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残月,十五月圆。眨眼之间,竟又到了南国每月一次的月祭活动。是夜银河耿耿,玉露零零,灯火辉煌,万人空巷。整个都城的百姓们纷纷提前沐浴焚香,仅穿着素衣白袜,围成一圈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神坛之下,等候着负责今日月祭的神女前来。
待两柱长香燃尽,天上乌云蔽日,今晚的主角才终于穿着一身白袍,半遮玉容,粉墨登场,在上万百姓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上神坛。神坛外站着四十九名怀抱重剑的铁甲守护,坛上则摆设了许多香花祭物,还有一把寒光凌人的匕首,地上按照顺序依次分布着七盏大灯,大灯之外另摆着四十九盏小灯,神女则赤足站在一层又一层的灯阵中心,充当着本命灯的作用。
“兰儿姐姐,你们南国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随便找个漂亮姑娘穿身白衣服往那儿一站,地上再丢点儿蜡烛,就能把你们骗得死心塌地的,个个对她顶礼膜拜。早知道你们这群愚民的钱这么好赚,我也不用累死累活到处去给人下毒,直接带几个隐者过来装神弄鬼就好了。”看这眼前明显瞎扯淡的祭祀场景,莲儿终于通过各种花式贬低南国人找到了久违的自信。
“神殿经营南国已有数百年,早就通过各种骗术,暗示对百姓们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要往那儿一站,对普通百姓而言就等同于天神降临。你要想达到他们的境界,可得先花上好几十代的功夫,所以还是乖乖地下毒装神医去吧。”
怜悯地望了一眼正在挥手致意,让奴仆点燃蜡烛的神女,兰儿伸手拨了拨莲儿的墨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看,好戏开始了。”
就在最外层蜡烛全部被点燃的同时,一道夺目的火光突然“腾”地一下从穿着一身白袍的神女身上冒了起来,火红色的火舌瞬间将她吞没,然后越烧越烈。这个可怜的神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重重地跌到了地上,化作了一堆焦炭。
“神女,神女自燃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才把那些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百姓们叫得醒了过来。
“天谴,天谴啊!”在南国这个极度迷信的国家,神女突然暴毙,还是在公众场合以这种骇人的方法自燃,对这些完全被神殿洗脑的老百姓而言,简直就跟天塌了一样恐怖,一时之间,哀嚎之声,告罪之声随处可闻,信徒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神女的尸体围在中间,不停地念诵着经文。
“哈哈,这可有得乱了。”看见场面变得一团乱,莲儿竟然咧开嘴没心没肺地大笑了两声,脸上充满了看好戏的戏谑。
“你太低估信仰的力量了。”冷漠地扫了一眼脱离队伍,准备去总坛给大祭司通风报信的教奴,兰儿理了理自己的面纱,伸手挽住了正伸长脖子看得起劲儿的莲儿,“戏演完了,咱们该走啦,善后什么的就留给神殿吧。”
“别别别,让我再看看。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冶炼出来的宝贝,总得近距离观察观察效果吧。”脚掌死死地抓着地,脖子拼命地往前伸,莲儿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手,非要逮着兰儿陪她看她期待中这些南国百姓吓破胆子,奔走哭诉的场景。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经过短暂的激动以后,这些百姓竟然很快地又平静了下来,根本不待人指挥,就开始自发地找空位子围坐到一块儿,小声为刚刚自燃的神女念诵超度经文,神情虔诚,眼神专注,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悲伤,压根儿连一点恐惧的影子都看不到。
“什么鬼,这里刚刚才莫名其妙死了个人唉,他们怎么还不跑?就不怕变成下一个自燃的?”习惯了从别人的恐惧中寻找快感的莲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诞到极点的场景--有人突然死在自己面前,这些南国人竟然没有选择保命逃跑,而是坐下来帮忙念经。这和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商国人比起来,可真是够奇怪的。
“我说了,在南国,一切东西都得为信仰让道,哪怕死亡,也不能免俗。对这些人而言,死亡是无关轻重的。若是能和神女一样在天谴下死去,用生命偿还国家犯下的罪孽,换来南国的五谷丰登,那就是真正的死得其所,无上光荣。”
“他们这简直就是脑残啊,一群愚民,难怪会被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神殿给忽悠这么多年。”想到自己精心炼制的毒药不仅没起到意料中的作用,造成极大的混乱,反倒还成了这些南国人用来意淫实现人生价值的工具,莲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莲儿,你不是南国人,所以这种感觉你不懂。若不是被送进了神殿,看尽了这世间的一切龌蹉事儿,我现在可能也会跟他们一样,为了神殿,为了真神宁愿抛却所有,包括生命。”神色复杂地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那个曾经很熟悉的身影,兰儿不由得自嘲地冷笑了两下,都这么多年了,那人就算还活着,只怕也已经老得变了模样,叫她认不出来了。更何况,她逃跑以后,神殿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吗?
“大祭司,不好了。”从分坛过来通风报信的教奴回到总坛的时候,大祭司还在暗室里和新找来的脱衣舞娘翩翩起舞,站在外面伺候的红衣祭祀问明了情况以后,顿时吓出了一头冷汗,也顾不得大祭司那儿还没完事,直接敲响了小门。
“什么事儿啊!”解衣服解到一半就被人打断,大祭司黑着脸推开门,探出了白发苍苍的脑袋,满脸不悦的问道。
“四神女今天主持月祭的时候,自燃了。”
“自燃!怎么会这样!”死一个神女,对大祭司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他动动嘴,会有成千上万的美女排着队任他甄选,但自燃这种死法,可就很诡异了,尤其是在月祭之上,被那么多信徒亲眼目睹,真是太糟糕了。
“我们也不清楚,还请大祭司移步分坛,平定民心。”“要死不知道找个僻静的地方吗?废物!”不悦地骂了两句,大祭司彻底推开了小门,从用来寻欢作乐的暗室里走了出来。走出房门之后,他整个人瞬间变了一张脸,先前的易怒,刻薄通通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极富亲和力的慈祥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想要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