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暑热还是轻的,屋里要通风,给王爷用酒水多擦几遍身子,老夫这就去开方子。”
林兆和伸手接过陈郡递来的帕子,自己擦了下,坐了起来对老大夫道:“我无事,不用吃药。”
这般任性的样子,陈郡还是头一次见。
她没有说话,林兆和也没有再看她,而是直接赶人:“你们都出去,我自己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白总管一听这话,就目带哀求的看着陈郡。
陈郡却示意他一起出去。
白总管无奈,只得跟了出来。
陈郡便对了老大夫道:“麻烦您给开个方子。”
白总管这才回神,明白她不是真的要走,立即恢复了身为总管的干练精明,弯腰请了老大夫:“您随我这边来。”
等他们都走了,陈郡在外头又站了一会儿,这才缓步离开。
林兆和虽然病了,却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先是白总管引着大夫走了,而后陈郡也走了,也算是听他的话,如了她的意……
可是,他望着黑洞洞的窗口,只觉得那里有一只猛兽破窗而入,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陈郡从门口回来,听见花厅那边老大夫跟白总管嘀咕,“你们这个丫头看着真有气势,不像个丫头啊!”
白总管:“写您的方子吧,管这么宽!”
她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大夫口中的丫头是指的她,不过她却并不如何生气,脚步未停的直接去了正房。
林兆和正咳嗽的厉害,蹙着眉头,想要呕吐的样子,看见是她,面上也不见喜色:“你走吧,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陈郡将手里的小盆放到桌上,这才搬起酒瓮倒酒,屋里顿时在闷热之上又添了一重酒气,不过这酒显然是好酒,味道并不难闻。
她将帕子浸在酒里,拧了半干走到他跟前。
林兆和推拒不依:“你不是走了,又回来作甚?”
陈郡将他的手拉过了,先给他擦手心,一面轻声的解释道:“我出来的时间太久,怕家里人担心,打发人回去说一声。”
林兆和的嘴角微动了一下,可是那一动儿,连点欢喜都没露出就又泯平了:“你直接回去就好了。”
陈郡微笑,大概人生病之后性情会跟着变化,可是她听了他这些酸里酸气的话,倒是没有怎么生气。
他对她的感情早就不是她的困扰,但是只要他对晟哥儿好,她就愿意回报他。
不过这种事却不好明说,免得他将来拿着晟哥儿来挟持她。
“王爷,有几味药府里没有,小的去随了大夫取来。”
陈郡给林兆和换了只手,扬声道:“白总管,去取些冰来!”这一会儿功夫,她额头也出了密密的一层汗。
白总管连忙应了,招呼了成云成风,一个去取药,一个去取冰。
取药跟取冰,当然是取冰更爽,成风听了就径直去冰窖,成云只好随着大夫去取药。
一会儿成风就取了一大盆冰过来,白总管擦着汗问:“郡主,这冰盆放到哪里?”
陈郡还没说话,林兆和先口气阴森森的道:“你当总管当的不会伺候人了,是吧?”
白总管顿时身上也冷汗淋淋,就要跪下请罪。
陈郡便开口:“放到桌子上吧。把桌子往王爷这边搬搬。”
白总管不敢动,又拿眼看盛王。
陈郡便放下帕子,要自己搬桌子,白总管这才不啰嗦了,连忙上前帮忙。
桌子摆放到眼前,丝丝凉气冒出来,化去了屋里的燥 热,陈郡闻着屋子的味道,见没了先前的熏香味,便关了窗户,她不声不响,也不支使旁人,却叫屋里的人不由的安静下来。
再回来,裙摆扫到脚踏上,露出底下白缎鞋尖,然而又极快的被垂下的裙摆遮掩住了。
林兆和的目光落上去,又移开,心思却像落在那冰山上,化的快,而后茫然了。
陈郡却蹲下身,要给他擦脚。
白总管慌忙上前:“这个怎么能让郡主做,还是小的来。”
林兆和现在是真想将白总管踢出去了,他狠狠的瞪了白总管一眼。
陈郡挽了挽袖子,将林兆和的袜子褪下来,而后拿帕子沾了酒水,帮他把脚也擦了。
不知何时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郡收拾停当,洗了手,也将袖子放下,又恢复了来时的从容。
林兆和却觉得自己病的更重,尤其是她拿着他的脚给他擦的时候,到了现在仍旧头重脚轻似得。
陈郡见他脸色还有些潮红,心里叹了口气:“王爷躺下歇息歇息,待会儿药熬好了,喝了药也就好了。”
林兆和默不作声,她便上前,试着推他,倒是好推,一推就倒。
陈郡又将他双腿移动到床上,扭头寻了把扇子,刚坐回床沿,就被他拢住了手……
她本想挣脱出来,好扇扇子,想了想,还是顺从的他的意思,没有继续挣扎。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天气闷热已经到了极点,不多时便有闪电劈开黑幕,照耀了大地如同白昼,又有雷声下来,显见的就要落雨。
陈郡松一口气,刚要起身,忽然被他握紧,“别走。”
陈郡低头,林兆和还闭着双眼,她又想叹气了,只好道:“我不走,就看看给你的药熬好了吗?”
林兆和长睫微动,须臾睁开眼:“熬好了,我也不喝。”
“王爷这般任性,难不成不想早点痊愈?生病的感觉很好受吗?”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的问道。
“只要你陪着我,让我……”他的话没说完,她的手已经挡在他的嘴上。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还留了几分酒气的手心里头,她要往回抽,却被他一把按住,一个旋身便扯进了床里头。
他的头靠过来,她伸手去挡:“王爷!”
“你要恼了?以后都不管我了?”他目光朦胧的落在她脸上,薄唇微动,声音透着疲惫暗哑。
这样“傻娇傻娇”的盛王爷,陈郡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王爷病了,喝了药明日就好……”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他的手落在她心头,像是在干柴上泼了一罐桐油,让她忍不住颤了颤。
林兆和侧身压过来,就在她身前:“我不喝药,也会好。”
陈郡勉强挤出一抹笑:“那就好,还请王爷放我起来。”
“放又如何,不放又如何?”
这样流氓的话,经由一个病人的口里说出来,无端的添了几分涩意,倒叫集聚了力气想将他掀翻、给他个下马威的陈郡有些无措了。
稳了稳心神,她才开口:“王爷别闹了。”
“若我执意要闹呢?你是不是就恼了?嗯?阮阮,你这么狠的心,便是恼了我,我还能有什么损失?我的命都攥你手里……”他说着,声音便低下去。
陈郡有点招架不住,甚至有点怀疑林兆和醉了——他身上还带着她适才擦拭时候留下的酒气。
若是清醒着,正经该知道,她这样子,他用苦肉计是没用的。
陈郡伸手抱了他的脸,扭头就朝外喊:“白总管!药熬好了没有?”
笑话,生病不喝药,想传染给她吗?
白总管的声音永远有振聋发聩的效果:“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林兆和前一刻还飘飘欲仙,下一刻就被自己提拔的这个总管给噎成了肉 体凡胎。
他松开陈郡,自己郁卒的趴在被褥之中:“我不喝药。”
陈郡从床上下来,接了药碗,见药碗旁边竟然还有冰糖。
“大夫说里头加了黄连,很苦,用冰糖中和中和。”
陈郡小尝了一口汤药,的确苦,比苦丁跟川贝还苦。
白总管见她蹙眉小声解释:“大夫说王爷火大,因此多加了点黄莲。”又嗫嚅着道:“郡主,小的先退下了,后头那些人的药还没熬好,小的……”
陈郡倒是没有为难他:“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