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可以试试啊,好。”大祭司挑了挑眉毛,眼里精光一闪,脸上兴致盎然。
“当然可以,不过,在下得先向你借点东西。毕竟没有道具,可是没办法表演的。”兰儿一边跟大祭司说着话,一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了马棚之内,开始一匹又一匹的打量着这些精壮结实的宝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自然的,不知道长平郡主想要什么?”大祭司一脸期待地看着兰儿,心里不停地臆测着,这位神秘的南国郡主,究竟会给自己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马。”兰儿淡淡的应道。
“我还说郡主想要什么珍贵玩意儿呢,原来是马啊。这马棚里的东西,随你挑。”大祭司听见兰儿要马,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得长笑了起来。
“我要的是真正的战马,不是大祭司用来消遣的宠物,这些从小就被夏国贩卖出来,由南国驯马师精心培养,磨得完全没了脾气的‘宝马’,早就没了夏国战马的烈性,不过只是挂着夏国马的残次品罢了。”用不屑的眼神在马棚里左左右右地瞄了一圈,兰儿的语气染上了两份沉重,“大祭司,上位者的权威,是通过掠夺和征服来体现的,对着一群宠物装腔作势,有损我的威严。你觉得呢?”
“长平郡主果然是个奇女子!这等气度,老夫前所未见。”在自己的国度里面唯我独尊惯了,猛然见到跟自己一样嚣张自大的存在,大祭司一时间竟然对兰儿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心里不住的想着:谁说女子就一定得柔柔弱弱,甘心做男人的附庸品了?那些只不过是被世俗压得直不起腰的庸人。只有如长平郡主这般的女子,才称得上人中龙凤,女中豪杰,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高高在上,接受万民的尊崇。
“大祭司,若有时间,一定要来我商国做客。商皇比起在下,更能担得起‘奇女子’三字。”兰儿故作谦逊地推脱着,心里却在想,你个老不死的,遇到我,这辈子有命去商国才怪了。
“商皇的确是个传奇。”提起远在尚阳的商娇,大祭司倒真是对那个年方二十的女皇陛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商娇虽然身为女子,但她的心却是大祭司有生以来见过最狠最毒的。而且手腕铁血,不讲伦理道德,也绝不拖泥带水。带兵谋反逼死先皇,毒杀夏国十万大军,水淹三城全灭叛军,连根拔起长老会,继位不到半年,就将商国封君杀了十之五六……
要是这样的女子生在南国,只怕他们神殿早就被灭了。
“希望有朝一日,在下可以亲访商国,与她秉烛夜谈,一起聊聊南国马匹进口的问题。”大祭司看了一眼兰儿,颇有深意地说道。
“大祭司如此有诚意,我相信陛下肯定会很乐意跟你交这个朋友的。”听出大祭司的弦外之音,兰儿也不跟他打太极,直接喂他服下了一颗定心丸,表示自己替商娇收了他的示好。
在大大小小的众多国家之中,夏国是唯一的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房子,居无定所,哪里有草场牛羊马匹,哪里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家园。而且夏国虽然总体比较贫困,经常连饭都吃不饱,但是民风却彪悍无比,逮谁打谁,年年征战不休。常年的清苦日子和浴血奋战,赋予了夏国男人和夏国战马有别于其他国家的味道。这也是为什么天下战马都以夏国为贵的原因。
南国本身不出产战马,之前的战马来源全靠向夏国进口。所以大祭司现在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明确的表明了南国和神殿的立场:他们支持商国一举拿下夏国,将夏国并入版图,并且日后还会继续跟商国进行友好的交易。
“看臣子,如见君王,有长平郡主这个模板在,老夫对商皇又怎敢不多加尊敬呢?”
大祭司一边跟兰儿打着哈哈,一边安排人从马场的另一头牵来了一匹高大但是瘦弱,浑身伤痕累累的红马:“这匹马,应该就是郡主想要的。”
“看来大祭司在驯马方面,爱好跟在下很相近啊。”伸手慢慢拂过这匹战马背上形状、深浅各异的伤疤,侧耳听着它愤怒抗拒的嘶鸣,兰儿安慰似的拍了拍它背上的马鞍,扭头朝大祭司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你用的法子实在是太低级了,停食也好,铁鞭也好,都只能让它短暂屈服,并不能真正的制服它,想驯服一匹骄傲的战马,只需要用两件东西即可。”
“洗耳恭听。”这匹战马被大祭司重金买回来之后,便一直不肯进食,也不肯服软。神殿的驯马师在它身上用尽了铁鞭、铁锤也没有任何作用。
用铁鞭打它,它不服;用铁锤锤它;它不服;在它身上烙印南国的标志,还是不服。真是气得大祭司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舍不得简单地弄死它,只能一直养在马圈里,任它自生自灭。
“很简单,一颗真心,加一把匕首。若是真心不能感化它,让其为自己所用,那就用匕首杀了它。死去的马,是不会再反抗的。”兰儿的语气平淡至极,似乎自己讲的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郡主是开玩笑的吧?”就算站在阳光底下,大祭司也为兰儿的话后背一凉,心中不寒而栗。
“不能为我所用的东西,还留着干嘛?不能拉拢为朋友,就要排斥为敌人。在下一直都是如此处事的,怎么,吓到大祭司了?”
大祭司轻叹了口气,幽幽地感慨道:“这倒没有。只是觉得郡主不太像个女子。”
似笑非笑地盯着大祭司的眸子,兰儿收敛了自己脸上万年不变的媚笑,眼里的坚冰渐渐融化成无尽的落寞:“在下先是一城之主,然后才是一个女人。越是站在高处,就越需要让自己变得心狠冷情,否则,该以什么来守护自己手里的权力呢?大祭司,虽然你是神殿之主,我是长平郡主,但在本质上,我们都一样,只不过是形单影只,独处高处不胜寒的两个可怜人罢了。为了权力,我们倾尽一生,除了权力,我们又一无所有。到头来忙忙碌碌,勾心斗角一辈子,却什么也没抓住,真是既可悲又可怜。”
大祭司的寂寞,兰儿早在多年之前就看得清清楚楚。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依旧还是孑然一人,守着手里再也不会增多,却随时可能减少的权力,孤独而又寂寞地找寻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这种人,是最可悲的,也是最缺爱,最脆弱的。只需要一个知他懂他的红颜知己,就能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永世不得轮回。
咬破自己的手指,将冒着血珠的地方放到那只虚弱的战马嘴边,兰儿一边抚摸着它的脑袋,一边说着从夏桀那里学来的夏国方言:“活下去,夏国的马,没有饿死的。”
那匹战马深深地看了兰儿一眼,犹豫再三,还是伸出舌头舔上了她的伤口。
“长平郡主,这……”看到兰儿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这匹烈马,大祭司脸上充满了震惊。
“大祭司,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若想得到别人的真心,注定要以自己的真心去换。”
兰儿冲着准备上前拉开自己的大祭司摆了摆手,一脸欣慰地把头贴到它脑袋上,亲昵的蹭了蹭:“是你的主人让我代替他来照顾你的,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大祭司,你看,这匹马跪下来了。”花了若干心思都没能驯服它的驯马师,看见这匹以桀骜不驯著称的战马居然对着一个柔弱的女子跪了下来,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想让我骑你吗?”兰儿毫不嫌弃地吻了一口它被血污将毛发凝结到一块儿的额头,“你现在太虚弱了,可能承受不了。等你多吃点儿东西长胖一点,我再来骑着你回家好不好?”
随着兰儿的话音落地,这匹战马也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仰头朝天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吼。
“声如洪钟,干脆就叫你洪钟好啦,反正我取名字一直简单粗暴。”兰儿嘴上的话是说给这匹马的,但双眼间投射出来的目光却直直的盯着大祭司,“你看,很多时候,真心就够了。匕首什么的,并不是必需品。”
“这匹马我要了,大祭司买它花了多少钱,在下多出十倍,当做它在马场的伙食费。等它身体养好一点,我再让人来接它。”
“宝马配英雄,郡主受之无愧,又何必提钱来讽刺老夫呢。”大祭司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小声回应道。
“我记得后半句,是香车配美人。大祭司是不是说错了顺序啊。”兰儿秀眸一转,勾唇肆笑道,“可别本想夸我是美人,结果夸错了方向。”
“长平郡主,何止是美人?”大祭司痴痴地望着兰儿,心里波动万千:你分明,是我等了半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