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微风中微微波动,如同衣袖上留下的褶皱。有淡淡的余晖洒在湖面上,宛若女子脸上敷的金粉。叶言望着湖面出了一会神,突然开口问莫沧雪:
“二哥,你说,人死了会去到哪里呢?”
莫沧雪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如果你最爱之人因你而死,你会怎么样?”
莫沧雪侧眼诧异地望着叶言,不知道叶言为何要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见莫沧雪迟迟没有回答,叶言自言自语般地又补上一句:“会因此而改变么?”
莫沧雪一头雾水,隔了许久后回答:“会吧。”
“一个人变了之后,能回到最初吗?”
叶言又问,语气平淡,但神色却分外伤感。
莫沧雪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发觉叶言话中所指之人竟是贤王。
“十七!”
莫沧雪唤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严厉却让叶言一凛,猛地回了神。
叶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神思飘远,竟不知觉地问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见莫沧雪神色凝重,叶言知道他担心,便扬唇轻轻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
说着,叶言又苦涩一笑:“你们失了师父,本该是最伤心的人,现在反倒安慰起我来了,我也忒不懂事了。”
“十七,”莫沧雪心里一悲,用双手扳过叶言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向着自己,“你这几日心情不佳,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师父的过世吗?”
被沧雪这么一问,叶言一瞬愣住。
是啊,仅仅是因为师叔的过世吗?
不、不是的,是因为贤王、因为她始终不能相信是贤王将南宫玄害成了那样…可不是贤王又能是谁呢?他是七月神教的掌权者,所有人都听从他的指令,这件事与他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是,南宫玄武功那样高强,贤王怎么能奈何得了他?不、不,贤王诡计多端,定然是有办法的,不能再多想着维护贤王了…怎么能因为他在醉酒时流露出柔和的神情,就对贤王改观呢…他对冰轮冰月、对神女,对他最亲的部下,不也是那么不留情面吗…
叶言只感到自己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被搅成了一片,太阳穴忽地跳痛,叶言闭了闭眼,晃了晃脑袋。
突然间额头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叶言一愣,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叶言好一会才回了神,然后听见莫沧雪把头沉在她的耳边,低声沉重地说:“十七,我喜欢你。”
叶言的肩膀一抖,吃惊地道:“啊?”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素来冷漠如冰雪的莫沧雪第一次说话如此深情,叶言感觉到寒风中有一丝热度从莫沧雪的臂弯中传过来,她突然从未有过的安心。
“嗯。”叶言含笑答应了一声。
“所以,别想着别人了,别离开我,”莫沧雪顿了顿,“好么?”
叶言在莫沧雪的怀中嫣然一笑,隔了一会,轻而坚定地说了一声:“好。”
叶言如此应答,却轮到莫沧雪心中微微一惊,既而展颜一笑,笑容亮若晨曦。
天空渐渐飘起雪来,莫沧雪怕叶言冷着,于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叶言这几日心力交瘁,此刻在莫沧雪的怀中放下心来,竟撑不住沉沉睡去。
莫沧雪用最细微的动作缓缓地在湖边坐下来,调整了一个让叶言靠得最舒服的姿势坐着,怀抱叶言,倚着她的脑袋休憩。
天地一时间寂静无声,雪却吹得大了,在湖边不远处的山坡上、树林掩映之间,却有两人,一站一立,默默地看着相倚着的莫沧雪与叶言。
“下雪了,天冷,”明月为贤王披上一件墨色斗篷,“我们回去吧。”
贤王双手覆在膝间七弦琴的琴弦上,雪落在他的指尖,贤王的手已经被冻得发红,他却浑然不觉,目光仍然落在叶言身上。
贤王这几日一直郁郁,春节时分,连七月神宫内四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贤王却独自一人携琴出宫,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抚琴。明月出来寻他,却只看见贤王静默地看着叶言与莫沧雪相拥的一幕。
王爷…或许对叶言真的有所不同吧。
明月观察着贤王眼眸中的神色,叹了口气。
“王爷。”明月又叫了一声。
贤王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明月,忽然道:“你和叶言熟悉么?”
明月愣了愣,索性也不隐瞒贤王:“算不上熟悉,却很志同道合。”
“中原的人和魔教的人志同道合,”贤王“哼”了一声,颇有些自嘲意味,“说得过去吗?”
“王爷,”明月正色道,“你又何必把自己和中原如此强硬地分隔开呢?王爷,你是云崖将军,为整个国家、为所有的中原人民打了那么多的胜仗,你对他们有恩,他们也敬你爱你,是你自己,一直把自己与中原划清了界限。”
明月少见的语气激动,顿了顿,发现贤王竟然沉默着没有出言反驳之后,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七月神教就七月神教吧,魔教之主又怎样?王爷要记住,你对中原,永远是功大于过的。你若喜爱叶言,就不要管什么中原魔教,顺着自己心去行事便是。”
“毕竟…王爷你…已经被仇恨左右太久、好久没有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明月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贤王却是听见了。
他细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拂了拂身上落着的雪花,携琴站了起来。
“走吧,天气也冷了。”贤王微笑道,一瞬间明月竟在他脸上看见了云崖将军才会有的温和神情,“到我屋里去,我们喝点酒。”
明月点点头,在漫天白雪中浅浅一笑。
正月初一。
一大清早莫沧雪便起,到叶言房门外敲门,想带她出外散步。
叩门叩了半晌,叶言的屋里都没有任何声音,莫沧雪心疑,推门进去看,叶言的床铺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许墨林正端着早茶从叶言房外经过,看见脸色不太好看得莫沧雪从叶言房中出来,说道:“二哥,你叫上十七一起,来院中喝点热茶吧。”
“十七不在。”
“啊?”许墨林一愣,“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莫沧雪脸色微微发白。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莫沧雪深深地看了许墨林一眼,许墨林眼睛深处的担心神色尽落在莫沧雪眼中。许墨林被莫沧雪看得心虚,躲闪开了眼神,莫沧雪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将视线转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