得炸毛,商娇赶紧一秒切换回了正常模式。
“摄政王要回来啦?”
一提到摄政王,菖筠心里就发虚。他当初谋害商娇的时候,摄政王差点儿没气得活活捏死他,后来对他的态度也一直不好,要是回来之后再了解了解他各种狐媚惑主的“罪行”,恐怕废帝卿的风波,就又要再来一次了。
“害怕了?”
“嗯。”
“谁让你以前不学好。不过父王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你努力改变的事情,他只要看到了,就不会多说什么。”
其实不止是菖筠,就连商娇自己,也对摄政王回宫的事情有所心悸。谁让摄政王走了之后,她几乎已经将整个商国闹得翻了天呢。那些被她和洛伊派人追杀得差不多的封臣和长老会成员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他告过状。
“陛下,要是摄政王不喜欢我,我可以出宫去清修的。”
比起每天睁眼要忙各种事物、闭上眼睛还要伺候商娇的后宫生活,菖筠其实更喜欢在神庙里每天抄抄佛经下下棋的日子,那般的与世无争,细水长流,或许才是最适合他的吧。
“你是不是想出家啊?”商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神庙那是犯了错才去的,笨蛋,就算父王不喜欢你,朕喜欢不就好了。他手就算再长,也不可能伸到朕的后宫里来,这么怕他干什么。”
“你不也怕嘛。”菖筠看着商娇离去的背影,悄声念道,“要不然,哪儿会这么小心,还要提前跟人商量,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
摄政王上一次出去的时候是春天,这一次回来,也是春天,时光兜兜转转,过得飞快,不过眨眼之间,一整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离开的这一年时间里,素日太平安全的尚阳城,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女皇被焚,封臣被杀,长老会覆灭,商坯城毁灭于水淹,商娇同时出兵两国……外加朝堂上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卫陵君,悠悠然把持着朝政,明明只是个封君,却能够毫无遮掩的住在皇宫之内,每日进出御书房。
若不是商文一路上再三保证,在琴帝的治下,商国国内一派和睦,欣欣向荣,可能摄政王就真得带着那群刚回国的将士们开始清君侧了。
“父王,你别这样看着朕啊。”被摄政王用一种冰冷中带着责备的目光狠狠盯着,对商娇而言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我走了之后,你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啊!琴帝。”
“额,父王,这都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要不咱们先回府,朕再慢慢跟你讲清楚原委?”看着停留在城外的十万大军,商娇一时间竟然生出了一种摄政王要造反的念头。
作为一个固执的保守派,摄政王一直都是皇权分裂论的贯彻者,但是现在商国的现状,明显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唯一一个可以分裂皇权的,估计就剩下卫陵君了吧。
摄政王不置可否,却将脑袋往商娇耳边移了移,低声问道:“你皇姐呢?”
“死了啊。”商娇嘴上装着强,心里却有些发虚,不愧是自己的父王,一开口就猜中了自己的想法。
“哼,你都要造反了,还会轻易让她死吗?”摄政王的声音很冷,带着浓浓的杀气,一看就是在战场上久经磨练的主儿。
“父王,有些事情,交给朕自己去处理就好了。毕竟,朕现在才是女皇。”在说道理说不过的时候,抬出女皇身份来压人这一招简直不要太好用。
“女皇?把身家性命交在别人身上的女皇?”摄政王目光不善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正在核对花名册的洛伊,眼里散发出来的精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厉,“你要抢皇位,我无话可说,但为了你自己和皇族的面子,也不应该把前任女皇的帝卿充进后宫吧?而且,听说你现在,可是连批折子这种事情都要请人家代劳了。”
“朕喜欢。”
洛伊的身份,是他自己选的,也是商娇默认的,人家为了瓦解女皇的势力,憋着性子演了这么多年温柔体贴小帝卿,才换来商娇兵不血刃篡位成功。一直重情重义的琴帝大人,又怎么舍得过河拆桥呢。
“让他出宫。”
“父王,别把手伸到朕床上,要不然,你就回封地,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商娇看着自己神情坚毅的父王,身上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再一次全面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