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把扇子捡起来。”大神女试了好几次也没办法爬起来,索性选择了放弃,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怕弄脏自己纯白的外袍。
“捡起来干嘛?好的我都不要,难道破了,我还会弯腰吗?”季凡神色凄然,手掌悄悄在袖中紧握成拳。
“你真是活该被打,女孩子的心思竟然一点儿也不懂。捡起来看看再说。”大神女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冲着季凡摇了摇头。
季凡不情愿的弯下腰,将那把被莲儿撕成两半的扇子捡了起来,扇子正面绣的是几条栩栩如生的绣金琴蛇,看上去并无不妥,但扇子背面却画着一副男子的画像,而那个男子,正是他!
“她可是个情场浪子,小心别陷进去。”大神女见季凡像被闪电击中一样浑身一愣,脸上表情迷茫,不由得掩唇轻笑道,“商国之中,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散尽家财只为播她一笑的男子,可不在少数。”
“你们在这儿等大祭司,我过去一趟。”季凡把那两半扇子紧紧地攥在手里,抱起院子茶台上的古琴就走进了莲儿的房间。
“来啦?”季凡进去的时候,莲儿正在自饮自酌,见他来了,便只将酒杯举到唇边,将饮未饮,“给你的时候你不要,坏了才眼巴巴的捡回来,我是该骂你不识好歹呢,还是该骂你犯贱呢?”
“随你。”
“随我,你今天态度倒是出奇的温和。怎么,被你们大祭司给洗脑了?还是觉得姑奶奶身娇体软,比那个老变态好太多,巴不得留下来再跟我来一场巫山云雨?”莲儿一旦生气,便会字字带刺,不把人伤得遍体鳞伤,绝不会收手,“可惜了,我嫌你脏。”
“即使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季凡将古琴放到桌上,又把那两半扇子也放了上去,耐着性子一句一句温温和和地说道。
“把你碰过的那把琴砸了,免得留在房里坏了风水。”莲儿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一把将杯子砸到了季凡身上。许是她用的力气太大,这杯子落到身上的力道相当猛烈,痛得季凡双目微瞪,被砸中之处也青了一块儿。
季凡依言走到桌边,拿起那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古琴狠狠往地上一摔:“圣母,若是我用过的东西都要砸,那你把自己也砸了吧。”
“哟,还敢发脾气!”莲儿被季凡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起身,黝黑的眸子中寒光一闪,“活腻了还是皮痒了?”
“活腻了,你倒是杀了我啊!光说不做,丢人现眼。”
“你再说一遍?”
“隐者,也不过如此。”
“跟我用激将法,你可真蠢。想让我杀你是吧,我偏不。想死,你自尽去啊。”看够了季凡的欲擒故纵,这回该轮到莲儿大笑了,“我告诉你,姑奶奶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没人敢原样还回来。你脾气烈是吧,爱矫情是吧,那我就偏让你矫情个够!”
“你要干嘛?”季凡一面警惕地紧盯着她,一面被莲儿闪烁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
“我告诉你,除非我玩儿腻了,要不然,你就算是自尽,我也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见季凡面如死灰,莲儿嘟了嘟嘴,又摆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勾唇肆笑道,“别那么担心,你若是想早点儿解脱,那就好好让我看看你柔情似水的那一面,指不定我不出两天就看腻了。”
面对莲儿的得意洋洋,季凡选择了默不作声,一径任她滔滔不绝地说完:“说够了?那我走了。”
莲儿被季凡气得皱眉,索性收了扇子在他身边坐下,一把勾起了他的下颚,沉沉地吻了下去:“比你美的男人,我见过,比你给脸不要脸的,倒还真是世间难有。等你跟我一同回了商国,一定要去见见帝卿,你们两的脾气,还真是像。”
“大祭司,我这人喜欢喝茶,既想见我,那就请先品品我泡的清茶。”大祭司走进房内之时,房里空无一人,唯有床帐之内隐约有一个纤细的人影。
“有趣。”平日里见惯了各种讨好献媚,大祭司对于这种欲擒故纵的套路即便了然,也颇感兴趣。依言走到桌边,开始垂眼喝茶。
这一次泡的,是兰儿从商国带来的御贡香茗,缩卷的叶片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开,映得一整盅茶水都湛绿通透起来,宛如翠玉一般。入口更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七杯饮下腹,两腋清风生,让人说不出的舒坦。
“果然是好茶。”大祭司由衷的赞道,“老夫对茶道也颇感兴趣,可惜只是胡乱冲泡,追求视觉的眼花缭乱,却忽略了茶叶本身的味道。长平郡主才是真正的行家啊。”
“茶,水,器,都只是辅料罢了,想泡出一杯真正的好茶,需要的,是心静。大祭司平日里太过忙碌,难以静下心来,自然泡不出好茶。”随着兰儿诱人的声音徐徐响起,厚重的床幔也缓缓被拉开,从床幔之后,走出了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绝色丽人。
只见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漆黑一片的眸子里映着点点柔情,宛如墨玉一般乌黑浓密的秀发高高挽起,形成了一个简洁优雅的发髻,髻上簪着一支纯玉打造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往前移身的时候,簪子上面的流苏就会随着她优雅小幅度的步子不住摇摇曳曳,美得叫人侧目。
她的脸庞白白净净,肌肤犹如凝脂,双眉修长似柳叶,双眸晶莹如朝露。宛如黛子的柳眉蹙在一块儿,淡色的朱唇微微向上翘起,带着两分撩人的轻愁。整个人的面庞更是细致清丽,恰好把一个“柔”字彰显得淋漓尽致,妩媚却不风尘,端庄又不过分不食人间烟火,活生生,俏生生,正如他时时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一般。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祭司有些呆滞。
“我从未去过神殿,若真见过,那便是梦里吧。”兰儿嫣然一笑,缓步走到桌边,提起茶壶,为大祭司泄出一道均匀晶莹的水柱,“大祭司,请喝茶。”
“我觉得你很面熟。”大祭司对她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很莫名但绝对真实,可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个女子。
“既然之前未见,又莫名熟悉,那许是前世见过吧。大祭司,你出生之日,可有携带什么信物,用来寻你那前世约定的情人?”兰儿眸子里井然无波,面上笑容依旧,温柔得叫人舍不得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
经过这么多年的移行之术,就算依旧美得摄人心魄,她的容貌比起当年在神殿还未长开的样子,还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起码也改变了五成。所以,大祭司自然认不出她。这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只会成为她卖弄风情的最好筹码。
“长平郡主可真是独特,三言两语,就能骗得男人对你死心塌地。”大祭司低头看着茶桌上的山水风光,余光却瞟着兰儿,“连茶桌都要细细描上山水墨画,你可真是个挑剔至极的女人。难怪如此美貌,却依旧孑然一身。”
“我泡茶之时,看得最多的就是茶桌,古板的桌面,会限制我的思考和发挥,自然需要加些点缀。至于男人嘛,对我这种身份的女人来说,夫君这种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宁缺毋滥,才是真理。”
“宁缺毋滥才是真理?”大祭司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禁想起多年之前,自己也如她一般,口口声声言道“宁缺毋滥才是真理”,最后却孑然一身直到两鬓斑白。伺候他的,有娇艳绝色的神女,有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红衣祭祀,可却一直没有一个能走进他的心,真正懂他的人。旁人对他,是阿谀,是奉承,是顺从,唯独就缺了交心。
“大祭司,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
“我也喜欢,不如你为我推荐两本?”兰儿故意用指尖在桌上轻轻划过,发出一道又一道淡淡的摩擦声,却并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格外动听。
“我看的,都是些治国之书,你可能不会喜欢。”大祭司轻瞥了她一眼,“你这般闲适的女子,就算要看,也该是看看诗经词集。”
“的确,治国之书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若是给我妹妹,倒还挺适合。这些书看到一个合适的限度,会让人受其引导,取长补短,但若是看得过多,则只会被古老的规矩方法牵着鼻子走,失去本身的思想和气度。未免有些太因小失大了。”兰儿将喝掉一半的茶杯立到桌上,浅力一拨,拨得茶杯绕着茶壶一圈又一圈地转动,“大祭司可想换换口味?”
“好啊,洗耳恭听。”
“大祭司,可读过一本,名曰‘商兰’之书?”兰儿一边轻语,一边用自己白皙芊芊的指尖把桌边架上的琴弦拨得缠绵悱恻,欲语还休。
“情愿一读。”四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两双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