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电话响的声音把她吵醒了。这么晚了，肯定不是打给自己的，她这样想。可是那头像是发神经的一样，打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只好下了床，晃了晃沉沉的脑袋，接了电话。
先是吃了一惊，而后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打电话的人会是他。听他的口音，肯定喝了不少酒，估计想找个人发酒疯。这些天，她都千方百计的躲着他，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他。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又总会想起他。自从那次打架的血腥场面，她对他稍稍有了点好感。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她又不得不对这个人望而生畏。她越是逃避，越觉得孤独，有时孤独的可怕。人的心啊，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见到了厌恶，烦闷，看不见又发慌。听不到他的声音时感觉世界上没有了声音，听的他的声音后又想立刻终止。十八岁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她质问自己，可是却无法给出自己答案。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在她心里已是劣迹斑斑。可是，越是他犯错的时候，她越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拯救他，去把一块完美无瑕的玉从烂泥堆里拣出来。其实她心里明白，拯救他就是拯救自己。他堕落，她也会堕落，仿佛这一切都是前世注定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喝酒，你家人不会担心吗？”
“难道我就那么让人不省心吗？”
“这个你自己知道。你下了课，除了吃喝玩乐，真的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有啊，泡妞！”
他说话又开始不正形了，这是她最难忍受的。
“龙冰楠同学，如果你只想找个人逗乐的话，不好意思，你打错电话了。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不要挂，千万不要挂。我很难受，就想跟你聊聊天。从现在起，我再也不说让你生气的话了，好吗？”
“如果他清醒的时候都能像现在这个样子多好！”程石晶暗想。可是现在，她只想到要做一个好人。
“好吧！我就陪你聊会。记得，酒喝多了，要多喝点水，最好加点糖。““谢谢你啊！我是回家跟我爸大吵了一架，被赶出来了。于是就找表弟喝了点酒。结果，一喝就多了。你猜猜我表弟干嘛！““他在干嘛！“程石晶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只是顺话问一下。
“他正忘情的啃我的脚趾头呢！哎呦，被他咬到了。““呵呵，你们兄弟俩真有意思！回到正题，你为啥跟你家人吵架呢？““说来话长，让我慢慢跟你讲。上次打架，死了一个人，我的兄弟全被抓了。后来和解了，和解费十万，全部由我来出。十万块钱啊，我一个毛头小子，从哪弄呢！还好我天生聪慧，从我妈那骗了五万，又靠那次演出，我赚了两万。还剩下三万，着实让我焦头烂额。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一个侦探的活，一个晚上能赚好几千。不出三天，我就把所有的债务还清了。正当我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东窗事发了。我万万没想到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拍别人的时候，自己却被偷拍了。我的照片被光荣的登到了今天的晚报上，真是丢人现眼啊！不，简直是奇耻大辱！结果，刚一回到家，老爷子就大发雷霆，把那些晚报直接砸到我的脸上。还没等我说两句辩解的话，上去就是两巴掌，现在脸上还疼着呢！我妈让我认错，我坚决不肯。最后老爷子发话，要把我逐出家门。我一气就跑出来了，一出来就想找人喝酒。我现在可是有家难回了。“程石晶一点睡意也没了。如果他说的全是真的，她除了惊奇，就剩下好奇了。
过了好久，她才问道：“不就是被人拍了几张照片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冰楠依旧发着酒疯，糊里糊涂的乱说道：“我老子是什么人啊！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就一个破书记吗！整天嚷嚷着不要丢他的脸。本少爷不就被偷拍了吗，又不是他？真是有病，而且病得不清，无药可救了。别以为当他的儿子多风光，其实憋屈的很。做什么事都得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在他心里整个一个败类。”
“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我们做不了主。做谁的子女，我们也做不了主。但是，做什么样的人则由我们自己把握。生命就是这样，有些人在苦难里追求幸福，有些人在蜜罐里自找不乐。自由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如果我们乖巧，听话，父母会整天唠唠叨叨束缚我们吗？要相信，家人的管束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停顿了一下，想试试他睡着没有，然后接着往下说：“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活力的男孩，你不该把宝贵的时间用在和父亲斗嘴上。你的声音很好听，唱歌也不错，看你那次打架，想必也练过两下子。你的天赋是很多人所不及的，你天生长着一张明星的脸，一双演员的眼睛，一张说相声的嘴。你有着健康的体魄，阳光的外表。只是你的一张嘴从来不用在该用的地方，你聪明的脑壳里全是叛逆的思想。”
程石晶倒吸了一口气。这些话她平常是说不出来的，只能把它写在日记本里。今天晚上，她却像自言自语的一样，全说出来了。
龙冰楠笑了，笑的很轻浮。她很伤心，她估计他像听老师讲课一样，说多少，他就扔多少。
任何一个人，听到一个很正派的人的赞美时，心中的喜悦之情都是溢于言表的。龙冰楠也不例外。
“我真的有那么好吗？一直以为你都鄙视我，把我当成一个流氓，一个龌龊的人。”
“我只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瑕的人，也没有一无是处的人。你既不是完美无瑕，也不是一无是处，而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的人。”
“你在我心里同样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那是因为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你对一切无所求，我却用满腔热情去追求。”
“你怎么敢肯定我想要的不是你这样的生活呢？”
“我敢肯定，因为在优越和苦难的生活里，没有人会选择苦难。”
“贫穷的生活就是苦难吗？”
“贫穷只是一种生活的状态，灵魂的无着无落才是真正的苦难。”
“怎么样才算是无着无落呢？”
“当你被一日三餐所困惑，当你为生病的亲人担心，当你养的宠物时刻朝不保夕，当你的声音不被别人听懂，当你走路都被别人指指点点，当你活在歧视的人群里，当你的追求别人看作笑话，当你望着孤独的天空发呆，当你看到一个又一个永无止境的绝望，你就知道什么是无着无落了。”
龙冰楠彻底酒醒了，不是因为喝了水，而是被程石晶的一席话彻底浇醒了。他好像一个精神病人，正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以前要是别人长篇大论说这些，他早就溜之大吉了。可是今天，他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陶醉在其中了。想想自己，不就被父亲打了一下吗，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父亲本人也正在自责呢！站在父亲的角度，如果你一个公众人物出门被别人当成笑料谈论，你不会生气吗？再说了，我做的确实有些过分。干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没脑子的学人家偷拍呢！不义之财真的有那么好赚吗？被人骗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呢！我真傻，我真的太笨了！还有那个关萌萌，说不定也是他们的同伙呢！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你在想什么呢？”见对方许久不说话，程石晶问道。
“我在反躬自省。我决定了，坚持不回家，不是为了赌气，我也要过几天苦难的日子。”
“一朵温室里的花是经不起太阳的暴晒的。”
“我不信！我偏要晒晒！”
“那好，我看你能坚持几天。”
“你就等着见证奇迹吧！不过，我得给你说一件事，我不能住宿舍了，我打算在外面租间房子。”
“发生了什么事情？”
龙冰楠就把下午的事情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