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沙弥领着三人直往山顶明光寺走去,到半山腰处有众多建筑,倒像是寻常百姓住所,褚秀心道,原来这和尚山里也有许多老百姓。待三人赶到山顶明光寺,已是披星戴月的时辰。行知行慧俩僧直往寺中法华殿去,褚秀被小沙弥领着在殿前等候。过一时三刻,行知才从殿中走出,领着褚秀同往里去。
初进法华正殿,褚秀的眼睛就不是自己的了,左右上下前后,怎么看也来不及,怎么瞧也不齐全。大殿正中高悬八宝紫金琉璃盏,华光满殿异彩纷呈,一尊如来我佛端坐当中,双目观世间不平事,垂耳听天下纷争情,眉眼庄严肃穆持重。左右护法怒目而视,菩萨罗汉分立两旁身材高大,五丈金身熠熠生辉。众佛注目之下,红柱烛台前,鼻息之中也满是檀香,任凭你是帝王将相还是枭雄霸主,也要虔诚跪拜衷心忏悔。
佛前五个蒲团上坐着五个老僧,中间一位长眉及肩面容枯槁,身披金兰袈裟。左右四位,或严肃或慈祥,或胖乎乎或瘦高高,各穿宝蓝袈裟,各有各的形态面目,既怪异又有趣。这五人论身份当以中间的长眉和尚为尊,他法号智远,乃明光寺方丈。旁里四人严肃者法号了凡,慈祥者了施,胖墩墩的是了醉,瘦高高的是了通。按寺中智了行空四代辈分,智远是四人师叔,是行知行慧师叔祖,而行知行慧就是严肃和尚了凡的座下弟子。
褚秀略晓人事,见五人德高念劭,一一低头拜过。行知之前已将褚秀之事告与众位长辈知晓,智远年迈,目光甚是神朗,瞧这下首里叩拜的小孩黄发披肩,身材瘦弱,不时地东张西望,却还有三分机灵三分智慧,肃然道:“抬起头来。”褚秀依言,智远又细细看了看,不再言语。了凡问道:
“你本俗人,依俗话说,僧俗不同道,虽亲也不亲。我寺收尘世弟子,但欲要正式入我佛门,也要行剃度之礼,守法门严规,你可知否?”
褚秀连连叩拜:“弟子不值,想大师说明白些。”
了醉醉意朦胧,嘴里像是塞个大枣子,乌里乌涂道:
“行知虽然收你,你却还不是正式弟子,我们这儿能挑的事务可不多,做什么要看缘法。”
瘦和尚了通问道:“你可愿去戒持院做清扫的活?”
褚秀听得去扫地,不愿多讲究什么,连连叩拜,依言称是。
智远道:“你是记名的尘世弟子,也要有个法名,俗名秀字,阴柔有余而阳刚不足,于你一生无益,索性以衣袖的袖字为名吧,法名空袖,你可愿意?”
那孩儿听他给自己换名字,大师傅的解释很是烦扰,让人听不大懂,又是连连点头跪拜,叩首道:“谢大师傅赐名。”智远微微一笑,遣小沙弥领了他下去。
这晚上空袖就住在山顶明光寺的客房中,第二日随着小沙弥去往山腰的空房寻了个住处,山中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记名弟子,都住在这里,一人一间房,十人一个院落。这山腰就是供这些弟子住的,空字辈里只有真正的成了和尚的出家人,还有空字辈以上的长辈才住在山顶。空袖吃惯漂游人世的苦楚,如今在山上有饭吃有活干,还有年龄相仿之人陪伴,倒也满足。只是偶尔冷清时,漫漫长夜里想起爷爷,不知如今他身在何方,又不知他一个人过得好也不好。每每念及此处,总忍不住悄悄落泪,难免倍觉伤感孤独。
人生活着,十之八九不如意,聚少离多,苦乐参半,平常人随着漫长的岁月磨砺,心境沾染了灰尘,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分清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空袖只盼望将来能有回到爷爷身边的一天。
行知问空袖,多惹波罗蜜心经,缘法无生相,无神相,无恶,无浅,众生何如?
空袖答,诸恶不做众善奉行。
行知问,一切障碍即究竟觉,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槃。善恶可分?
空袖答,坐井而观天,望他人之井,不知自己之井,人固守己见,是谓之“困”。
—后记
第三回明光清苦五春秋三载严华艺双修
了凡是张严肃脸,所以管“戒持院”,专门惩戒不守规矩的内外门弟子,了施和蔼友善,悟性却最高,武道修为在智远看来必将远胜诸位了字辈师兄弟,因此掌管“会武院”,负责教授小辈弟子武艺修为,了通佛性极高,在“严华院”中看管佛学典籍最是合适。了醉稀里糊涂,随身酒囊向来都装一半的酒,还有一半始终在肚子里,这样胖乎乎的“醉猫”还是什么都不做的比较好。四人一桌麻将时,了凡总是说了通会耍手段,了通辩解自己只是巧用了佛理,算不得赖脸皮,了施笑嘻嘻地叫糊,了醉索性推牌桌,趴在地上打呼噜,四个大和尚一个都玩不起来。
—前记
山上的日子清苦得很,褚袖和众小弟子虽是苦中作乐,倒也乐在其中。
每天朝阳初升,寺中会有位空字辈的师兄下到山腰来,领着众记名弟子练上一个时辰的早功。或是寻上一处断崖,教授些练气吐纳的入门功法,或是找片露渍未干的茵茵草地,习练收敛神思的涵养功夫,又或是寻条山涧清泉,在青苔绿藓间,在华彩斑斓的鹅卵石上,练套益气强身的养心拳法。负责传授指导的师兄花样百出,跟着习练的上百名弟子,都甚是新奇地期盼着明天的新内容。褚袖在众弟子内算是年龄较小的一位,其中年长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年幼的不足十岁,因此每天早功都是闹哄哄的,甚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