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辗转煎熬在地狱里,何优璇也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都没有走出来,所以苏澈怎么可以解脱。他不允许,她不能够抛下那些过去,她不能走出去。
在看到苏澈和郑文扬那样错位的一幕,他满心愤懑。
于是,他走出了酒店。
苏澈一路越走越快,他也跟着逐渐加速,两人的身高差确保他没有被甩下。一辆公交车抵达,苏澈头也没抬得上了车,随便找了位置坐下。未几,身边跟着坐下个人来。
“你为什么跑这么快?”那人出了声,神色肃穆。
苏澈没有抬头,却不自觉的抖了起来,声音也有几分颤意,“你……你在和我说话吗?其实,你可以喊我,我……会停下来。”
“你确定我一喊你,你不会跑更快?”隋益转了头看向她。
她心中一紧,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公交车启动,苏澈颊边的发丝随着车辆颠簸的节奏滑落,衬得她脸色越显苍白。他记忆里的少女分明是热情活跃,全然不是现下这个沉默得似是没有呼吸的石头。他回神之际,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近在她脸侧,她散落的发丝自他掌间划过。
伴着些许过电似的酥麻,触到了隋益心底。
他回神过来失措的缩回手,此时苏澈也意识到了什么,只缩在角落迟迟不敢抬头。最后,只怯怯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此时已经调试好了心理,出声冷哼,“现在说再多对不起也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
沉默了半晌,苏澈还是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虽是复读机一般,却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纯粹。她明白他的愤恨,因为何优璇。他捧在心尖上的那个珍宝。
其实这些年来她数十次往返市郊的疗养院,她知道她的每一次发病,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勇气靠近。
如果,所有的故事都停留在最初相遇的那刻,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有如此惨烈的现实。
紧了紧手中抓着的包带,苏澈再道:“对不起。”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对不起。”他突然无名火起,一拳砸到她身侧的车厢内壁上。
她终于抬眸看向他,眼神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死潭也不同于昔年的自信得意。满溢着愕然和怯懦,以及满满的惊恐,因为脑内再次浮起十年间那句将她困死在心牢的话——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其实自父母出事之后,她就逐渐遗忘了哭泣的本能。此时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包含了自己所有青春和美好愿景的男人,她眼底也是干燥的。她疏忽笑起来,似是绝望贫瘠沙地里的绿色希翼,久别经年。而后,含笑启口,“所以你想要我的命吗?”
“当然不是。”隋益摇了摇头。
死,其实并不难。可是,他到底要什么?
隋益沉默了。
此时空气里传来了隐约的蜂鸣震颤,是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他没有拨冗去看的意思,只定定望着苏澈。
不要对不起,更加不可能是要她的命。
隋益,你心底放不下的对于苏澈的耿耿于怀到底是什么?
他心内其实早涌动着一个决绝的念头,只是不愿意接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隋益,你一定是疯了。
他猛然站起,踉跄的往车门边走去,用手拍击车门。司机刚刚已经开过一次车门,此时正准备发动车子离站,见状不由抱怨起来,“要下车干嘛不早点?”
隋益并没有搭理,在车门只开出一条道之后就硬挤了下去。自他离座之后苏澈再没抬眼,坐在这班不知从何而来去往何处的公交车上,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影子。
看似无悲无喜,只有手中紧握的背带,反衬了她内心的波澜汹涌。
那时候苏澈年少无知,不知道这世间没有一条公式规定了我喜欢你你也必须喜欢我这种浅显的道理。只天真的觉得,她喜欢他,总有那么一天会将他感动。
可原来,被感动的从始至终只有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
第二十九章噩梦之源
唐北北这边终于发现隋益不见的时候,已经到了新婚夫妇上台行礼的时候。站在照不到光的阴暗处,她拨通了他的手机。接连拨了几次,每次都到自动断开都无人应答。她心下不安到极点,却并无法可想。
带着不断振鸣的手机,隋益下了车。随着街头的人流漫无目的游走,想要甩开心里那个恐惧的念头,不断用理智和现实去压抑。
于是,当回神之际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回到了昔年的噩梦之源。不远处的基督教堂已经被列为了市级文保单位,而它身后那片废弃小楼则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中。取而代之的是大型综合购物中心,外墙的液晶屏上播放着奢侈品广告,这里是新的商业中心,城市CBD,再寻不到当日阴暗腐朽的气息。
那些故去的记忆分明已经没有了载体,可是那些人那些事却并没有随风化去。隋益忽然有些羡慕起何优璇来,她的逃避不失为一种幸运。剩下的他们,忘不掉放不下,每一天都在悔恨和焦虑中辗转。
天际有闷雷声滚滚而来,乌云带着泰山压顶之态翻卷而来,在闪电划过之际大雨滂沱而至。豆大的雨滴接连砸下,落在脸上手背隐隐有着痛意。苏澈下了公交车,站在漫天大雨中无遮无拦。四周路人或撑伞或顶着东西纷纷离开,只有她似是全然没有感知到这糟糕的天气,犹自站在露天,任雨水倾盆而下。
不过分把钟,她衣衫尽湿。身后有骑电动车的路人鸣笛示意她让路,她没有动弹。车主不得不调转车头绕过她,驶近她身侧时朝她吼,“你不要命了?”
“是啊,不要了。”
雨幕下,她对着电瓶车上的中年妇女微笑回到。
“神经病,真是神经病。”妇女满脸震惊,忙不迭开走了。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苏澈脸上笑容逐渐被雨水冲刷殆尽。有雨滴顺着她眼角蜿蜒,一路带着冰冷的湿意,砸进她脚边的水洼中,激荡起大片的涟漪。
五月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十分钟多的时间,雨停了,乌云散开。阳光重回大地,路边行道树上有连串雨水滴落,声动作响。
苏澈捂着一身湿衣,缓缓回了家。第二天,她因此发烧。
在郑文扬家,看着苏澈不自然的绯红脸庞他发现了她的情况。拉着她坐下量了体温,他当即就变了脸,“你生病干吗还过来,赶紧回去躺着,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