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的怎么样?”菖筠考完加试,正想悄悄随着人群溜出去,一只手就穿过熙熙攘攘,直接一把拦住了他。
“还不错吧。”菖筠看了一眼笑得满脸欠揍的崇恕,下意识就想走。
“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崇恕嬉皮笑脸地跟他靠得更近了些,“公子。”
这声公子,对菖筠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别样的威胁。为了防止他胡说八道,菖筠只能跟他一起走到了考场旁边的大树下。
“帝卿,在下刚才唐突了,还请帝卿不要见怪。”崇恕对着菖筠行了个礼,脸上的笑意却带着点儿玩味,“实在没想到,帝卿竟然会对秋试感兴趣,在下还以为,上次一别,要很久才能看到你了呢。”
“不用装了。看到这次的皇榜,你应该就猜到我也来了吧。”
“嗯,的确。要不是帝卿考太差,学长他们也不用多改五十份卷子。不过,那些排名落后的士子若能后来居上,肯定会很感谢帝卿的。”崇恕嘴毒起来,从不会管对象是谁,就算面对的是商娇,也照黑不误。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若不是他总游离在外,很少回国,保持了一定的新鲜感,估计商娇早就被他气得直接将他拉出去砍了。
“说够了吗?”菖筠冷眼看着崇恕发表完长片大论,“崇公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要回去休息了。若是还有话,先来幸宫请了安再说吧。”
菖筠不爱拿帝卿的身份压人,并不代表他就不会。
“哈哈,帝卿派头还真不小啊。”崇恕似乎根本没把菖筠的话听进去。
“放开。”看见崇恕又伸手拦自己,菖筠心里的火几乎是一瞬间就冒了起来。虽说按照他的性格,打人耳光什么的不太现实,但威胁一下还是无伤大雅的。
“是。”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的道理,崇恕还是懂的,见菖筠真生气了,只能退到他身后。
“帝卿,请。”
“不过我还是希望帝卿能赏脸参加一次在下的文宴。”看着菖筠的背影被渐渐拉长,他又不急不慢的朗声补了一句,“像您这样的朋友,在下真的很想结实。”
菖筠闻言身子微微一愣,既不回绝也不答应,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这次考试,参加的人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名,比起初试的庞大基数来看,无疑少了很多。但竞争也变得格外残酷,整整一百五十名考生里面,只有三十名可以进入最后的殿试。
当然,能进入皇宫,站在琴帝面前,也就代表着他们已经通过了秋试的残酷选拔,得到了入仕的钥匙。所谓的前三甲,于他们而言,只是更受重用一点罢了。
原本按照商娇的意思,菖筠应该在复试之后回到古榆阁,但看腻了宫里的琼楼玉宇,菖筠反倒觉得幸宫的小巧典雅更合自己心意。况且,再过几日便是殿试了。若他能侥幸进入殿试,到时候跟商娇在朝堂上四目相对,那该有多尴尬啊。
“美是挺美的,不过朕读不懂。”商娇仔细地把面前这篇赋文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只能摇着头将其推回洛伊面前。
琴帝不爱读书,小时候的时间基本都拿去练了鞭子和剑法,看一些简单通俗的诗词歌赋不成问题,不过菖筠写的东西向来意味深长,她能看得懂才怪。
“难怪他一直不喜欢你。”洛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菖筠这篇赋文虽然选用了一些诗经中的民歌句法,但形式却不拘束,反而灵活变化,又在此基础上吸收了南国惯用的形散句法,使其文章节奏分明,同时参差错落。形散而神聚,看似洋洋洒洒,处处都写,实则暗线分明,整体连贯自然。”
“也就是写得很好的意思?”
商娇不懂文学,但洛伊在这方面却能称为大家,能让他说出这样一通好话,半点没有嗤笑的神色,想来菖筠这次交的答卷,定是极好的。
“对偶工巧,频用事对(即上下文都用典故相对应),参差错落,却不显得晦涩难懂,文繁而调易杂。”洛伊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东西,可一旦有,却会结结实实的给夸一遍。
“的确大家手笔。在文学才华上,他的名声并非虚妄。”
“那这一次的首席,该给他了吧。”
商娇见洛伊将菖筠的试卷放在最上层,还以为这事儿已然板上钉钉,却没想到洛伊闻言竟摇了摇头,神色颇为不赞同。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他写的东西没用。”洛伊回答得一本正经。
“他应该是在骂人吧。”就算很多东西商娇都看不懂,不过整篇赋文里的辛酸尖锐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愧是当初把梁帝气得暴跳如雷的人,骂起人来的确半个脏字也不带。
“讽刺官场黑暗,各国征战,着重描写民生之疾苦,号召再无战火,天下太平。”洛伊每说一个字,脸上讽刺的笑意就会随之浓烈几分,“这倒的确是他们文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光说不做。全都傻傻的以为,自己一支笔杆子就可以抵过千军万马。”
“朕觉得写得挺好的啊。”商娇憋着笑为菖筠辛苦辩解道,“很真善美啊。要不然你希望他写什么,女皇昏庸无能,早点把她换掉?菖筠那脑子连个后宫都管不下来,你还打算让他提治国良策?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你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还让他考状元,咱两究竟谁比较异想天开?”对于商娇动不动就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洛伊有时候还真摸不清楚。一边喊着要好好对他,哪怕是骗也要骗得菖筠一世开怀,一边又上赶着坑别人去主动打脸,他的小冥儿究竟要干什么?
“这次的榜首,是谁?”商娇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神神秘秘的岔开了话题。
“还是崇恕。”
“知道他要参加科考,朕就没报过让菖筠拿状元的心思,不让他好好栽两个跟头,他又怎么能静下心安分待在宫里呢?”
商娇浅笑着用茶盖撇了撇杯中的浮沫。
“洛伊,让天鹅永远留在花园里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剪掉它的翅膀,让它无法再起飞,这样既残忍又难看,朕可不喜欢。”
“所以你就选了另一种,给它限定好范围,让它在起飞的时候,因为没有必要的滑翔路程,而老实呆在水里。对吧?”有时候,商娇跟洛伊的默契,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达成。
“你很聪明。”商娇放下手里的茶盏,盯着那如骨头般白皙的釉面发起了呆,“其实朕不想这么残忍的,但是,他是时候该学学,怎么当一个帝卿了。”
“我还以为你会惯着他一辈子呢。”
“他太软弱了,软弱到朕已经护腻了。虽说养只小宠物挺好的,但也不能总把他抱在怀里吧。孩子也好,宠物也好,都是要长大的。”商娇一边兴趣盎然地翻阅着崇恕那篇明显通俗易懂很多的赋文,一边冷漠地为菖筠定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