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里没有任何人。
年底的时候,教会里没有人。虔诚的信徒会感谢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家人在家里庄严地度过跨年,不是虔诚的信徒则不是沉迷于烟火活动,就是在外面大吵大闹,不然就是在床上努力。这就是他们的文化。
教会内部很昏暗,只有前后左右并排的蜡烛在黑暗中摇曳着。礼拜堂里吊着好几条大型挂毯,像是在隔开空间。这是为了明天的新年弥撒而准备的。
礼拜堂里有很多漆黑的领域。在蜡烛摇曳的空隙,黑暗在呼吸。这种演出所营造出来的气氛,让这个空间像是生与死的模糊境界。
远方传来噗、啵、嘶的叫声。
我抬头一看,发现彩绘玻璃上映着影子。那是树木的影子,以及停在树枝上的鸟影。由于堡垒里只有水泥,像这种还留有绿意的地方,意外地会聚集许多野鸟。不过,橡实鸟还真是罕见。
彩绘玻璃突然发出亮光。
随后,一阵爆炸声盖过了令人耳朵发疼的寂静。
烟火开始了。新年到了。
——我以前是怎么过年的?
——我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我抬头一看,发现神的偶像正俯视着我。
祂的表情虽然慈悲为怀,却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讨厌祂。
神。到头来,我一次也没有向祢下跪过,但要是我信了祢,祈祷着祢,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能够干脆地死去呢?
以前我无法理解握着祢的十字架在战场上倒下的士兵,但现在我懂了。因为我也找到了应该信奉的女神。
只要相信祂,就能隐藏不安与迷惘等软弱,打从心底肯定自己前进的道路。多亏如此,我最近也渐渐能接受自己那副曾经那么讨厌的屠夫身体了。
这个身体反而很棒。
我要用这个身体取悦她,击破所有敌人。只要想到能为她死,就能彻底牺牲奉献,这样就完全没问题了。
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新的人生,但既然已经变成这样,那也没办法。我要尽屠夫的本分。
这也是你对我的厚爱吧。
我会心怀感激地收下。
或许有一天我会毁了这个地方,但如果你有拯救人类的力量,就来阻止我吧。你可以带救世主过来。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最后决定正义的还是暴力。人类的神明和我的女神,谁才是正确的,就到时候再决定吧——
我暂时沉浸在与神对话的气氛中,这时礼拜堂传来喀喀喀……的谨慎脚步声。
是从后面传来的。
我转过头。
从黑暗中,有人踏进蜡烛制造出的光之领域。
但那个人在看到我的脚时就停下了脚步。
我正在使用〈皮肤伪装〉,所以对方应该是在观察我吧。
那个人的上半身被影子遮住,穿着牛仔裤。从纤细的腿部轮廓来看,应该是女性。
我看见她手上捧着一束花。
我知道那是什么花,和压在信封上的花一样——是圣诞玫瑰。
我举起信,用手指弹出摩斯密码。好久没用摩斯密码了。
意思是,我来接你了。
她在黑暗的另一头深呼吸,缓缓穿过影子的帘幕,走了出来。
温暖的橘色灯光,照亮了那个人。
——她还是这么可爱。我喜欢她这种休闲的感觉。
分开之后,明明才过了一个多月,她看起来却有点不一样。或许是烛光摇曳的火光造成的错觉,也可能是神之家的气氛改变了我。
————这种花的通称是圣诞玫瑰。
我默默看着她,出神地望着她,她微笑着将捧在手上的花束抱在胸前。
正式名称是雪下红。
阿比盖尔静静地开始述说。
下雪的寒冷夜晚,救世主降生的夜晚。收到消息的贫穷牧羊少女,受到引导,前往婴儿诞生的小屋。
少女看到聚集在现场的人们,将黄金等豪华的礼物送给婴儿,她悲叹贫穷的自己没有任何值得献出的东西,流下了眼泪。
当她的泪水滴落在雪地上时,雪下立刻开出美丽的白花。
少女听见了天使的声音。拯救人们的救世主诞生时,应该献上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以爱与信仰与奉献之心绽放的纯洁花朵。
据说就是从这个古老的传说,为这种花取了圣诞玫瑰这个名字。
这种花的花茎全部朝下,感觉很阴沉,是种独特的草姿。
不过,HelleborusNiger这个字的意思是有害的黑草,是种毒草。
花语是别忘了我——
阿比盖尔深呼吸,不知为何看起来很紧张。
——我有个在出生时就分离的妹妹。在下雪的夜晚出生的那孩子,被我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所以我抱着她冲进教会。在那间礼拜堂里插着的花就是这个。
她说着,将捧花递到我面前。
她低着头,看起来就像在祈祷那个孩子平安无事。所以我也一起祈祷,然后那个时候,我帮那个孩子取了名字——
就像神明告诉我的一样,是自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名字。
榛果色的、诉说着什么似的眼神直视着我。
她就这样陷入沉默。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照这个发展,是要我问她妹妹的名字吧。
——那个孩子的名字是?
可是我值得纪念的第一句话不是这个。
在那之前,我有件无论如何都想做的事。
阿比盖尔。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维持着惊讶的表情,说不出话来。整人成功,我非常满足。
吓到了吗?
————呵。
阿比盖尔的表情柔和地放松。
你是怎么得到声音的?
秘密。
我走近她,抚摸她美丽的金发,她把头靠在我的手上。
你平安无事呢。
你也是。
我抱住她的肩膀。
阿比盖尔的手臂用力地抱住我,我也用双手环抱她的背。怀念的香味,我有点勃起。
而从她肩上探出头来的,是令人怀念的迷你蜘蛛人。背上有一条条纹。
哦,这不是尼布洛吗?最近好吗?
跟阿比盖尔一样攀在我身上的尼布洛,复眼看起来似乎有些湿润。