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在宥还是没有回来。
上午萧千仞嘱咐她不能乱来,她答应了,整天呆在屋里没出门。
但是现在她实在按捺不住了。
古人的这些气节傲骨,她虽然钦佩,却绝对不愿身体力行。为了傲气不接受别人的帮助而丧命,在她的世界观里就是愚不可及、因小失大。那个孩子才十九岁,虽然接触不多,但他的真实忠诚她是看得出的。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向梓砂挑一套深色衣服换上,从院角的箱子里拿出几个小炸雷带着。这是她近期的成果。火药的原理高中化学就学过了,一直没有机会实践。她闲暇中做着玩玩,制成了几个小炸弹,现在刚好用来防身。
她从北边回来后就学会了骑马。逍遥宫的马厩有人看管,她偷偷溜出去,在不远处的驿站租了匹快马,问明道路,策马加鞭往龙泉赶。
龙泉城本不能算城,只因历代皇帝喜爱那里的温泉,便慢慢扩建,成了个小城模样,周围有了农户商家,人数也极少,只是为了皇帝出行时置备食材杂物方便些。龙泉与长苏很近,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向梓砂刚学会骑马,到龙泉时被颠得都快吐了,靠在路边好一阵才缓过来。她把马交给附件的驿站,进了城门。
皇帝还没来,城里也没什么警戒。地方不大,她没废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萧千仞所说的大院,门口有卫兵把守,不能进入。她转到院后,隔着围墙,也能听见里面的喊杀声。
她找一棵顺手的树两下爬上去,眯着眼往院里看。即使一片混乱之中,身材细长、黑衣白面的在宥也很好认。她扫一圈并不见寒星骆,十几个人将在宥团团围住,却只两三个上来同他斗,受了伤就换下去。这缠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宥明显已是强弩之末,那一柄光亮如镜的“影宵剑”沾了不同人的血污,黑褐的黏腻在剑身上。
向梓砂眉头紧锁地下了地。亲卫队果然不好对付!这样车轮战的打法既不会妨碍自己人,又能充分消耗敌人的力量,是最能充分发挥多人实力的策略。在宥只怕是已经力竭,又被缠着使不出轻功,她再来迟一点,就只能见到一具尸体了。
她掏出两个炸雷塞在墙根,点燃棉线躲远。“轰”一声巨响,砖墙被炸开一个大豁口,院里的人没有防备都被震得耳鸣,靠墙站的几人被炸风和碎块波及,东倒西歪的。她在妨碍视线的烟尘中迅速溜进去,抓住在宥的左臂。
“得手了吗?”她又丢出一枚炸雷,在他耳边大吼。
在宥被她的突然出现惊到,怔愣地点头。
“那快走!”她拽着他往外跑。在宥已经力竭,身上又有些伤,使不了轻功,全力也只能和向梓砂同速。好在她还有几枚炸雷,她边逃边丢,亲卫队被阻住。他们逃进城郊树林时,已经完全甩开了尾巴。
“你…怎么来了…”在宥抓住空隙问。
“废话等回去再说,”向梓砂也跑得有些喘,“你还能骑马么?”
在宥迟疑了一下后点头。
“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驿站租两匹马过来。”
她顺顺气,放开在宥就要走,突然马蹄声响,一大片黑影极快地过来将他们两人笼罩。一匹枣红大马扬蹄嘶鸣,在二人面前停住,马上那人宽肩窄腰、脊背笔直,斧掼刀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寒星骆扫一眼拄着剑的在宥,目光落在向梓砂身上,眉梢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从未想过还能再遇到。也未想过再遇到会是这般光景。这女孩子,已经让他意外了两次。
从看到寒星骆的那一刻起,达生高肿的双膝就在向梓砂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以最快的速度掏出炸雷试图点燃,但是火折子还没靠近引线,手里炸雷就被寒星骆用剑尖挑飞。
火药…如此精致的火药弹在战事频繁的边疆都难得见到,这安逸的南方竟有人懂得制作和使用…寒星骆的眼神里,讶然之意更盛。
他动作潇洒地翻身下马,右手拎着长剑,放松地走过来,似乎无甚戒备。向梓砂右手扣着袖箭的机簧,却决定不了放还是不放。
寒星骆目光刀一样划过她右手,道:“你那只手要是还想要就别动。我还不想杀你。”
她心中一冷,手指果然从拉扣中慢慢抽出。
面前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是寒星骆,是常年征战杀人如麻的人。她的花招决计讨不了好。
寒星骆转向在宥,“为什么杀我亲卫?”
在宥面若冰霜,皱眉抿着唇,一言不发。
“也罢,”寒星骆点点头,拔剑出鞘。毫无试探,利落的就是一记杀招!在宥挥剑接下,虎口震得发麻。
寒星骆这一把“重天剑”比一般的剑稍重,是为了合他常年使枪的手劲而特别铸造的。在宥已经力竭,再接重招明显气力不济,落了下风。“波涛琉璃剑”本是繁复多变的快剑,却不知怎地在寒星骆平白直击的招式下他竟连一招也使不完,越打越慢,最后完全就是靠反应来防守,毫无章法可言。
寒星骆剑身压着影宵剑翻腕一绞,影宵剑脱手而出,在暗中划过一道光亮的弧,插在土地上。在宥额上汗涔涔而下,大口喘着气,右手止不住地抖。寒星骆却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重天剑回斩,断敌头颅的招式!
“曾曾”两声破空之声,两柄飞刀激射而来!一柄撞在剑身上将下落之势一阻,另一柄则削向寒星骆右眼!寒星骆果然侧身回剑防护。这一个空隙秋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夹着在宥掠出好远。接着那个熟悉而沉稳的身影在她身旁落下,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前方七步之遥的人。
她呼吸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沉香气味,心下顿时安稳。
“萧宫主。”寒星骆剑尖指地,口气无波无澜地同萧千仞打招呼。
萧千仞也是若无其事的,同寒星骆寒暄了几句。他边说着话边走几步,矮身提起插在地上的影宵剑时,目光在秋水脸上扫了一瞬。秋水立即会意,在萧千仞挽剑花的动作里扛着在宥纵起轻功离开。向梓砂身边也落下一个黑衣人,看装束是东门的暗卫,示意她跟自己离开。她看一眼萧千仞,顺从地被那人扛走。
萧千仞剑眉微蹙一下,淡淡道:“长久不用剑,有些生疏了。”
寒星骆握剑的手微动,竟然点头附和道:“彼此彼此。”
萧千仞挥剑舞了几下,似乎在回忆一些动作,继而低低地嗯了一声。寒星骆竟意会,起剑攻上。
同是一套波涛琉璃剑,他使出来的威力却和在宥大不相同。在宥的剑招轻灵跳脱,出其不意;而他则是迅捷精准、变化万千,一招挡开永远有后招绵绵不绝地跟上来,令人接应不暇无法喘息。
所谓快剑,原来是这个‘快’法!寒星骆再没有对付在宥时的从容,而是全神贯注片刻不敢大意。
寒星骆故技重施,推出内劲用重天剑粘连着影宵剑翻绞,影宵剑同样脱手而出,萧千仞却不慌不忙、手腕用巧劲一推剑柄,影宵剑绕着他手腕转半圈被他反手拿住,顺势推出,钉向寒星骆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