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这事会过的这么轻易。谁也没想过,即墨大公子娶亲会娶得这么随意。
正值秋末,花城即墨城满城飞花,花瓣纷扬,花开满枝。那一日百花开遍,那一日满城落花。那一日,即墨世家大公子娶亲。
虽是短短两天,那排场也足够排场,即墨世家娶亲,必然要排场。那一日宾宴全城,四方名人志士汇聚;那一夜万家灯火,花会争艳直至黎明。
即墨城花会三天,无条件供人观赏。人流攒攒,接踵摩肩。
陈佳青嫁做人妻,除了繁琐复杂的成亲礼节,她从来不觉得嫁入一个豪门世家是这样容易的事情。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儿女姻亲,甚至,没有任何感情。她这少夫人的位子坐的这么容易,她本不想掺入世家,却做了即墨家的少夫人。她不懂,当时没有反驳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她不讨厌即墨。
司徒惑,你怎么可以这样。即墨子言,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好了所有的一切,独留她一个人!
陈佳青来不及抱着子言悲痛欲绝,来不及守着子言肝肠寸断,甚至没时间抱怨太多。
门口跪着一人,银盔亮甲,是个将军的样子。身后跟着跪着不少穿着铠甲衣的士兵。那银盔的将军双手捧着包裹举过头顶,声音洪亮而深沉,即便身在屋内的陈佳青,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有令,虎符玉玺请陈佳青公子接手,恭请新王登位以平天下。”
虎符,玉玺,新王,登位。
陈佳青听着,听得很清楚。可她不想清楚,比起子言,她根本不想要这些,一点也不想。
“请殿下接受玉玺,早日登位。”
震天的响声,沙哑暗沉的嗓音,足见这群热血士兵的豪迈粗犷。
陈佳青不理,满眼都是子言躺在血泊中的样子,她看不下去,将被子往那尸身上一覆,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她爱的,都没了。爱她的,也没了。
突然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她仿佛什么都不剩,只剩了她自己一个了。
那,她活着做什么呢,何不如死了来的痛快呢。
可子言不许,子言不许她死。
仇恨不许,仇恨不许她自我灭亡。
陈佳青眼带泪渍,瞧着子言苍白无光的脸,那脸不是司徒惑的,那是子言的脸,不太美丽不太出众的容貌。
“你说三年后,给我看你真正的样子。三年到了,你却不曾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是没有叫我看见,纵然我已知晓,可你算没算过,我已五年不曾见过真正的,司徒惑的样子了。”
“我不晓得我爱的是司徒惑还是你,哪怕你们是同一个人,你们的样子不一样,性格不一样。我一直觉得你和司徒惑是两个人,你起来告诉我,你起来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样子……我求求你……睁开眼告诉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三次,你让我背负你死亡的消息三次。我惶然失措,我怕了,子言我怕了。我从没告诉过你我怕什么,那么你听好好么。我原先怕死,可我现在想死了,可你不许。我不怕老鼠不怕蟑螂,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你说过只有强者才能傲视天下的,死都无所惧,我还怕什么。可是我还是怕了,怕失去,怕心痛,怕你死。我好怕……”
“都说事不过三,所以这第三次,你死在了我面前,再也没有四了对么。那么你醒醒,我随便你死多少次,只要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
陈佳青晃着那已死去的尸体,没有了冷厉的样子,满眼泪水,眼底几乎绝望的叫人看不出生机了。
原来她还是有脆弱的一面,原来她,也会像所有的女子一样,为了一个人,很傻很天真。子言死了,她知道的,可是她强制自己不去相信,只当这是玩笑。就像第一次,清涧告诉她司徒惑殁了,后来,司徒惑化作子言陪在了她身边,没死。就像第二次,她确认了司徒惑是假的,知道了子言是真,却接到噩耗,说子言殉国,她赶来却又见到了他,他没死。那么这一次,会不会也是个玩笑,他一定会醒的对不对?他明明说了喜欢她的,她也告诉他自己那么喜欢他的,那他怎么会死呢。所以,子言会活的对不对?
就算她天真,那,可不可以容许她天真一次?容她自私一次?
邬桑自私一次,没有代价,因为他是个仙。
子言自私一次,有代价,那是生命。
那她可不可以也自私一次?代价是什么都可以。
“子言,你食言了,你说你定说到做到,那么就赶紧醒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陈佳青止住了眼泪,鼻间不时还有些抽泣声。
“他……不会回来了……”声音低低的,不悲不喜,淡淡的干涩之声还夹杂着些许忧伤的意味。
陈佳青转过脸望了一眼,那是邬桑,一声银灰色袍子的邬桑。
那银灰色就仿佛上面撒了层荧粉,闪闪亮亮的,邬桑这个人就显得更加的似仙而非人。陈佳青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雪地的树丛后面,那时候的他一声黄衣,可爱的很。只是,似乎再没见他穿过黄色的衣裳。映像里似乎都是白色,偶有些带花带色的也很少。她本就见邬桑见的极少,虽然不曾留意过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只是这般泛着银色荧光的银灰袍子却是不曾见过的。
邬桑手上的银箫也是银灰一片,很是黯淡,就仿佛沾上了一层灰,将那银白色的金属光泽都挡住了。
邬桑一头长发似乎也退成了灰色,就像邬桑整个人,本就该是灰色的。只是陈佳青的角度不好,瞧不太出来。
“司徒惑,不会回来了。”
邬桑嗓子似乎好了些,没那么干涩。清润的嗓音,却也无了忧伤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