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念头转到这里,她听见身后卧铺车厢的门被拉开了,传来了吴茗瑜的声音,“姐。”
苏澈跟着站了起来,望着她略略有些责怪的意思,“你怎么不睡觉跑出来?”
“我想上厕所啊。”吴茗瑜吐了吐舌头。
苏澈不方便,便陪她一起到了洗手间,在外间等她。上完洗手间出来,吴茗瑜没有听话回卧铺车厢,拉了苏澈在走道上的座椅上坐了,正色道:“姐你告诉我,这次你突然这么着急催着我们提前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里有这么多事,你别多想了。”苏澈并不承认。
吴茗瑜撇了撇嘴,“你就骗我吧。”
“我哪里骗你了?”苏澈跟着皱眉。
“就你和姐……啊,不对,就是你和我小外甥的父亲……”
吴茗瑜刻意的欲言又止,苏澈哭笑不得,伸手揪她的发辫,“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说,你这么匆匆就跑出来,真的不是逃避吗?”
“我没有什么可以逃避的。”苏澈摇了摇头,迎着吴茗瑜特别促狭的眼神,终是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不想看到他,我只是想考虑清楚,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
走到了这么个地步,苏澈不觉得自己还能拥有什么大团圆结局的幸运。但是若是持续留在隋家,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时间好好想清楚。
“姐。”吴茗瑜伸了手握住了她置于窗边小几上的手,“你是不是在害怕?”
闻言,苏澈抬眸望向小表妹,怔怔望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又不是吃人的怪物。”
“那你是为什么要想呢?我觉得,其实你们到了现在这么个情况下已经不需要考虑什么了。在某些程度上,你们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这才是问题所在。阿瑜,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一样了。可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恍惚。”说着,苏澈摇了摇头,“你不懂的,那种感觉。”
类似信仰崩塌,三观茫然。
因为张竟天病了,消息是安慕希告诉她的。
“所以他保外就医了,不过是去精神病院。就是你以前呆过的那个地方。据我妈妈说,进去之后出来基本就不容易了。所以不管他是装的还是真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大仇得报,你开心吗?”
“说不好。”苏澈不确定。
虽然有张家血脉,但她实际对于张家人并没有多少的感情。只是在当初张绍生离世的时候,她感知到了些许天生牵绊的哀伤。自从之后,她就再没对张家人有过什么特殊的动容。只不过眼下听说张竟天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她也不见得多么开心,倒是觉出了些黑色幽默的调调。
大概,张竟天一直都是个疯子。
要不然,她真的没法去解释他做的那些事情。
不管是对喜欢的人,还是对他厌恶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任何差别。
即使和他有着类似身世的苏澈,也难以理解。
再回到隋益出来这件事上,苏澈甚至没有想过留到他回来。
因为那些人,那些事都跟着张竟天这件事一道尘埃落定了。
那些万劫不复,绝望痛苦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心底的那些东西,也不需要再去碰触。
十年的纠葛,她和他,或许应该彼此放开。
接下来苏澈没有再说话,因为那些东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吴茗瑜陪着她在外间坐了一会就撑不住打起了瞌睡,苏澈想将她劝回去睡觉,但她不肯,只趴在桌上拉了苏澈的手,呵欠连连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里。”
“好!”苏澈唇角释出浅笑。
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于这天地,她只是一抹微尘。可是因为有了类似吴茗瑜这样的牵挂,会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第一百七十四章日出
吴茗瑜陪着苏澈在卧铺车厢外的走道上坐了大半个晚上,苏桂兰全然不知。她在上铺睡了个天昏地暗,隔着卧铺车厢门在外间都听得到打呼声。
苏桂兰是在清晨五点多的样子因尿急憋醒过来的。浑浑噩噩起身,往对面床铺上看了一眼,发觉原本应该躺在上头的女儿凭空消失了。苏桂兰生生惊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
这下就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心急慌忙下来,在火车轻微的晃动中差点摔倒。扒着这节卧铺车厢门才稳住重心,随后拉开门正想扯着嗓子喊吴茗瑜的名字,却被人轻轻按住了手腕。她诧异的回眸,看到是苏澈站在那里。
“你看到你妹……”苏桂兰回神过来,反手握了苏澈的正想嚎着女儿不见了云云,却见苏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当即收了声,随后就看到了斜对面走道上趴在小几上的吴茗瑜。伴着火车摇晃的动静,她睡的正熟。苏桂兰放下心来,越过苏澈走了过去,轻轻摩挲了女儿的短发。
因为烧伤的缘故,不太容易清理,吴茗瑜没再留长发。
苏桂兰这么靠近抚触,她因此惊醒,抬了眼去望母亲,“妈,你起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睡这里,这车要下午才到,你困就进去睡。”苏桂兰念叨了一通,搀着吴茗瑜回了卧铺车厢。苏澈便在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下,望着车厢窗外的天际。
清晨时分,上演着黑夜与黎明交替的默剧。遥远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在一点点的盘踞蚕食之后,渐次将墨色天空沁染。似是写意山水画的辉映,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显出一副瑰丽的奇景。
苏澈正自看得入迷,听到苏桂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澈。”
原本以为苏桂兰带了吴茗瑜进去之后也不会再出来,此时看着在自己对面座椅上坐下的中年妇人,她略略怔了怔。苏桂兰倒是没在意她这木然得神情,落座之后也跟着望向窗外,此时墨色已经被沁染得化作了清淡的蓝色。她因此感慨了句,“这都多少年没看见日出了。”
苏澈垂了眸,并没有作声。听着她续道:“阿澈啊,其实这次姑姑过来,没有带多少钱。”
果不其然。
苏澈心下泛起冷笑,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的动作,对面苏桂兰神色跟着巨变,“你不会也没带钱吧?那我们怎么吃饭啊?还有你妹妹的手术费用……”
话音方落,对面卧铺车厢的门再次打开。原本应该躺在床上补觉的吴茗瑜冷着脸站在那里,厉声打断了她妈,“钱钱钱,都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是只想着姐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