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一般上午工作,下午都是悠闲度过。在太阳还高挂天空的时候就去拜访,打断对方的工作,简直可怕至极。最好等到下午,先让年轻人去拜访,自己再提出谒见的请求。
关于宅邸没有打扫干净一事,路兹已经做好觉悟,若能以自己的人头换取其他居民的无罪,那就算侥幸了。他告诉已经到了壮年,足以担任村长的长男,今后村子就交给他管理,然后和长年相伴的妻子流着泪,依依不舍地拥抱。
于是,现在路兹做好了觉悟,新的领主就坐在餐桌的对面。
突然造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人手不足,无法准备正式的会面,真是抱歉。
啊,哪里,那个,您太客气了。
虽然穿着样式简单的连身裙,但一眼就能看出布料是带有光泽的丝绸。没有一丝粗糙的指尖,没有日晒痕迹的雪白肌肤,还有着一头亮丽的金发和澄澈的绿色眼眸。
在全是满身泥泞、辛勤工作的村民的村子里,她的美丽简直不像是现实,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备受呵护的贵族千金。
那个,这位小姐是……
夫人。
站在身后、穿着骑士服的高大男人低声说道,路兹吓得浑身发抖。
路兹的背脊还直挺挺的,正值最能工作的年纪时,曾经因为对负责监督这一带垦荒团的男爵家男性成员不敬,有好几个朋友被当场处死。
理由是他们对男爵家不满,像是开垦进度不如预期、明明还无法稳定收获小麦,却要他们缴税等等。
对路兹他们来说,垦荒也是为了生存。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作物又无法顺利生长,因此挨饿的不是别人,正是垦荒聚落的成员。听到穿着丝绸衣服、不知劳动为何物的肥胖年轻人说他们耕种的田地不够,还要求瘦弱的村民把四成的作物上缴,怎么可能乖乖答应。
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包括路兹在内,现在还活着的人当中,只有少数几人亲眼见过那一天。但也因为这样,村民们总是反复告诫,要他们知道贵族有多么可怕。
绝对不能违抗贵族。只能低垂着头,等待暴风雨过去,不管贵族说了什么都要忍耐。
然后呢,西侧的土地还没有开始开垦吧?我想把那里变成田地,所以想把附近的农奴聚落整个拿来使用,但农奴也是村里的财产,所以我想先和你们商量,以免造成你们的困扰。
是,不,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听说农奴也会被叫去帮忙耕田,这样没关系吗?
村子周围的田地,光靠村子里的人就足够耕种了,而且还有佃农。
农奴不只可以用来开垦新田,也可以用来维持村里的田地,所以要是被贵族的千金小姐使唤去做苦力,确实会很困扰。但是,如果只是要照顾现在麦子已经长得丰饶的田地,只要村民互相帮忙,总有办法解决,而且只要不增加新的田地,税金也不会因此增加。
反正路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违抗身后还跟着带剑骑士的贵族。
那么,我要借走开拓村的农奴了。还有,去年收割的麦子麦秆,现在怎么处理?
麦秆吗?
对,就是收割麦穗后剩下的部分。
如果是麦秆,我们会把柔软的部分喂给家畜,或是割下来铺在畜舍里,再不然就是用来修补房子,一部分会交给女人,让她们编织篮子。
铺在畜舍里的麦秆,会拿去交换吧?那现在怎么处理?
有时候会锄进田里,但如果忙不过来,就会和剩下的麦秆一起丢到山脚。
那些麦秆我可以拿走吗?是属于谁的东西吗?
不,因为是当作垃圾丢掉的……
旧稻草因为混杂了家畜的粪尿,会发出臭味。雨季期间还会腐烂,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讨厌臭味的村民会丢到村外去,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我之后再告诉你丢弃地点,要回收这些稻草。还有,这个村子产生的垃圾……像是骨头和厨余,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食物的厨余会喂给家畜吃,所以几乎不会产生。动物的骨头则是在丢弃稻草的地方旁边,有另外设置的垃圾场。
这些垃圾也可以给我们吗?
当然。这个村子的所有东西,都是夫人的所有物……
要对年纪小到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少女阿谀奉承,路兹一点也不觉得悲惨。只要能让村人和平地生活,他都愿意做。
谢谢你。如果还有其他事情,再找你商量吧。
看来事情谈完了,少女很快站起来。侍女为她戴上宽帽缘的帽子,迅速调整帽子的形状和角度。对于领主宅邸的打扫不够彻底一事,对方没有责怪他们,甚至没有提起。
对了,村长,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路兹。
那么路兹先生,以后请叫我梅尔菲娜吧。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夫人。
留下这句话,新领主便从表情苦涩的护卫骑士打开的门走出去。
疲惫感顿时涌上,全身冒出粘腻的汗水。马车驶离的声音过后,门又再次弹开。
老爸!
亲爱的!啊啊,太好了,你还活着!
长年与儿子相伴的妻子也哭丧着脸凑过来。不,妻子已经哭出来了。
两个人露出这种表情,真的是一模一样。
什么嘛,我还以为自己终于要当上村长了,结果老爸还是不打算退休啊。
儿子这样开玩笑,眼角也泛着泪光。
看来暴风雨什么也没带走就离开了,但确实说了改天见。不是夫人也不是领主大人,而是要我用名字称呼他。
……我哪敢用名字称呼他啊。
这个年纪还要和贵族应对,真的会让人折寿。只要还是村长,对方要求会面就不可能拒绝。
想到这里,路兹感慨万千地心想,也许在这个时间点把商会交给儿子,自己退休,会是不错的选择。
开拓村与护卫骑士的道理
已经看得见了……您真的要过去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