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珍走后,殿中的宫女开始无声地劳动起来,只看见一双双翻飞的素手。我拿着手中的白布,不知怎么想起了漫山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耳边响起《桃夭》清越的歌声,银针来回穿刺,不一会白布上就出现了灿烂的桃花。
坐在旁边的王柔满眼都是羡慕,“姐姐绣的真好看!“她将自己手中刺绣的东西藏在了一边,“我们山野里长大的孩子都只知道狩猎,种地。看来这一次我难以获得掌珍的赏识了。”
“其实获得赏识未必是一件好事!”我专心于手上的刺绣,随意道。
眼看一个时辰即将到了,王柔脸上都是汗水,布料上面刺绣的图案全都乱了,“姐姐,姐姐帮帮我,我不能被赶出司衣司啊!”
她脸上溢出泪水,绝望害怕的神色让人心生不忍,我心中犹豫,却不想在这一次刺绣中大出风头。将手中绣好的手帕递给了王柔,“你拿着。”
王柔脸上闪过错愕,惊喜的神态,连连谢我,“姐姐,太谢谢你了。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果真像我想的那样,王柔被分去了刺绣,而我被分去成衣后的织就。掌珍看到我手中白布上乱七八糟的线团,眼睛里闪过疑惑惊讶的神色,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叹气。
原来我的小手段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明日就是芳贵人的寿辰,特命司衣司缝纫出一件山河锦绣的宫裙出来。不可怠慢,不可以出现任何瑕疵,你们听明白没有?”掌珍站在殿堂中央,大声问道。
所有的宫人都低头答应道:“是!”
到了夜晚,整个司衣司依旧是灯火通明,可以看见不少宫婢穿插其中,手中捧着针线盘或是袖口,衣领之类。
我的面前堆满了各色的衣料子,刺绣局的忙着赶绣花纹,而我们则负责挑选衣料的色泽,和相配的衣襟,缎咯。
到了子夜,我守着油灯已经有了些困倦。才明白司衣司是后宫六部之中最苦,最累的地方,收手捶了捶自己的腿,暗暗叹息当日就不该那么莽撞,要不然怎么会平白多受这么多的罪啊!
之前刁难过我和王柔的宫女,经过掌珍的教训之后,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她看我还在赶活就劝道:“赶快回去休息吧!”
我对她疲倦一笑,“衣袖上的花纹还没有缝上,我怕赶不及出了问题。”
春华笑了,“不会的,这些贵人年年都要新衣服,寿辰要,宴会要,若是人人都这么赶,我们司衣司的宫女估计都要生白发了,你回去休息吧,下面的我来做完。”
穿针的手停了下来,双腿跪坐许久都有些麻木了,“这样怎么好?你不休息吗?”
她看着我眼中的血丝,摇摇头,“我已经睡了一会,这就交给我吧!”春华的语气态度都是诚恳,和善至极,如果我不答应反而显得记仇了。
“好”我放下手中的活走向了殿门,“那就麻烦你了。”
当我走出大殿之后,春华走到了我刚刚跪坐的地方,刚刚还是和善温柔的脸上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她拿起一旁的剪子将上面的白纱全部剪碎,一件即将完工的袖子,就变得残破凌乱。
第二日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一双手就将我毫不犹豫地摇醒,“起来不许睡了!”
生硬而陌生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望着床边站着的人。是一个高大的宫女,之前没有见过。
“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敢睡觉!”她嘲讽冷笑道。
我坐起了身子将衣服披上,不解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想抵赖也没用,快点起来和我去见掌珍!”她眯起眼睛,语气极为轻蔑和厌恶。我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难道是芳贵人的衣服出了问题。
“请容我洗簌”在她张嘴想要呵斥的时候,我连忙补充道:“只要两息时间,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污浊之相污了掌珍大人的眼睛。”
一边说,一边端来了水洗面漱口。高大的宫女在一旁翻着眼睛,“要是弄完了就赶快跟我走!”
跟着宫女走到了大殿前面,我刚一出现,本来争吵,辩驳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中有猜疑和鄙薄。
坐在软垫上的掌珍扶额,看到我来了,才睁开双眼问道:“昨晚值夜的人是不是你?做这个袖子的人是不是你?”话音落下,她将薄纱破开的袖子往矮几上一扔,两个“是不是你?”几乎将我逼到了绝境。
耳边碎语声响起,“真想不到会是她,没想她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心地却是这样的坏!”“完了,完了,这次药师芳贵人怪罪下来怎么办?依我看还是将她直接交给芳贵人处置,省得将我们也连累了!”
这些尖锐的言语如同无数把小匕首从我的心上划过,细微的疼痛凝聚在一起,让我无从分辩。
环顾了一圈,在人群里看见了春华,她脸上平静至极,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如果我现在贸然指出春华才是毁了衣袖的人,估计没有一人会相信我。
我跪了下去,“大人昨晚是我一人在殿中值夜,可后来春华姑娘接替了我。当时袖子已经快要完工,应该是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不知春花姐姐有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入过宫殿,如果那时袖子已经破损,我想春华姐姐也不会等到今天早上才来告诉掌珍大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紧紧盯着春华,眼神中不乏已经了然的狠意。你能害我,我也不是随便任人欺负的。
果然春华不停摆手,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不要乱说,不要乱说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掌珍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目光威严地盯着春华,“我也希望你不知情,但是如果这件事是你做的还想栽赃给倾城,我不会饶了你不管你后面是谁在指使!”
她严词厉色说完之后,春华已经跪了下来,不敢再争辩一句话。掌珍对我的态度柔和了许多,“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要跪着了。”
掌珍虽然赦免了我,但是她脸上的焦急与疲惫之色还是没有退去。我认真看了一眼矮几上放着的衣袖,尽管外面的云纱已经被剪碎了,但是里面的底衣并没有问题,如果再缝纫刺绣出一只袖子,未免太浪费时间和人力了。
第五章亲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