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关押任暗月的牢房时,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差点没认出来前面站着的千乘,倒被自己给吓了一个激灵。
他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很温暖,我张开怀抱向他跑去。
他搂了搂我,与我一起走出了牢房,待无人地方才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若是她以后知道你骗她,说不定会怪你的。”
我抬头看向他:“你都听到了。”顿了半晌方道,“我只是想给她留个念想罢了,若是现在让她知道她深深挂念着的那个人其实已经死了,那才是在要她的命呢。”
千乘嗯了一声,又道:“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早晚会知道的。”
我无奈的叹了叹:“那我就没办法了,只是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她能够看开些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的。”
千乘听了无话,然后与我一同去向皇上复命。不对,我不是受了皇上的命令才去找任暗月的,我也不要听他的命令行事,我不过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才来的,我现在只算是去跟他回个话。对,回个话而已。
来见皇上时师兄也在。这皇上也真是的,不知道我师兄后天就要大婚了么,竟还让师兄为他在这劳心劳肺的,太没人性了。
我依旧与他们规规矩矩的一一行了礼,待千乘正欲行礼之时皇上已经亲切的‘免礼’了。
皇上在师兄与千乘面前倒是端的一副弟弟相,在我面前马上就又恢复了他的皇上模样,亏他也曾与我叫过一声小姐姐。那时我听着不喜,现在却很是怀念。
哎,这就是人的价值所在啊。幸而师兄与千乘都不是外人,我倒也是可以衬些他们的面子的,至少不用跪拜了。
皇上满眼幽深的将我上下一通相看,皱了眉问道:“子砚姑娘因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可是行侠仗义去了?”他曾唤我为肖阁主,我真真的受不住,他这才对我改了称呼。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说的难以反应,然后也将自己来回看了看,见自己衣袖被刚刚任暗月那番苦苦哀求给抓的满是褶子,这才知他为何说出此话来。
既然他说话如此的婉转,那我也不要太过豪放了,便矜笑着回道:“在皇上的悉心治理下,这片黄土哪里还需要行侠仗义,国泰民安的很。”
按理说这天下应是皇上被拍的马屁最多,谁知我的话竟把他给呛着了,看他那样子像是听不大习惯这种奉承话。
他掩嘴咳了咳,与师兄笑道:“上卿大人的师妹真是嘴甜啊,倒不似外人相传那般恶劣。”
师兄端笑着俯了一俯身子,并无回话。
他敛了笑,又与我问道:“可是从牢房那边过来的?”总算是不拐来拐去了。
从我身上这股子干草味儿便可以知我从何而来,不是马棚就是牢房,马棚我自是没有兴趣一观,那便是牢房了。
我嗯了一声,刚张口说了一个‘你’字,旁边一个小太监便与我喝道:“放肆,你怎么敢对皇上说你。”
我被他的突然插嘴吓了一个哆嗦,这才知道原来他说话这般娘里娘气,随斜了他一眼,冷静反驳道:“你才放肆,竟敢当着皇上的面这般吼叫,看来你地位很高嘛。”
他听了我这话急捂了嘴,怯怯的看了皇上一眼,见他家皇上面上已有不悦之色,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饶道:“皇上饶命,奴才只是,奴才……”道了几声奴才后终是不知如何妥当的为自己开脱。
我知他只是想警告我不要失了规矩,但这皇上还没说什么,做太监的又急什么。再说,打断别人说话也很不礼貌的。
师兄这时急忙站了出来,俯首与皇上道:“师妹自小在山上长大,不懂宫中规矩,还望皇上见谅。”
千乘也站了出来,不卑不亢的与皇上说道:“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皇上大人大量,还望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
见师兄与千乘都与我求情,我便也灰灰的低了头。
皇上见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凝重,便解围的笑了笑:“自是不会拿宫中规矩来要求你们的,倒是这奴才不懂事了些。”又冷眼看向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快与子砚姑娘谢罪。”
小太监急向我叩头求饶,我惊的忙躲开了他。怎么总是跪来跪去的,动不动就这么大动作,我可受不得如此大礼,很折寿的。
皇上又与那小太监道:“既然子砚姑娘都不说什么了,那你还待着做什么。”
小太监听了惶恐的退了下去。
这小太监以后怕是要在别处做事了,如此不知察言观色,皇上怎么可能还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无论往日如何,他今天这嘴插的,着实不识眼色,难道他看不出皇上正值用我之际么?就算用不着我,也还有师兄在这儿罩我呢,皇上怎么可能因这么点规矩而与我定罪呢。
咳,我好像有些依仗师兄的关系了,这样不好,不好。
那小太监退下后,皇上又散了其余的人,才与我笑着说道:“这下清静了,不用拘泥于这些规矩,接着说吧。”
被刚刚那番闹的,我都忘记我来干什么了,醒了醒,才又回道:“我……”突然止住,“能在您面前说‘我’么?”
他朗声笑道:“说‘你’说‘我’都可以,但说无妨。”
既听得他这话,那我也就不顾忌那么多了,方接着说道:“我刚刚确实又去看了那位江湖女子,她告诉我是有那么本花名册的,但却死活不跟我说藏在哪儿了,嘴严的很。”
他挑眉问道:“怎么,她连你都不告诉么?”
我故作丧气点头,又急忙道:“不过她说其实那本花名册里面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里面夹了一张藏有宝藏的地图,里面金银财宝应有尽有,若是找到了充当国库想是不错的。”
我这话一出,他顿时两眼莹亮,随又恢复了那般尊容贵态,呵呵一笑,道声:“哦?”
我颓着脑袋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她不告诉我在哪儿,这几天我整天去烦她,她好像已经对我起了戒心,怕是要缓缓再去套她的话了。”
皇上唔了一声,便不再与我多问,默默思索去了,我与千乘还有师兄便自行告退。
走了很远,待无人处师兄才与我道:“子砚,这皇宫里的规矩繁多,以后在这里要注意谨言慎行,莫要让人寻了你什么不是,免得平白让人做出一番文章来。”
我瘪嘴点头,他方笑了一笑,慢慢的想起了什么来,与我严肃的问道:“并没有什么花名册对不对。”听着似问,却已是知道答案了的。
我知蛮他不过,便扮猫态的对他点了点头,引的千乘噗嗤一笑。我知他是在笑我在师兄面前总是这么怂,不等逼问就已经全盘托出了。
千乘敛笑问我:“那你刚刚为何又说出什么地图还有宝藏的话来,难道是为了给那份花名册增加重量不成?”
刚被师兄戳破一个谎言,现在竟又被千乘看穿了心思,哎,实在是显得我很笨呐。
我抿了抿嘴,回道:“皇上那么精明,他要是想知道谁有谋反之心,只需暗中一查便可。那本花名册对于他来说即使没有也没什么关系,但若是花名册里面有藏着宝藏的地图,那皇上肯定会要感兴趣些,所以任暗月的性命也便值钱了些。”
师兄锁眉看了我片刻才道:“你这时候倒知为她着想,只是皇上不比师兄,你骗骗我倒没什么,但是你骗了皇上,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是会被问斩的。”
我嘻嘻一笑,眨巴着眼,无辜道:“怎么会呢,我什么时候骗他了,这些话都是任暗月告诉我的,我只是转述了任暗月的话而已。”我与任暗月的关系还没有达到能让我为她犯杀头之罪的地步,不过是不忍看她被砍头罢了。
师兄一怔:“师妹,你学坏了。”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挺好,也聪明些了。”
我哈哈一笑:“讨厌,人家本来就很聪明的,是吧?”向千乘确认。
千乘无辜愣了愣,忙笑着点头说是,敷衍的很。
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与我垂首道:“太后娘娘说您今天没有去请安,以为您今天没有进宫呢,所以让奴才来看看。”
要说我这几天虽没做什么,但也真是来回的跑啊。
我与千乘一同住在师兄的上卿府,师兄每天需要上朝,而千乘又老被皇上邀去和那帮太医院的老太医们研讨解蛊之法,我便也起的早早的与他们一同入宫。入宫后先是去与太后请安,因现在施仪妃已被接出冷宫跟太后同吃同住,所以也会与她一同道个安,然后她便拉我给她讲子墨小时候的事。我常把子墨小时候的调皮事讲给她听,逗的她咯咯直笑,然后笑着笑着就会涌出泪意,看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少不得让太后在一旁说些安慰话。在太后那里讨了半天喜后便去给任暗月送饭,然后便把内心深处那个隐藏的小恶魔释放出来,与她说些刻薄话气她,完了便得去找皇上说说有无所获。这一天下来,我形象需经几次反转,感觉心理都有些扭曲了。
我一叹,然后撇了师兄与千乘,便去补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