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宫让人给她做了几身衣物的第二天,便是皇室家宴,柳倩以其心上人的身份出席,引起一阵轰动。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假称柳倩是边疆战争之后遗留的难女,为了避免他人揣测,再次用上了柳倩之前给自己取的名字,对外称为“云烟”。这让深居宫中的芸娘感到心慌,可能是因为她从小看着南宫长大,始终舍不得看着南宫娶别的女人。所幸皇帝知道芸娘和南宫感情深厚,便特准了她入住南宫的王府,也算是补偿南宫缺失多年的母爱。
事情步入南宫所预计的那样,他以七皇子的身份迎娶了表面上毫无地位的云烟,而作为他养母的芸妃又在支持太子,对于各位皇子来说,南宫已经构不成威胁,何况南宫给他们造的假象就是他根本对皇位没兴趣。南宫则在皇帝死后立即篡位,震惊朝野却无人敢说一句反对的话,对于弑兄夺位的故事他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大臣们想要守护什么的,都选择了保持沉默,不敢反对南宫执政。只是他料到所有的宫廷变动和朝野百官的反应,就是没有料想到芸娘的做法,他在夺得皇位的同时也失去了楚芸——那个看着他长大,为了他做了很多傻事的女子,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女人。
江山之上黄土白骨,血染成华都是常事,可若是染上了自己心爱之人的鲜血,那又是何等的痛苦呢?柳倩不知道,但她从南宫的反应之中便可看到那种失魂落魄,高高在上又如何,心是空的,就什么都没有。
“你后悔么?”她问。
“为何是我后悔?”他喝得醉醺醺的,早忘了自己现在已是一国之君,忘了人前的冷漠和孤傲,只剩下凄凉和孤苦,脸色一部分是惨白一部分又红扑扑的,着实奇怪又好笑。
柳倩轻轻敲打他手中的酒坛,在夜里发出清脆的鸣响,声声如此,仿佛敲打在离人的心上。“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皱起眉头,“别再折磨自己,放过自己吧,相信芸妃在天之灵也……”
“住口!谁让你这般称呼她的!”南宫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将酒坛子往柳倩的方向砸去,他不愿真的伤害到柳倩,此番动作虽然凶狠,却也只是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坛子落在柳倩的身后,碎作一地。南宫似乎仍然不解气,开口吼道:“就算是芸妃,也只能是孤的妃子,她不是!”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想要表达的,柳倩也在这一句毫无章法的句子里懂得了。楚芸的死,的确给了南宫不小的打击。
柳倩不忍心看着他自责和难过,靠近他,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说:“是是是,她只是你的芸娘,不是谁的芸妃。你的心情我懂,对于她的死,我也感到很可惜,可是,她要你好好活着,你却日日与酒相伴,如此这般为难自己,对得起她么?”南宫没有拒绝她的怀抱,他能感受到来自柳倩的关心,不是因为爱情,也不是因为权势,反而像是亲人之间的疼惜,他都懂,所以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你要记得,你的皇位是由她的命换来的,这样,你还不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权势吗?再想想,如今各国纷乱,只有西陇国暂时处于安定状态,如果你再继续消沉下去,泽国必亡。”柳倩理智地分析着天下各国的形式,她知道南宫需要这样的理由活下去,“你与欧阳宇定下协议,你南宫登基后助他一臂之力夺得王位,两国互相结盟。但是时下,他无心权谋,反倒是让二皇子钻了空,反将他一军,若是再迟一些,可就来不及了。再者,那二皇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你与欧阳宇来往的消息,他也加紧了同西陇国的合作,这是要两国并吞泽国的形势。你毕竟刚登基,还不能使众人信服,要真的打起来了,必败无疑。再者,你……”她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真想把南宫家的江山拱手让人?是我,我都不甘心,何况是你呢?你那么骄傲,应该活得更出色才是啊!”抛开权力的利用,柳倩已然把南宫当作了自己兄长,有些话,她说出来也就顺畅许多。“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整理朝政,强大泽国,暗地里扶持欧阳宇,让炎月国内斗更加厉害些,借以牵制西陇国。按道理来说,两国发生皇室内斗,西陇国皇子们必然也会沉不住气,虽然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动作,但是至少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愿意带兵出征远离皇城。”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见南宫没有什么反应,柳倩晃了晃南宫的脑袋,吼道。后者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仿佛因为酒醉已经陷入了睡眠。“唉,败给你了。”
柳倩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脑袋扶了扶,冲门口叫道:“小路子,把陛下扶进去休息吧。”小路子飞快跑来,应了柳倩的要求。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其光华照耀中原大地,只可惜月圆人缺,注定悲伤。柳倩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想起在家宴上见过的楚芸,想起在王府见到的楚芸,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相信楚芸对南宫是有情的,否则也不会把他一步步辅佐上去,也不会为了对皇帝下毒,可能是愧疚吧,因为对不住皇帝的爱与呵护,所以选择一死谢罪。自古聪慧的女子都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因为她们不会容许自己输给他人,失败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但她们往往被困在自己给自己编制的心牢之中,楚芸就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