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为什么还没来？”感受着背后足以刺痛肌肤的温度，那两个被季凡搂在怀里的孩子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俊美的容颜，“我们认识你，你是十二祭祀，为什么只有你来了。大祭司呢，她抛弃我们了吗？”
“没有。”季凡忍住眼泪，重重地摇了摇头，“她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我们都是她的子民，都是真神的子民，她会永永远远与我们同在，直到世界的尽头。”
“那她，为什么还没来。”
“因为，还有别的小孩子需要她，所以，她派我来了。”
季凡怜爱地揉了揉那两个孩子的脑袋，然后突然起身，对着莲儿单膝跪地：“今晚，放过我，我想做点自己该做的事情。”
“跟我回去。”莲儿的声清冷决绝，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是神殿的祭祀。”素日逆来顺受的季凡猛地抬起了头，深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和一抹深切的抗拒，“我的教徒需要我，这天底下，只有他们会需要我。”
莲儿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住自己杂乱的心情，冷冷地回应道：“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不。”紧紧地攥着衣袖，任凭尖锐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个带血的月牙形，季凡从未像现在这样抗拒过跟她回去。
“我不喜欢这里，太热了。”莲儿解下腰间的酒壶，对着天上那轮泛红的明月痛饮了两口，然后把酒壶递到季凡嘴边，“把你想安慰的人带回客栈，给他们做点吃的，边吃边安慰吧。刚好院子里空出来的房间很多。”
“好。”用了好一会儿工夫，季凡才从剧烈的震惊中回过神，接过莲儿递来的酒壶浅嘬一口，对她流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你笑起来。”莲儿蹲下身子，伸手沿着他脸部的轮廓细细抚摸了一番，“真好看。”
“你本性没那么坏。”转身把那两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子抱起来，季凡对着莲儿小声道了句谢，然后便转过身子，一脸关切地将那些家宅被毁，无处可以栖身，只能蹲在道路两旁，在夜晚的凉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孩子和老人叫到了一块儿。
“进我屋子之前，先洗个澡，脏死了。”生性要强的莲儿，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软弱，微瞪了季凡一眼之后，她重重地一甩袖摆，径直先回了客栈。
“祭祀，这个大姐姐是谁啊，她好凶。”看见一直寒着脸，不怒自威的莲儿走了，那两个一直企图往季凡身后躲的小男孩儿终于探出了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弱弱问道。
季凡眨了眨自己纤长却脆弱的睫毛，轻声答道：“她，是个恶魔。”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她一起出现？”
“因为，我没有选择。”看着眼前这两个最多不超过七岁的小男孩儿，季凡收起了自己眼底的不甘心和苦涩，温和地叮嘱道，“你们跟我不一样，就算生活艰苦，最起码也活得自由。所以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今夜里，客栈落园云淡风轻，甚至还因为季凡的善行，显得略带温馨。但是王城的其他地方，却因为没有得到好的安置，导致了百姓的恐慌越演越烈，以至于连空气都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儿。
像这种大规模的灾难，在南国的历史上虽然不多，但并非绝无仅有。以往每次遇到天灾人祸，身为真神的代言人，大祭司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人群里，为那些饱受灾难摧残折磨的教徒们祈福，为他们免除罪孽。
大祭司的安慰，是灾难中唯一的温情，也是支撑他们坚持下来的信念。
可在今天，就算火光滔天，就算大量教徒流离失所，整座王城哭声震天，闹到连王族都不得不出来表示关怀，那位才刚刚接任大祭司的天凤神女也依旧待在神殿的最高层，冷眼看着他们的悲惨遭遇，没有任何一时走下神坛的念头。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百姓还能残存一点儿理智，不停地为兰儿找着没来的借口，但是到了后面，当他们看见这满城的火光，看见神殿的众位祭祀和神女全部到齐，却唯独少了那一抹最该出现的身影，他们仅存的一点儿理智，终于烟消云散，全部奔溃了。
无数信徒伸手拦住了大神女，声嘶力竭地对她质问道：“大祭司呢？”
“大祭司，在为我们祈福忏悔。”虽然明知道这是自己削弱兰儿公众影响力，收拢人心的好时刻，但大神女依旧没有将真相脱口而出的勇气。
对于世世代代靠着信仰存活下来的南国人而言，大祭司真的太重要了。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亲自推上圣坛的大祭司抛弃了他们，那这些信徒，该如何自处？
失去信仰所带来的打击，可丝毫不会比失去家园来得轻松。
“大祭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因为，你来南国的目的，本身就没有善意？”将自己忧郁的目光眺望到那栋高高耸立的建筑物顶层，大神女眼中寒光一闪，美艳妩媚的脸上充满了森然。
逃出来的年轻人拿着水桶去救火，而那些力气不够的小孩子和老人则被季凡带回了客栈。
莲儿租下的这个院子，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五间客房。但她却因为想图个清静，而租下了整个院子，然后每天带着季凡换一间客房。简直是铺张浪费到没边没际。
“你快回来，别去那儿。”
看见队伍里有个小孩子不知道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然往莲儿住的那间客房走去，季凡立即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莲儿虽说模样生得可爱，但心底却不怎么善良，绝对不会是喜欢小孩子的类型，要是她正在睡觉，却被这个小屁孩儿给吵醒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那个小孩子原本只是看见这边有亮光，所以才会走过来看热闹，听见季凡焦急的声音之后，倒是立刻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不能过来这边的，知道了吗？”将这个身形格外瘦小的小男孩儿抱起来扛到肩上，季凡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和一丝无奈，“这里面的姐姐，不喜欢有人打扰她。”
将那些空着的客房简单收拾出来，又找客栈小二拿了些被子铺盖放到房间里，季凡总算是为这些满脸困倦，却又找不到落脚点的灾民们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地方，可惜，客栈的被子数量实在是有限，不管小二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分到一人一床的地步。
“晚上那么冷，若是让他们穿得这么单薄睡在地上，肯定会生病的。”一脸头疼地盯着那几床明显不够盖的被褥，季凡原本好看的五官硬是因为愁绪活生生挤作了一团。
“公子，咱们这儿剩下来的被子也只有这些了。”店小二无奈地应道。
“你先帮忙做点吃的，我去想办法。”想起莲儿的房间铺满了柔软暖和的羊毛毯，实在没办法的季凡便生出了短暂“借用”的心思，当然，被别人用过之后，那位圣母大人是肯定不会再把东西收回去的。
“回来啦。”看见他进来，莲儿并没有过多的表示，轻轻抬了抬眼皮之后，便毫不避讳地继续在季凡面前翻阅着春宫图，“出去洗个澡再进来，别把那些脏东西带进我的房间，我体弱。”
“你体弱，还天天炼毒炼得这么开心？怎么没早点儿毒死你自个儿。”面对莲儿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季凡心里腹诽不已，却又毫无把抱怨说出口的勇气。
“圣母，我们可以商量个事儿吗？”季凡陪着小心，低声恳求道。
“说。”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羊毛毯吗？外面的被子不太够用。”季凡抬起头，用自己明若星眸的眼眸谦卑地凝视着莲儿，“我以后会买一套一模一样的还给你。”
“你还得起吗？”莲儿将菖筠的美人出浴图随手一收，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两分讽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还拿什么来还？下辈子？”
“对不起。”季凡原本还以为这人本性不坏，做了一次好人之后，很可能会再做第二次，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很明显是不太可能的。
“我饿了。”莲儿将大腿嚣张的抬到桌子上，望着季凡暧昧的舔了舔嘴角。
“再等我一下，我洗个澡。”季凡迎着她的目光，没志气地低下了头，脸上快速擦过一抹绯红。
“我是说，给我弄点儿吃的过来。”莲儿在邪笑了两下之后，突然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换上了一抹严肃的一本正经，“你的小脑袋里装的什么呢？真是人小鬼大。”
“我，我……”季凡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莲儿这样摆上一道，顿时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就是她天天欲求不满，才让自己误会的。这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脸，竟然好意思拿他打趣？
“脸红也没用。”莲儿一边翻开旁边的《毒经》，一边得意地冲着季凡抖了抖腿，“跑快点儿，要是把我饿着了，我饶不了你。对了，我的羊毛毯很贵，这个主意你就别打了。不过那些懒得带走的衣服，倒是可以送给他们抗寒。”
“我的衣服？”听见莲儿主动提出把衣服分发给这些穷人，季凡只觉得眼前一昏，大脑里简直一片空白。
这人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怎么会这么好说话，这，可不太像她的风格啊。
莲儿一边翻书，一边盯着季凡，忽而轻笑了起来，粉色的双唇一张一合，宛如琴弦拨鸣的声音显得极为好听：“反正又带不走，给你装装好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