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除了当年刚结婚的小夫妻,我们这里的乡俗称他们为新人,大年初一一般都是不能走亲戚的。当年刚结婚的新人在第一个新年时要走遍所有结婚时给他们贺礼的亲戚,这当然也包括平常多少年不太往来的,几近遗忘的上几辈遗留下来的一些沾点亲带点故的人家。新人们身揣着写着他们陌生的人名和地址的小纸条,在临出门前家里父母已显得遥远和陌生的头脑记忆的搜索中,不确切的语言描述中和一路走来在窜过的亲戚家的互相打探中摸索地走进一个个陌生的村庄和人家。当他们怯生生地进去询问是否是该走进的人家时,不是的人家会为他们指明去路。是的人家都早已在箱柜中准备好了一对对包裹着糖果的宽大的手帕或毛巾回礼时送给他们,家境好的还会在里面包上几块钱崭新的钞票。
窜亲戚家时我最爱去大姑家,他们生产队常常会在已变得空旷的打麦场上架起高高的秋千架,在整个正月里常常有成群的穿着花花绿绿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带着孩子们在那里玩耍。我有时候也会凑上去坐在秋千上轻轻舞荡几下,但秋千不能飞得太高,否则的话我会被吓得头昏眼花,心慌意乱的。让我惊叹不已的是,有几次我看见几个男人和几个妇女,自己一个人或两个人一同在秋千上越荡越高,最后竟然能从秋千上面粗壮的横梁上翻越过去,他们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舞动着轻灵的翅膀翩翩飞翔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一般都不爱去二姑家,嫌她们家偏远和冷清。有一年也许是父亲刚买自行车不久,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弟弟坐在父亲专门为他按在自行车横梁上的一个钢筋制作的小挎篮式的座椅上,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们,兴致很高地去了二姑家。
坐在二姑家的热炕上,她们家厢房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二姑几年来获得的各种奖状,从那大大小小的金黄色的各种光荣称号的奖状上,我第一次知道了二姑的名字叫陈招喜。在奖状的下面,贴着一幅年画,它与厢房里其它墙面上贴的革命题材的年画相比,显得是那样与众不同。它的上面画的是一群衣着朴素鲜艳的妇女在春天的麦地里锄草时的情景:一行行碧绿的麦苗儿整齐地在平垣的土地里排列着,一把把新锄在整齐的麦行间新鲜的土地里不停地舞动着擦出细微的喧响。妇女们身上的衣服式样,图案和色彩朴素大方,与她们头上艳丽的头巾的色彩相比虽然显得有些简单,但她们光滑美丽的脸上露出灿烂舒心的笑容却十分让人迷恋。那美丽微笑的脸上映照着灿烂阳光的影子,浓浓的睫毛间捕捉到了春天幻动的色彩,明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分外动人,雪白的微露的牙齿间散发着春风不断地舞动的气息。在她们的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美丽的桃花如一片片迷人的绯云,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招引得远处的蜜蜂和蝴蝶不停地赶来,将它们翩飞的身影投在了桃林边不断喧响的清澈的溪水中。燕子在睛朗的天空中不断地翩飞欢叫,有一只鼓动的羽翅刚好划过了迷漫着动人的春天气息的年画的边框。这幅年画将乡村的田园描绘得非常理想,给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下午该回家的时候,又有一位客人带着两个稍大些的孩子来二姑家走亲戚。二姑想给我和弟弟压岁钱,又不想给那两个孩子,但她一直又摆脱不了那两个四处跟踪着她的小孩。等二姑送我们出来走到院门外的时候,那两个孩子依然跟着她。最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二姑不得不向那两个无辜的孩子耍起了诡计,她一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对他们说:“树底下是不是有一个野兔,你俩快去看看。”那两个孩子看二姑说得认真,拔腿向那棵大树下跑去。我不明真相地也想跟着跑去看时,二姑一把在后面拽住了我的肩膀,悄悄地向我使了一个诡秘的眼色,我正在迷惑的时候,只见她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崭新的伍毛钱一人一张塞到我和弟弟的手里,催促我们赶紧装到口袋里,这时候我才明白了她的用意。当那两个飞快地跑走了的小孩不满地嘟嘟囔囔地回来时,我们刚刚把崭新的钱币装进了口袋里。
那时候对于压岁钱我们虽然很期望,但不敢奢望到每一个亲戚家里时都能得到它,那时候大人们给小孩一般都给两毛钱或一毛钱,很少有给伍毛的。那是二姑唯一的一次给我们压岁钱。
第44章
在腊月里人们除了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闲暇时也会抓紧时间排演新年里的社火,在正月初七初八走完亲戚后,排演社火的人们会更加紧张忙碌起来。
三爷爷家的老二陈国全很爱演社火,只要生产队在新年里准备演社火时,准会有他。他人长得高大粗壮,但很不均称,像一个萝卜似的两头尖中间圆。人们为他物色了一个极好的角色,让他演猪八戒。
演社火是很辛苦的,特别是正式演出的那一天,演员们需在深更半夜起来化妆。由于演出的演员多,而能够为他们化妆的民间艺人又缺少,他们中最早的在午夜一两点时就得起来去接受民间艺人的化妆。在他们化妆的同时,就有专门的人按着次序在漆黑的深夜里,挨家挨户去叫那些演社火的演员们一个一个地起来去化妆,直到他们全都化妆完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
社火队的大小演员们被召集起来在一起吃饭,由于他们从早上出去一直要劳累奔波到半下午。在演出和路途奔波之中上厕所是他们的一大难题,所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只吃一些麻花喝一点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