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那些早早的就起床,准备来上早朝的大臣们立刻心领神会,连回去补个回笼觉的功夫都不肯耽搁,纷纷像潮水一样往菖府涌去,不管自己和大学士生前关系究竟怎么样,跪在灵堂里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追溯以往“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编的。尤其以商文哭得最是用力,一声又一声的尖锐哭腔震得人耳膜发疼,在他身边,从来没人能坚持十下,都是草草哭两声哀悼一下就赶紧离开,唯恐被他震聋了耳朵。多日抱病的崇武这次也破天荒的到了场,在大学士的灵棺前唏嘘不已。
“崇武伯伯,商文伯伯。”菖筠拉着一脸呆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菖若走到了这两人身边,神情悲伤地开口劝道,“逝者如斯,你们节哀。”
就算父亲落难被囚的时候,这两人为了明哲保身并没有为他们菖家据理力争,但菖筠对他们还是颇为敬畏。商娇那个变态的脾气他深有体会,这两人敢顶着怒火开口求情,已经算是父亲的挚友了。
“菖筠。”崇武神色涩然地拍了拍他的肩,却在手掌落到他身上的一刻瞬间反应了过来,有些惶恐地收回了手,不停地认错道,“人老了记性不太好,忘了您的身份,是老臣失礼了,还请帝卿恕罪。”
崇武的声音不大,但他周围的这些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大厅里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菖筠穿得又很低调,所以并不惹眼,直到崇武发了话,这些大臣才把这个纤细白净的男子和传说中的帝卿联系到了一起。
“参见帝卿。”从崇武,商文开始,这些臣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到了地上,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大厅都被人跪得满满当当。
不管是太郡驸马还是女皇帝卿,对菖筠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都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接受的耻辱,但他没想到,在旁人眼里,这竟是一种无上的荣誉和地位。
“都起来吧。”菖筠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礼,一时间有些惊慌。
“谢帝卿。”知道菖筠不会让他们跪很久,这些老臣行了礼以后乐滋滋地站了起来,不停地把自己的脑袋往菖筠面前凑,希望他能记住自己是来参加过丧礼的。
“卫陵君到,长平郡主到,灵犀将军到,禁卫军商统领到……”按照商国的规矩,大学士的丧事要办整整三天,在这三天里,尚阳城的贵族按理都得过来报道。现在大厅里的人随手一抓都是个贵女,贵子什么的,看见多大的腕儿也不稀奇。不过刚才通传的这四位,还是如愿以偿的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整个大厅刹那间鸦雀无声,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准备看看最近风头正盛的卫陵君和灵犀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率先走进来的,是卫陵君洛伊,除了女皇和长老会之外,他是目前商国唯一拥有封城的封君,而且有一大一小足足两座,还让商娇空出寝宫,足见他在女皇心中的地位。紧随他其后的,是在场人都记忆犹新的长平郡主,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近侍到权倾一方的封臣,再到坑了全国封君的商娇帮凶,她只花了短短几天时间,绝对算是商国史上上位最快的近侍,没有之一。
据传即将嫁给禁卫军统领的女皇义妹灵犀将军,倒是让众人跌破了眼镜。他们以为能被封为将军,又能看上商武的,肯定是个在军中磨练多年,练得跟个男人似的男人婆,和商武一样年纪大了,难寻佳婿,这才在商娇的撮合下凑和到一块儿。却没想到传说中的灵犀将军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纤细女子。穿着一身内敛的黑色长裙,个子高挑,美艳绝伦,看上去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她就这样淡淡的往那儿一站,不苟言笑,也没有诸多首饰点缀,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在场的所有女眷比得自惭形秽,怎么看怎么和商武不搭。
“这就是灵犀将军?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商武这个老光棍一直讨不上媳妇儿,相亲还要被寡妇惨拒的事儿在尚阳城早已人尽皆知,这些在场的人也没少拿这个来打趣他,现在看见人家带了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过来,这些男人的眼睛都快直了。
听见有人用“牛粪”来形容自己的夫君,竹儿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怒,手不自觉的移到了腰上。
“别别别,这是大学士的灵堂。咱们给陛下点面子。”看见竹儿一言不发就准备动手,离她最近的商武赶紧按住她的鞭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这个样子,跟你比起来不是牛粪是什么?人家也没胡说啊。”
“卫陵君,你怎么来了。”戒备的望了一眼洛伊带来的超豪华战队,菖筠心里泛起了一抹淡淡的不详。洛伊自从暴露了身份以后,跟他一直不和,自己这个堂堂正正的帝卿被安排去住古榆阁,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这样一个死对头来势汹汹的带着人进来,菖筠可不相信只是为了给父亲烧两柱香。况且女皇失败和大学士自尽这两件事,跟他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菖筠不欢迎他,也是情理之中。
“商国无论哪里,我都可以自由进出,来之前还用派人跟你打个招呼吗。”因为莲儿的事被商娇丢在一边,对着画像一夜无眠,刚刚睡着又被兰儿硬逮起来,逼着他担任商娇的使者来菖府“瞻仰”一下大学士的遗体,顺便宣读一下商娇尽心尽力编写的诏书,洛伊已经积了一肚子的火,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你别欺人太甚。”菖筠对洛伊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温婉体贴的帝卿上,全然没想到真正的他猖狂起来会这样目中无人。
“欺你又如何?哭着去找陛下告状?”洛伊嗤笑一声,眉眼间的不屑越加浓了几分。商娇喜欢商雍,他能理解,喜欢夏桀,他也能理解,不过这位帝卿大人,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儿,自己真找不出他任何一个优点。喜欢这样的一个男人,还能把命丢在他手里,商娇也算是间接性脑残了。
“卫陵君,陛下是让咱们哄人来的,别把人又气哭了。”兰儿在一边看着这两位主子争锋相对,心里那个焦急啊,真是恨不得一刀割了菖筠的舌头。你说你打不过骂不过暗讽不过,还接他的话干嘛?这位大人可是让陛下都讨不到好的存在,跟他对着干,准没好下场。
“滚出去。”菖筠满脸愠色。这人之前对他对女皇干了些什么他都可以既往不咎,但跑到自家灵堂来闹腾,让父亲死了还不得安生,这是菖筠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走。”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任务,见到菖筠赶人,洛伊简直求之不得。
“卫陵君你别生气啊。帝卿,你也少说两句吧,这么多大人看着,你们两是想让陛下下不来台吗?”兰儿夹在帝卿和卫陵君之间,真是左右为难。
想起事关商娇,洛伊的大爷脾气终于收敛了一些,他从怀里摸出随身的诏书,连宣诏的功夫都难得费,直接一把塞进了菖筠手里,冷冷地打量了一番那些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余光却悄悄往他跟菖筠身上瞟的大臣,洛伊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乱。让他来菖府参加葬礼,商娇这是什么意思?直观地告诉群臣他和菖筠相处融洽,帝卿依旧得宠,还是要让他主动示好,和菖筠一起“和睦相处”?
“我先回去了,你们自便。”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丢下整个大厅好奇的大臣们,洛伊直接转身离去,把恃宠而骄这四个字彰显得淋漓尽致。
“他,这就走了?”崇武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洛伊的背影,“太嚣张了,根本不把帝卿和陛下放在眼里啊。”
传诏而不宣,侮辱的不仅是接招的菖筠,还有编写诏书的商娇。同时羞辱帝卿和女皇,无视掉整个尚阳城的贵族,这种目中无人的做派,至今为止,除了洛伊,他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他就算把天捅下来,陛下拿他也没辙。”看见宰相和商文满脸惊讶,商武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因为舍不得?”商文八卦的伸了伸脖子,十分渴望自己老弟的答案。
“不,是因为没这个本事。”商武瞟了一眼并不打算阻止他抹黑商娇的竹儿,立马把商文和崇武拉到了一边,“我跟你们讲啊,这女皇陛下……”
“帝卿,卫陵君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商娇派兰儿跟着洛伊一起过来,就是害怕洛伊情绪失控,让兰儿随时准备担任和事老和宣诏替补,从现在的形势看来,她这个安排的确十分英明。
“这份诏书本来就是由本宫宣读的,卫陵君只是顺道来打个酱油罢了。大家都别管他,咱们一切依旧。”虽然兰儿平时都喜欢以奴婢自居,不过在人前的时候为了给菖筠撑撑面子,她还是默默的捡起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称呼。
菖筠知道兰儿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正想出声,从后堂安排了一系列琐事匆匆赶来的菖鸣立刻接过了兰儿的话:“长平郡主专程奉命前来辛苦了,我等恭迎圣诏。”菖鸣边回话边下跪,还拉了拉菖筠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