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将气头上的老爷惊醒了,不过是野种而已,只是这个孩子看着精致可人,处处懂事听话。他不过是心疼罢了。
“起来吧,都起来”徐老爷将戒尺一扔,亲自扶起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
擦着眼泪的徐夫人心里暗自思索老爷果然是在乎那个野种,也不知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若是亲身的可不是要进徐家继承这偌大的家业吗?她怕,怕自己失去了正夫人的位置,怕徐家的巨大的钱财不再经过她的手心。
老爷在扶起自己女儿的时候说:“往日不可再这样任性了,他对你这样上心,自己摔昏了都不忘记护住你想要的雏鸟,可见那个孩子对你的真心啊!人一辈子能遇见的真心不多,万不可随意践踏。”
那时候的她似懂非懂,朦朦胧胧听懂了他是对自己真心的。男孩在长工破旧单薄的床上躺了几日,小小姐在他的床边也守了几日。
常常稚气而担忧地问身边的人,“他什么时候才会醒?”婢女端来燕窝粥来,她也不肯喝一口,非要人炖了两盅,喂了床上的男孩喝下,她才愿意动汤勺。
老爷夫人得知此事之后,老爷只当女儿懂事了有了感恩之心。而精明的徐夫人可不这么想,她担心女儿会爱上这个穷小子,长工捡回来的孩子也是个下人。徐家家大业大,女儿日后是要嫁给贵人的,不可给一个穷人孩子耽搁了。
待男孩醒来的时候,他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人影,脂粉味浓烈,坐着的身影挡住了漏风门口的光线。他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脖子里戴着几圈的红色玛瑙珠,盘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缀着大大小小的白珍珠,身上的锦绣长裙亦是精致无比。
不是他预想中想要看见的娇小身影,无形逼迫的压力从贵妇的身上散开。她望着床上的男孩,眼神阴冷带着抹不开的厌恶。
“你终于醒了,果然是贱种命大。”涂着馨香胭脂嘴唇开合,吐出的却是比刀更加尖锐的言语。
“夫人……”他脸上平静不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你以后离我的女儿远一些,贱民永远都是贱民,不要妄想有一日想要跨入荣华富贵的大门里。徐家女儿以后是送入宫里做贵妃的,你只会耽误她,害了她。”
在他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她。听见的也不是她开心的笑声。徐夫人丢下一堆尖锐刻薄的话之后就盈盈离去,她没有看见小男孩握紧的拳头,没有看见男孩冰冷的笑容。
他望着那抹艳丽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出“我会让你们后悔的。”恨意在他原本单纯的心灵上滋长。
十五年后,他来到徐家小姐出嫁的花轿前面。布带绾发,面容干净白皙,风姿翩翩。没有富家公子的贵气,布衣遮不住他清朗风雅的气质。幼年时稚气的面容已经长成,眉眼如画,笑容俊朗。
人群中出现了骚动,“这谁家的公子啊?怎么站在花轿的前面莫不是想要抢亲不成?”
“不过是一个穷小子罢了,徐家的千金又怎么会愿意和他走?”
围观者的言语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还是静静地站在花轿前面,温柔含笑,一如年少时候的模样。
吹吹打打的送亲队伍停了下来,几个高大的轿夫走了过来,“你是何人,竟敢挡在徐家小姐的花轿面前。”
他身形不动,对着停下的花轿说了一句话,“心儿我等你好久了,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白首不相离,今日你怎么能背叛誓言嫁给别人呢?”
周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原来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啊!没想到徐家小姐真的耐不住春闺寂寞已经与别的男人有染了。”
就在大家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忽然花轿的帘子被掀开,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她颤抖掀开自己的盖头,古典的鹅蛋脸上浮现出期待已久的笑容。
“周白,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没有骗我……”
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中,她扔下红色的盖头冲向了布衣文弱的少年。
布衣的少年嘴角描摹勾起笑容,这个笑容有些冷意,他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带着仇恨归来,毁掉他们最在乎,最珍贵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走向了他,他是我的周白。在三年前我们就定下了终生,我还记得那一夜月色清凉,游廊前面的牡丹都开好了。
周白亦是穿着一袭米灰色的布衣站在我的面前,月色如水,落在他的肩头让我着迷不已。少时他为我拿下一只雏鸟从高树上落下,从那一次之后,我决定用一生去感谢他对我的好。
在私会的那个晚上,我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他微凉的嘴唇落在我的肩头,落在细密的发丝间,湿润的空气中都是牡丹花的淡淡香气。
他问我,“心儿你会后悔吗?”眼神清亮至极,幽幽如同晃动的深潭。我知道自己的一生都会陷在这双若水清澈的眸子里,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但是我相信他,相信他还是那个帮我小心捧出幼鸟的男儿,相信他还是为我摘下桑葚自己舍不得吃的男孩。
我睁着眼睛,痴痴地看着他,红唇开合。牡丹上的花露滴落在我的肩头,一阵清凉。
“不悔,因为你是周白所以我不会后悔”我何尝不知这句话会葬送了我徐家小姐的一生,从此荣华与我无关,我背叛了父母亲人,用一生做赌注,赌他也会倾尽一切对我好。
周白薄如杏花的菱唇翘起,笑容浅淡,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褪下我冗长的裙裾,将我放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手指探入我两腿的深处一阵摩挲,直到它泥泞不堪的时候,他身子压了上来。
剧痛传来,似乎要将我生生分为两半。一半扔入徐家大宅的外边,一半埋入这晃动的月色下面,永远无救赎。
在他刺入的那一刻,我听见落花的声音。夜风吹过,湿润的雾气袭来,粉色的,赤色的花瓣,大片落下埋入泥土里,从此守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年华流逝,光华不在。
当周白走后,耳边还回响着他与我立下的誓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剪下的一簇墨发,与我的纠缠在一起,埋在牡丹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