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你和明月,怕是早已成亲,或者早已儿女成群了吧?”贤王把脸别了开去,自顾自地说着,眼眶渐渐泛红,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若不是我只想着报仇,若不是我执意要回京城,若不是答应与帝阎合作……若不是我……”贤王的情绪激动起来,带着痛意一拳一拳地往屋顶的瓦片上击落,直到手背的骨头上变得鲜血淋漓。
神女慌忙去拉住贤王的手:“王爷,你不要这样!”
“我们真的没有怪你。”神女极其虚弱地说道,“比起我们,更苦的,是你啊……”
贤王闭了闭眼,身子晃了一晃。
神女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感觉贤王颤抖的手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才放了点心,回过手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我对不起明月。”贤王叹道,“到那边后,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神女听后,只觉得悲痛如潮水般袭来,击得她无法说话。
“月然,我问你,”贤王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神女,“在你心里,还当我是将军吗?”
“是。”神女的话语断断续续,“一直都是……”
“那就好。”贤王似是放下心来,嘴边露出了点笑意,“那我最后给你下一个命令,你可要遵循。”
在军中,一向是军令如山,不可违背的。
这个道理,在军中数年的神女,又怎么会不懂?
神女看着贤王点头:“王爷请说。”
“我走之后,好好活下去。”
贤王一字一顿地说着,用最坚定的口气。
神女一愣,继而陷入更深的悲痛之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你去医治呢。”贤王抬头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空,“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就回大漠看看吧,那里的军士们,最需要医生了……”
“我会的。”
贤王还没说完,神女已打断他,如承诺一般地回答。
贤王一愣,舒心地笑了。
两人相对沉默地对坐了一会,贤王才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嗯?”
神女轻轻应答。
“今后,替我好好照顾叶言。”
神女一怔,却没有太过诧异。王爷对叶言的特殊,她也是知道的。
见神女没有应声,贤王自顾自地说下去,“叶言这丫头,跟当初的晨曦可真像呢……”
“是啊。”神女苦涩一笑,“我也曾这么觉得。”
“啊,你也觉得啊。”贤王笑道,“我当时醉酒,看到她坐在我身边,一瞬间还以为是晨曦回来了呢。”
神女看着贤王,他此时的口气如无波的湖水般平静。但神女却比谁都要能理解贤王此时的心情。失去爱人的痛,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仍然是心底抹不去的一道疤痕吧。
贤王本来还想再说什么,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忍住了,只微微叹息一声:“想不到,我竟然会因为喜欢上一个本该是敌人的女子。”
“王爷喜欢的对。”神女沉默了一瞬,然后认真地回答,“我很感激言妹妹呢,她改变了王爷许多。”
“是啊,若不是她,或许我还不会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吧。”贤王认可地点头,“但我喜欢她,并不是因为她像晨曦。”
“我知道。”
神女说,“叶姑娘开朗善良,若是我是男子,我也会喜欢的。”
“我是个可怜人,配不上她。”
贤王说着,视线低垂,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院落,突然觉得,自从许墨林消失后,整个一剑堂仿佛都空了下来。
纵使许墨林是帝阎安插在一剑堂的内线,但他毕竟也是北堂之主,一个失去了主人的地方,感觉寥落了许多。
贤王叹口气,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添上了一分伤感。
“王爷别这么说。”神女道。
“唉,不必安慰我。”贤王轻轻说,“此生,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只希望来世,能早些遇见她吧……”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或许就是在最错误的时间,遇上此生最爱的人吧。
不敢言、不能言,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却因为过去与如今的牵系、因为中原与魔教的沟壑,他一次次地错失了。
当初他失去晨曦,是因为他的识人不善。现在他失去叶言,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
说到底,是他自己,让他两次都与最爱的人擦肩而过。
没有机会了、没有时间了……
如果能多给他几年活着的时间,或许他就能有足够的准备、足够的勇气,抛开一切世俗的羁绊,最坦然地对他所爱之人说我爱你吧……
可惜了……
贤王摇了摇头,只感觉一股刺骨的遗憾与无奈连着寒风,直刺入他的心脏里。他抬了抬头,憋住了即将流下的眼边热泪,淡淡对神女道:
“月然,我想,叶白,是喜欢你的。”
神女一愣,不知道贤王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在你昏睡的这几天里,叶白一直守在你的床前。”贤王叹道。
神女一惊,一时竟无言以答。
“其实我早已知道,你私下救过他两次。”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眼睛。”神女苦笑道。
“你知道吗,月然。”贤王轻声道,“我之所以如此不幸,都是因为我在面对自己所爱之人的时候,不够勇敢。”
“你不能再犯和我一样的错误了,很多东西摆在你面前的时候,能抓住,一定要抓住。”贤王说,“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和后悔。遇到一个能真正爱你与珍惜你的人,真的不容易。”
神女知道贤王所指,脑海中蓦然闪现叶白的面容,仿佛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替还在昏睡的莫沧雪掖了掖被子,叶言走出房门,看见云崖就站在门外,抬头看着头顶一片湛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公子怎么样了?”云崖问道。
“不出几日,就会醒。”叶言微微笑了笑,笑容仍然很是苍白。
叶言看着沉默的云崖,突然问他:“云崖,你想不想回大漠?”
云崖愣住,震惊地看着叶言的眼睛。
叶言却微笑地看向他的眼,轻轻说:“我想将两位师父的骨灰送回白玉宫,沿途会经过大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云崖注视了叶言许久,然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叶言在屋子中收拾要去大漠的行装之时,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在回想着昨夜凌月然离开前,在她屋里时对她说的话。
“将军他,日子也没有多久了……”
凌月然轻轻说,神色中带着已痛到骨髓的沉静。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