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露出沉稳的微笑。然而那微笑并非源自她至今展现的宽广胸襟和对别人的慈爱,而是疲惫、无可奈何,却不能在梅尔菲娜面前哭泣,只好强颜欢笑,看起来就像这样。
梅尔菲娜觉得,那笑容和艾丽非常不搭。
说不定会把你卷入我的私事当中。如果真的变成那样,我一定会后悔到极点。所以,请让我把话说完。
我当然会听。慢慢说就好,不想说的部分不说也没关系。
艾莉点点头,停顿了一下之后开始述说。
坐在我旁边的尼多在这段期间一直握着艾莉的手,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
我出生在西部侯爵家治理的领都,图鲁朵。
我家经营着规模不小的商会,我是七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家族中并不起眼,不过因为拥有演算和分析的才能,所以不用出去工作,留在家里帮忙管账。
乔安娜是与我家有生意往来的商会的女儿,因为工作性质相近,彼此的父亲是朋友,再加上我们同年,所以我们从小就感情很好。
到了适婚年龄,我们经常讨论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结婚对象,结婚之后也要继续通信,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就这样,十七岁的我嫁给了与父亲商会有生意往来的出口商。
对方是规模比父亲商会更大的商会继承人。之所以会迎娶既不美也不可爱的我,是因为他是个放荡的败家子,而且是家中唯一的男丁。
无论几岁都还是个轻浮浪子的独生子,只要结婚应该就会有继承人的自觉,于是就决定这门婚事。
从那之后,不幸的巧合接二连三地发生。
不到一年,岳父与岳母搭乘的船在恶劣天候中连同货物一起沉没。
在我为了交接工作而奔走时,丈夫沉迷于赌博与妓院的女性,回过神来时已经欠下无法偿还的债务。
那些债务不只牵涉到我嫁过去的商会的权益与财产,甚至也波及到我自己。
结婚的女人是丈夫的所有物,只要他说有借据,我就无法反抗。
不,当时的我为了交接生意,每天向货主低头,不断恳求已经决定要收手的交易对象,已经精疲力尽,连反抗的力气都不剩了。
啊啊,这样就能抛下责任,变得轻松了。
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女人,但当时还年轻的我,原本应该会被带到其他地方工作,不过因为新婚时丈夫的暴力行为,让我脸上留下大片伤痕,商会认为我这样比较值钱,便把我当成农奴卖掉,送到现在的梅尔特村。
至于成为我丈夫的人后来怎么了,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满脑子都在想,对在商会工作的人感到很抱歉。
不习惯的农奴生活虽然很辛苦,不过每天太阳升起就起床,工作,筋疲力尽后睡觉。夏天很热,冬天冷到冻人,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事情,对当时的我来说是种救赎。
其他农奴看到我不会跟人交流,只会默默完成指示,也就不找我讲话,而尼多则是持续关心着被磨耗到觉得什么时候死掉都无所谓的我。
他帮我送水,告诉我哪种野草可以治疗手上的伤,每天对我微笑。正因为是身无分文的农奴,才会把开在野外的小花送给我,这份心意让我非常开心。
我想跟这个愿意接受有这种伤痕的我,还说伤痕也是我一部分的人在一起。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自称爱丽丝,而是改口为爱丽。
每当尼多和身边的人叫她爱丽,她就会开始思考,现在在这里的自己是爱丽,爱丽丝是已经不存在的某个人的记忆。她开始这么想。
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但直到乔安娜叫我爱丽丝之前,来到恩卡地区之前的事情都模糊不清,甚至觉得那不是自己的事……明明不可能是那样。
爱丽……
我有请乔安娜保密。虽然我认为以前的她能保守秘密,但我不清楚这十几年来的她。我活着的事,以及我现在是担任梅尔特村村长的尼多之妻的事,说不定会从哪里传到双亲耳中。这么一来,双亲一定会以担心女儿的父母身份来到梅尔特村。他们一定会说我们很担心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络?,用这种充满罪恶感的话来谴责我。然后,他们会以感谢梅尔菲娜大人提拔我和丈夫为由,提出会面申请。
这样的发展本身绝非不自然。如果女儿托付了不幸,心痛的父母会因此对女儿的救星心怀感恩,这对爱着女儿的父母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耶利的表情却充满担忧。
我不认为我的父母是狠毒的人。可是,他们只是纯粹的商人。对他们来说,孩子甚至自己都是商品。只要有机会获利,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一定不是坏事。可是,我已经不想再成为父母的商品了。所以……
那么,如果耶利的父母来到恩卡地区,莎拉就带着他们一起到领主宅邸工作,就算只是短期也行。
咦?
罗德和丽娜到时应该也已经搬进领主宅邸,尼多会暂时变成一个人,不过你的父母应该也不会一直待在恩卡地区,而且现在有定期马车,如果想见父母,应该可以很轻松地过来吧?出入村子的决定权在身为村长的尼多手上,一定会有办法的。
现实应该没有这么单纯。
不过幸好,梅尔菲娜在恩卡地区拥有领主的绝对权力。
那是只要她想做,就能在治理的土地上为所欲为的力量。
为了保护亲近的人而使用那份力量,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梅尔菲娜大人,您不生气吗?
为什么?我有做什么需要生气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