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益发了声,坦然道:“一点也不巧,我是从医院里跟你到这里的。”
他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时刚好看到她坐上出租车,便招了辆车跟在后头。然后看着她呆站在这里,没多久,天上开始下雨,他便撑了早准备好的伞过来。
今天出门的时候,隋母就告知他拿伞。
“哦,那你为何又要跟过来?”她终是抬了眸,望向他,方才的那些惊慌失措奇迹般得平息下来。
冬雨绵密,雨丝在灯光折射下似是闪烁着光华的银丝,纷扬坠落。他眼里亦是落了水汽,显得润泽而温暖。
“给你。”他递了伞到她面前。
“……”苏澈没有接,只眼神难测,望着他道:“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略略挑眉。
她质问:“我没有误会,如果没有苦衷,你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你分明知道张竟天做了多少混账事,你为何还要帮他?”
“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回答得很清楚了,不想再赘述。”隋益摇头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是,你说过了,那你告诉我,为何要告诉我监控的情况?还有,送伞,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站了张竟天所代表的那个现实那边,你要怎么解释这些事情?我并不觉得,这是正常现象。”
隋益微微眯起眼,没有吱声。苏澈往前跨进一步,双手握住了他执伞的手,微微皱了眉道:“之前唐北北告诉我,你是因为害怕她捅破我们两还在暗地里联系的事情才转而投奔张竟天自保的。我不信,因为如果你真的有这么不堪,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你都害怕他发现我们的关系了,那为何还要处处帮我?你不觉得,这本身是矛盾的吗?”
“你信吗?”他垂了眸,视线落在她握住自己的手上,“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伟大。”
说到这里他抬了眸,迎着苏澈略略有些愕然的神色,自嘲的弯起了唇角续道:“其实在当年发现你是替我顶罪那时候起,我就不敢站出来。然后到现在,我发觉我还是怕。我承认感情上放不下你,但理智上我知道张竟天的可怕之处,与他作对并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做不到。于是,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矛盾,却也分明。苏澈,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一直都是胆小鬼。”
听了这席话,她眼眸因意外而睁大,缓了许久才回神过来,“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他俯身抱住了她,在她耳边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这次没有等她的反应将伞顺势塞入了她的手中,而后拉高了领子就往雨中小跑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苏澈禁不住热泪盈眶。
在之前唐北北告知她那些关于隋益的胆怯逃避时,苏澈虽然听的血脉贲张,但事后冷静下来想想却并没有几分相信。毕竟,她了解的他并不会做出这样让人绝望的选择。
可是,最后隋益的这番话还是让苏澈对他失去了所有的希翼。这么久来,她克制自己不去恨他,因为爱的反面就是恨,即使她对他的爱情最终磨灭也不愿转变为那样恶毒的情绪。
就像是十年间经历过的那样,她不恨他,也恨不起他。
他是那十年的见证者,参与者。也是她青春记忆的开端,更伴随着她埋葬了整个的青春岁月。现在名为李瑞哲的牢笼已经解开了,她和隋益也不用再万劫不复了。
她不想恨他的,即使他们两个真的因为那些问题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想恨他的。其实她一直在逃避,尝试说服自己她们只是因为认知不同才没法在一起。但是,他刚刚那席话还是轻易就揭开了她故作坚强的表象,逼着她看清现实,承认自己对他的恨意以及愤懑。
他怎么可以这样,在这种时候告诉她,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他根本没有她想象的这么好,也根本不存在她想象的那些身不由己的苦衷。
答案,现实也真实的可笑。
对不起。
他说他放不下她,他也说——他是个胆小鬼。
隋益塞到她手里的那把伞落了地,苏澈眼角的湿意化作水汽散逸在丰沛的雨水里。
耳边是雨水击打在身上的沙沙声,伴着空气里的湿冷系数侵入骨髓。她冷的整个身子都在发颤,这个现实绝望的她禁不住的失声痛哭。
第一百一十二章资格
雨丝映着城市里的灯火仿似万千银丝,弥散在整个天地间。似是蒙了层轻软的薄纱,遮住了眼前这方清明。购物中心门前的广场上,人去空楼。地上只徒留了一把雨伞,孤零零的倒立在雨雾中。
苏澈回到了以前住的筒子楼。
自她将这房产出售后两年时间,房子已经整体改造过了,外墙经过重新粉刷变得焕然一新。全然看不出昔年遭受大火重创的痕迹,每栋单元楼下也装了统一防盗门,没有钥匙和楼上住客的允许,已经没办法再随意去到楼内。
幼时关于父母的那些零散记忆,也就随之彻底封存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苏澈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曹敏琳早在房间里,看到她这落汤鸡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忙将之推进浴室,等着苏澈冲了热水澡换完衣服出来也没追问什么,将一杯热水递了给她。
苏澈没有接,垂了眸坐在床沿。曹敏琳的耐心似是告罄,将手中杯子重重掼在床头柜前。
“嗵”的一声巨响,苏澈的身子略略有些瑟缩。曹敏琳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冷笑了声道:“我本来还当你是耳聋了呢,原来还听得见啊?那就别摆那副活死人的样子,你没有这个资格。”
苏澈抬了眸,眸中虽是依旧满溢红意,却是回神过来,“是啊,你说得对,我没有这个资格。”
所谓人各有志,她确实没法去强求隋益。不管如何,这终只是她一个人的作茧自缚。
苏澈硬撑着笑起来,却随着这个动作眼角落下连串的泪。看着这幕,曹敏琳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下了整夜的雨渐止。天际被清洗的格外澄澈,一抹朝阳斜斜洒落,天高气爽。苏澈早早离开了房间,看着天色信步踏了出去。
年节时分,不管是早起还是晚间,都没有平素热闹。苏澈沿着酒店斜对面的一处小巷走了进去,静谧的冬日晨间,这处还是未经拆迁改造的老式低矮平房区,有家养的小狗冲着她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