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霏霏,飘飘洒洒,如丝,如绢,如雾,如烟。雨荡漾在半空中,犹如迷迷漫漫的轻纱,叫人如醺,如梦,如痴,如醉;落在石板上,又宛如滴进晶莹的玉盘,溅起了粒粒碎裂的珍珠;落在迎着雨走来的绝色少女头上,又像是在梳动她墨色的长发,美得像一幅雾面的画,就连画中的少女,都开始渐渐不真实起来。
“淋雨都能淋得这么美,你真是个天生的狐狸精,难怪商武魂都被你吸了去。”用毛巾擦干了竹儿一头的雨水,盯着这个永远记不住用伞的傻丫头,商娇心里真是百味杂陈。竹儿,是她捡回来一手带大的,也是唯一一个让她灌入了母爱去对待的人,自己把她养到成年,养到亭亭玉立,却还是要把她嫁出去,以后的下雨天,帮她擦头发的那个人,再也不会是自己了。
“来,把姜汤喝了。”见竹儿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商娇又给她端了一碗姜汤过去,“朕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都是坏消息,有区别吗?”竹儿面对商娇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向来都会直接忽略掉,肯回应几个字,说明她现在心情相当不错。
“朕知道你们连请柬都准备好了,不过你们的婚礼可能会延期。”知道竹儿和商武为了婚事挖空了心思,商娇的言语里也带了两分歉意。
“他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竹儿有些意外。
“没有,只是尚阳城最近可能会有些变动,朕不想因为琐事毁了你的婚礼。”
“原来是这样,我晚上就搬回来.”为了方便筹备婚事,也为了增进双方感情,竹儿现在已经搬进了将军府,和商武同吃同住,此刻听见商娇需要帮忙,她都没有考虑就直接表示会马上回来。
“不枉费朕养你这么多年,好歹没变成白眼狼。”看见竹儿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商娇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不过她随后又想到了那个待在慎刑司都不安生的小混蛋,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你在想莲儿?”察觉到商娇脸色的变化,竹儿清冷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哼,朕就让她闹,看她能闹到什么时候。”没抓到她的时候,商娇想了好几十种严刑拷打,让她交出婚书顺便长记性的法子,结果抓到了人却又顾念旧情,舍不得打舍不得罚,本想把她丢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等气头过去再找她谈。谁知道那丫头的脾气简直跟猫一模一样,就算待在大牢里也不会安安静静,总想找机会把手伸出来挠她一爪子,真是气人。有时候想到那个比自己还无赖的小魔女,商娇真有点后悔当时干嘛要叫商武去抓人,任由她跑了多轻省。
“你要是由着她,她能闹到天塌下来。”因为对莲儿脾气相当熟悉,所以竹儿并不赞同商娇这种放任不管的处理方式。
“唉,有些事儿,朕不好出面跟她说,算了,让兰儿去解决吧,说到底她才是咱们的大姐姐,莲儿的脾气,没人比她更了解。”实在不想再管莲儿的事儿,商娇轻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接下来的安排上。
“陛下,在想什么呢。”看见商娇一直坐着不动,窝在她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的菖筠疑惑地探出脑袋,侧着头轻轻唤了一声,然后不满地推了她一把。
“你睡醒啦,念折子念到拿着奏折睡过去,晚上都干嘛去了?”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顺道拂过他越来越有血色的下唇,商娇脸上堆满了笑意。
“天太热了,没睡好。”像只餍足的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菖筠默默地从桌上又捡了本奏折,平平展开准备继续读给商娇听。
“菖筠,怎么了?”看到自己的小帝卿像见了鬼一样突然把奏折扔了出去,商娇赶紧拉住了他。
“骗子。”菖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推开商娇自动爬了起来,跪在软塌边上不停地搜寻着早就不知道被商娇扔到哪儿的鞋子。
“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到底怎么了。”商娇简直一头雾水,只能先用力地把人扯回来,再起身去捡那本被他丢出去的奏折,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多大的人了还这样一惊一乍的,看个折子动静都这么大,不知道的看你这架势还以为天塌了呢。”
直到她捡起折子,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嘴里的絮絮叨叨才完全停了下来,因为这上面写的东西,对菖筠来说,打击力真的不亚于天塌了。
“菖筠,朕什么都不知道。”商娇把折子放到一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早就知道长老会这次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但她也没想到这群老不死的这么坑,才住下第一天就交联名信请求她废帝卿,还把菖筠贬得一文不值,难怪他的反应这么大,这也是他们运气好骂的是菖筠,要是换了洛伊,现在估计已经带着毒药和剑上路去杀人了。
“我早就说了我不配当帝卿,要废你就废吧,卫陵君,的确比我好多了。”才收住心思决定放下以前的恩恩怨怨好好跟她过日子,后脚就看到这样的折子,菖筠真是心如刀割。果然,不管商娇再怎么宠他,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废物的事实,他最终还是没能像母亲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位令人尊敬的国父。
“你别理这群老废物,他们这是得了失心疯了,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你以为就你一个被骂?骂商启和骂洛伊的折子比这多多了,你去问问商启,他哪天不得亲自回复个三四十封。”
“真的?”菖筠还是有些不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商启应该是很聪明,很能干的才对,因为他在商娇那儿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事儿拿去找启王”。这样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职尽责的人,也会被长老会参一本?
“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疯,不仅商启和洛伊,就连我父王都经常被他们写信斥责。对这群老家伙的东西,看过就成,不必放在心里,都是一群老不死的,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还不一定呢,整天都在操不该他们操的心,没事儿找事儿。”怒火中烧地大骂了一通长老会,商娇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从后面搂住了埋着头不说话的菖筠,“别把这些小事儿放在心上,免得气坏了身子,朕保证,这种东西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陛下是准备杀了他们,还是让人送折子来之前先分个类,把这种奏折挑出来?”菖筠冷笑了一声,脑袋里又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些菖夫人跟他叮嘱的话,果然,做一个好帝卿并不像商娇骗他的那样简单,就他这样的,充其量只是女皇后宫的一个装饰品而已。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陛下可以挑选奏折,可不能蛊惑人心,朝野上下,骂我祸国殃民的,肯定不止长老会吧?”
“他们那就是嫉妒朕对你好。朕每个月去你那儿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天,还得被你提前一个时辰叫起来晨读,你哪点儿祸国殃民了?”商娇也真是服了长老会的联想能力,因为自己给大学士封了个文忠王,他们就能抽丝剥茧臆测出这么多条菖筠的罪状,什么吹枕边风啊,结党营私啊,后宫干政啊,说得有板有眼还可以举例子,仿佛亲眼看见的一样,硬是把全尚阳最正能量的帝卿大人说成了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说句真心话,你要真像他们说的这样,狐媚惑主,以色侍君,朕倒还乐意着呢。”
“空穴不来风。”不管商娇怎么劝,菖筠就是一根筋的觉得肯定是他自己做得不好,才会被这么多人联名上书参一本,再加上大学士生前的确干了不少糊涂事儿,背黑锅已经背习惯了的他索性把这些担子一并挑到了肩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失落。
“这是朕的错,是朕没调节好你和长老会的关系,不干你的事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既然他们说你没尽到帝卿的本分,好,从明天开始你就跟朕一起去上朝,和朕一起听政议事,朕倒想看看谁敢再上折子参你。”商娇本来没想利用菖筠激化自己和长老会之间的矛盾,但既然他们都把手伸到自己的后宫来了,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想让朕废帝卿是吧?朕不仅不废,还要专跟你们反着干,带他一起上朝,平起平坐,气死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老家伙。
“陛下,于理不合。”菖筠难过归难过,最基本的意识还是有的,商国建国千年,传承几十代,也只出过几任可以跟女皇一起上朝听政的帝卿,而且全都是神话一般的存在,每个人名字前面的头衔和身上的功绩随便哪一个都可以让史官写上几天几夜,他一个连后宫都管不好的帝卿,哪儿有资格把手伸到前朝去。
“合不合适朕说了算,你不是总想为国出力吗,这么好的机会放在面前可别浪费了。”意识到自己又要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蠢货一顿,商娇心里也有些愧疚,语气难得的温柔,“宝贝儿,朕知道你闲不住,也不愿意朕一直把你养在宫里,但你什么都不知道,叫朕如何放心把手头的事情交给你做?你想当个称职的帝卿,总要对现在的时势,政局有所了解吧,总得和朝堂上的大臣混个脸熟吧,要不然万一朕有什么事儿交给你做,你连要去找谁都不知道,那怎么办?”
“好像挺有道理的。”身为商娇后宫的智商底线,菖筠再一次轻易地被机智无比的女皇大人给劝服了。
“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去听你们议事而已,到时候别嫌我笨。”知道治国和作画写字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菖筠心里不禁有些没底儿。
“你已经够笨了,再笨能笨到哪儿去?放心好了,朕爱的就是你笨笨傻傻的样子,你只需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坐在那儿让朕赏心悦目就够了。”商娇根本没对菖筠抱任何希望,只是打算让他过去气气那群老顽固,看看能不能激怒他们,给自己露点破绽。至于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觉得天下百姓不能顿顿酒肉就该埋怨当权者的大少爷提治国良策什么的,她还是去梦里想吧,那样比较现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