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大公鸡在黑暗的夜色中被三爷爷提出了门,走出很远之后三爷爷将它扔在了荒僻无人的沙河的河湾里。三爷爷干这种活最合适了,因为他老是去死了人的人家给死人打墓,神鬼都不怕的。
神婆在红布上画上了神符,然后在院子里将红布高高地挑了起来放在火堆上点燃了,刚刚被火烧过的红布还丝丝绕绕地显露着所画的神符的痕迹。随即那些灰烬的薄片破散开来,有地散落在了地下,有的却在明亮的火光中一直飞上了黑暗高渺的天空。当我额头上沾满鸡血,独自一人留在昏暗的屋子里时,看着从映满院子的明亮的火堆上飘扬过来的不断变幻的火光,我忽然感觉到我内心不再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和惊恐的感觉了。
神婆最后走的时候告诫我的父母,说是我在三日之内不能洗脸,在三日之内不能见任何外人。于是父母关上了院门,将它用门闩插牢,而我则深深地躲进了四壁涂满了鲜红的鸡血的厢房里。
我不再感到屋子里阴森黑暗了。在炎炎的烈日下,呆在厢房里的我感到闷热异常。在第三天下午的时候,墙壁上和我额头上的鸡血早已变成了暗黑色。在墙上抹着的鸡血上,有的地方还沾着细小的鸡毛。我一人在屋子里被憋得难受,就悄悄地拿着小板凳出了屋子,坐在阴凉的屋檐下面吹风。
父母和弟弟正坐在院子里凉爽的树下乘凉、说话。他们看到我的举动之后,由于期限将近和两日来在屋子里的憋闷,他们默许了我的做法,这使我稍微不安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些孩子们的说话声,这些声音好像来自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循声望去时,结果看见几个不太大的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正顺着邻居家院墙后面的土堆爬上了他们家的院墙。早一点爬上去的孩子,正在厚实的院墙上像散步似的悠然自得地边说边走。
那一刻,气愤的我差一点儿对着他们大骂起来。母亲看到此番情景之后,赶紧一刻不停地狠劲地向我摆手,叫我不要吱声。我马上明白了母亲的意思,赶紧起身,悄悄地钻进了屋内。
第79章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季,渭河发了几十年都没有遇见过的大水。宽阔浑浊的水面上激流滚滚,日夜不停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水面上不停地漂下巨大的木头和在不停地旋转的浑浊的涡流间显露的牲畜的尸体。枝繁叶茂的高大的果树被连根拨起,在巨大的浪涛间漂漂荡荡。那些没被淹没的水上的高挑碧绿的树枝上,还挂着一些稍显青涩即将成熟的果实。站在即将要被淹没的堤岸上人们面对如此景象,不禁胆战心禁。一些堤岸已经被翻滚的洪水摧毁和坍塌,河水涌上了堤岸,冲进了田野里,田野里一片汪洋,淹没了连绵的碧绿的庄稼。
河水小了的时候,那些去渭河里打捞木头的人回来说,河湾里有一条从秦岭的深山老林里冲下的奄奄一息的巨蛇,胆大的人们闻讯都跑去观看,回来的时候他们说大蛇早死了,它的身上爬满了遮天蔽日的苍蝇。
河水冲上堤岸的时候,淹没了清水河旁边的鱼塘和水草丰茂清水潺潺的纵横的沟渠。鱼塘里的鱼虾都顺水游走,养殖的人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但是洪水过后,鱼塘被很快地恢复了原样。但它旁边的那些鱼虾成群的沟渠却没有了往日那迷人的模样。几年之后它们都已干涸,宽阔的渭河里面的水流,也越来越少了。
天晴之后,离学校不远的镇政府的门前忽然贴满了布告,放学路过的时候同学们都成群结队地观看。很多人的名字上都打着叉。几天之后,街上来了不少军用卡车,卡车的车厢周围站满了被绳子五花大绑的,脖子上挂着牌子的囚犯,他们的身后站着一群群的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前面领头的汽车上不停地用高音喇叭义正严词地宣布着这些囚犯所犯的罪行。街道两边站满了前去围观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很快地到了年底,人们都在忙着准备迎接新的一年。高中那些即将毕业的同学们,准备搞一场有声有色的隆重的联欢晚会。
元旦的前夜,在学校宽阔的操场旁边,平时老师站在上面讲话和开运动会时颁奖的主席台上,他们精心准备的那台别开生面的联欢晚会开始了。在临时拉来电线的两盏明亮的电灯照射下,他们兴高采烈地不停地在上面唱歌跳舞。有时候他们还不顾在黑暗阴沉的天空中不断地刮着刺骨的寒风,换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类似于专业演出团体才有的单薄的演出服,那些花花绿绿的演出服在阴沉沉的天空中不断地闪闪发光。
由于是他们自发组织的,学校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明确支持。我们低年级的同学都没有被获准去看演出。当我们上完晚自习前去观看时,天空中慢慢地飘起了雪花。阴沉沉的黑暗的操场里空空荡荡,只有寒冷的风儿裹挟着雪花在不停地飞舞。在主席台下面还站着不多的一些人,台子上的人不停地欢快地唱着跳着。他们大多演的是男女对唱的情歌节目,《康定情歌》和《敖包相会》被不同的人不停地上台演唱。此时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梅来,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流下了酸楚的泪水。天空中雪越下越大,它们在台上那两盏明亮的电灯照射下不停地迷乱地飞舞,然而台子上高年级的同学们还在忘我地唱着跳着。
我悄悄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而雪花又不停地沾上了我冰冷的脸颊。我的头发和肩膀上已被雪花濡湿,上面已落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的雪花。
夜已深了,我惆怅满怀地开始往回走。黑暗中飞扬的雪花不断地在我身边发出扑簌簌的寂静的声音。扑打在我满腹忧伤的身体之上。
逐渐地,我的学习繁忙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放假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去自家的地里干活。繁忙的学习和繁重的劳动并没有阻止我对梅的思念,并不时地黯然神伤。这种心绪后来便一直悄悄地陪伴着我,它象一条细小的河流一样经常不经意地悄悄地在我的内心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