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趟去得挺久啊。”放下手里的账册,洛伊转过头望了一眼用来计算时间的沙漏,眼神似笑非笑,看得商娇有点儿毛骨悚然。
“回来的路上遇到菖筠了,跟他聊了一会儿,洛伊,你现在的醋劲儿是越来越大了,再这么下去,朕早晚得被你活活淹死。”知道洛伊又在浮想联翩,商娇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无奈。
“我不过随口一问,不喜欢别答就好。夏桀答应了?”
“开玩笑,朕亲自出手还不把他忽悠得服服帖帖的。不过你可得小心,听说至今为止,从未有人能躲过他的连环箭。”商娇边说边故意流露出一种担忧的神色。
“你的这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放心好啦,我不会输给他的。”知道商娇这是在用激将法挑拨离间,洛伊淡淡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傲娇。他向来自负,称霸商国武林二十余年,也只遇到过梅儿这一个对手,在他心里,夏桀这般只会用蛮力的莽夫,就算再威名赫赫,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洛伊,你夺下青冥剑那年多少岁?”听见他如此信心满满,商娇才想起她的卫陵君不仅擅于用毒,而且武艺高强,一手铁弹子用得出神入化,早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夺下了青冥剑,成为了商国武林公认的第一高手,就算后面为了取悦自己改练剑法,战斗力也绝对称得上恐怖。
“十岁。”突然被询问道往事,洛伊一时也有些愣神,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轻声答道。
“十岁!”想到自己十岁的时候是如何被梅儿残忍吊打的,商娇不禁诧异地吐了吐舌头。
“就是因为无敌得太久,才会希望找到新的寄托,对付你,可比练剑法难多了。”洛伊素来冷情,能说出这样的一番情话,于他而言,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你应该说,温柔聪慧的朕比冷冰冰的铁弹子好玩儿多了,让你一眼就陷了进去,是吧哈哈哈。”得意地挑了挑眉,悄悄在洛伊耳朵上咬了一口,商娇撑了个懒腰,脱下衣服缓缓爬上了床。
“你取消了早朝,就是准备回来睡回笼觉?”洛伊本以为商娇是要商量什么重要计划,看见她这般不务正业,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你算算自己昨晚上做到几更天,大清早把朕赶起来还不让人补觉,准备谋杀妻主啊?”
“说得好像我比你早睡似的。”洛伊嘴上不满的念叨着,脚步却不自觉地移到了床边,温柔的帮商娇盖好被子。
“卫陵君,这是陛下让奴婢送来的。”洛伊刚拉上床幔,门外就传来了宫女的声音。
“进来。”
“卫陵君,陛下记挂着您还没用午膳,特意命厨房帮您煮了莲子羹。”宫女进来以后,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眼角却一直在偷偷地朝洛伊瞟,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儿,能引得两代女皇竞折腰。
“莲子羹,算她有心。”之前被商娇问及喜欢吃什么,洛伊懒得去想,便随口胡诌了一句莲子羹,没想到两天之后,这东西就真摆到了他桌子上。
“下去吧。”斥退了宫女,他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送到口中,细细品了许久,才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的确挺好喝的。”
夜深人静之时,四周静默无声,白日的繁华皆演绎完毕,只剩下细雨轻轻弹落。淅淅沥沥的雨声湮灭了夜的寂寥,打湿了朦胧的月色,湖面微微荡起的涟漪似乎也察觉到湖边之人的悲伤,为他轻轻皱起了的娥眉。一道白色的人影毅然矗立在湖边,呆滞地站在雨中一动不动,雨水缠缠绵绵,已然打湿了他的眼角,顺着白皙细腻的肤质,一路蜿蜒到那条几乎覆盖了半边侧脸的丑陋疤痕上。
他望着这茫茫的湖面,慢慢抽回自己还停留在昨日遭遇的思绪,愤怒的折断了手中的灯,抹了抹与雨水混杂在一起的泪珠,任凭潮湿的心变得越加冰凉。
“阿显,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我真是保不住了。若你在天有灵,就放过我吧。”虽然目光望着空无一物的湖面,但文先生的嘴里念叨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阿显”,商婷的母亲,摄政王的堂妹,商国史上战功赫赫的显仁帝,也是商国史上第一位连帝卿都娶不进宫,任由他在宫外居住,以朝臣身份生活的女皇。
“文先生,先皇的话说得很清楚,只要商国还在,你和她的羁绊就永远不会断绝,你对商国的责任也永远没有尽头,至死方休。”草丛里不知何时,竟然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老者。
“商怀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见有人出现,文先生一秒恢复了警觉。
“文先生,你的行踪飘忽不定,可真是让本王好找啊。”商怀王不是没听出文先生言辞之间的冷然,但他却依旧满脸堆笑。
“你是长老会的人,身份尊贵,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文臣,不知商怀王找我有何贵干?”冷冷地望了商怀王一眼,文先生眼里的防备越来越强烈。
“先生真是自谦了,您的身份尊贵无比,就算是女皇,也要尊称您一声姑父,何必这般自轻自贱呢。”
“商怀王记错了吧,显仁帝的帝卿早就在成婚当夜暴毙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个无名无姓,无亲无故的可怜人。朝中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要是商怀王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虽然不知道商怀王来找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文先生的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跟长老会的人扯上关系为好,毕竟女皇厌恶长老会,那可是厌恶到了骨子里的。
“先生,刚才是本王失言了,本王在这里向你道歉,还请先生看在本王诚心诚意前来的份儿上,听我一言。”知道自己戳中了文先生的痛处,商怀王表面上连忙道歉,心里却打起了小算盘。
“商怀王,我对你们长老会的事情没兴趣,你若是有什么需要调查了解的,尽管去问陛下就是。”骄傲,倨傲,容易拒人千里之外,这是文先生一贯的风格,无论是做帝卿还是做臣子,都没变过。
“先生,若是问陛下能有用,本王又何须来找你?”商怀王面露难色,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接着道,“陛下要挥兵夏国的事儿,先生知道吗?”
“自然知道。”文先生不悦的答道,“商怀王你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样一个路人皆知的问题?若是如此,在下恕不奉陪。”
“一别多年未见,先生的脾气还是一如往常啊,你先别着急,听本王慢慢道来。”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自己,商怀王才悄悄压低了声音,“夏国这番元气大伤,咱们趁这次机会出兵攻打,定能将其一举吞下,这本是功在社稷的好事儿,可若陛下人心不足蛇吞象,要额外再加上一个南国呢?”
“南国?咱们跟南国相隔甚远,关系平稳,陛下就算要开疆扩土也不会把眼光瞄到那儿去,商怀王你莫不是受了有心之人的挑拨,信了他们的胡言乱语吧。”
“本王知道文先生不相信,但这个消息来源无比可靠,这一点本王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况且陛下想要挥兵南国,并不是为了开疆扩土,而是为了神殿貌可倾城的十二位红衣祭祀去的。”
“你这样诽谤陛下,就不怕我参你一本吗?”听见商怀王把商娇形容成一个愿以举国之力寻倾国之色的无道昏君,文先生不由得勃然大怒。商娇的确行事不够沉稳,但身为女皇的臣子,他是不会任由别人诋毁自己君主的。
“文先生,陛下昨日可才让启王刺了你一剑啊。”商怀王十分打抱不平地劝道,“这种听不进忠言,一意孤行的君主,你又何必对她这样掏心掏肺?”
“君是君,臣是臣,我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陛下怎样对我那是她的事,可我对陛下,对商国的忠心永远不会更改。商怀王,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三个字‘不可能’。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今晚的事我必定会一字不落的全部禀告女皇,有什么话你还是跟她直接说吧。”文先生在显仁帝弥留之际答应过她,会效忠于商国,效忠于皇室,守护着这片大好河山,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句诺言,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一直记得。
“先生,我们相识多年,难道本王在你眼里就是个争权夺势,构陷君主的无耻小人吗?”见文先生不为所动反而对自己万般鄙夷,商怀王满脸都是痛心疾首的神色,“若非陛下这次的行为注定会为商国带来灭族之祸,本王和长老会也不会千里迢迢专程赶过来。先生,事态紧急,就靠本王和商媛,实在无力回天,还请先生看在显仁帝打下这份家业不容易的份上,助本王一臂之力。”话音落地,见文先生还是面无表情,商怀王把心一横,竟对着他直直的跪了下去:“还请先生相助。”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说清楚前因后果。”在文先生的记忆里,商怀王虽是一头见谁都笑呵呵的老狐狸,却也颇有两分男儿血性,若不是事态真的紧急,按照他的脾气,是不会轻易对人下跪的。
“陛下要在今年同时攻打夏,南二国。攻打南国是在灵犀将军和商统领成婚之后,攻打夏国是在冬天,具体原因,本王知道的的确是因为陛下好色心切,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陛下本人,再无人得知,可她要同时攻打两个大国,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陛下没那么蠢。”文先生依旧难以置信。按照商国的国力,攻打一个夏国并且留足足够的兵力维持国内的正常运转,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同时对抗两个国家,那注定是飞蛾扑火。这种自取灭亡的傻事儿,向来精明的商娇怎么可能会干得出来?
“先生人脉宽广,又是帝卿的老师,只要你愿意,一定有办法辨别真伪。本王只求先生帮忙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真如本王所知,还请先生看在商国百姓的份上,施以援手。”这位一城之主满脸都是恳切和哀求,眼神里更是带着浓浓的担忧,看得文先生无法拒绝,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