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小时学校的宿舍就要关门了,而在说这句话之前,我完全没有思考过今晚该寄宿哪里这个问题,我只想分担他心里的悲伤,吸收他的情绪,就这么简单的想法让我下决定陪他一起去。
“这么干脆喔?!”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对着我笑了笑,。
“我是怕你掉到海里没有人帮你呼叫救难队!”将安全帽扣在自己扬着笑容的下巴上,我口是心非地说。
“哈哈,原来如此,只是怕我死了没人知道!”他爽朗的笑了两声,那笑声仿佛对死亡一点也不畏惧的洒脱,“必要的话我先留下南投地址给你,哪天我长眠了让你方便通知我爸来认人!如何?”
跨上机车后座,我在他后脑安全帽上敲了一下,“不必等哪天,你现在这句话就让我想掐死你了!”
话说完,我又听到他的笑声。
摩托车快速的在中山路上越过许多车身,一路往前镇方向走去。在新生路即将进入过港隧道前,顾云在一家7-11前停下车,进去买了三罐啤酒和一瓶雪碧再回到我眼前,继续往蓝色世界的方向前进。
从市区到旗津这段路途中,我们几乎没有说话,因素很常理,因为迎着风说话喉咙会很干,而且又听不清楚,一句话总要重复说上两次才真正听懂在说什么,导致两人最后很有默契都不开口。
来到只听得见海浪汹涌声的海边,走进沙滩,慢慢靠近海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无止境的黑暗……如果你问我,秋末的海是不是深蓝色的呢?我不知道,但夜晚的海风却有凄凉的味道。
小时候曾听幼稚老师说一个故事,她说,海龙王会在晚上的时候从海底出来,找寻他那爱上人类的小女儿,然后将海里最美的珍珠放在袜子里送给在她。我想天色这么黑,海龙王应该看不清楚我的长相,为了方便他老人家作业,我蹲下脱下袜子放在一旁,等他上钩。
“好舒服喔!”双脚踩在沙滩上,脚底霎时一阵冰凉感窜入,我忍不住惊叹。
他看着我笑了笑,把手上印着7-11的手提袋放在脚边,然后坐下,再将双手放在脑后,轻松的躺在沙摊上。
“你看!”他伸直手臂指向夜空。
我朝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剎那间,我看到满天的星斗,闪烁着晶莹光芒,如宝石般散拨在一块黑布幕上的耀眼!
“哇塞!好漂亮喔!”眨一眨惊喜的双眸,忍不住也跟着他躺了下来。
“你是多久没看过星星了,这么惊讶?”他略带讥笑地转头朝我瞄一眼,然后跃起身在塑胶袋中拿罐啤酒开启拉环。
“不知道为什么,星星明明常在我们头顶上,可就是常忘记它的存在。”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满天星斗中,“这种感觉很奇妙,夜空如此浩瀚,星子如此明亮。我从来没有这样躺着看星星过!”
他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一个很乐观、很容易满足的人。”
“有吃、有喝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我娜一娜身子,将背后令人不舒服的沙子移平,舒适的躺着。反正身上这件外套是他的,弄脏了没差,不用我洗!我这样歹心的想着。
他喝一口啤酒,“没有什么满不满意可言,天亮了上课,天黑了睡觉。生活就是这样反覆着,过一天算一天……”话才一说完,又往嘴巴里倒酒。
“人生有很多梦想等待你去下决定实现。你不是很爱画画吗?为你的梦想而努力前进啊,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第二个毕卡索喔!不要这么悲观。”我试着鼓励他。同一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消极的人。
“梦想?”他由鼻子里笑了声,“失去她之后,我的生命里就不再有这两个字了!”
“她是谁?”我没有做任何思考,顺着他语毕后接问。
“她叫桑妮,魏桑妮。”他低语,一线哀伤划过他的眼。那沙哑的音色里,我听得出是在挣扎中所念出来的。
我的心蓦地震动了一下,这个来自他灵魂深处,捆绑他思绪的钥匙名字,就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是他痛苦的根源?我很踌躇到底该不该再往下继续探究,检视他的伤口……
因那三个字而起,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会让人屏息的气氛。缓缓坐起身,双手环抱着自己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静静地吹着让人发抖的海风,沉默半晌,
“如果你可以的话,把你的心事说出来,我愿意听,或许你的心里会好过一点!”我把视线放在只听得见海声的黑暗中对他说着。
“你真的想知道?”他转头看着我,微皱着眉一脸不信任的说。
“我说了,我愿意听,不是想知道。”我不疾地应着,情绪一片空白,仿佛正等他为它注入些什么,很平静。
昏暗的夜色里,我看见他眼眸里正陷入某一种情绪中的思虑,然后闭一闭眼,再睁开眼时,由鼻息处沉沉闷吁出一口气。
“桑妮在我大二那年死在高速公路上了,是我亲眼送走她的……”他的神情明显的黯然了下来。
一声巨响在我脑子里划开,震惊得瞪大眼睛望着他:“怎么会这样?”
“那天是我参赛的画得到首奖的日子,我开着车载桑妮从南投一路北上去看得奖的画作,车速过快,在路上和小客车擦撞,车子翻了一圈落地……等我意识醒过来时,一把抱起满脸鲜血的桑妮,她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最后,因桑妮喜欢海,他的家人就把她的骨灰洒向海里……”顾云的声音奇异的冷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顿时,让我感到有些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