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蓉蓉,龚家明心里甜滋滋的。蓉蓉就在这个城市里,他现在也已站在了这个城市的土地上,只是象海一样的城市太大,一时还不能找得到她,可他毕竟已和她离得很近。有几刻,龚家明都不敢多眨眼,生怕面前走过的女孩就会是蓉蓉。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和她不是在五里屯最最有缘吗?!蓉蓉可是个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孩,不就是她把他原本叫做“饭家”的名字改成了现在的龚家明吗?
记得那天她对他说道:“改了吧!你那名多俗气,象个天天吃不饱的饭桶的名字。没一点雅气、没一点学问,看看人家电影里……”
是啊,听养母说过,自己一落地,养父就毫不犹豫地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饭家”。希望他能给家里带来五谷丰登的好年景、能给家中每个人都带来一个天天白米大谟吃不完喝不完的富裕的家!可,打小就有小伙伴会把他叫成“饭桶”,为此,他每每回家都会苦恼地对养母哭诉。养母总是劝慰他:“笑就笑呗,只要天天有白米饱饭的吃着,管别人想叫你个啥”。那天,当养父听得他说道:“繁就是很多很多,嘉就是很好很好,串一块就是家里会有很多很多的很好很好的好事会来!”竟出乎他意料的又笑又拍掌,大叫“好、好、好”。
那可是蓉蓉教他回家说的话。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最明白蓉蓉所说的意思错对与否。反正,蓉蓉说的不会错。
蓉蓉,你在哪?我来了!
龚家明觉得肚子里直打鼓,只有几元的小票了,看见叉路口有家包子店在门口热气腾腾的卖大肉包,龚家明下了决心走上去买了一只。一块钱才买一只?多贵啊!不过,养母和大嫂好象从未做出过这么好吃的大肉包,好大一块肉。
有食下肚,顿时感到精气神足了很多。可往哪去呢?夜色愈加深沉,夜风愈加清冷。龚家明又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
“听说了吗?昨个半夜,警察又来逮人了”
龚家明蓦地听得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头发不知多少天没洗了的女人说。
“我的天,忽啦啦地逮走了一大片,又铐又打的,专找咱这些没地去的外地人,听说还要遣送回老家”
龚家明一听,遣送回老家?没有路费不也能回家了吗?
回了家,不就又能见着养母了吗?
“白送?你这娘们尽想好事,送你去哪?把你押回原地去坐牢你明白吗?吃你个十年八年的官司……”
龚家明吓了一跳,吃官司?那不就回不了家、更见不到养母了吗?不行,不能被他们逮了去。再则,自己就这么回了去,养父和大哥会咋看他?五里屯的老老少少上上下下会咋看他?万万回不得。
想到这里,龚家明下定了决心。
迷迷糊糊地,龚家明睡着了。他太困了。坐在广场边的一个报栏后面,他想先熬过这个难眠之夜,最要紧的,就是不被腰上带着警棍的警察逮了去。熬过今夜,明天那怕是去要饭也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找到日思夜想的蓉蓉。
夜风如潮,一浪浪地推来。风里夹着的雨点愈发紧密。龚家明唯一的一点困意早被风雨吹得无影无踪,只有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还跳得历害。
“小阿弟,你还不回家么?”
一个轻柔低回的声音在龚家明的耳边响起。是在对我说吗?龚家明放眼四周,只有他和一个男人躲在报栏后面的大楼下避雨。这个男人,五十上下,矮胖的身躯还挺着个将军大肚,一对小眼睛说话时眯成了一条线,头顶上早已华发无几了,手里拿着一张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报纸,脸上的笑亲切荡漾。
龚家明有点怕,心里直打鼓:他想干吗?
我不是坏人!别怕。”
矮胖老男人笑得很和蔼,脚步向龚家明移了移。龚家明早就听说过:大城市里的人小心眼、自私又无情、对外地人冷漠排挤……这个老男人老是笑眯眯地,怕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是外地来的吧?没地方去吗?”老男人一口的亲切,说起话来不时的往龚家明的脸边凑。
龚家明没答理他。
老男人没有灰心,朝不远处指了指说道:“看见了吗?那里就是警署,这几日天天晚上抓人,一大批一大批地抓,专抓你们这些外地来沪的人,要么不被他们抓住,否则……”
老男人摇了摇秃了一大半的头,脸上带出一丝夸张的表情。龚家明心里抽了一下,感到浑身上下都冷,他听说过:大城市里各种的规规距距很多,一不留神就麻烦了!老男人在一边用冷眼斜视着龚家明,龚家明更怕!
“抓……抓了能咋办?大叔?”龚家明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怎么办?哈哈,被他们抓了可没有你好日子过喽”老男人一听龚家明开口了,脸上的笑又回来了。他再往龚家明的身边靠了靠,一只手压着嘴,放低了声音说道:“现在的警察狠着呢!听一个逃出来的小弟说,先是把你带到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几个人猛揍你一顿,打够了,再用手铐把你反铐在窗棂上,呶,就是这样,看看……”
老男人说着做了一个用力把胳膊向后拧的大幅动作,吓得龚家明顿时变了脸色。老男人得意地用手捋了捋所剩无几的头发,继续说道:“吊在那里,还扒了你的衣服裤子,冻你,听说还会用带电的警棍麻你的小东西呢?嘿嘿,不给你吃、不许你大便小便,你要是困了,哼!马上就有皮带抽过来,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龚家明没想到大城市里的警察会如此惨酷的对待外地人,好象和外地人有啥深仇大恨一样。要是真的自己被抓了去,那还不被扒层皮吗?还是跑了吧?可没有了蓉蓉的地址,又能往哪里跑呢?再说,都是上海的警察,跑到哪里不都是一个样吗?
“那……那我没干坏事,我不违法,警察总不能乱冤枉好人吧?”龚家明觉得想得有理。
“小傻瓜”老男人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你们这些外地人……想法就是简单,他们想抓你你就犯了法!他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地杀了人的流窜犯?有没有偷了别人的东西?来上海是不是想贩毒品?太多了,想抓你还不容易?说白了,就是不要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