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常相思的哭嚎,“轰”地一声巨响,山石全部飞了起来,面前的泥土通通扬了起来,向她的身后抛去!
那具遗体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公玉华趴着,旁边是那把他一直佩戴的宝剑。这鲜活的身体已经化骨,被泥土掩盖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是她最喜欢的紫衣, 她说过他穿起来非常华贵,比公玉赋还像人中之王,英气逼人。
她细细地摸着已经灰暗的绸缎,像个孩子坐在枯骨旁边哭了起来,山谷之中回荡着她凄凉的哽咽声。她紧紧捏着那紫衣,总觉得整个世界彻底地空了。
作为朋友,她何其失败……
作为知己,她粗心得连他去了也不曾发觉……
“呜呜呜……”夜里的寒雾,轻轻地笼罩在常相思的身上,一丝丝寒凉让她头痛欲裂。她趴在枯骨之上,眼泪成串成行:“对不起……”
送走太多人,常相思原本伤痕累累的心,再次被撕开。其他人她都尽其所能,大办葬礼好好地送走,唯独他,一个孤零零地趴在这里,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
“相思,我在这。”公玉华轻轻拍了拍那颤抖个不停的她,心疼至极。他望了一眼自己的遗体,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那哭倒在地的人儿扶了起来。因为不再刻意隐瞒,不用变相术的公玉华,此时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她红肿的双眼打量着他,强忍了五秒后,实在忍不住,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昔日里她的冷漠和淡定,一点踪影也看不见了。她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任性地在公玉华的面前哭着,嗓子沙哑了也不管不问。
月色下,枯骨旁,遗体的魂魄紧紧地抱着一个人,这样的场景让正埋伏的人看得不寒而栗。
公玉华并不是鬼人,鬼人木讷死板固执,而公玉华除了没有实体之外,和生前是一模一样的,像一个人的凝神一样。因为曾经受过零妙仙人的调教,他将自己的魂魄和内力自行提炼出来,再何于一体,这就成了常相思等人眼中的他。
“你还没有实体?”常相思抽泣地问道,公玉华摇摇头,他太忙了,忙于她的事情,一直也没有空。于是拖着这样一个轻飘飘的魂魄,徘徊在她身边,伪装得很好。
听了公玉华之言,常相思双手在夜色下一扬,“咻!”无数股黑气向四周散发,嗖嗖以常相思为中心,往四周狂奔。掠过山石,掠过沙地,将所到之处的花瓣通通卷了回来。越来越涌动的内力,让都鸠国大殿的人们开始不安,而公玉赋冷冷地坐着,依然没有任何举动。
“哗哗!”
“咻咻咻!”
常相思闭着眼睛,感知黑气的收集情况,双手一收。那些黑气迅速回流,跟着回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瓣,五颜六色,芬芳宜人。漫天的花迷了公玉华的眼,她依然很喜欢繁华,曾经他给了她一大片花田,让她兴奋了整整三天。
“站稳了。”常相思眸中的悲伤一扫而光,一双凤眼尽是凛凛的光。公玉华点点头,只见无数股黑气重新融成一股,如同涌泉进入到了公玉华的魂魄!
公玉华那人形的魂魄开始被涌动的百花,挤成了奇奇怪怪的各种形状。千万朵花瓣被黑气和公玉华的内力搅动着,在常相思的牵引下,它们在他的身体里面逐渐成形!
月色之中,常相思和公玉华的黑发飘逸飞扬,相对的四目清明异常。那花瓣在内力的催发下,终于成了一个人形。公玉华那身上的微亮逐渐散去,五官和皮肤越来越真切。一个真真实实的公玉华,一点点地从百花瓣中走出来。
常相思激动地拉着他的手,此时的公玉华,宛若新生。虽然这实体是由百花构成,可总比没有的好。想了想, 她划破自己的手掌,在实体彻底完成之前,将红鹫融入了公玉华的实体当中。那一点一滴的鲜红,被他的皮肤一下子就吸收了。
等公玉华反应过来,他一下子缩回手,可常相思却又抓住他,将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倔强的她,一言不发, 如同一个细心的工匠,细腻地塑造着他的实体。因为有了红鹫的加入,公玉华实体的皮肤更加红润光泽,异常光洁。
眼前的公玉华,还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风流多情的美男子。常相思含泪笑了,她现在能给他的,不过是一个无用的空壳。她用着以前和他调笑的语气道:“当初没有拿回裘君诺的身体时,小娃的实体是一根树枝,现在你是百花之身,看我……对你多好……我儿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公玉华点点头,扬扬手,踢踢脚,这实体还是非常地坚实的,这是因为常相思在上面倾注了不少内力。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那百花之中的清香,从他手中传了过来。
恍如隔世。常相思的脑海里,只有这个词。她闭着眼睛,右手一扬,“轰”一声,山泥重新将公玉华的尸骨掩盖。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山坡用一些石头稳固后,道:“这一副皮囊,你就忘了。现在你是百花之身,不用生病,不用吃饭睡觉,不用老去,可以陪我千年万年。”
这违心的话,让常相思的心抽疼着,她多么想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事已至此,哭也哭了,骂了骂了,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真好。”公玉华一笑,眼眸青睐,红唇诱人,风流儒雅。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反正,我也有冰花,正愁活那么久没有人陪……”说罢,她的头立刻就低了下来,眼泪吧嗒地落在了地上。那冰凉的手轻轻拭去她的泪,这实体没有体温,可是却如同温泉温暖着她颤抖的心。
“我一直都在的。”公玉华轻言安慰道,很多人对常相思承诺过这一句,只有他做到了,哪怕他成为了孤魂,他也回到了她身边。
常相思颤抖了一下,张开双手抱住了公玉华,眼泪都蹭到了他衣服上。她埋进他的怀里,是他,给了她最长久的陪伴。
月色轻柔地洒落,此时,千里之外,远在都鸠国大殿的公玉赋,将珠子放下,冷声道:“上。”
“是!”公玉琅和上百个待命的黑煞领命,雄浑的内力将整个大殿震得发出微响。
“咻咻咻!”高级黑煞在夜空中穿行,这凌冽的速度,连影子都看不清。远方的常相思和公玉华,正准备离开,却掉入了一个陷阱!若不是两个人反应快,就会被陷阱底下密密麻麻的长针刺穿身体。
“呼!”常相思惊魂未定地站在陷阱口,那些长针反射出幽幽月光,如同是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一般,没一根针都极其尖锐,丝丝寒气从尖儿那里冒了出来。
能有制造出这样精良的长针,必定不是普通人。公玉华向四周发出了一股内力,便发现草丛中有埋伏。他一声冷喝,便有一个人从草丛中吓得跌了出来。
“哎哟。”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就着夜色,常相思发现这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手拿着一根长矛,衣着很是普通,头发乱七八糟的,活脱脱一个野人形象。她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身体,直勾勾望着这两个怪人。
“这……这陷阱是我逮捕野兽的,你们不小心掉……掉进去,能不能别这么凶?”小女孩战战兢兢,方才常相思给公玉华塑造实体的那一幕,可把她吓得不轻,想必这哥哥姐姐不会是普通人。
“这长针,是你磨出来的?”常相思指了指那些寒气逼人的针,问道。
“ 嗯。”小女孩点点头,她叹了一口气,陷阱搭了这么久,除了上个月逮住了一个熊,再也没有别的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很久没吃过肉的她营养不良,身形瘦弱,没有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润泽。
“你跟我走吧。”常相思正需要一个人才,一个能打造精细武器的人才。
“不,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呢。”小女孩摇摇头,自从父母在战乱中死后,她就和弟弟相依为命,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离开弟弟的。
“ 连你弟弟也一起走。”常相思笑了笑,“我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和水,足够养活你们两个。”
“果真?”小女孩眼中一下子放出了光。
常相思点点头,那小女孩一下子蹦了起来,兴高采烈地问:“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抱我弟弟过来!”
“好。”常相思一笑,那小女孩一下子没有了影子,这速度,让公玉华也惊讶了。
如此荒芜之地,要活下来根本不容易,何况还是一个小女孩。公玉华站在陷阱边,观察道:“太精细了。”
一眼看上去,只是一根长针,可只要用内力一震,便会发现其实每一根坚固的长针都由三四十条的细针组成。这精细程度,让常相思和公玉华赞叹不已。
“咻!”一个黑影飘过,常相思的一冷,来了。
公玉华暗地拔起了一根长针,他细细端详,这长针再加上红鹫,简直就是黑煞的克星!他抬头,黑暗的上空那飞来飞去的黑影掠过他清亮的眼眸,正带着强大凌冽的杀气扑来。
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