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夏姨当时什么也不知道,诡秘的王挺贵害怕她知道当然什么也不敢叫她知道。当王挺贵偷偷地去了某县县城几次安排好一切时,夏姨只顾在她的小商店里照顾她的生意和与王姨痛说身边的伤心史。她什么都被蒙在了鼓里。后来,当王挺贵最后一次打算比较长久地离开本市时,他还是去夏姨的商店里告诉了她他的行踪,用最简单简洁的话描绘了他的奋斗目标。此时夏姨才心慌地明白了王挺贵为什么总是目光游离心事重重的原因了。但是尽管她当时明白了一些,她还是不能知道王挺贵借高利贷的事和跟他去某县县城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头脑简单,她所认识的她们家属院最最傻逼的女人。
但是即便你当时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除了大哭大闹和撕破他的脸皮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去某县县城这外,又有什么用?大把的钱已经被扔了出去,损失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但即便这样,假使王挺贵将一切和盘托出,假使夏姨不顾脸面当时就嚎啕大哭地撕破王挺贵的脸皮抱着王挺贵的大腿不让他去某县县城的话,假使王挺贵不会气急败坏地照着夏姨一阵猛捶并没有被围观的人制止而使夏姨昏厥过去而溜走的话,这样的损失相对来说还是微小的。它也不会使王挺贵最终瘫倒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致使夏姨整天围着他一个人团团转也倍感心力交瘁而忙不过来,因为他整天不停地拉啊拉的,他的屎跑得满屋子都是,床单上,被子上,床脚下,鞋窝里,床头柜上,桌子上,抽屉里,沙发上,菜板上,铁锅里,甚至它还会有一半沾在菜刀上,好像刚用菜刀削去了一半一样,连刚买进门放在地上的新鲜的蔬菜和还没有打开塑料袋的热气腾腾的馒头上都会叭哒一声出现一泡鸡屎大小一样的稀屎。他的焦黑的,黄褐的,米黄色的屎跑得到处都是,甚至在空气中到处都飘荡着他的屎,它们会飘荡着从这个屋子跑到那个屋子地乱跑,有时会相互撞个正着而从空中跌落到地上而不太情愿地发出轻轻的哀鸣,有时会撞在墙上,窗玻璃上和门上摔个粉碎糊得结结实实。夏姨整天顾不得那些屎会扑面而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和衣服上,甚至是脸皮和眼睛里,她忙前忙后地从这个屋子跑到那个屋子地追着屎堆乱跑,有时她会因眼神不好而一脚踩在屎上被摔个仰面朝天或匍匐在地,但她已忘记了疼痛,有时她会因跑得太猛而一头撞在墙上,面对屎的无情的戏弄,她总是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些屎们恶臭熏天,一年四季夏姨都不敢打开门窗,哪怕连二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不敢,刚开始时那些屎冒出的臭气滋滋滋滋地皮实地叫着从门缝和窗户缝里往外钻,熏得整个家属院的人都来不停地敲门敲窗地大声地吵闹,但看在夏姨的份上还没有谩骂。夏姨赶紧撕烂一些旧衣服和床单掏空被子里的棉花,把它们用炒菜的小铲顶着塞进所有的缝隙里她才罢手。臭气整天在屋里缭绕,夏姨被熏得头晕脑胀,吃不下一口饭食,可是她还要擦掉墙上及屋子里的屎,洗干净床单、被子、窗帘后,伺机出去买菜做饭。厚厚的墙壁已被她擦得磨损了三分之一。王挺贵食量大得惊人,他整天在混沌的世界中度过,唯一的知觉就是吃饭,当他饿时他就会发出难听的如猪叫一般的吱吱哇哇的声音。夏姨每次出门时都要事先提前五分钟做好准备,用足所有的劲以极其敏捷的动作在二十分之一秒钟内出门并将门反锁死,以怕臭气泄出招致邻居们的不满。她规定自己每天最多出一次门去买菜,有时候碰到菜便宜时她会一次肩扛手提头顶地动员全身的所有力量尽量地多买一些,这样她就可以好几天不用出门,以减少臭气外泄的机率。有一次她心情好去买菜时多走了几步,经过院中的小花园以便想看看花园中艳丽的大丽花开了没有,结果她不太情愿地看到了金黄灿烂的正在盛开的几朵葵花竟然不向着太阳开放,而将硕大的花朵对准了她家的窗户,当她用手指抹掉因强烈的阳光刺痛的双眼而流出的眼泪时,她忽然明白了,她注意地看了花园里的树木和花草,结果无论是强盛坚硬的高大树木还是纤纤柔弱的花草,它们都向着他家的窗户开放。她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颤微微地奋力地爬上她们家属院中最高的那幢楼的楼顶向下观看,结果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本市的所有的树木和花草,全都欢叫着向着她们家的方向开放。从此,夏姨便不再多跑几步去经过小花园而看花朵,她总是直来直去,然后,匆匆地回家关紧门窗,院子里再也很少看到她的身影了。
第10章
半年后,当王挺贵从某县县城回到本市时,他神志模糊,处于半昏迷状态。之所以还能坐着班车通过崎岖的山路回到本市,并背着一个黑黝黝的散发着酸臭气味的被子回来,那是他此行归来唯一的家产。他除了赔光了他骗去夏姨的大量的钱财外,还背上了几万元的高利贷的欠款,他之所以还能回到夏姨街心花园旁边的十字路口的小商店里,那是因为那是他记忆里唯一存留的东西。在他的已处于混沌状态的头脑中,那是他见到的唯一的孤岛,于是他奋不顾身地爬了上去,就这样他痴呆地傻傻地回到了夏姨的小商店的门口前,出现在她的惊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