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郡的话,林兆和的眼睫毛眨了一下,他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真诚,不过叫他高兴还是真诚之外的东西,譬如佩服,譬如服气。
永县一个小小县城,林兆和宗室出身,上下无人敢给为难他,他处置政务自然是游刃有余,这余下来的辰光么,他后宅又没人,便全力的扑在三个孩子的教育上。
所以林兆和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很是当的起陈郡这句夸赞。
于是乎,沾沾自喜的盛王爷反客为主:“你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陈郡倒是不似前番几次见他时候那么不镇定,她在林兆和下首落座。
两人闷坐了一会儿,林兆和扯了扯脖子上的披风系带,疑惑道:“这屋里倒是不冷。”
“现弄地龙来不及了,只好烧了火墙,您觉得很热吗?我去看看晟哥儿有没有出汗。”陈郡说着就站了起来。
等她再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目光正好跟林兆和的对在一起,他的眸子那么亮,她突然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
虽然觉得自己不够厚道,有撵人的嫌疑,但是她还是问了出来:“您在哪里落脚?”天色已经很晚了,您是不是该回去歇息了。
林兆和笑的如春花初绽:“皇上本来留了我过年……,怕你等急了,一路上也没使人打前站,就这么过来的,住的地方么,我看你这宅子足够大,不会不肯借我住一段日子吧?”
“你……”陈郡一听,就知他又耍无赖。
她声音一高,他立即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小声别吵醒孩子。”
陈郡伸出拳头往后一甩,林兆和已经笑了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书房那边:“行了,别这么小里小气的,孩子这个年纪是最容易模仿大人的言行的,若是被晟哥儿知道你将我赶出家门,你要怎么跟他解释?孩子可是我一直在带的。”
陈郡压低了声音压不住怒火:“是我不想带的吗?!”
“好了好了,女人生气容易老的快,咱们说点别的。对了,你不好奇西楚到底有没有跟北魏结盟?”男人在某一方面理亏了,是很快就会转移话题的。不过此时他所说的,也正是陈郡一直关心的。
从前她对时政了解的不多,一想到这些勾勾绕绕的,就恨不能捂住耳朵躲起来,现在用到了,才知道三个臭皮匠,根本敌不过一个诸葛亮。
见她安静下来,林兆和这才继续道:“我的人在西楚打听到的消息是,八皇子把这些北魏美人都收进了府里,而后还选了一些格外出众的,送给其他兄弟……,不过其他人都没收,西楚皇帝对此不置可否,也没有责怪八皇子……”
这就麻烦了,作为外人,就算他们在西楚,也不一定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消息,因为有许多消息都是在事发之后暴露的。
“我爹说,西楚就算真与北魏结盟,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来打陈国。”陈国虽穷,自有彪悍血性。大家都是做邻居多年,也都彼此深知。
西楚有钱,不怕打仗,不过,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陈国虽穷,穷的只剩下骨头,那也是根硬骨头,不是谁想咬一口就咬一口的。
林兆和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就算你觉得我不好,但好歹你也在燕国待了十三年,晟哥儿也是燕国人。”
陈郡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惊愕:“不是吧?难不成西楚会打燕国?”
林兆和长舒一口气:“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燕国有神机营,有火炮,曾经威慑了北魏使臣,可要是真瞒着所有人是瞒不住的。西楚更是对这些东西极为在意。”
陈郡心道:“那是,燕皇把人家上官家的祖坟炸飞了,还能不叫人在意?他那分明是叫天下人都知道啊!”
这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的能够说清楚的,林兆和说完就注视着墙上挂的一幅画,重新打量起了屋子。
东边屋里传来晟哥儿的喊声。
陈郡一惊,这才发现天色已暗,连忙提着裙摆往那边跑。
林兆和跟在她身后,听见她安抚了晟哥儿,也就没有进去,而是出门喊人。
白总管就像听着墙角一样,林兆和一喊完就出现了,“王爷有什么吩咐?”
“我在这边西次间歇息,叫人过来准备。”
白总管大声:“是!”
吓了林兆和一跳。
他笑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本不应该跟着我奔波,叫你来,把大家都安顿好了,你仍旧回去吧,轩哥栋哥太小,府里过年没有个主心骨,我着实放心不下。”
打发了白总管这颗大灯泡,林兆和才重新回屋,陈郡这里看不到丫头仆妇,他便自己点了各处的烛火,屋子顿时明亮了起来。
冬天天色黑的早是一点不假,晟哥儿才被陈郡抱出来,那头送饭送水的婆子们也都各自拿了东西过来了。
陈郡抱着晟哥儿看她们上菜,而后继续跟晟哥儿说话:“你睡醒没看到爹爹跟娘亲,都不害怕啊,真的好勇敢,你大舅舅家的表弟就不成,特别爱哭,看不到人哭,看到的人不喜欢还是哭。”
晟哥儿很得意,搂着陈郡的脖子:“我从来不哭。”
林兆和淡淡转过头,心里却觉得儿子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吹牛——真是太无师自通了。还有陈郡也是,为了讨好儿子,简直不择手段,陈晨的儿子才多大,这个时候要是不会哭,才真正叫人担忧好不好?
盛王爷淡定的将他们母子二人各自鄙夷了一番,而后才招呼晟哥儿:“下来洗手,要用饭了。”
晟哥儿忙往下滑,陈郡也弯腰配合。
林兆和奇异的在此刻有了种一家之主的自豪感,不,一家之主太狭隘了,应该是统领千军万马的豪情,所有人都听他指挥,受他管束。
三个人安静的用饭,陈郡早命人准备了几只小碟子,以便给晟哥儿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