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节哀。”从总坛里抢救兰儿的遗体未果，老三只得灰溜溜的退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对莲儿充满歉意地安慰道。
“她，死了吗？”莲儿愣愣地盯着眼前熊熊燃烧的总坛，眼里不悲不喜。
“对。”虽然没能救出兰儿的尸体，但对于她就在火场当中这一点，老三还是记得很深刻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和神殿一起长眠吧。”抬起头看了两眼缓缓散开云雾的天幕，莲儿脸上逐渐幻化出了一种别样的迷离，“火，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既然死亡已经无法避免，能葬身在烈焰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圣母，那我们还救火吗？”老三看见莲儿表情诡异，说的话又各种神神叨叨，富含深意，让人云里雾里，不由得满头雾水。
“不必了。”莲儿对着越来越旺的火舌摇了摇头，“就让这把火，给一切做个了解吧。哦，对了，记得将所有的神殿中人剥去人皮，投进火里当燃料。”
“你这真是……”老三属于隐者里面比较温和的一派，平日里就算要杀点人，也大多会选择一刀毙命的法子，很少动辄将人剥皮抽筋，投进蛇潭。
听到莲儿拿人当燃料之前还得先活剥个皮，他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看来古人说得没错，女人狠起来，真是比蛇蝎还毒。
“真是什么？”
见他对自己的决定颇有微词，莲儿微微扬了扬眉，拖出一个连绵上翘的尾音:“嗯？”
“真是太机智了。”知道莲儿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会表现得格外深沉，老三自然不敢顶着她的怒火叽叽歪歪。
“守好这里，神殿不烧得连灰都不剩，你们就别回来。”最后再看一眼兰儿的栖身之处，莲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叹了一口气，咬着牙转身离开了温暖、鲜艳的神殿。
“她死了吗？”季凡站在神殿门口，满眼都是复杂的情感，却又没有上前的勇气。
“死了。”
“对不起。”
“你不必对我道歉，这笔债，我一定会加倍向神殿和整个南国讨回来。”伸手拨了拨季凡湿漉漉的头发，莲儿刚才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直到此刻，终于流了下来。
“这跟南国没关系。”
“季凡，刚才，我死了姐姐。”莲儿踮起脚尖，将自己的额头缓缓与他靠在一起，“我很难受。”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死轮回，好苦。可是我哭不出来。”
“你现在，不是哭了吗？”季凡看着这个一直坚强、一直霸道的女人突然流露出这般柔软的一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话。
“这泪，是源自于忏悔。”咬破自己娇嫩的嘴唇，沾上嫣红的鲜血仔细涂抹在季凡苍白的唇上，莲儿的声音轻灵悠远，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我害死她的，若不是我听错了情报，告诉她神殿中人并无异心，她就不会来这鬼地方。”
“圣母。”季凡被她搂得快喘不过气来，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若真如莲儿所言，那长平郡主，的确就是她害死的。这一点，没人能帮她洗白。
“叫我洛宁吧。”踮起脚尖覆上他冰凉却柔软的双唇，她一边吸吮着自己的鲜血，一边睁大眼睛冷漠地扫视着一脸茫然的季凡，“身为隐者，我是失败的，身为属下，我是失职的。现在的我，不配再做陛下的近侍，也不配再做洛隐的圣母。所以，叫我的名字。”
“洛宁。”季凡被她浑身的凉意冰得连骨头都在发颤，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间凉成这个样子？简直，比尸体还渗人。
“你，是我跟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赌约。为了赎罪，我想让她赢。”
“啊？”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向来嚣张跋扈的女人变成罕见的正经模样，还对自己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被她打怕了的季凡心头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又得被她收拾了。这人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边说乱七八糟的话，一边狠狠地给他两耳光。
没想到闭上眼之后，季凡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巴掌，反而被莲儿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了那匹名曰“洪钟”的战马身上。
“季凡，我想试试，什么叫爱。”
从背后搂住他不堪一握的细腰，再用力攥紧缰绳，莲儿贴在他背上，幽幽地低声说道：“我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这般不顾一切，哪怕玉石俱焚，也要给这个国家带来最大的阴影。”
“她，是为了爱？”
“没错。”
“她，是为了我哥哥？”
“没错。”
“我很恨她。”沉吟片刻之后，季凡突然开了口。
“可你，也很爱她。不是吗？”莲儿迎着呼啸而来的疾风冷冷一笑，“对你们这些蝼蚁而言，感情真是一种复杂至极的存在。轻而易举的就能逼疯一个人。”
季凡伸手摸了摸洪钟身上那些深一块浅一块的疤痕，涩然道：“我很感激她。就算她曾经的行为让我不齿，但我仍然感激她。”
“我会爱上你的。”扭头看了一眼越烧越烈的神殿，莲儿突然紧贴着季凡的耳朵轻述了一句，“所以，教会我，什么叫爱，什么叫疯。我想都尝试一遍。”
“干嘛突然想尝试这个？”
“因为，我觉得火很耀眼，也很温暖，就算危险，我也想试试飞蛾扑火的感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莲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为了商娇不顾规则，豁出万年修为也要瞒天过海来人界走一遭的哥哥。也想起了自己随他来人间的目的，似乎并非只是享受有声有色的生活，哥哥说得对，还有一种更刺激的东西，她没试过。
“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叫爱。”察觉到身后的人越来越重，季凡的声音不免带了两分愁然，“你别发火，我是真不懂。”
发现身后的人一直在沉默，半点儿回应也没有，心里担忧被这个小气鬼记挂上的季凡忧思许久，最后还是弱弱地回过了头，试探着轻唤了一声：“洛宁？”
“我要吃狗肉。”这一次，这位名唤洛宁的女子终于给出了回应，同时将他的腰搂得更紧，由于贴得太紧的缘故，季凡甚至还能清晰地听见她摩擦牙齿的声音。
“居然睡着了……”一脸无语地扭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莲儿，季凡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在马上也能入睡，她的环境适应能力也是够好。不过，这人一边抱着自己，一边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想吃狗肉”是个什么鬼？难道他长得很像狗吗?
“我昨天，是被你抱回来的？”
“嗯。”
“你还帮我换了衣服？”
“准确的说，顺带还洗了个澡。”看到穿着一身宽大粉色睡袍，满脸怒容站在自己面前的莲儿，季凡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毒经》，对着她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莲儿愤怒地指了指自己胸前，袖口，衣摆处缝着的兔子跟小鹿图案:“你干嘛要给我穿你的衣服！”
“你给我做这种衣服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吗?”季凡拿起桌上的铜镜对着她照了照，然后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其实，这穿在你身上挺好看的。”
“你以后再敢乱抱我，我就拿你去喂蛇。”望了一眼镜子里面的模样，发现除了衣服太长之外，其他地方确实还不错，没办法借题发挥的莲儿只能猛吸一口气，然后换一个发火的借口。
“你，能不能不要一起床就拿我撒气？”发现这人纯粹是在找茬儿，季凡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郁起来，“我也是人，不是出气筒。”
“你才不算人呢。”莲儿一脸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就在季凡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子，“最多就是我养的一只小宠物，外加出气筒。”
季凡气愤地推开窗户，指了指外面一只被栓在院子里的大狗，冲莲儿语气不善地吼道：“那你找它教你什么叫爱吧！”
“你还真记住啦？”想起自己昨晚上那一连串矫情的表现，莲儿虽说脸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有些微微发颤。
“洛宁，你就是个变态、混蛋、暴力狂、杀人狂魔！”季凡的一双美目似嗔似怒，倒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风情，“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你这算什么？”面对季凡神转折的态度，莲儿简直一脸懵逼。
“没有什么，我给你做了早饭，要吃吗？”
“吃。”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理念，莲儿倒是答应得毫不迟疑。
坐在椅子上看着季凡渐渐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再一次对估计已经变成了黑灰的兰儿佩服得五体投地。撩汉高手就是撩汉高手，英雄救美这种土得掉渣的法子，被她这么一穿针引线，竟也能出落得如此管用。虽然并不知道季凡那装满豆腐渣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按照他们南国人迂腐的思想，那个蠢蠢的小祭祀，现在肯定已经在打算以身相许了吧。
不过，这里昨天不是尸横遍野，满地血污了吗？自己现在怎么一点儿血腥味都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