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之看了陈郡问道:“姐姐,真的是夫人过来了么?”缘之也紧紧的看着她。
陈郡的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个笑:“是,你们俩上去把我四弟叫下来。”
旋之点了点头,临上去之前突然道:“姐姐别伤心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缘之在她旁边使劲点头。
陈郡“嗯”了一声,垂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挤出一个笑:“快上去吧,中午让船家多做些菜蔬,母亲跟弟弟这一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屋里的宋氏听到女儿这么贴心的一句,眼泪更是流不尽了。
陈郡在外头站了站,才算是将汹涌的情绪都按压下去。
等了一会儿,旋之跟缘之果然领着陈末下来了,见了陈郡还在等着,陈末显然有几分羞涩,垂着脸庞走到船梯。
陈郡是姐姐,主动上前拉了陈末的手:“弟弟。”
陈末立即飞快的喊道:“姐姐。”
两个人虽然没哭,可亲缘关系一下子续接上了。
陈郡拉着他的手一直没松开,一边走一边道:“来屋里喝杯水吧。”
陈末没有反对,乖乖的被她牵着,阮娘看见他的样子,就如同牵着晟哥儿一般,心里酸涩难忍。
宋氏见了她们姐弟二人进来,眼泪已经停住,只是眼眶比陈郡还要红肿。
阮娘就让陈末坐在宋氏下首的小圆凳上,她则亲自倒了一杯水送给陈末。
陈末连忙站起来双手捧着,嘴里讷讷的道谢,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宋氏看了小儿子的窘样,终于破涕为笑,对陈郡道:“你这个弟弟性子安稳,最喜欢一个人待着,你让他喝了水上去跟着阿哲就好。”
陈末听了母亲的话,连忙一口气把水喝了,脸红一直到脖子根,站起来对了两个女人道:“娘,姐姐,我先上去了。”十四岁的人,看着格外的腼腆。
陈郡送了他出门,再回来就笑着道:“晟哥儿出生,我总觉得他长得不像我,可今日一见四弟,就如看见晟哥儿长大了一般……”
宋氏是知道陈郡生了孩子,闻言起身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坐下:“你也别太自苦了,你跟他还不一样,哥儿好歹是跟着生父,盛王爷这个人,别的先不说,照你爹的话,方正二字还是当的起的,再说,还有咱们从旁看着呢,等哥儿大了,就像那雄鹰,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这个谁也管束不住……”
陈郡就点了点头:“嗯,我看他是对孩子还好,否则也真不放心。另外也托了相熟的人照拂孩子,盛王爷还答应我一年可以跟孩子生活两个月。”
宋氏便道:“如此看来,也不是个不讲理的,这样就好,哥儿是我们家的亲外孙,我们是不会看着他受委屈的,之前以为能把孩子带回来,也就没在燕国做什么安排,等咱们回去后,找些可靠的人手,到时候送到哥儿身边,来往传信,也免得你记挂着他再吃不好睡不着的……”
宋氏的慈母心一览无余,她又是经历过失去女儿的痛楚,所以对陈郡这样的骤然离开孩子的情况就格外的理解,说出来的话让陈郡又忍不住泪眼朦胧。
陈郡深吸了一口气,捏着已经湿透了的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都听您的。”
宋氏就笑了起来:“你们都大了,不是小时候,现在我们也老了,自然是你们自己做主,我们从旁看着,你放心,回了家之后,一切都依着你,外头的事有你爹,你大哥,他们遮风挡雨,咱们纳凉喝茶……”
陈郡被她说的笑了起来,宋氏看见她的笑脸,就抚摸着她的头,将她靠在自己肩窝上。
陈郡闻着母亲身上安定人心的气息,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您不知道,我就像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宋氏连忙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孩子,你受了大罪!”想起从前,她的声音再度哽咽了:“大圣僧说的话,我不想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多少次的夜里,我都祈求苍天,把我女儿受的困难挪到我身上吧!”
午夜梦回,她简直不能想象女儿的处境有多么糟糕,那么小小的女孩,没了父母娇宠呵护,一下子从天堂落入地狱,她那时候一面祈求老天仁慈些,一面又忍不住涌起杀人的心,若是世间多些好人,若是她的闺女能遇到一些好人,总算她还能活。
陈郡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生了晟哥儿之后,也这样期盼过,盼着晟哥儿一路平顺长大,无病无痛,病痛哪怕都十倍百倍的降临到她身上呢,她也甘之如饴。现在母亲的心一下子说到了她的心底深处,那些隐秘的关于母亲的爱的东西全都纷乱的涌出,她也是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如珠如宝的珍藏了。
时隔十三年,母女重新聚首,埋头痛哭,那呜咽之声,幽幽荡荡传出很远很远,悲凉凄惶。
而发泄过后,众人仿佛更加亲近了,那因为时光而搁浅的情谊再度重新拾起来,被泪水一冲,就显得光润纯粹。
陈郡拉着宋氏的手:“若不是当初弟弟找上我,我没有今日。”
宋氏就笑道:“别看他们是小的,照旧心里疼你疼的紧呢。你爹平日根本不信佛,陈雾出门找你的时候,我见他偷偷的烧香祷祝……,难得他有这份心意,我也就没好意思揭穿他……”说起丈夫陈煜,宋氏的脸上笑容增加了不少。
陈郡也跟着笑,宋氏就道:“咱们家祖上都是单传,到了你们这一代,才有了你们四个孩子,你爹是最疼你的,可他怕我有了小的,就不管你了,平日里都是对你不苟言笑,总是跟我抢着抱你弟弟,其实那时候,我怎么可能不疼你,我也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不去揭穿而已。后来你丢了,他也是偷偷的哭,哭完就用冰水敷眼,自己一个人,把衣裳袖子都弄湿了……”
陈郡觉得自己眼泪又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