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子的确不让我喝花酒,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玩儿了,你去找别人吧。”菖筠真是不明白,难道他天生就长了一张爱喝花酒的脸吗?候考室里坐着好几十个人,为什么这个家伙就偏偏找上了他。
“你还真娶媳妇儿啦?大好男儿,娶媳妇儿娶得那么早干什么。居然还娶了个嫉妒心那么强的母老虎,真可怜。赶紧把她休了跟我一块儿喝花酒去,我给你介绍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妹子,认识她,你就等于认识了全尚阳的美人儿。不怕你找不到合意的,怎么样?”崇恕依旧还没把这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和传说中的帝卿联系起来,继续不知死活地推销着他的喝花酒大计。也不知道远在俪宫的女皇陛下听到他的这番言论,会不会气得把他发配到边关喂马去。
“谁啊?”菖筠没胆子去喝花酒,但他也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好奇,有些世界就算接触不到,能听听也是好的。
“莲儿。当然,这并不是她的真名,尚阳城里能知道她真名的人太少了,可能也就陛下知道吧。”一讲到陪自己吃喝嫖赌出老千的好战友,崇恕脸上就充满了激动之色,“尚阳城的赌坊青楼,只要排得上号的,几乎全是她开的,而且她们醉仙居酿出来的酒,简直就是琼浆玉露,光闻闻就叫人心旷神怡。说实话,我走遍了神州大陆,却从未见过比她更豪爽,更有趣、可爱的女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你们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听见莲儿那个坑货的大名,菖筠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装可怜,装无辜,关键时刻再来个推心置腹,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种攻于心计的女子若都能被称为有趣、可爱,那天底下还有坏人吗?
“别别别,这种女子只适合做红颜知己,但绝不能做妻子,要不然你会被她活活气死的,再说了,就她那古灵精怪的脾气,可没男人能降得住。不过她好色如命,碰巧你又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她会对你一见倾心哦?想不想跟我去试试,她可是卫陵君的妹妹,要是能把她娶回家,你就赚疯了。”
因为和莲儿走得太近,崇恕前前后后被女皇陛下逼婚过三次,虽然每次他们两都会约定好同时一哭二闹三上吊,借此打消女皇陛下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只要莲儿一天没嫁出去,他这心里就总不安生。看这小伙子又好看又傻,貌似挺好欺负的,要是能把他拐去卖给莲儿,自己就彻底解脱了。
“卫陵君的妹妹又怎么了,很厉害吗?”菖筠倒是想听听,洛伊在外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啦,卫陵君是什么人啊,陛下肚里孩子的父亲,执掌后宫,双城之主,陛下的第一近臣。还有草拟诏书,召见朝臣的权力,这可是宰相才有的资格。我估计等过两天我伯父下台,这个宰相之位肯定少不了他的。你要是能娶上他妹妹,还来什么太学府啊,直接做大学士去吧。”崇恕讲得激动无比,眼放精光,却没有注意到他身旁之人的脸色在渐渐黯淡。
“那,帝卿呢?”菖筠鼓起勇气弱弱的问道。他知道,接下来得到的回答,肯定会很残酷,但他必须要知道,他在外人眼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我这些年一直游历各国,没见过他本人。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绝对算得上妖孽。哪怕是吴王这种见遍了天下美男的存在,也会感慨一句‘一见菖筠误终身’。要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帝卿究竟美成什么样子,能让陛下为他晕头转向。”
崇恕说起卫陵君的时候,眼神很炙热,语气也很激动,但一说起帝卿,却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这种明明白白的落差,菖筠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貌美而已吗?”
“作为被帝王圈养起来的宠物,貌美难道不是唯一的要求吗?商国的后宫,可是代代出绝色的地方。”崇恕说得正开心,还想再继续推销一下自己的好战友,就到了他自己的号。
“不巧,我要先过去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好歹给我说一声,让我能找到你啊,本少爷可是很少会这么纡尊降贵主动跟别人交朋友的哦。”知道这一见可能就再无交集,崇恕对问出菖筠名字的行为总是乐此不疲。
“若有缘,自会再见,崇恕,我记住你了。”菖筠就这样静静地端坐着,一言不发,却美得像一副精致的画卷,他用自己娇媚的眸子目送着崇恕离去,心里暗暗地发誓:若再相见,我定不会给你说我是宠物的机会。
“十七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不知道有多久,菖筠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考试时间,他缓缓起身,深呼了一口气,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压到心底。在这一刻,他不是帝卿,不是商娇的宠物,而是昔日的商国第一才子菖筠,他决不能丢父亲,丢老师的人。
“十七号应考者,请介绍一下你最喜欢的乐曲。”站在屏风之后,透过那些镂空的花雕,看着对面四个陌生的考官,听着他们的考题,菖筠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苍凉之感。太学府,早在多年之前,他就该来了。若他没被选中,成为太郡驸马,可能他的弟子,都已经考完科举,金榜题名了。
“夕阳箫鼓。”菖筠沉声应道。
“为何?”
“旋律柔婉,情调安宁,雅致优美,委婉如歌,意境幽远。”
“乐曲可冶人,你所爱之曲,往往就是你内心之性。由此可见,你心态淡然,未怀大志。”菖筠方才言毕,一个考官就幽幽地开了口。
“心若不淡,如何养性,性若不柔,如何育人?若胸无大志,又岂会入学府?文人与武将,各有千秋,各有着重,我的志向,于点墨之间,跃然白纸之上,巍巍传道授业解惑之途。三尺学堂,即为吾之战场,亦吾之志向。”
“你对相权又有何看法?。”
“以不才愚见,此乃与皇权不相容之物,却又不能废黜之物。”
“何解?”
“相权的产生,是因为皇帝公务甚多,无法一一亲历亲为,亦或君主能力有限,需要有能之士从旁协助。因此,相权来源于皇权。但自相权从皇权中分离以来,它们之间就存在了两种权力的拉锯,一方多,则一方少。皇帝强,宰相弱,宰相强,皇帝弱,代代如此,无可避免,无法平衡。”
“依你所言,是主张废黜相权,留皇权独大喽?”问这个问题的考官颇感兴趣的问道。
“依在下愚见,皇权相权本为一体,不可分离,不可消亡,只要皇帝存在一天,相权亦会存在一天。对相权,我们无法除去,只能分解。比如设立多个宰相,或者权力外分,在避免宰相一人独大的同时,也能让臣子互相掣肘。令皇权远高于相权。此举虽能制衡权力,但会使机构臃肿,效率低下。故在下并不推荐。其实,皇权和相权相互制衡并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控制得当,这也可以是君臣双赢的局面。”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才是原本该属于他的生活,如今站在这屏风之后,卸下所有的包袱,菖筠倒觉得史无前例的轻松和满足。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帝卿上朝一事,有何看法?”
听到这个试题,菖筠顿时心头一沉,手指用力往内弯曲,竟活生生的扯断了自己手上戴的珠链。玉珠跌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可闻,像极了心碎之音。
“我觉得,我觉得……”菖筠努力了好几次,却依旧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为什么,这些老臣还是不肯放过他,连太学府招考,都不忘把他拉出来做反面例子。
“我觉得帝卿上朝,于祖制不和,于百姓,有益。”菖筠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何?”依旧还是冰冷的询问。
“只有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才明白水深火热的滋味。他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没用的人,但有他在,他就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劝陛下少增杀戮。”讲这段的时候,菖筠一直捏着拳头,眼前不断闪现出那些商娇逼他做过的退步。逼他签下婚书,逼他入府,逼他活下来,逼他心甘情愿接受身份,逼他侍寝,逼他“心甘情愿”,逼他……
他若是个心如磐石的人,那该多好,不管商娇怎么逼他,只需一杯毒酒,一卷白绫,就能叫她铩羽而归。
他若不要那么善良,也与商雍一样硬气,那该多好,地狱之内,总不会再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
可他做不到,他受不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受不了上位者没有底线的杀戮,菖筠只有一个,人命却有多条,若能以自己一人,解救数人,那也算是一种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